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曾文涉看著一地茶湯茶葉笑了一聲:“曹司兵只管把心放進肚里,當真有事,小懲戒換大烏紗,把你這帽子做做寬,難道不好?” 曹司兵氣得說不出話來,再去找曾文涉理論時,接連吃了幾回閉門羹,欲派人出玉門關外尋常晉王大軍,又都被刺史和曾文涉二人聯(lián)手壓住,正犯愁此事如何上達天聽,一個督糧道的典吏尋上門來,問他道:“曹司兵可愿替三萬將士爭一爭性命?” 曹司兵久不能言,到底點了頭,跟著錄事參軍便彈劾隴右司兵不作為,他監(jiān)察舉劾本州六曹官吏,奏折直送御史臺,這事才捅到了御案前。 刺史不聞不問,也確在秦昭意圖之中,既無增援食水又少,出了玉門關就改換行軍路線,由向導帶領,繞過突厥騎兵,往一綠洲而去,分成三股人馬,將高昌團團圍住。 等隴右刺史再接到軍報時,秦昭一日之內(nèi),已經(jīng)接連攻下高昌三座城池,高昌國主再獻降書愿向大業(yè)稱臣。 等隴右刺史再接到軍報時,秦昭已經(jīng)到了高昌城下,向高昌國主叫陣,高昌國主本就依仗千里黃沙,只當大業(yè)軍隊越不過沙漠,當真踏沙而來,也有突厥騎兵相助。 突厥在這么老大一塊地方轉悠了這么久,也沒尋到大業(yè)兵士半根毫毛,還以為這三萬甲兵不識道路,迷失在黃沙之中,被風沙掩埋,就是白骨也再難尋回。 城中正歌舞升平,美酒佳肴慶祝之際,忽聽城下鳴金聲,嚇得高昌國主從寶座上翻滾下來,金杯美酒翻落一地,連他那把嵌了寶石的金彎刀都握不住,抖著身子扯住宰相,問他應當如何是好。 高昌國主若不是膽小如鼠,也不會幾次陽奉陰違,他真當隔了千里黃沙就能高枕無憂,直到這回大業(yè)甲兵兵臨城下,這才恍然大悟,再想投降,可送出去的降書秦昭卻不肯接。 秦昭派了個會說高昌話在城下教導士兵接連喊話,斥責高昌國王不置藩臣禮,對正元帝不敬,勸高昌國王出城受降,押解進京,向正元帝自陳罪行。 高昌國王哪里還敢出城,知道自己一去再無活命的道理,又起了賄賂秦昭的心思,從城樓上一車一車的傾倒寶石珠玉。 見著金玉軍士們有一陣sao動,這些人都是各地撿點出來的隨軍的兵丁,未曾受過秦昭練軍苦訓,他點了兩個副將守在陣前,誰敢就地去拾立時按軍法處置,任由高昌國主將金銀寶石堆得有半座城門那么高,也無人敢去撿拾。 眼看財帛不能動秦昭的心,高昌國主又派人在城樓上喊話,愿將高昌瑰寶獻給正元帝,這瑰寶便是他最小最美貌的女兒,傳言高昌公主溫柔美貌舉世罕見,絲路之上還有駝隊傳唱她的歌謠,說她的皮膚似牛奶一樣細滑,嘴唇像花瓣那樣嬌柔。 此時又唱起來,引得兵士陣陣哄笑,兩邊禮俗不同,受這樣贊美傳唱反讓這些軍丁男人們哧笑,秦昭再次讓兵士跟著喊話,此來不為財寶不為美人,只為高昌國主失禮于大業(yè)皇帝,讓他開城認罪,隨軍去京城,向大業(yè)皇帝請罪。 高昌國王見如何巧言都不能動秦昭的心,還以為是秦昭未見過女兒相貌,這才不動心,派宰相出城,將小女兒裝扮成了侍女跟隨,用頭紗緊緊裹住身軀,一路行到軍帳中。 高昌公主才剛十五歲,進了營帳揭開面紗,美目含淚,拜倒在秦昭身前:“愿隨將軍往中土去,一生侍奉大業(yè)皇帝,用我一人換百姓平安。” 聽向導翻譯歌謠時,帳中副將參將還個個哧笑,待見了她的面貌又都笑不出來,竟真有似歌謠所唱的美人,一個個盯住秦昭,若是就些攻下高昌,美人也依舊能進獻給正元帝。 秦昭看她一眼,揮手讓她回城:“請罪的該是你的父親,出戰(zhàn)的應當是你的兄長,我豎旗一日,若這一日中國王還不出城請罪,只能殺進城去取他首級回去復命?!?/br> 公主原本拜倒在地,聽向導翻譯軟在軍帳中,眼淚奪眶而出,秦昭又對宰相道:“高昌城中竟無一個男兒嗎?” 一日期過,高昌國王并未出降請罪,城中卻處處掛起好了白幡,宰相出城來,告訴秦昭國君畏罪憂慮而死,請求秦昭退兵。 跟著來的副將大開眼界,急得直捋胡須:“要打就打,磨磨蹭蹭,這仗都能打完了?!?/br> 宰相跟著陳情:“得罪陛下的是先國君,此時是國君的兒子繼位,他愿向大業(yè)稱臣,獻上百倍藩禮給大業(yè)陛下,懇請退兵?!?/br> 秦昭指一指帳完豎著的戰(zhàn)旗,絕不肯就此退兵,一日期限一到,依舊發(fā)兵,不出一天接連攻下高昌三座城池。 軍報送到御案前,正元帝捏著軍報久久不曾說話,自己的兒子困于冰雪,還當秦昭困于黃沙,已經(jīng)打算他這回若不能回來該當如何處置。 若是衛(wèi)善這胎得男,便是晉王世子,先在京城養(yǎng)著,到了年紀讓承吉賣這個人情,依舊還讓他回晉地去,到那時候也已經(jīng)一二十年過去了,就算原來民心所向,隔了這些年哪里還記得秦昭。 若是這胎依舊還是女兒,那便更好,無子收回封地,兩邊都無話說,衛(wèi)善還自年輕,身上又有公主封號,她若愿意再嫁就由得她再嫁,愿意守著晉王府這座空殼,也就由她守著,百年之后這個晉字便也不復存在了。 可秦昭贏了,不僅打了勝仗,還贏得這么漂亮,把突厥高昌耍得團團轉,一兵未發(fā)就嚇死了高昌國王,捷報一天比一天傳得密,先是三座城池,接著是五座,到了七月末,高昌二十二座城,盡在秦昭掌握之中。 這樣的大勝已經(jīng)許多年未曾見到,朝堂之中一片歡欣鼓舞,秦昭這回也依舊在絲路上立下石碑,宣揚大業(yè)天威,押著高昌新任國主和那位美名傳遍絲路的公主進京城來。 這回和上回畢竟不同,秦昭贏得這么漂亮,便是正元帝也不得不賞他,正元帝賞下了大批金銀,又加封太初當公主,給予食邑。 衛(wèi)善接到旨意,心中一凜,面上堆出喜色,心里卻不住憂慮,賞賜給的這么大方,必還有后招等著秦昭,果不其然,在賞賜秦昭的同時,發(fā)下一道旨意,改高昌國二十二座城為西州,設下州縣衙門,派秦昭選官管理,留兵鎮(zhèn)守。 這就是把秦昭釘在了高昌,三年五載進退不得,跟著又將那位絲路上傳遍了美名的公主賜給了秦昭。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沉迷聽見你的聲音 也想寫這樣的幻想言情啦 ☆、第314章 算帳 秦昭還在回京路上, 他還未接到旨意, 衛(wèi)善就已經(jīng)先聽到了, 她“騰”得一下從榻上立起來,一把翻落了矮桌上的□□茶,潑了一身**氣。 沉香落瓊趕緊上前去, 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 怕她怒極之下踩空了, 落瓊覷著她的臉色,寬慰她道:“公主安然, 王爺必不是那樣的人。” 衛(wèi)善并不怒,只是心焦。也并不是心焦正元帝賞賜美人給秦昭,而是心焦他想將秦昭困在黃沙中, 既然是改設高昌國為州縣留兵鎮(zhèn)守, 便不會留下三萬人馬來, 至多給他幾千人,叫他手上既無兵力, 又相隔千里, 鞭長莫及。 換作她是正元帝,也會想這么一個辦法,與其縱虎歸山, 不如就將他留在那貧瘠地方留守,三年五載不得回京,等承吉大些,地位穩(wěn)固些, 再把他放回晉地,或是招回京城來。 衛(wèi)善在寢殿之中來來回回的踱步,初晴幾個不敢上去打擾,可她還懷著身子,若是氣壞了,可怎么好,沉香湊上前去:“公主好歹換一換衣裳,可別著了風寒?!?/br> 衛(wèi)善擺一擺手,長眉輕擰,忽地道:“小福子去聽聽朝臣有何言論,咱們往正殿去。” 鬧還是要鬧一鬧的,她在外頭有那么一個善妒的名聲,消息都送到落霞閣來了,她如何不該鬧,說著大步邁出了殿門,沉香落瓊追在后頭,不住讓她慢一些。 正元帝身上病痛反反復復,總是覺得自己要好了,就又再病上兩日,腿疾全愈,可身子難好,太醫(yī)診治是年輕時沖鋒陷陣,一身積勞疏于調養(yǎng),到年紀大了這些傷痛一樣樣找上門來,只得慢慢將養(yǎng)。 衛(wèi)善沖進去時,喬賢妃正在喂他清粥,正元帝難得心緒尚佳,連吃了幾天的清粥竟也沒發(fā)怒,按他往日的吃口,接連吃幾天粥湯直似飲水,又得沖著近前侍候的人撒火氣。 衛(wèi)善進了門便拿絹子捂住臉,等那辛辣之意直沖口鼻,又將絹子卷進袖中,仰臉哭得滿面淚水,繞過低垂的錦帳飛花罩,到正元帝榻邊又跺腳又哭鬧,嚶聲哭個不住,情急之中連往日稱謂都喊了出來:“姑父收回圣旨,不許賜人給我二哥。” 正元帝自然知道她所為何來,喬賢妃擱下粥碗,趕緊掏出帕子出來,心里也吃不準衛(wèi)善這番哭是真哭還是假哭,看她眼眶微紅淚落如珠,哭得這要真切,上前寬慰她道:“公主有甚事好好說便是,都這個年紀了,怎么還哭得孩子似的?!?/br> 衛(wèi)善接過她的帕子抹淚,一把扯住她的袖子:“賢妃與我說項,我怎么能與二哥分隔這樣遠,姑父還瞞過我賜了人!” 阿喬進宮時,衛(wèi)善還是小兒,原來是份位不夠,如今份位提上去了,被衛(wèi)善當作長輩待也是應當,她拍一拍衛(wèi)善的手,軟言寬慰她,跟著又側身對正元帝道:“公主好容易有了身子,陛下怎么不心疼她?!?/br> 喬賢妃自來是溫言軟語的性子,說出話來總似在央求,軟綿綿聽在耳中,說不出的受用,這也是正元帝病中最寵愛她的緣故,聽見她這么說,臉上也沒有發(fā)怒的意思:“這是家國大事,豈能作兒女事看待?” 衛(wèi)善饒過喬賢妃,坐到正元帝榻邊,拉著他的胳膊,氣得長眉豎起:“甚個家國大事,非得把那高昌公主賜給二哥?” 正元帝笑呵呵的,拿出哄小輩的聲調來:“昭兒遠在西州,西州本就不是大業(yè)城邦,自來只是屬國,外人要如何站穩(wěn)腳跟?昭兒要治理西州,總該有人相助,賜給他高昌公主,既有名又有實,他早些安定西州,便能早些回來?!?/br> 這番說辭到哪兒都入情入理,高昌新國王正在上京路上,高昌公主的名聲傳遍絲路,她當了秦昭的妾室,自然對秦昭接手西州是個助力。 衛(wèi)善既是來鬧的,哪里還管這些,仿佛被正元帝兩句話說動了,鼻尖一噏一噏,找不出話來反駁他,干脆嘟了嘴兒扯著他的袖子:“那就把二哥換回來,換三哥去便是,他……他又沒有正妃,娶十個百個又有甚么要緊。” 正元帝被她拉扯著袖子,不住打量衛(wèi)善的臉,不怕她鬧,怕她不鬧,她這樣又哭又跳,反而讓正元帝疑起收買魏寬的人并不是她。 就算秦昭把她教壞了,她自己又如何有這樣的能為,看她這樣鬧騰不休,不悅道:“都是當娘的人了,怎么盡說些孩子話,跟你說這是家國大事,你怎么能插手這些?!?/br> 衛(wèi)善把臉一扭:“我才不管什么家國大事,姑父叫二哥打仗,二哥都打勝了,余下的我不管,我要二哥回來,也不許他有別的女人?!?/br> 夾纏不清許久,到正元帝當真升起怒意,喬賢妃立時拉過了衛(wèi)善的胳膊:“陛下服藥的時辰到了,公主且先回去,我?guī)椭鴦褚粍窬褪恰!?/br> 衛(wèi)善依舊滿面是淚,轉身出了殿門,才要抹去淚痕,就見太子妃捧著托盒立在外頭,里頭擺著幾樣小菜,顯是已經(jīng)等了許久,看見衛(wèi)善出來,沖她露出一個笑意,心里還指望衛(wèi)善能替自己說和,先與姜碧微修好,日子長些再把承佑抱到身邊一處養(yǎng)。 捧了托盒勸衛(wèi)善道:“meimei也不必過于憂心了,二弟在外頭身邊哪能沒有個侍候他的人,你是王妃,那一個是番邦人,哪里就能越得你呢?”說著看向她的肚子:“還是趕緊生一個孩子要緊,立了世子,就更不必憂心了。” 衛(wèi)善每回見她,總不知她心中究竟作何想,這一回倒是明明白白,她說的是天下女人為妻之道,可她擔心的又怎么會是這些。 “多謝嫂嫂,可父親怎么也不肯應我,他要是真敢收了那個公主,看我打斷他的腿!”說著掏出帕子來抹淚,心頭不住焦急,小福子也該回來了。 太子妃聽了這話,并不接口,心里怎么也不信,連年看著晉王夫妻恩愛似神仙眷侶,那也不過是中間沒插進這么一個降國公主,就算這會兒不收,等上幾個月難道還能不收。 想到降國公主,又想到了姜碧微,一時感同身受,心里竟又替衛(wèi)善嘆息起來,待她份外溫和:“meimei寬心,你肚還有個孩子呢?!?/br> 衛(wèi)善哪里知道她已經(jīng)想得這么遠,敷衍她幾句,急著要回落霞閣去,這些時候小福子該已經(jīng)得了消息了:“多謝嫂嫂了?!?/br> 太子妃心意未改,只覺這是個契機,當年楊寶盈來同她親近,也是從說這些事起的,想到楊寶盈,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對衛(wèi)善道:“meimei不必放在心上,等我得了閑,再去看meimei?!?/br> 衛(wèi)善總算脫身,回到落霞閣中時,小福子正好奔回來,奔得一頭一臉都是汗,抬手抹了一把臉道:“圣旨雖發(fā)出去了,可朝中大臣并不支持?!?/br> 衛(wèi)善露出些喜色:“可是兵部?” 小福子搖搖頭,也覺得納罕,留軍鎮(zhèn)守確該是兵部的事,可兵部卻沒站出來反對:“是戶部的崔大人,這會兒正要給陛下上奏折?!?/br> 衛(wèi)善略略一想明白過來,留軍在那么一個荒漠之地鎮(zhèn)守,駐軍最少得有幾千人馬,隔幾年還得換一輪駐軍,一來一回所費甚巨。 高昌在絲路之上,那里終年高溫,正午酷熱,入夜又似寒冬,將士軍丁多有水土不服的,傷病便比別地的駐軍更多。 自立軍戶以來,對兵丁的撫恤給的更厚,這幾千人中每有傷亡便要供辦衣衫,奉養(yǎng)親眷,養(yǎng)到兒子長大,首先拖累的將會是隴右的財政。 而西州又已納入大業(yè)版圖,再沒有屬國藩臣歲貢,反而要管著高昌二十二座城中人的吃喝民生,怎么算都是一筆要虧本的買賣,怪不得崔大人要站出來反對。 已經(jīng)八月,到年末對帳也沒多少功夫了,各部的財政正是吃緊的時候,正元帝在這時候不曾問過戶部就添那么一大筆的開支預算,崔大人可不得跳腳。 衛(wèi)善一時之間神清氣爽,正元帝再想留下秦昭,也得看看財政允不允許,戶部之中還當真有個熟人和晉王府打了多年交道,當年對帳就是他,后來去晉地查帳的又是他,這些年都不曾缺少禮數(shù),到正可走動走動。 兵部里那一個侍郎一個朗中暫且不必動用,先看戶部如何,崔尚書若是能讓正元帝收回成命,便一切好辦,若他還不更改心意,百姓能經(jīng)得起折騰,朝臣與學子可由不得這么折騰,秋闈剛過,選官的那一批學子,還未離開京城。 衛(wèi)善才剛派人往戶部姚侍郎家走動,按著節(jié)令給京城各家送中秋節(jié)禮,姚侍郎心知晉王府所為何事,在家中輾轉不敢應,緊接著正元帝便收到了秦昭的請罪折子,言道高昌公主逃往西突厥境內(nèi)去,是否追捕,還是外交傳書,讓西汗王交出高昌公主來。 算著日子他還沒能收到圣旨,正元帝先是接到了請罪折,跟著又接了崔尚書的折子,最后是監(jiān)察御史上書,話里話外隱隱指責正元帝不顧國家財政大擴版圖,置民生不顧。 正元帝按下不發(fā),還未有定奪,京城隔了五年之后又一次地動,正元帝時隔五年又一次下了罪己詔。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月里沒做的工作把我壓倒了 我去填表格了 ☆、第315章 謀反 五年前地動, 正元帝在宮中并未受到震動, 隔了五年再一次地動, 他睡在正殿榻上,整間宮室都在搖晃,王忠奔進來還跌傷了腿, 小太監(jiān)們被砸落的玉瓶瓷器砸傷割傷, 王忠正倒在瓷盅上, 小腿上鮮血淋漓。 反是正元帝躺在床上,蓋著錦被, 只略覺得暈眩,還未支撐著坐起來,地動便停了, 因著靠近山林長清宮受災比皇城里還更重一些。 正元帝的罪己詔由翰林院草擬, 寫完了呈送上來, 只掃過一眼便被正元帝擲到案上,如是再三也依舊不能讓他滿意, 最后親自點了葉惟仁, 由他來起草。 葉惟仁當堂提筆寫就,墨跡還未干便送到了正元帝跟前,正元帝掃過一眼, 微微點頭,神色滿意,說了一個字:“可?!?/br> 等下了朝堂,翰林院幾位問他添了什么, 葉惟仁搖一搖頭:“并不曾添,只是略減了幾條?!睂⒃瓉碓t書上的幾條給輕輕抹去了,其中一條便是興兵禍。 正元帝不愿在史書上留下窮兵黷武的印象,接連兩回罪己詔中都不曾提及用兵這一項,葉惟仁不過是循舊例將上一次詔書再搬出來罷了。 地動雖古往今來都被世人當作天示,可卻不能在這時候用到朝堂的奏疏上來,縱是崔尚書再想正元帝收回成命,地動示警這幾個字也依舊不能提及。 雖不能提地動,可這件事人人心中都過不去,塌了多少房屋,傷了多少人畜,就在京城郊縣,正元帝的眼皮子底下,賑災撥款是怎么都饒不過去的。 崔尚書先是將這一季的財政支出奏報上去,將近年關帳上本就沒有余錢,今歲因發(fā)兵出征高昌,隴右地方早財政吃緊,正元帝還欲在西州設州縣衙門,這千把人的衣食都由朝廷來出,崔尚書心里那把算盤一打,這年關便難過。 “西州一地自古便不產(chǎn)作物,只因在絲路商道之上,靠通商支撐一國稅上,米面糧油皆靠外國販賣,軍戶駐軍屯田,以田養(yǎng)軍本在別地可行,西州不可行?!贝奚袝娉首嗍瑁斕梅瘩g正元帝:“駐軍西州一季費銀百貫,三年輪換費銀萬貫,費糧更不必說,這筆錢拿不出來?!?/br> 高昌是拿下來擴充版圖的,南邊久久不能開戰(zhàn),拖得時候越長,離正元帝心中那個一統(tǒng)天下的夢就越是遙遠。 東極于海,西至高昌,南盡林邑,北抵大漠,是正元帝心中給自己畫下的版圖,前三十年里走得順順當當,縱艱難些也是攻無不克,眼看江山一統(tǒng),誰知到太子身死急轉直下,仿佛真龍運勢在他身上拐了個彎,又繞走了。 正元帝久不出聲,崔尚書便又取出這一回的賑災奏折,京城郊縣所需糧款所需多少,損傷資財又有多少,屋漏偏逢連夜雨,此時再設西州那是雪上加霜。 可正元帝并未更改心意,衛(wèi)善看了正元帝的罪己詔,連向上天罪己都心不誠,他自己辦了什么錯事,難道心中不知?到泰山還時刻記得讓清虛埋下除罪金簡,可見他心里明白得很,對著上天也依舊不肯承認。 崔尚書磨破了嘴皮,也依舊不能扭轉正元帝的心意,跟著兵部蔣侍郎上奏,西州實沒有設駐軍的必要,正元帝又不想征突厥,何必在西州駐軍,豈不是讓突厥以為大業(yè)有西征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