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一摸衛(wèi)善的頭：“善兒還小，這些事我們往后再說?！?/br>
    衛(wèi)善只得退了出去，這會兒天色將晚，暮色照進宮城，一層層紅墻綠瓦都染上霞光，路過長安殿時，衛(wèi)善繞了一個彎，先去看一回碧微。

    長安殿離云夢澤還更近些，宴樂歌舞聲隔水傳了過來，姜碧微換下素衣白裙，換上自己帶來的青綠羅裙，在殿后高臺上望向云夢澤。

    隔得這樣遠也能看見水邊紅云一片，這個時節(jié)開的怕是海棠，蜀王府里也有一片海棠，就種在她屋前，長安殿窗前也有一株，一樣的花，長在兩樣的地上，開的竟是差不多的絢爛，也不知道她舊窗前的那一株開花有沒有。

    姜碧微正自出神，細葉替她披上披帛：“姑娘進去罷，外頭風(fēng)大?！?/br>
    手指緊一指披帛，才要轉(zhuǎn)身，飲冰便來報：“公主來了，姑娘到外頭迎一迎罷。”這宮中能被稱作公主的，自然只有一位。

    衛(wèi)善甫一進殿，就見碧微領(lǐng)著一眾宮人迎她，她笑一聲解了披帛：“姜家jiejie這是干什么，我正巧路過，進來看看你。”

    兩人坐到南窗下，細葉沏了茶來，炊雪預(yù)備了點心，此時天色已暗，窗外海棠花開得雪堆一般，夜色也尤為醒目，衛(wèi)善伸手添茶，捧了杯子笑盈盈道：“我乳名叫七七，jiejie的乳名叫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被姨媽放倒了但今天依舊有二更

    可能會晚點

    我簡直太牛了

    第30章 思情

    長安殿同仙居殿大小差不多， 都有一間開闊正殿，兩間偏殿， 院中遍植花木， 連仙居殿里的秋千架，長安殿的海棠花樹下也一樣搭了一個。

    這些海棠是前朝建宮時就種下了，連著云夢澤邊那一片都種了海棠花， 每到春日開得好似一片云霞，衛(wèi)善上一世最愛的便是春日泛舟湖上，看那一片海棠紅云。

    后來在小瀛臺便是以海棠計春秋， 開一回花便是一年又過去了， 年年如此歲歲相同，還當沒有再出來的一天，誰知道她也沒能瞧見第六年花開。

    姜碧微看花是觸景傷情，衛(wèi)善看花卻滿心愉悅， 兩人對坐， 衛(wèi)善滿目都是笑意， 外頭暖風(fēng)裹了海棠花瓣， 吹落在她一色金的紅羅裙上。

    她背后靠著軟枕， 一只胳膊擱在錦繡墊手枕上，坐得比碧微還隨意， 殿里點了梅花香餅，倒似海棠添了香味，兩人隔了這許久，終于能這樣南窗對座飲茶了。

    姜碧微一手托著茶盞， 掀開茶蓋，借著眼角的余光去看這位永安公主，再沒想到她竟是這付脾氣，碧微擱下手上的茶盞：“我還未取字，父親便身故了，至于乳名，父母皆不在了，往后也不必提了?！?/br>
    衛(wèi)善一怔，沒料著她會這說，碧微的乳名，她上輩子聽秦顯說過。

    衛(wèi)善的乳名是七七，因著小時候愛哭，七七聽上去又跟“戚戚”音同，怕她多添憂愁，姑姑便不許人再叫她的小名了。

    碧微的乳名叫“愔愔”，雖是自《琴賦》中而來，又有和悅安舒之意，可念在唇間卻似女子啜泣聲，那一回是秦顯同衛(wèi)善一處坐著用膳，聽見衛(wèi)平叫衛(wèi)善的乳名，竟笑起來，才有了這么一段公案。

    兩人互換表字，以示親近，可碧微顯然還不想同她太親近了，繞開乳名，直言自己還未有字，那意思便是不想告訴她。

    細葉手上一抖，差點兒把茶潑了，拿眼兒不住去看衛(wèi)善的臉，怕她發(fā)怒。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姑娘的性子這樣傲，要是得罪了這位最受寵愛的永安公主，往后在宮里的日子又要怎么過呢？

    衛(wèi)善有一瞬訝異，可她隨即又笑了，碧微還是一樣的性子，她自己拿了一塊荷花酥，托在掌中咬了一角：“jiejie說的很是，父母不在，乳名自然也就不作數(shù)了，我家里也只有我哥哥還叫我的小名了。”

    細葉趕緊上前添茶，打聽了衛(wèi)善愛飲茉莉花茶，特意替她沏了一壺來，擺開四只青瓷碟子，姑娘不說話，她卻不能看見冷場，滿面堆笑的道：“公主送來的衣裙，都很合身，我們姑娘很是喜歡?！?/br>
    姜碧微辭了云夢澤樓閣上的飲宴，又對永安公主的示好視而不見，細葉和芳姑兩個心中憂愁，不知道姑娘這是怎么就使性子來，分明來時還告誡過她們，必要小心謹慎事事低頭。

    如今的情狀比在蜀地被趙臨扣住不知好了百倍，有宮室有奴仆，外頭還有侯府田地，雖此時身在宮中，可總有出去的一天。

    皇后娘娘看著也是極慈和的人，才來半日，便有尚衣局的宮人來給長安殿量尺寸。衣裳鞋子從里到外件件都要裁新的。不獨是姜碧微，連芳姑和細葉也是一樣。

    永安公主送來的裙衫能當一時替換，長些短些都有法子遮掩，鞋子卻吃不準大小，送來的東西里便沒有鞋，軟靴睡鞋樣樣都要做，尚衣局的宮人還給姜碧微做了一身胡服騎裝。

    這樣的受到優(yōu)待的日子，和囚禁時日日受到逼迫的日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細葉一面續(xù)茶，一面不住沖著姑娘眨眼。

    衛(wèi)善面上沒有怒色，反而出言附和，待她還很親昵的樣子，姜碧微這才松一口氣，看來她確是脾性溫柔，跟著又想笑，這一年來日日風(fēng)刀霜劍，反把人想得惡了，自己身上又還有什么可以圖謀的？

    未經(jīng)過事的嬌寵姑娘，要么是自視甚高，要么就是體貼溫柔，不意衛(wèi)家的姑娘竟是第二種，也確是沒受過雨打風(fēng)吹，才能有這番心意。

    兩人再說話，就有來有往，姜碧微含笑捧起茶盞：“多謝你送來的茶?！?/br>
    衛(wèi)善又細問她在家時常做什么，她一時說不出來，早已經(jīng)忘了原來閑時都做些什么：“左不過是寫寫字繡繡花罷了?！?/br>
    衛(wèi)善便說到自己也要習(xí)字，每日里還要跑馬，蜀地的規(guī)矩倒不似京城寬松，聽衛(wèi)善說京城女子多有出去騎馬踏春的，碧微適時一笑：“那倒很好，我七歲之后，便少出門了?！?/br>
    一地有一地的風(fēng)俗，何況姜遠自己是個讀書人，家里原來就有資財，女眷便少出門，等住進蜀王府里，姜碧微就更難出去，衛(wèi)善便道：“那往后我家去就帶你一起去，街上有許多好玩好逛的地方?！?/br>
    兩人說了一盞茶，衛(wèi)善見她面色和緩，方才問她：“你從蜀地一路過來，可見著什么好玩的事物沒有？她來就是想探一探碧微同秦顯兩個，到底是不是相識了。

    不等碧微說話，她又道：“我哥哥從云州帶回來兩只綠羽越鳥養(yǎng)在家里園中，等你去了帶你去瞧，太子哥哥這一回也給我?guī)Я藘芍缓诎仔軆夯貋?，他素日可沒有這么精心的?！?/br>
    聽見衛(wèi)善提起秦顯，碧微略略抬眼：“蜀地的活物也有幾樣是別處難求的，金絲猴兒黑白熊兩樣都難養(yǎng)，能帶回來送給公主，是太子殿下有心了?！?/br>
    她提起秦顯時語意平平，衛(wèi)善越加疑惑，可看看碧微仔細小心的模樣，便是過去說了兩句謊話也決定不再計較，約定了明兒一道去看黑白熊。

    蜀地的話卻不能再說下去，太子這番差事辦得極好，他辦了好差，姜家姐弟卻失了故土，衛(wèi)善又多留一盞茶，便回了仙居殿。

    她一走，姜碧微松一口氣，身子這才往迎枕上一靠，芳姑替她揉著額角，臉上還很憂愁的模樣：“姑娘應(yīng)當再親熱些?！?/br>
    知道她不是這樣性子，便是寄人籬下，她也不肯伏低作小的，可永安公主看著確是個不多得的好性，難得公主之尊還能同人對座談天，同她交好，只有益處。

    碧微也不說話，躺上搭著軟毯，問道：“咱們帶來的東西里，可有什么能送到仙居殿去的？”

    芳姑這才轉(zhuǎn)憂為喜，可思量得會竟沒甚東西能送人，賞人的金銀珠子是有的，可要送給永安公主，這些東西便都不入眼了，她一出手就是一對兒翡翠手鐲，姑娘的妝奩里也不是沒有這些東西，可既要送，便得送得可心意。

    碧微也知道自己沒帶出多少東西來，一殿之中的擺設(shè)器具也不都是她的，俱都登記造冊，往后出宮，賞了她才是她的，心底苦意難消，連吃了一杯茶方才平復(fù)。

    “今兒領(lǐng)來的衣料里可有細紗，取一匹出來?！奔葲]有貴重東西可贈，便親手繡一幅扇面，她擅畫蘭草，卻從不曾畫過牡丹，可不是牡丹也不配她。

    細葉取出一匹細紗來，衛(wèi)皇后給的東西件件都是好物，才要夸上一句，又咽了回去，這些東西可不都是拿蜀地換來的，心底雖嘆，同飲冰一道鋪展開來給姜碧微看：“姑娘看看一這匹如何？”

    細葉削尖了眉筆，手執(zhí)銀剪剪下一斷燭心，姜碧微便在燈下打樣，勾著牡丹花瓣，到時用蜀地繡法落針，在扇面上攢珠當作花心，又拆了自家一只耳環(huán)，把上頭的紅寶石當作扇墜。

    長安殿里一番忙亂，沉香扶著衛(wèi)善的手回仙居殿，路上便蹙了眉頭：“這姜家姑娘也太不懂道理了些?！弊约夜鲗λ菢訕又苋€未來，就收拾了衣衫絹紗，她殿中樣樣細物都和仙居殿用的一樣，她竟還不冷不熱，可不是不懂道理。

    衛(wèi)善笑一笑，這才是碧微，若是她上輩子懂得曲意奉承，兩人也不會鬧得那樣了：“她家初遭大難，自然心中難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br>
    原來預(yù)備著把那頂玉冠送給她的，看她模樣，就再等等，等兩人更親近些，再把玉冠送給她當作生辰禮，衛(wèi)善不解事只有一件，秦顯碧微兩人都無情思，是甚時候才心意相通的呢？

    回到殿中，素箏早已經(jīng)點亮玉蘭燈座，衛(wèi)善剛一進門就聞見了茉莉花香，這時節(jié)還未有茉莉，冰蟾見她鼻尖輕動便笑：“這是二殿下著人送了一匣子來，說是姑娘喜歡這味兒。”

    衛(wèi)善才給王忠送了新茶，秦昭就送了蠟燭來，香味極淡，比熏香更好聞些，殿中似有若無的清香，叫人精神都跟著一振：“挑幾根出來，明兒給長安殿送去?！?/br>
    話音才落立時又反悔，怎么好把秦昭的東西送過去：“不必了，把我才得的那方青花金線苴卻硯拿出來，這蠟燭留著咱們自己燒?！?/br>
    素箏欲言又止，這硯臺可是太子送的，一箱子?xùn)|西里，公主才還夸過這方硯臺送得正合適，可她看一看沉香已經(jīng)應(yīng)了，便又按捺住，只問道：“姑娘要不要吃一碗酪？”

    硯臺是秦顯給的一箱東西里挑出來的，雕了秋山歸牧，這方硯臺給碧微正合適，想到秦昭，衛(wèi)善倒覺得有些難辦，要是他這輩子還喜歡碧微可怎么好，難道要兄弟相爭不成？

    衛(wèi)善承他情義，他又確確實實斷了楊思召一條腿，總不能叫他傷心，原來不曾想過，此時都涌上心頭，連小順子新取來的文集都看不進去，盤了腿兒歪在床，有什么法子，讓他這輩子不喜歡碧微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么一算真是廉價勞動，怪不得越來越多的小伙伴寧可去寫劇本寫軟文寫條漫腳本了……

    等章節(jié)多了之后會再作調(diào)整的

    謝謝配合，不配合請不要留言，姨媽來火氣大，我說翻臉就翻臉～（？？？︿？？？）

    第31章 孰美

    衛(wèi)善沒能想出辦法， 對旁的她還能想得出一二來，政事不通能看六部的奏報， 可只這一事她一竅不通， 又無從學(xué)起，想來想去就只有一個辦法，叫這兩個人不見面。

    衛(wèi)善第二日起來眼晴底下便有些發(fā)青， 落瓊捧了銅鏡，素箏替她撲上一層薄薄的茉莉是宮粉：“公主今兒精神不濟，別去跑馬了罷？”

    衛(wèi)善怎么能肯， 她天天要練上官娘子教的那幾式， 時候雖不長，可也已經(jīng)有了架式，再跑一圈馬，這個春天她長得尤其快， 夏裝才剛送來， 鞋子就整好合腳， 到夏日里穿必得小些， 尚衣局又替她放寬免了腳寸， 把鞋子再做得大些。

    冰蟾拿牛角梳過錦緞似的長發(fā)，替她把頭發(fā)結(jié)成大辮， 換上騎裝衛(wèi)善就又去了長安殿，領(lǐng)著姜家姐弟去丹鳳宮請安。

    竟有人比她們還更早，里頭坐著徐昭儀，衛(wèi)敬容看著她滿面是笑， 她也大大方方對著衛(wèi)敬容說話，兩個人正在細論各宮里添教習(xí)尚宮的事。

    衛(wèi)善眨眨眼兒，上輩子姑姑可從沒把這些事交給別人打理，她一向做得最仔細，這輩子竟交給了徐昭儀，兩人才走進就聽見衛(wèi)敬容說：“你懷著身子，按理不該讓你勞累的，可我身邊實無人能幫手了，這事兒我同陛下說過，想一想也只有你了?！?/br>
    徐昭儀面上泛紅，兩只手捧了名冊：“娘娘這樣信賴妾，妾怎么能不盡本分?！卑堰@當作是一樣殊榮，后宮里頭一個能替皇后理事的，可不就是她了。

    衛(wèi)善略略一想便明白過來，上輩子無人的份位越過楊妃，她又百事不會做，總不能跳過她，跟下頭的妃嬪分派事，怕她面上不好看，又傷了秦昱的臉面。

    如今卻不相同，姑姑竟想開了，衛(wèi)善面上帶笑，挨過去給衛(wèi)敬容問安，跟著又道：“徐娘娘也別一味辛苦，生個小弟弟要緊。”

    徐昭儀一聽，便去看衛(wèi)敬容的臉色，看她緩緩點頭，心中越加寬松，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倒想，給公主添一個小meimei?！?/br>
    徐昭儀倒是真心想要個女兒的，女兒更貼心，伴著她的日子也更長，她看一眼衛(wèi)善，皇后娘娘養(yǎng)了三個兒子，最善體人意的也還是永安公主。

    太子的位子穩(wěn)穩(wěn)的，倒不如生個公主，正元帝還未有女兒，衛(wèi)善也已經(jīng)這樣大了，就算再生下一個公主來，也只有可人疼的。

    兩人一番閑話，正元帝便從正殿里出來，看見徐昭儀對她點點頭，知道她領(lǐng)了差事，還勉勵了她幾句，衛(wèi)敬容又賜下羊奶給她，連衛(wèi)善姜碧微也有一碗。

    正元帝見了姜碧微倒同她多說了幾句話，又問姜碧城讀了幾本書，正好同秦昰一道開蒙，姜碧城比秦昰大了三歲，早已經(jīng)開始讀書了，可也只能跟秦昰一起讀書，衛(wèi)善看她垂了頭，恭敬應(yīng)聲，笑一笑道：“麟德殿里講學(xué)的幾位大學(xué)士都是飽學(xué)之士，弟弟們一處讀書，往后必能做錦繡文章?！?/br>
    正元帝最想聽的就是這一句，哈哈笑上一聲，他一笑，姜碧微便身子輕顫，趙臨也是這樣相貌的人，孔武有力，一伸手就像能捏斷她的骨頭。

    衛(wèi)善看她一眼，她又撐起笑來，衛(wèi)敬容揮一揮手：“你們倆玩去罷，兩個小的都去南窗下習(xí)字，一人一日二十張字，再背一段書。”

    衛(wèi)敬容把姜碧成和秦昰兩個都攏到一處，碧微自己不能留下，便留下了細葉，讓細葉看著弟弟，自己身邊帶著飲冰炊雪，跟著衛(wèi)善出去。

    她不知道這位公主愛玩些什么，但知道她性子和善，皇后也是一樣，自己姐弟二人對大業(yè)沒有半絲威脅，能得善待已經(jīng)極好。

    衛(wèi)善摸出一串紅結(jié)繩上綁的一只小金魚，那只金魚只有一指長，衛(wèi)善拎著紅繩輕輕搖晃，金子打的魚符在太陽底下泛著光，她眼睛烏晶晶的發(fā)亮對碧微道：“我領(lǐng)你去個好地方?！?/br>
    姜碧微沒想到來到大業(yè)第二日就能出皇城，九仙門的守衛(wèi)看見衛(wèi)善進出也不阻攔，衛(wèi)修早已經(jīng)備下了車馬，衛(wèi)善鉆進去拍一拍身邊的軟墊：“我?guī)闳ガ構(gòu)謺鴰臁！?/br>
    姜碧微在蜀地就久聞其名，姜遠一輩子最遺憾的就是沒能親眼看一看瑯?gòu)謺鴰?，前朝費盡百年心血蓋起來的書庫，里頭藏書浩如煙海，諸子百家少有遺珠，前朝文人都以文集能入瑯?gòu)侄园痢?/br>
    父親每每言及都要嘆息，嘆的不是皇城里的御座，而是皇城外這一座寶庫，聽說前朝末帝時這座書庫被封閉起來，何止是暴殄天物。

    衛(wèi)善還是頭一回去，她讓小順子跑得最多的是弘文館，讓弘文館里的博士抄奏疏政令給她看，正元十年的政令才將將看了一小半，還不及去瑯?gòu)种刑綄殹?/br>
    姜碧微是頭一回見著大業(yè)京城如何繁華，她進城門口的時候掀了一角綢簾，長街兩邊的民人隊開衣飾不同，同蜀地也無分別，蜀地易守難攻，得天獨厚，靠山吃山，出茶出絲還有鹽礦，父親治下稅課又輕，百姓自來富裕，街市之中常見穿綢戴金者。

    見到熟悉街景，心中難免感嘆，也跟著多看兩眼蜀地沒有的，衛(wèi)善問她，她便道：“我們那兒是山地，地勢高低不平，出門都坐竹橋，挑擔(dān)的比推車的要多?！?/br>
    兩人不過說了幾句話，已經(jīng)到了瑯?gòu)謺鴰烨埃l(wèi)善先跳下車去，抬頭去看，高墻修得跟宮墻差不多高，烏瓦白墻，護城河還到書庫前繞得一繞，長道上十步就有一口黃銅大缸，里頭盛滿了水，防著書庫失火取水不便。

    書庫像個巨大的甕，頂窄下寬，造成圓型，連底下都挖著水道，用青磚砌出來，還按了獸頭，衛(wèi)善曾經(jīng)來過，倒不驚訝，反是姜碧微，四處環(huán)顧，見竹刻卷軸成堆疊放，又有絲絹織物藏在匣中，灰皮黑字的書冊更多，呢封的，板封的，一整個柜子里藏的都是珍本善本。

    這些東西已經(jīng)有人打理過，可整個書庫藏書太多，也荒廢得太久，理到現(xiàn)在也才理出幾只大柜，里頭殘破的要修補，缺字漏字也要一一比重新謄寫，來來往往都是小書吏，身穿玄衣頭戴官帽。

    衛(wèi)善知道碧微必然喜歡這些，側(cè)臉看她卻是眼泛淚光，一時怔住，往來的書吏也不敢看抬頭看她們，衛(wèi)善正不知所措，便聽見熟悉的聲音：“善兒怎么來了？”

    衛(wèi)善抬頭一望，細抽一口氣，她昨兒才想好了不叫秦昭和碧微兩個見面，沒成想會在此間碰上，秦昭穿著一身湛藍色的袍子，頭上束著一只玉冠，長身玉立，相貌俊雅，手上捧了兩卷書，施施然走到衛(wèi)善跟前：“善兒也是來找書的？”

    聽說她最近好學(xué)起來，連跟袁妙之也能談上幾句，秦昭想起她小時候一看書便犯困，小身子抱著大書卷頭一點一點將睡未睡的模樣來，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要找什么？我來替你找?！?/br>
    衛(wèi)善是想來找找《業(yè)州志》的，最好能看看地圖，也不知道瑯?gòu)謺鴰炖镉袥]有藏業(yè)州的地圖，她口里答應(yīng)著，眼睛卻去看碧微，此時方才想到，單論長相，秦昭比秦顯要俊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