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顧師弟站的那處, 他好像也發(fā)現(xiàn)了問題?！?/br>
    鯤的身軀當(dāng)真龐大, 顧余生面前的傷口將近七尺，對這尸身而言卻只是宛如砂礫的存在。此處遠觀還不覺有什么，一靠近釋英才發(fā)現(xiàn)這些傷痕有深有淺，宛如溝壑般布于鯤的皮膚之上，有幾處的顏色較其它傷痕略深, 瞧著的確不同尋常。

    顧余生見師父安全歸來，一直握緊拾花劍的手終于放下，此時只皺眉道出自己疑問：“師父，皇太子恢復(fù)原形后應(yīng)當(dāng)是腹部向下的姿勢，然后才將所在島嶼壓入了海底，即便沉沒過程中碰撞礁石，又怎會腹背皆有傷痕？”

    的確，以鯤的體型，再大的海浪也不可能讓他翻過身，要造成這樣的傷痕，除非是他自己在礁石之間翻滾。若是如此，妖族守衛(wèi)怎會沒聽見半點動靜？

    釋英對此也是頗為疑惑，蹲下細看傷處，忽的被數(shù)叢線團般的珊瑚蟲遮住視線，不由問：“這是怎么回事？”

    妖的軀體是修士煉制法器難得的材料，鯤鵬身軀更是每一處都蘊含九霄清氣，曉夢一直都在盯著這兩人，生怕他們趁機摸走皇太子尸身零件，聞言便解釋道：“鯤死后的第三天尸骨就會石化，軀體也會漸漸長出珊瑚，皇太子死亡已有五日，自然要開始轉(zhuǎn)化海島了?！?/br>
    也就是說，若不及時檢驗，這副尸身便會完全化成海島，一切線索都將被掩蓋。

    意識到時間迫切，釋英果斷道：“把它們拔掉。”

    顧余生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些珊瑚蟲的存在，之所以沒有動手，只因曉夢一直阻攔，果然此時她也怒道：“住手！太子圣體貴重，你們不可動他分毫！”

    妖族不信修士也在釋英意料之中，聞言只平淡道出事實，“太子決明為了保護洛兮連自己眼珠都挖了，只要能救他心愛之人，莫說幾株珊瑚，就算被解剖，他也愿意。”

    曉夢既是妖族將領(lǐng)，自然知道避水珠是何來歷。幽水谷距離她的溢香島不遠，那夜也是她最先發(fā)現(xiàn)太子尸身。當(dāng)她趕到時，巨大的鯤已在海底氣絕身亡，可魚鰭仍將那人死死捂著，沒讓一塊碎石驚醒沉睡的江蘺。

    自四年前開始，太子便一直被那個人拒之門外。他雖是被妖皇寵愛長大的單純性子，卻也不是真的傻。當(dāng)發(fā)現(xiàn)和自己在一起江蘺很難受之后，便沒再強行登島，只是以原形徘徊于附近海域，時不時發(fā)出哀傷叫聲，告訴那人自己在等他。

    鯤在世上甚少遇到同類，因此，它們的叫聲悠遠綿長，就像是海浪為之傳唱的亙古歌謠，若無人回應(yīng)，便只有橫跨整個海域的孤獨。

    這四年里，每當(dāng)曉夢抱著釋英給的忘情水準(zhǔn)備黯然神傷時，剛醞釀起的相思之情就被悠悠叫聲打斷。待她成功讓半夜亂叫的皇太子閉嘴，原本的情緒卻是早已忘懷，哪還有傷情的興致。于是，她只能忿忿地就寢，暗自決定明天再醞釀情緒大哭一場。

    只可惜，皇太子孤枕難眠，每夜都準(zhǔn)時蹲守在太子妃門前，她這場大哭終究是沒醞釀成。后來，同為天涯淪落人的一蝶一魚也養(yǎng)成了默契，每當(dāng)皇太子開始叫，曉夢就自發(fā)帶著忘情水來到岸邊，然后大家一起望著月亮黯然神傷。然而，縱使再怎么神傷，那瓶忘情水，還是誰也沒有喝。

    再過一年，曉夢發(fā)現(xiàn)忘情水又不能喝，抱著也沒用，就隨手將其一扔，換做了自己釀的群芳酒。果然，自從有酒共飲，太子嚎得極為潤喉，她神傷起來也頗得氣氛，甚至還想聯(lián)手寫一出感人肺腑的戲本子，就在明年妖皇誕辰演上一演。

    最后一次見到皇太子的那一夜，曉夢仍是喝著酒抱怨那朵無情之花，而鯤則是有一下沒一下噴出水柱，只困惑道：“為什么洛兮還是不理我，他以前不會氣這么久的？”

    “你算好的了，我找了那么多年只看上了一朵花，結(jié)果他送我的第一件禮物就是忘情水！”

    這件事曉夢每日都要提起，只是不知為何，這幾年就尋不回當(dāng)初的傷心情緒了，就連憤怒其實也就那樣，抱怨幾句之后便能安然入睡，起床后還有心情再去物色新的花。她想，她可能也沒那么喜歡釋英，至少，和太子對太子妃的感情不一樣。

    仿佛是心靈感應(yīng)般，決明張口就道：“我們不一樣，你是單相思，我是兩情相悅?！?/br>
    曉夢不知道一只被關(guān)在門外的鯤哪來的自信聲稱兩情相悅，但堂堂妖族將領(lǐng)單相思絕對是很沒面子的事，所以她立刻怒道：“你再戳我痛處，我就把忘情水送給太子妃！”

    “別，我錯了！你可千萬別給，他現(xiàn)在和我生氣，一定會喝的！”這個威脅歷來對皇太子極為有效，果然他立刻就著急地拍起了海岸，憑的讓整個溢香島震了一震。

    曉夢雖為相思病困了多年，到底也是妖族掌管實權(quán)的將軍，她知道除了自己，其它將領(lǐng)對皇太子簽下的和約皆是心懷不滿。所以，當(dāng)發(fā)現(xiàn)他和太子妃冷淡下來之后，眾妖皆是喜聞樂見的態(tài)度。

    她曾經(jīng)也不看好皇太子與人的荒唐情緣，這幾年和決明熟識之后，卻有些期待他與洛兮和好的那一天。她想，如果其他將領(lǐng)真為此事鬧起來，為了能看到故事最后的圓滿結(jié)局，她會站在皇太子這一方。

    念及此，她沒再逗弄決明，只飲了酒隨意安慰了一句，“急什么？就算喝了忘情水，只要你找齊黃泉之水，他又會記起過去的事?！?/br>
    過去一提起黃泉之水，太子決明便會安定下來，不再去想如今的冷淡，只期待洛兮恢復(fù)記憶后的未來。然而那一日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他突然就陷入了沉默，良家方才問了一句：“曉夢，你說，人會愛上魚嗎？”

    曉夢酒量并不好，那天已是微醺，甚至沒去思考他這話很是奇怪，聞言便笑著回：“我只知道他們挺喜歡吃魚，尤其是你這種一鍋都燉不下的?！?/br>
    那之后，她的記憶便很模糊，隱約記得皇太子望著月光下的幽水谷，很久沒再說話，離去之前方才輕輕嘆了一聲，“如果他不是洛兮，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想，自己可能是醉糊涂了，皇太子怎會說出這樣的話？本是準(zhǔn)備第二日再好生詢問，誰知再見時只有一具尸身。

    而那人醒來之后，只是沉默地看著皇太子的尸體，既沒有說話，也沒有掉一滴眼淚，仿佛他們之間從無任何感情。她等了四年的故事，終究沒迎來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

    曉夢其實已不記得那瓶忘情水被自己擱在了哪個角落，可她還是與同僚作對，答應(yīng)了釋英的交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許是不愿接受這樣的結(jié)局，想要劍修查清一切；又或許，僅僅是那個煩人的太子朋友一直在她耳邊嗡嗡，叫她救救他死前也要護著的人。

    曉夢接手守衛(wèi)太子尸身任務(wù)時，剩下的三位將領(lǐng)對她殷殷叮囑，人類修士貪婪不可信，斷不能讓他們隨意接觸皇太子。而且，皇太子已死，趁機結(jié)束那道和約，他們便能大舉進攻南方，妖族未來會好過許多。

    此時她與釋英對視，內(nèi)心猶豫不決，只喃喃道：“為了救洛兮他自然是肯的，只可惜，那個人見他死了，卻連一絲哀傷神色都沒有?！?/br>
    然而，還不待釋英回答，一直沉默檢視傷痕的顧余生卻是突然道：“我想，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br>
    此語令曉夢微怒，立刻喝道：“你說什么？”

    “若我注定會死，比起讓重視之人因此沉浸于哀痛之中，倒寧可他只當(dāng)我是路人，略為傷感之后就能繼續(xù)過著屬于自己的生活?！?/br>
    顧余生對太子決明并不熟悉，只是在發(fā)現(xiàn)鯤鵬殘缺的右眼時，忽的有些明白了這位死者的心情。太子決明臨死前為何不叫醒江蘺，釋英或許不明白，可他能懂，這是不希望那人看見自己流血的模樣。

    如果有一天他不幸戰(zhàn)死，他會慶幸自己不曾將心中念頭告知師父，那樣，對釋英而言只是死了一個徒弟，而徒弟，早晚還是可以再收的。

    這一刻，他抬眼看著自己師父，嘴角卻是一絲釋然的笑意，“畢竟，就算我視他為天地間唯一的光芒，他也不欠我什么。”

    顧余生明明是在解釋太子決明的心態(tài)，可不知為何，釋英卻覺這是在對他說話。他和顧余生過去并不相識，把他當(dāng)作光芒的只有風(fēng)奕，果然，顧余生便是風(fēng)奕的轉(zhuǎn)世嗎？

    這個懷疑釋英自御劍山莊歸來后便已產(chǎn)生，只是一直不曾開口詢問，如今卻無法沉默下去了，終于問道：“這是你的想法，還是風(fēng)奕的？”

    這個問題令顧余生沉默了片刻，然而，很快他就抬起了眼眸，坦然承認(rèn)了自己和風(fēng)奕的關(guān)系，“都是。”

    釋英沒想到他會這樣果斷地承認(rèn)此事，一時竟無言以對。若是如此，這些年何必對他遮掩？

    不，不對，顧余生想要隱瞞的不是這件事，這個徒弟身上絕對還有不能告訴他的秘密。

    這師徒二人突然不再說話，曉夢也是垂首沉思良久，最終，她還是收回了阻攔的術(shù)法，只閉眸嘆了一聲：“你們務(wù)必小心謹(jǐn)慎，不可損壞太子遺體?！?/br>
    罷了，她過去既能為釋英帶兵進攻東靈劍閣，如今為皇太子阻擋妖族大業(yè)也不算意外。她從來不是個識大體的將軍，比起妖族皇朝的千秋萬代，還是更希望自己唯一的朋友能夠真正安息。

    作者有話要說：　　曉夢：站了cp正等著吃糖，結(jié)果迎頭一把四十米大刀，誰能有我意難平！

    顧余生：我就不一樣，我站自己cp，還天天給自己喂玻璃渣。

    曉夢：天啊，你是魔鬼嗎？

    釋英：住口，他是天下最正直的修士！

    顧余生：嗯，很直，大概。

    第三十六章

    曉夢幾經(jīng)猶疑, 終究還是選擇站在真相這一方, 然而，劍修的動作遠比她想象得快。就在他們談話時，牧海燈已經(jīng)麻利地切開了鯤背上結(jié)痂的傷口，細細一看便道：“那個, 在你們討論死者感情問題之前我要說一句話——這傷口里夾雜了泥土和草屑, 果然有問題。”

    曉夢沒想到自己一時不察, 這大膽的劍修竟已對太子尸身動了刀子，雖已同意驗尸, 依然克制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

    牧海燈在公門辦事久了, 先斬后奏的事也做了不少，此時只誠懇地回應(yīng)：“不好意思, 解剖慣了, 一時手癢沒忍住?！?/br>
    他這一開口，釋英也回過了神，總歸顧余生就在他門下, 任這人隱瞞了何等秘密, 以后也有的是時間逼供, 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調(diào)查出太子決明的死因。

    牧海燈的眼力果然老辣，釋英俯身一看，皇太子已結(jié)痂的傷口中混合著漆黑土壤和植物碎屑，應(yīng)是受傷后未曾清理。他撿出其中一絲紅色碎屑，眼眸不經(jīng)一沉, “花瓣細長，形似龍爪，其色鮮艷如血，這是……”

    “陰界的彼岸花?！?/br>
    釋英本是天下一等一的醫(yī)修，自然識得此花，只是還不待他開口，一道沉重聲音已搶先說出答案。眾人聞聲回頭，竟是一名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就來到了他們身后，觀其滄海紋飾的華貴玄袍和頭上珠石搖曳的帝冕，應(yīng)就是這一代的妖皇——帝昕。

    果然，一見來人曉夢立刻跪倒，兩扇蝶翼也恭敬地覆住身軀，說話時語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敬，“恭迎陛下！”

    “孤感受到了故人的氣息，所以來看看?！?/br>
    帝昕是存世千年的鯤鵬，若非舊患在身，只怕世上沒有任何修士能與之匹敵。如今雖已接近暮年，他的一言一行仍透露出王者獨有的莊重，視線越過眾人只落在顧余生身上，這才頗為懷念地嘆道：“八百年了，沒想到還能見到拾花劍?！?/br>
    風(fēng)奕是千年前的修士，妖皇與他相識倒也不算意外，不過，以劍修的性子，釋英不認(rèn)為兩者會是什么友好關(guān)系。他想著如今顧余生修為遠不如風(fēng)奕，這便不動聲色地?fù)踉谧约和降芨埃粏枺骸把逝c我門祖師爺是故人？”

    然而，妖皇的回答卻令釋英有些驚訝，“不止風(fēng)奕，我也見過你?！?/br>
    “在我們那個年代，世人皆知劍神風(fēng)奕有一盆仙草從不離身，不止不取其枝葉，還將所得靈材全都給它做了肥料，不知讓多少修士痛惜得內(nèi)心滴血。”

    風(fēng)奕一生沒有旁的喜好，唯一的樂趣就是收集各種靈材為釋英施肥。因此在世人眼中，一旦遇上個抱著盆草還對它喃喃自語的詭異男子，那就是劍神風(fēng)奕無疑了。妖皇感受到拾花劍氣息本還不是很確定來者身份，一見釋英將這青年護在身后，倒是認(rèn)定此人絕對與風(fēng)奕有關(guān)。

    唉，一個兩個都是入了魔障，縱是如何執(zhí)念，又何必追到來世還不肯放手？

    此時故人相見，帝昕內(nèi)心雖是感慨，面上仍保持氣定神閑的模樣，只悠悠道：“風(fēng)奕仗著修為高強便極為狂妄，聽聞扶搖九淵中有天地之水的泉眼，竟敢上門討要。孤與他交戰(zhàn)數(shù)次，最后還是不敵，所守的九淵至清之水就成了你的晚餐。

    如今海域又來了個拿著拾花劍的劍修，身邊還跟著你這株仙草，孤怎能不來看上一眼？”

    顧余生行事方正，莫說奪取他人寶物，就算向師兄弟借了什么物件，也定要約好時限返還，絕不占人任何便宜。就連繼任掌門之后，他的敵人想要誹謗挑事，竟也挑不出半分人品上的毛病。釋英原想，風(fēng)奕也該是如此位于人類道德頂端的人物，卻沒料這位祖師爺行事如此隨意，似乎全然沒把旁人議論放在心上。

    前世今生這樣的事，釋英并沒有太過在意，他只愿顧余生一世平安，至于徒弟想做誰，他自己去選就好。此時，釋英也沒去糾纏舊事，只保持平淡神色道：“祖師爺?shù)男袨樯院笤僬?，妖皇來的正好，皇太子的死因不是外傷，若要查出真相，我們需要檢驗他的內(nèi)臟。”

    帝昕本是好整以暇，只待看看這株仙草如何回應(yīng)當(dāng)年之事，不想他竟是完全沒理會。祖師爺？那人若是知道心愛的仙草如此稱呼自己，只怕棺材板都壓不住了吧。

    帝昕頗覺好笑，瞥了一眼釋英背后尷尬地摸著鼻子的顧余生，又暗自垂了垂眼，心中釋然道：哦，看來確實是被氣活了。

    他明白釋英的意思，神色未置可否，只問：“你的祖師爺搶了孤的泉水，你還要解剖孤的太子？”

    過去妖族與人發(fā)生糾紛時也曾讓修士驗過尸，最后發(fā)現(xiàn)修士趁機取它們肝臟入藥，于是妖便不再信任人類修士，雙方一有矛盾就大打出手，誰也不去講道理。鯤鵬體內(nèi)全是世上難得的靈材，妖族不讓修士驗也算情理之中。

    雖知如此，釋英的態(tài)度仍是一如既往的耿直，“調(diào)查過程中少不得要對遺體造成損傷。我們對鯤的身體結(jié)構(gòu)并不了解，唯有對比活體和尸體，憑借差別尋到傷處，也請妖皇現(xiàn)出原形，讓我觀察?！?/br>
    末了，他還誠實地補了一句，“陛下不必?fù)?dān)心，單論作為天材地寶的價值，明顯是我更為貴重?！?/br>
    “果然是風(fēng)奕的草，有膽量?！?/br>
    帝昕不得不承認(rèn)，和劍修這種生物聊天的確容易讓人產(chǎn)生戰(zhàn)斗沖動。當(dāng)初風(fēng)奕那句“我來搶你的水，打一架吧?！币蚜罾涎使⒐⒂趹讯嗄?，如今釋英雖要客氣一些，所說內(nèi)容卻也令人郁結(jié)，然而他還不能發(fā)怒，因為人家說的是事實，這株仙草的確比鯤鵬稀有。

    然而，比起釋英的淡漠反應(yīng)，更令帝昕在意的卻是顧余生手中的拾花劍。從他出現(xiàn)開始，青年的手便時刻搭在劍柄，姿勢看似隨意，帝昕卻知，那就是風(fēng)奕所用《劍神訣》的起手式?？梢钥隙ǎ灰麑︶層⒙冻鲆唤z敵意，迎面而來的便會是昔日劍神直上九霄的凜冽劍氣。

    帝昕如今已是一千歲高齡，對輪回轉(zhuǎn)世并非全無了解。所謂人死燈滅，就連他們鯤鵬死去之后也會失去記憶，來生便是新的生命，前世一切都不再記起?？蛇@人看似只有金丹修為，卻對風(fēng)奕劍招如此熟悉，甚至令他隱隱感受到了威脅。如此詭異，真的會是轉(zhuǎn)世這樣簡單？

    顧余生的異常只有熟悉風(fēng)奕的妖皇發(fā)現(xiàn)，釋英見他突然不語，只道仍在考慮，這便繼續(xù)勸道：“舊時恩怨和尋找皇太子神魂，孰輕孰重，陛下應(yīng)當(dāng)明白。”

    妖皇也分不清顧余生到底是什么情況，只確定這人護著他那寶貝仙草的態(tài)度倒和過去如出一轍。深深看了青年一眼，他終是應(yīng)了下來：“我會以陣法撐開決明的嘴，你們不必解剖，自食道進入探查便是。不過，我也要一同進去?！?/br>
    釋英本就不了解鯤的身體結(jié)構(gòu)，有妖皇陪同是再好不過，這便招呼兩個后輩做準(zhǔn)備，然后對曉夢囑咐道：“在我們調(diào)查太子尸身時，還請曉夢將軍帶領(lǐng)可靠下屬仔細搜索沉沒的海島，我想，即便島上的建筑都已被移平，總不至于一點線索也沒留下?！?/br>
    這話中的“可靠下屬”似乎頗具深意，曉夢的視線移向妖皇，見陛下點頭同意，這便吩咐副將有余集結(jié)旗下所有魚妖下海探尋。

    此案真正的難度還是在于妖族拒絕配合的態(tài)度，如今妖皇親自出手，一切難題便迎刃而解。他這五日的沉默并不只是悲痛，而是在真相和妖族利益之間權(quán)衡，既然此時選擇出現(xiàn)在劍修面前，想來最后還是選擇了為太子決明查出真兇。

    釋英很清楚，若此時遇上的是人類帝王，為了族中霸業(yè)犧牲一兩個兒子并非難事。妖終究做不到人的狠辣，所以才從曾經(jīng)的世界霸主淪落到只能龜縮海外。可他，并不討厭這樣總是傻傻放棄利益的妖族。

    曉夢已經(jīng)退下，顧余生和牧海燈也在認(rèn)真檢驗皇太子的口腔，釋英悄然走到妖皇身邊，忽的輕聲問：“陛下逼迫天嶺宗去請勝邪長老，又將江蘺保護在與其它妖族隔絕的深海水牢，想是心中已有所懷疑?！?/br>
    扶搖九淵只有皇族和其忠心下屬居住，位于其中的深海水牢更是只能憑借妖皇和四位將軍貼身信物進入，探視江蘺時見他衣著整潔未曾受刑，釋英就覺這不像嫌犯的待遇。如今見帝昕到來，他便更是確定，妖皇心中的疑犯應(yīng)是另有其人，而且是沒有證據(jù)便很難將其關(guān)押之人。

    “鯤鵬的神魂永遠都在天與海之間循環(huán)，死亡對我們從不是結(jié)束。所以，孤不會為決明的死哀傷，只想尋到他的神魂，送他再入輪回?！?/br>
    東靈劍閣終究站在人族那一方，妖皇并未對釋英道出妖族內(nèi)部存在的問題。他只是伸手撫摸著兒子已然干癟的眼睛，用滄桑的聲音淡淡許諾：“這一世終究父子一場，孤也愿你走時能夠了無牽掛。孤答應(yīng)你，即便此事是人族所為，只要江蘺未曾參與其中，便放他返回人間?！?/br>
    這就是他作為父皇所能給與兒子的最后寵愛。只可惜，這一次他的幼鯤再不能興奮地拍起層層水花，拱在他的魚鰭下回以一句“父皇真好?！薄?/br>
    結(jié)果，他又成了這浩瀚海域之中唯一的鯤。

    作者有話要說：　　顧余生：我大號全服第一劍修，敢動我?guī)煾?，信不信我換號埋你復(fù)活點！

    妖皇：確認(rèn)過眼神，是劫我鏢的人。

    風(fēng)奕：把天下最好的水都澆給我的草，他一定會開花！

    釋英（疑惑）：連傳粉的對象都沒有，我為什么要開花浪費營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