衛(wèi)善從她手中接過金簪，她藏了這么多年，簪頭都已經(jīng)被她摩挲得圓了，可見這事日夜不敢忘，陳皇后與沈青絲，一個有家族，一個有寵愛，她出生陳家，最愛給自己身邊的物件打標(biāo)，這只嵌紅寶石的梅花簪葉上，就有她的標(biāo)記。

    衛(wèi)善看過這只簪子，問她：“你為何此時來說？”

    椿齡抬起頭來，一面說一面給衛(wèi)善又行了個大禮：“娘娘對奴婢恩深似海，奴婢無以回報。”她從沒想到日子還能這樣過，這兩年是她六歲之后最安然的兩年，聽聞秦昭可能要娶個假公主，心中日夜難安，思來想去只當(dāng)這番是報衛(wèi)善的恩德。

    ☆、第377章 再世

    椿齡經(jīng)歷兩次宮變，很是知道自己冒著多么大的險，她的依仗也不過是衛(wèi)善心中的善念，可她依舊一步步走進了甘露殿來，跪在榻前剖白身世。

    若是衛(wèi)善翻臉，她根本就走不出甘露殿，這些事她心中明白，也必然權(quán)衡過輕重，竟還能帶著這支金簪，托人找進宮來。

    衛(wèi)善沒想到會聽見這么簡單的理由，她一時動容，低眉看著椿齡，眉間這兩年里淬煉出來的冷毅，一時融化開去，許久才對椿齡道：“我對你，并沒有施多么大的恩德?！?/br>
    她一向知道椿齡與頌恩相好，偌大個宮廷，宮人太監(jiān)之間互相結(jié)伴，也是常有的事，她被關(guān)在小瀛州中，便有太監(jiān)看中了沉香，讓沉香與他結(jié)對食。

    沉香肯了，若結(jié)對食還能多些衣食周全衛(wèi)善，是衛(wèi)善緊緊握了她的手腕：“你若去了，我便是餓死凍死，也絕不吃穿你的賣身錢?！背料憧薜梅陂缴?，到底還是沒去。

    那是強迫，衛(wèi)善絕不允許，當(dāng)了皇后更不允許此類事發(fā)生，可那些兩廂情愿的，她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宮人到了年紀(jì)要放出宮去，便仿佛與丈夫訣別，有情宜些的，還會預(yù)備下銀兩，算是“嫁妻”。

    七情所致，難言對錯。

    椿齡與頌恩兩人相好，并未傷及無辜，也從未曾在人前露過形跡，衛(wèi)善看二人多年不曾變心，便干脆放他們自由。

    宮人到了年歲尚且能放還回家，太監(jiān)不到老死不得出宮廷，借著京城生亂的時機，放了他們出去，兩人多年積蓄，衛(wèi)善又有賞賜，盤纏倒是不缺，只是兩人說的都是京城口音，干脆還呆在京郊，再打仗也是京城最安穩(wěn)。

    先是在村中安下家來，頌恩原是太監(jiān)，最懂得人情世故，跟村中人認了一門干親，就算是歸了宗，修補了院墻屋瓦，添上些家什，還特意拿出錢來，給椿齡打了張妝臺。

    頌恩就化名宋恩，先在村中落腳，跟著便由保長領(lǐng)他去村長那兒錄下譜來，頂了遠方親戚的名頭，在亂世里淘換了個身份。

    他識得字讀過書，又對過去諱莫如深，時候一長，村中人漸漸覺出他就是京城本地人氏，并不是外頭來的，這幾個月中京城里獲罪的官員這許多，看他年輕輕生得好，又有文采，村里人便當(dāng)他是家中遭難的官宦子弟。

    先是幾個人猜測，跟著闔村皆知，對宋恩愈加客氣幾分，還有人捧了幾個雞蛋，半罐粗鹽，兩三節(jié)臘味，非要將自家的小兒郎送到他家里來，跟著宋恩讀書。

    宋恩本來百般推辭，他自己是在內(nèi)舍監(jiān)中學(xué)的書，這些兒郎往后要正經(jīng)科舉，怎么能讓他來啟蒙。

    可他越是推辭，村中人便越是覺著他出身高貴，連同他的夫人，也是一樣，說話細致溫柔，做得一手針線，還有人瞧見她能拿筆寫字，除了官宦之家，哪里還能再找出這樣的人來。

    宋恩只得嘆息著答應(yīng)了，只說自己頗識得些字，不敢論圣人言，學(xué)些三百千還是可以的，自三字經(jīng)開始教起，學(xué)到千家詩便算完，后頭的孔孟，是再不敢教導(dǎo)的。

    如此兩年，宋恩椿齡踏踏實實過著日子，給村中兒郎授課，賺不了多少銀子，只是添個人望，宋恩還從京城里接了書來抄錄，偶爾也替村中人寫寫書信門聯(lián)。

    椿齡添了織機，跟著村中婦人學(xué)起了織布，她自小生在宮廷，又擅長針線，織出來的花紋總要更巧更鮮亮些，日子倒也悠然。

    只是年歲漸大，還沒有孩兒，兩人商議著不如去善堂抱養(yǎng)一個來，撫孤院里總有合適的，抱一個女孩兒再抱一個男孩兒，兄妹兩個正可作伴。

    今兒是兩個人商量定的日子，宋恩到了城中，先將抄下的書稿交給書肆，再去撫孤院中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孩子。

    椿齡瞞著他進了宮，把這事向衛(wèi)善合盤托出，也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衛(wèi)善的手上，聽見衛(wèi)善這么說，伏地又是一拜：“高抬貴手四個字，人人皆知，可有幾人做到，娘娘這抬抬手的恩德，卻是奴婢一世難修的福分?！?/br>
    “你進宮來，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主意？還是頌恩也知道？”衛(wèi)善轉(zhuǎn)著那只金簪，陽光投進冰紋梅的窗格，映得她面上明明暗暗。

    椿齡心中苦澀，低頭道：“他不知道，不論如何，求娘娘看在奴婢以誠相告的份上，饒了他的罪過?！弊齑筋澏叮碜右哺蚨叮骸八綋峁略喝チ?，我們想收養(yǎng)一個男孩一個女孩?！?/br>
    這么說來，頌恩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衛(wèi)善倒也猜測得到，頌恩本就心思細密，雖寡言少語，心里卻是極明白的人，若他知道了，必不會許椿齡進宮來。

    衛(wèi)善手里握著金簪，一時不知要拿她如何是好，是將她推到臺前，叫世人皆知南朝帝姬是個西貝貨，還是放她歸于田野，只當(dāng)這事是件傳說。

    衛(wèi)善抬頭看了看窗外，這會兒正是秋日里太陽最好的時候，有太監(jiān)宮人抱著保兒在院中玩耍，不時便能聽見他咯咯笑聲。

    衛(wèi)善回過頭來，對椿齡道：“你說的，我都知道了，想必頌恩還在等你回家，這會兒不走，再晚可就趕不上做飯了。”

    椿齡方才止住了淚，聽見這一句，又淚似泉涌，伏在地上哭得抬不起頭來，喉嚨口哽咽：“娘娘大恩大德，奴婢無以回報，從此晨昏祝禱，盼著娘娘多福多壽。”

    衛(wèi)善手中握著那只嵌紅寶的梅花金簪，看上一眼說道：“這是你母親給你的記認，想必陳家該是知道的，我要留下做個記認?！?/br>
    人證放走了，物證總要留下，究竟與南朝是結(jié)盟還是為敵，也得有個說法。

    椿齡最后看了那金簪一眼，目中雖還流淚，嘴邊卻露出一絲笑意來，她目中留戀，卻又如釋重負：“自母親給我金簪，我便日夜不能安眠，如今娘娘取走金簪，就算是我再世為人了?！睆拇瞬辉偈谴笙牡募魏系奂?，而是京郊村中的宋娘子。

    衛(wèi)善心中慨嘆，叫了一聲沉香：“去尋兩套嬰孩手鐲腳鐲來，給椿齡的孩子?！?/br>
    沉香守在簾外，依稀聽見幾個字，卻也不真切，她自知什么事該聽，什么事不該聽，聽見衛(wèi)善這么說，還頗覺得古怪，椿齡分明是跟頌恩在一起了，哪里還會有孩子呢。

    可她依言行事，當(dāng)真去尋了兩付嬰兒手鐲來，看衛(wèi)善的意思是要厚賞，撿了兩付金子重些的，放在織錦的荷包里，遞給椿齡道：“娘娘疼你呢?！?/br>
    椿齡望了衛(wèi)善一眼，最后又給她磕了一個頭：“娘娘的恩德，奴婢日夜不忘?！彼齺淼臅r候，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走不出甘露殿，誰知衛(wèi)善竟這么容易就放她走了。

    青霜在殿外探頭探腦，看見椿齡出來，臉上又是哭過的樣子，問她道：“這是怎么了，見著娘娘就這么愛哭？”

    椿齡抹一抹淚，沖青霜笑道：“一時感慨，這才哭了?！被厣砣ネ事兜畹铋芙巧狭⒌哪侵唤瘌P凰，“天下再沒有娘娘這么好的人了?！?/br>
    青霜“撲哧”一聲笑了：“怪道娘娘賞你呢，這些日子不見，你的嘴兒倒甜起來了?！币琅f還是坐著青霜的車出了宮。

    青霜非要送她回去，椿齡怎么也不肯：“夫家待我極好，看見官家馬車倒要生事。”

    青霜這才罷休，可還是抿了嘴：“你既能進城來，往后便多來看我，你丈夫要是欺負你，你也有娘家人！”說著嘆口氣，“你不知道，當(dāng)夫人沒趣兒的很。”要是早知道當(dāng)官夫人是這個樣子，還不如跟著衛(wèi)善當(dāng)侍婢。

    椿齡笑著應(yīng)了，青霜替她雇了一輛車，馬車夫看見是官家，哪里敢怠慢，椿齡依舊還抱著包袱回到村中，這里頭是她幾件干凈衣裳，便是當(dāng)階下囚，也總能清爽幾日。

    鄰人見了她，指著農(nóng)舍道：“宋先生才剛回來，不見娘子，到處尋找，娘子去寺中求子，怎么也不知會先生一聲？”

    椿齡抿唇一笑，伸手理了理發(fā)髻：“是我忘了?！?/br>
    宋恩正呆呆坐在屋中，他一看柜中少了兩件衣裳，便知道椿齡依舊還是進宮去了，什么求子，村人相信，他怎會不知內(nèi)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呆怔間聽見竹門聲響，抬頭看見椿齡回來，顧不得自己跛腳，沖出屋去，一把握了她的手：“你……你可是……”

    抖著聲兒想問，卻不信她進了宮還能回來，不住揉著自己的眼睛，椿齡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看他衣擺上都是塵土，相必是在村中尋了她一路。

    對他笑一笑，推了他一把：“家里還有幾個雞蛋，你去鄰家討些蔥來，夜里咱們攤香蔥雞蛋吃?！?/br>
    宋恩眼中熱淚未收，將椿齡從上到下看過一回，胡亂點頭，眼睛緊緊盯著她，一步步向門邊退去，撞在竹門上，這才笑出聲來：“好，好，你待著，我去要蔥。”

    鄰人隔墻聽見，已經(jīng)摘了蔥，在簍中擺著，碧綠綠的喜人，不等宋恩進門，便把蔥遞遞給他：“先生拿好，不夠再來取。”到底想要打聽打聽：“娘子這是去哪兒了？”

    宋恩許久才答了一句：“回娘家去了。”

    ☆、第378章 金簪

    衛(wèi)善坐在內(nèi)殿，落瓊隔著冰紗簾子往里看上一眼，收回目光沖著沉香呶呶嘴兒，低聲道：“娘娘這是怎么了？”

    沉香也聽不分明，扯過落瓊的袖子，把她拉到一邊，搖一搖頭：“也不知道椿齡說了什么，娘娘賞了她一對兒金手鐲金腳鐲，余下一句多的話都沒有?！?/br>
    沉香原還想留下椿齡，姐妹兩個好歹說上幾句話，原在宮中時姐妹們憐她人生得單薄可憐，原來又常受人欺負，待她都極好，她這會兒回來，話都不曾說上一句，就又這么出了宮去。

    “不打緊，下回問問青霜，青霜必知道她在哪兒住著，咱們休息那日也不去宮后街了，問娘娘討個恩典，一起去看她?！甭洵偢积g很是學(xué)過幾個字的，拿當(dāng)她當(dāng)半個師父半個meimei看。

    她一說完，沉香就搖頭：“我看娘娘不會許的，也不知說了什么。”估摸著這會兒衛(wèi)善心緒不佳，撿了幾樣果子點心，又沏上新茶，把里頭的殘茶換出來。

    手里托著茶托，看衛(wèi)善還靠在引枕上一言不出，笑盈盈問衛(wèi)善道：“椿齡怎么立時就走了，還想留她說兩句話的?！?/br>
    奉上果碟點心，又換上新茶，偷眼去看衛(wèi)善，看她依舊眉眼不動，疑心出了什么大事，走到衛(wèi)善身邊：“娘娘可是有事?lián)鷳n？”

    衛(wèi)善手里還握著那根金簪，聞言回過神來，慨嘆一聲：“世事難料?！?/br>
    沉香不明其意，躬身聽她吩咐道：“派人去紫宸殿看看，問問林一貫陛下甚時候過來，說小廚房里煮了甜湯水，等著他來。再去問問小順子，南朝的使臣這些日子可還安份？”

    沉香依言去辦，保兒午睡醒來，保姆尚宮將孩子抱到衛(wèi)善身邊，保兒襁褓之中離開母親，剛到衛(wèi)善身邊怎么也不能和她親近，除了親近太初之外，就是親近那兩個照管他的宮人。

    保兒性子好，衛(wèi)善抱他在懷里，他也不掙扎，可卻從不對衛(wèi)善撒嬌，白姑姑見此情形進言道：“小

    殿下這是離開娘親久了，一時還認不出來，奴婢倒有個主意，那兩個宮人照顧小殿下極是周到，如今小殿下大了，該學(xué)著說官話，這兩個既是晉地跟來的，也該功成身退了。”

    衛(wèi)善還沒經(jīng)過這事，若是常久讓兩個宮人呆在兒子的身邊，他自然不能夠跟自己親近，趁著他年紀(jì)尚小還不記事，把人送出宮去榮養(yǎng)也好，對白姑姑點點頭：“這話倒有道理，保兒正學(xué)說話，得把口音聽正了才好。”

    白姑姑松一口氣，生怕衛(wèi)善不聽勸告，苦了小殿下一時，往后才是受用一世，免得殿下親近宮人，反而遠了生母。

    借了這個由頭，將那兩個宮人打發(fā)出去，既是立過功勞的，還厚賞了一筆，后來再挑上來的保姆尚宮，便是宮里教養(yǎng)孩子的方法，不能和主子太過親近。

    保兒跟著太初一道住在甘露殿的偏殿里，沒了兩個貼身宮人，他確是鬧過幾日，慢慢便忘記了，在

    衛(wèi)善身邊呆了幾個月，母親與jiejie到底不同，又依賴起她來，一見著她，便把小身子貼過去，挨在她懷里告訴她：“葉子黃?！?/br>
    甘露殿前兩棵巨大的梧桐樹葉子已經(jīng)開始泛出金黃的邊，有些深深淺淺的泛出紅色來，保兒手里舉了一把，都是剛剛從樹底下?lián)靵淼摹?/br>
    他一面說一面舉起滿手的葉子，小扇子似的握著，獻寶給衛(wèi)善看，衛(wèi)善從他手里接過來，拿在手里看一回，贊了一聲：“是保兒自己挑的，是不是？”

    保兒“嗯”一聲，圓團團坐著，支棱著兩條短短的胖腿，小臉圓滾滾的，一張一張按著他自己喜歡的樣子鋪在羅漢床上。

    保姆尚宮已經(jīng)摸熟了衛(wèi)善的脾氣，知道她從來都是縱著孩子們玩這些的，這才領(lǐng)著小殿下去撿葉片，再把葉子當(dāng)寶貝似的獻給娘娘。

    保兒專心致志，埋著頭一片片的挑葉子，在床桌上擺幾片，在織絨坐褥上擺幾片，跟著又在往衛(wèi)善的裙子上擺上兩片。

    衛(wèi)善今日穿了一條白底金繡四海云龍紋的裙子，保兒挑出一紅一黃兩色的葉片擺在她裙子上，秦昭一進來，就見羅漢床上擺滿了葉子，連衛(wèi)善的裙子上都是，先自笑了，走過來一把抱起保兒問：“可是有什么事兒？”

    平日里她總是等他從紫宸殿里回來，從沒有派人來催他，別說是煮了甜湯水，就是親手做了粥飯，也是著人送到紫宸殿，一個字都不多話，等到再晚也留下一盞燈，便是他政務(wù)忙到再晚，也得走這幾步宮道，回到甘露殿來。

    保姆尚宮趕緊上前來，哄著保兒道：“才送了兩盆菊花來，小殿下要不要摘一朵來，送給娘娘簪頭？”

    保兒專心做自己的事，聽見這句才猛然抬頭，瞪圓了眼兒，小腦袋一點：“去。”說著伸出手，讓保姆尚宮抱他下床，自個兒跑在前面，衛(wèi)善一直盯著兒子圓團團的背影：“仔細些，別磕著了?！?/br>
    保兒兩只腳動，十幾個宮人太監(jiān)跟著，秦昭看兒子出去了，把榻上的葉子都攏起來，歸到一處，替保兒收在小竹簍里。

    衛(wèi)善看他動作，從袖中摸出金簪來，遞到他面前：“這是南朝陳皇后留給嘉合帝姬的金簪?！?/br>
    秦昭在那根細簪上掃了一眼，還當(dāng)是又有人當(dāng)說客，竟還敢送私物來給衛(wèi)善，眉間凝聚起怒色：“這是誰送來的？我倒看看哪個有膽子竟敢瞞著我，動起你的主意來。”

    衛(wèi)善按住他擱在桌上的手，那手已經(jīng)攥成了拳頭，只是在她面前不愿動怒：“就是林先生，也要派葉姨來，誰還敢把東西送到我跟前來呢？”

    衛(wèi)家此時手握權(quán)柄，門前比林府風(fēng)光得多，叔叔兄長都在外帶兵征戰(zhàn)，衛(wèi)善穩(wěn)坐中宮，她的名聲無可撼動，卻苦了衛(wèi)修，京中只有他一個衛(wèi)家人在，生了一張風(fēng)流臉蛋，卻偏偏要端著溫良笑意，裝個書生模樣，對誰都客客氣氣。

    他雖客氣，別人卻不敢待他不客氣，衛(wèi)家哪一個都不好得罪，更何況是衛(wèi)善呢，當(dāng)真有人敢替嘉合帝姬送東西到衛(wèi)善跟前，那怕是不要命了。

    “是她自己送到我面前來的?！毙l(wèi)善的手搭在秦昭手上，摩挲著他的手背：“她一直都在宮中?！?/br>
    秦昭眉間怒意漸消，疑惑漸生，他反手握住衛(wèi)善的手，與她掌心相貼。

    衛(wèi)善笑一笑，說起自己的猜測來：“她當(dāng)年并沒有逃出宮去，可南朝當(dāng)真有一位嘉合帝姬，我只能猜測是那個陳皇后心腹宮人以為公主磕著頭死了，甘露殿已經(jīng)起火，她不愿意投身火海，沒了公主又沒有去路，便抱了個女童，謊稱是公主帶上了船?！?/br>
    或許就是陪伴著嘉合帝姬玩耍的女童之一，她們與嘉合帝姬同吃同住，養(yǎng)得一樣精細，混亂之中蒙混過關(guān)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陳家人大半死在了京城中，吳越只有分支還在，這些年里或許見過帝姬，也記不真切，那宮人只要謊稱公主病著，養(yǎng)上個兩三年，再有人瞧出不同來，也能說是年歲大了，長開了。

    “江寧王久在封地，宮變之前才剛到京城不久，十一個帝姬連名字都不定能對得上號，從他不肯發(fā)嫁帝姬的舉動來看，并不知道她不是真公主，陳皇后的嫁妝是陳公寶庫，陳家到這一代已然沒落，靠著寶庫才能在世家中站穩(wěn)腳跟，臣子們不知是真，大夏代代的皇帝總知道是真的。”

    衛(wèi)善說完，秦昭略一沉吟補上兩句：“便是陳家真的知道，也只有替那宮人遮掩，他們沒了寶庫，就沒了依仗，陳皇后留下的血脈身上，便該有剩下半張藏寶圖，反正寶庫在大業(yè)境內(nèi)，江寧王這一輩子都不一定能打過來，陳家反而能保百年富貴。”

    倘若是真的，那么陳皇后最后交給的女兒便不是憑證那么簡單了，秦昭話音一落，兩人便都看向那根簪子。

    “不論真假，明兒我著人看看這根簪子?！标惢屎笞詈笠豢探o女兒的東西，竟是這么一根不出奇的小簪，這根簪中必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