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jié)
這些禮管事都先行收下,究竟如何,還得等王爺王妃的吩咐,門上套近乎的,拉關(guān)系走動的把門坎都踩薄了一層,連府中管事都不住有人上門來攀親,常家薛家之流更不必說。 保兒的周歲生辰聲勢浩大,晉王府不擺宴,街上卻扎起了彩棚,都是各家的孝敬。外頭熱鬧歸外頭,府中只將家中人聚在一處,吃些素酒素食,就算是過了保兒的周歲。 太初把廊下都掛上燈,點起來給保兒看,待看過了花燈,再叫他抓周,保兒已經(jīng)在學(xué)說話了,身上裹著厚衣邁不動步子,被下人抱在懷中,對廊下的玻璃轉(zhuǎn)燈點手指頭,話還說不分明,只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轉(zhuǎn)?!?/br> 太初一聽就笑,摸著弟弟的頭,吩咐丫頭道:“把那幾只轉(zhuǎn)燈都挪上來,給世子看?!北弘m不會說,卻很聽得懂話了,腦袋一點一點,很是滿意的樣子。 后院里這番熱鬧,承佑自也好奇,他與娘親還是到了晉王府才過了幾日舒心的日子,在東宮里可從沒來沒有這么松快過,想讀書便讀書,想作畫便作畫,不必藏著掖著,也不必怕?lián)屃苏l的風(fēng)頭。 他與碧微單獨住一個小院,尋常吃喝自有人打理,外頭掛花燈也給他送來:“公主邀蜀王到院中與世子一同賞燈。” 承佑手里還握著筆,心中卻是想去的,抬眼看看母親,碧微沖他點一點頭,口角含笑:“去罷,多玩會兒也不打緊的。” 手上針線活不停,在緞子上繡松鶴如意,這是給衛(wèi)善做的護膝,已經(jīng)做了一只出來,這一只做得了,再和襪子一同送到前線去。 承佑剛走,如意便來了,碧微放下針線接待她,沏上茶來問道:“公主怎么不去后院看花燈?” 如意自然也收到邀請,可她心中難樂,眼見晉王府門前這樣熱鬧,府中人人一付保兒就要當(dāng)太子的模樣,連徐太皇太姬話里話外也是這個意思,心中意氣難平,便不是兄長,也該是承佑。 碧微知她心中所想,徐太皇太姬百般勸導(dǎo),如意與太初依舊不親近,越是看晉王府如何得勢,她便越是想念父親母親。 碧微心中一哂,怕是正元帝都不曾想到,最惦記他的會是如意,她抬一抬手:“公主坐罷,可是怕前頭鬧騰?不如陪我坐一坐?!?/br> 如意點一點頭,挨到她身邊,看她的活計贊了一聲:“姜太姬的針線真好?!贝闷饋硪豢词亲o膝,便知是給衛(wèi)善做的,低頭看了一會兒,擱到一邊去。 碧微留她說話,又吩咐丫環(huán)們上點心來,知道如意心里這一關(guān)難過,可確實又是能明白她的,當(dāng)年自己也是一樣,從公主之尊到寄人籬下。 如意一是年小,遭逢巨變實難懂得是非曲直,二是衛(wèi)善心中愧疚,愈加縱容她,這些事她要明白便更難了。 碧微收了針,把護膝擱到繡籮里,對如意道:“我在公主這個年紀的時候,是極愛看花燈的,我父親十分寵愛我,只要我開口,沒有什么不送到我眼前來?!?/br> 這些是對衛(wèi)善都不曾說起過的往事,如意聽住了,她從徐太皇太姬那兒知道了姜太姬的身世,知道她原來是蜀地的公主,也一樣遇上了臣子謀反,這才亡了國,是先帝施以援手,將她救了出來。 如意問道:“那太姬就不曾想過報仇么?” 碧微想到秦顯,秦顯替她殺了亂臣,又滅了亂黨,面上忽現(xiàn)笑意:“我的仇人,早就祭了我父親,我就該好好活著,那是對得父親母親,若是能早些明白這個道理,許多事便不是如今這樣了。” 如意似懂非懂,她這些日子聽了許多道理,徐太皇太姬恨不得天天跟她講理,姜太姬也是一樣,她們說得越多,她心中便越是疑惑,千寵萬嬌的公主,竟也學(xué)會了點頭裝乖。 碧微松一口氣,前頭丫環(huán)便來請她們到后院赴晉王世子的抓周宴,保兒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只手勾住了秦昭留下的玉印,一只手抓了一卷兵書。 徐太皇太姬笑了一聲:“保兒這是要承父志了?!?/br> 太初拍著巴掌直笑,立時寫了信送出去,衛(wèi)善在漫天烽火中,接到了飛奴傳書,上頭寫著保兒抓周,底下畫了一枚印章一卷兵書。 ☆、第367章 勸立 這一仗雙方各有傷亡, 自元月打到二月末, 秦昭在鳳州城中作出苦戰(zhàn)難支的假象, 暗中糾集了寧州慶州的兵力, 走山道繞過鳳州戰(zhàn)場, 直攻梁州。梁州興州的兵力多半都被抽調(diào)出來攻往鳳州,一時救援不及, 被晉軍拿下了梁州。 梁州在手, 離京城便不遠了,作戰(zhàn)在外的兵丁將士無處可逃, 一路退兵返回興州,等待京城的指令,可這指令要繞過梁州送到將領(lǐng)的手上,便沒那么容易。 魏寬是去歲二月初二時發(fā)動兵變, 拿下了京城,二月末自永平帝手中接過了玉璽,到如今還差著幾日才到一年, 他這帝位就已經(jīng)不穩(wěn)了。 魏寬身邊的謀臣也分作了兩派,一派勸他退出京城保存兵力,只要永平帝在手,便能打著正統(tǒng)的旗號繼續(xù)坐這個帝位。另一派立主他絕不能退, 一旦退出去,叫秦昭占領(lǐng)皇城, 必然自立為帝, 永平帝再也不能代表大業(yè), 魏寬身上那塊“正統(tǒng)”的遮羞布必會被秦昭一把揭破。 若是秦昭立即稱王,舉王旗討伐魏寬,那些猶豫不定,還在望風(fēng)向預(yù)備著兩面倒的府州駐軍將領(lǐng),就必得投效一方。 這些人大多分布在西邊,在魏寬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手中兵力不多,不愿與魏寬起正面沖突,捏著鼻子認下他從永平帝手里搶來的帝位,可只要秦昭登位,這些人便不得不重打算盤。 秦昭依舊駐兵在鳳州,鳳州與興州梁州相隔不遠,既可攻又可守,他一舉奪下了梁州,信報傳了出去,各州府勸他稱帝的信來得更急更多了,原來還在觀望搖擺的將領(lǐng)們,也都在此時紛紛寫信送來。 這些人原想從秦昰秦晏里挑一個出來,可眼下秦昰秦晏寸功都無,秦昭身后卻有雄兵數(shù)十萬,他的拳頭最大,優(yōu)勢也最明顯,梁州一破,京城就在眼前,趕緊獻上殷勤,言辭要比秦昭手下的舊將更懇切,仿佛之前的觀望搖擺從未有過。 秦昰秦晏兩人,一個從清江,一個從晉地,派信使送了信來,秦昰的信比秦晏的更早些送到,與之一并送來的還有林先生的信。 秦昰秦晏都以排行來論,稱秦昭為兄長,托兄長為先,勸他登上大位。 秦晏的信要簡單一些,除了推崇秦昭為帝之外,便是說自己文未成武未就,豈能與兄長相提并論,余下的一個字都不多說。 秦昰的那一封信,寫得要更明白一些,他力勸秦昭稱王,如此才能不被偽朝牽制。言下之意,就是勸秦昭建立新的政權(quán),不管魏寬再怎么抬出永平帝來,都能夠擺明立場,兵丁將士不會再因為顧忌永平帝而手下容情。 兩個弟弟的信件呈送到秦昭的案前,他先看了秦晏的,秦晏這個年紀自己的思量確是有的,可這信一半多是徐太皇太姬的意思。 徐太皇太姬在逃往晉地的路上,就已經(jīng)知道息的兒子被各州府的將領(lǐng)們當(dāng)作香餑餑,他們的心思一看便知,抬起秦晏來,爭個從龍之功。可徐太皇太姬心里明白,兒子當(dāng)真用了這些人,也不過是另一個永平帝,徐家無人無兵無糧無錢,憑什么在戰(zhàn)局之中把兒子送上帝位。 何況他們所有人,其實都在秦昭手里捏著,王七是晉王府的人,隨隊的守衛(wèi)都是晉王府的死士,衛(wèi)敬容與衛(wèi)善都沒能趕回來,她們?nèi)粲袀€輕舉妄動,秦昭會如何決斷還不可知。 一路上日夜把兒子帶在身邊,當(dāng)著兒子的面斥責(zé)那些上前套交情的將領(lǐng),把秦晏看得牢牢的,他的身份地位早已經(jīng)定下,不求萬人之上,只求平安一生。 就連秦昰,她也已經(jīng)想過了,真到了那般田地,也只有袖手旁觀,兩邊各有勢力,尚可一爭長短,獨他們母子須得仰人鼻息,只能充聾作啞,天下不論是誰的,都不會是秦晏的。 秦昭擱下秦晏的信,心里頗為滿意,覺得徐家很是乖覺,信里除了自己誰也不攀扯,接著抽出秦昰的信來,慢條斯理拆開信封,取出來一看便先點頭笑了:“昰兒的字,是大有長進了?!?/br> 衛(wèi)善一接到信,便使了個眼色給沉香,沉香將屋中婢女遣了出去,衛(wèi)善親自奉了茶托,把香茶擱在長案上,聞言看過去,嘴角一翹:“果然比原來長進得多了。” 秦昰在正元帝尚在世時,便跟著翰林們修書,文章受過翰林們的指正,寫得入情入理,秦昭一眼掃過便全部通讀,笑一聲道:“昰兒不光是字長進了,人也長進了?!?/br> 跟著林文鏡,學(xué)了許多在翰林院中學(xué)不到的東西,信中幾句話便道明厲害,假以時日,倒是能擔(dān)大任的。 兩個弟弟都寫了信來,秦昭雖還未答允卻意態(tài)松動,他身邊的謀士舊將們比他還更焦急,加緊勸他趁此時機登位,待進了京城,只恐又有變數(shù)。 勸秦昭未果,便有人把力氣使到了衛(wèi)善的身上,晉王愛重王妃,世人皆知。 鳳州一戰(zhàn)死傷重多,雖攻下梁州解了鳳州之圍,四邊城墻城門都各有損耗,秦昭忙于戰(zhàn)事,章宗義接管這些細務(wù),把衛(wèi)善抬了出來,他是得過衛(wèi)善的恩惠的,事事都想賣個好給她。 cao辦起傷員救治和撫恤來,口里便掛著衛(wèi)善的名頭,她想的沒想到的,都被章宗義說成是衛(wèi)善的仁德,秦昭樂于如此,章宗義便卯足了勁頭,加緊著添柴,把這把火燒得更旺。 這一日衛(wèi)善正要往撫孤院,就在街頭被攔住了去路,攔她去路的兩個人,一個是武將打扮,腰里懸著刀,一個是文士模樣,頭上包著書生巾,見了衛(wèi)善便抱拳作揖。 衛(wèi)善對這兩人并不陌生,這兩個都是秦昭在甘州招攬的人才,在慶州時便時常見面,二人同來求她,請求她多勸說晉王,此時不立更待何時。 那個武將說話直白些,緊皺眉頭對衛(wèi)善道:“天下大半歸于晉王,咱們兵多地廣,王爺心中究竟在猶豫何事?” 文士卻不得不考量衛(wèi)善與秦昰的關(guān)系,秦昰寫信來勸兄長繼位的消息從清江傳到慶州,而非從慶州流傳出去,是以他開口閉口都是雍王,肅穆了神色道:“雍王年紀雖小,卻有此等見識,王妃更該從善如流,切莫錯失良機?!?/br> 衛(wèi)善是知道秦昭為何要緩這么些時候的,請他登位的信雪片一般飛落到案前,那些猶疑的猜忌的,看這陣勢便知此事不逆轉(zhuǎn),秦昭等的就是這一刻。 這二人來求,一個代表武將,一個代表文臣,再由她開口,秦昭便能順勢上位,她面露微笑,對這二人點一點頭:“二位不必行此大禮,臣下心中所想,王爺自然明白,我必會勸他以民心為重?!?/br> 二人也料著了衛(wèi)善好說話,能紅甲隨軍,造出這番聲勢來的,又豈會是個尋常婦人,對著衛(wèi)善又行了大禮,一路護送衛(wèi)善去了撫孤院。 沉香扶著衛(wèi)善的胳膊,眼看那兩個人來勢洶洶,還唬了她一跳,心想慶州大街上,難道這兩人還敢對公主不恭敬不成,不意是來勸說此事,小心翼翼覷著衛(wèi)善的臉色,看她神色如常,這才放下心來。 衛(wèi)善一面將孤女寡婦們做的衣裳鞋子分發(fā)給這些孤兒們,一面對沉香道:“回去的時候咱們走南街,買幾樣小點心,叫唐九去請王爺早些回來?!?/br> 沉香只當(dāng)衛(wèi)善今日便要勸秦昭自立了,肅著臉答應(yīng)了,此等大事,半點都不敢輕忽,分發(fā)完衣裳鞋子便讓婢女回去預(yù)先準備。待見衛(wèi)善依舊慢慢悠悠在南街上挑點心,還在布莊里挑了一塊藍綢,心里直道公主沉得住氣。 衛(wèi)善回到太守府,又吩咐沉香預(yù)備幾樣小菜,開戰(zhàn)這么多天,兩人許久都沒有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了,眼看沉香吐吐吞吞,并不揭破她的心思,昰兒才來了第一封信,還沒到時候。 慶州城中還有何事能瞞得過秦昭,手下一文一武兩個大員當(dāng)街攔下衛(wèi)善的事,他自然知曉,回來瞧見桌上擺了素酒素食,心里也以為這是要勸他了,誰知善兒不住給他添菜,半個字也沒說請立的事。 慶州本是大城,可被圍一月吃食少了許多花樣,勉強才辦出幾個清爽小菜來,挾了塊什錦素到秦昭的碗里,看他面上遲疑,先是一笑:“二哥也以為我要勸你登位?” 秦昭微微一笑:“別人不知,善兒必然懂我?!?/br> 衛(wèi)善抬起下巴,輕哼一聲,這些日子里難得對著秦昭撒嬌,想讓他松一松心弦,揚著眉毛道:“二哥哄我,只怕林先生比我更明白二哥?!?/br> 秦昭這才笑開了,他心中不是沒有猶疑,多半是為了衛(wèi)善,看她心思通透,胸中未言之意,她通通懂得,這才放下心中所慮,大掌緊緊握住了衛(wèi)善的手:“沒有人比善兒更明白我。” 雖經(jīng)多方勸說,晉王依舊不曾自立為帝,直到雍王秦昰、魯王秦晏第三回上書,請求兄長繼位,他這才顯出答允此事的意態(tài)來。 到三月中,慶州城滿城木棉花開的時節(jié),晉王妃身服紅甲,手捧玉冊,趁秦昭點將出征之際,呈上玉冊請求他承襲大業(yè),舉王旗聲討魏賊。 ☆、第368章 攻城【補全】 晉軍六月末攻進京城, 城破之時, 秦昭一馬當(dāng)先殺進天門街,領(lǐng)著一隊人馬殺入宮墻。 月落星沉,天將黎明,京城六月末已似火烤, 守城的兵丁奮戰(zhàn)數(shù)日, 身穿護甲, 里衣濕了又干, 干了又濕, 緊緊貼在身上, 一身一身的出汗。 已經(jīng)守了一個月,余下的兵力早已經(jīng)支撐不住,天將明時南城門破了個缺口, 晉軍便如潮水似的涌了進來,在震天的廝殺聲中, 東邊透出一線天光,灰蒙蒙的天色里, 顯出一條紅線來。 這一回衛(wèi)善沒有親眼見到火蛇是如何在宮城中蜿蜒的,大軍兵分兩路, 衛(wèi)善在后方坐鎮(zhèn), 一等陣前傳來捷報, 便帶兵丁將士騎馬沖進京城去。 魏寬早已經(jīng)帶著大軍撤退到了金州, 兵力兩邊分散, 一往山南東道去, 一往山南西道走,他走之前,留下幾千駐軍,要他們死守京城。 秦昭既然已經(jīng)在出征前登了帝位,此時于他最關(guān)鍵的便是攻下皇城,先登上御座,追擊魏軍那是之后的事。 這是把幾千人留在京城等死,這幾千人攻城不夠,守城卻有余,暫時拖慢晉王大軍的腳步,好讓魏寬帶走一干文臣武將,先退到金州,緊接著往西南方向退去,在那里穩(wěn)固政權(quán)。 魏寬要走,自然要將退位的永平帝一并帶走,一個永平帝,一個大業(yè)玉璽,這兩件東西絕不能丟。退了位的榮親王一直都在甄家榮養(yǎng),宮里派人牢牢看管住他,生怕哪個忠心的臣子想捧他復(fù)位。 承吉著實過了一段安穩(wěn)的日子,這一年里再無人看著他讀書寫字,也不必起早朝交功課聽政事,每日里除了玩耍還是玩耍,除了母親天天垂淚之外,他就再沒有什么不開心的事了。 甄太后也一并被看管在后院里,她一個婦人,身在太后位時都沒能掀起風(fēng)浪來,何況是被關(guān)在院中,除了每日嗟嘆,以淚洗面之外,也別無它法。 永平帝既是退位讓賢,甄家又肯跟在魏寬手下討生活,自然也能保得幾分體面,體面在了,便也優(yōu)待承吉,除了不再讓自家孫子孫女去哄這個傻皇帝玩之外,倒也好吃好喝的供著。 不過是費些米糧而已,這會兒還用得上他,等到魏寬的帝位坐穩(wěn)了,再也用不上永帝平這枚棋了,到時候是生是死也就無人過問了。 承吉先還嚷嚷過不著表姐表兄,甄氏勸了幾回,聽見兒子叫嚷,還心中酸澀,嫂嫂可是再也不提要把女兒嫁給承吉的話,不獨嫂嫂,連親兄長也見不著了。 承吉哪里知道母親心中的苦楚,他隔了幾日就把甄家這些玩伴都忘在腦后,睡得日頭高升也不起來,每日不擔(dān)心事好吃好睡,關(guān)在院中這一年里足足胖了兩圈,愈發(fā)顯得行動緩慢。 甄氏雖在院中關(guān)著,到底還能見一見母親,一聽說各地起兵,喜不自勝,只要勤王的軍隊打進京城來,兒子就還能當(dāng)皇帝,雖此時委屈些,往后也有重得尊榮的一天。 甄夫人每回進后院來,臉色都不同,越是日子久就越是殷勤,甄氏便知道這是戰(zhàn)事對魏寬不利,重獲自由就在眼前了。 未曾料到六月頭上后院的門打開了,宮里來了人,將她和承吉一并接進宮去,將她們看管在宮中,不得出屋門半步,兩人過得比在甄家辛苦得多。 宮人太監(jiān)個個人心惶惶,甄氏終于打聽出魏寬要退兵到金州去,便是她也知道一旦逃跑就再不可能回到京城來了,想了個裝病的法子想再等兩天,說不準這兩日里就有人來救她們母子了。 卻無人拿她當(dāng)一回事,甘露殿里派了宮人來告訴她:“晉王秦昭已經(jīng)稱王,你也別想旁的,就算留下來,也頭一個拿他開刀?!币幻嬲f一面指著一邊玩耍的承吉。 甄氏咬碎一口牙,這是斷了她最后的指望,她沒膽子罵魏寬,卻把秦昭罵了個狗血淋頭,頭上包著巾帕,手還不住捶著床:“這殺千刀的賊子,面上裝著忠君,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果然如正元帝當(dāng)年在時預(yù)料的那樣,秦昭心里早就懷著鬼胎要奪帝位,早知如此,該求正元帝殺了他。 她一面哭一面坐起來收拾東西,自知跟著魏寬還能活命,留下來是絕計活不成了,不如帶著兒子先走,一并逃往金州的還有甄氏兄長嫂嫂,甄家再不想挪窩,也知道晉軍刀下不會留人,把能卷走的細軟都收拾了,痛痛快快上了路,路上半點幺蛾子也不敢出,反比旁的臣子逃得更快些。 晉軍一進皇城,秦昭手下的大將立時就去了甄家,把國公府圍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都翻找了一遍,留在里面的下人也都逃散了,哪里還有永平帝的身影。 宮中也是一樣,庫藏的珠寶金銀都被運走,嵌寶屏風(fēng)搬不走,太監(jiān)宮人們便把上頭的寶石摳個干凈,藏在衣中,趁亂逃出宮去。 魏寬沒帶走的,就只有奉先殿里正元帝祖先的牌位和畫像了。 輔國公府和晉王府早在魏寬當(dāng)政之初就已經(jīng)被搜刮了個干凈,門上貼著封條,一聽說晉軍打進城來,便有舊仆尋上門去,將封條揭下,涕淚縱橫等著主人回來。 秦昭先入宮城,衛(wèi)善緊隨其后,城破時正值黎明,衛(wèi)善策馬進京,朱雀街上還余下些散兵,她一路疾馳而過,抬頭望見含元殿殿檐上的鴟首染著朝日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