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那誰啊,這么拽?!?/br> “陸家那位。” “陸家?哪個陸家?” “還能有誰?秀水街那位出國的少爺?!?/br> 大家都不說話了。陸景行和他們不是一個層次的人,父親是留美博士,母親是前國家隊的花樣游泳運動員??上Ш髞黼x婚,他三歲起就被送去了國外念私立小學,滑雪馬術橄欖球等貴族活動學了個遍,初中離開父親自己找中學,聽說還參加過聯(lián)合國舉辦的一些活動。每年過年他們都能從自家父母嘴里聽見一籮筐夸耀的話,仿佛人家是天仙,自家兒子是從泥地里□□的。 這種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走人生贏家道路的奮斗者和他們不是一路人。畢竟靠家庭的話,已經(jīng)夠他們揮霍一輩子。 比你優(yōu)秀的人比你更努力,對于這群不知人間疾苦的少爺們來說并不是雞湯。他們不羨慕,也生不出勇氣去結交。拉人家出門玩耍,人家還嫌耽誤了做題的時間。 陸景行抱著裝滿雪的青花瓷罐回到家中,卻在門外聽見哭聲。 “為什么他們不回家?工作比我重要嗎?”是陸妙。 他趕緊跑進客廳,生怕陸妙又犯傻說出氣病外公外婆的話。 但他的擔憂是多余的。 陸外婆和陸外公并不勸說什么,由著陸妙發(fā)泄。從表情來看,似乎也沒有被氣到,只是眼底透著幾分失望。 “怎么了?”陸景行小聲問。 “行吧,一輩子都別回來了。我要離家出走!誰都別攔我!”陸妙一腔怒火無處發(fā)泄,離家出走是她能找到的最好方法。 從前她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父母工作調動后,一年只能見他們一回,已經(jīng)很讓人難受了,如今連唯一的一次機會都失去,她覺得缺愛。 沒人攔她。陸妙順順利利出了大門。 陸景行有些擔心:“到底怎么了?妙妙這樣出門沒事嗎?” 陸外公上前把罐子抱走,并不接話。他也和陸妙一樣,被小女兒傷透了心,只有這一罐雪水能給他一點安慰。 “別擔心,老王開車跟著她呢。哪能看她一個人跑出去。誒,你小姨和姨夫也是,明明說好要回來,臨時又被上面加了任務。那邊出了罷工□□,不小心傷了幾位中國游客,大使館忙著呢?!?/br> 陸妙父母均是駐外大使,分配的雖是在文明程度較高的西歐小國,但高福利政策下依然時不時有罷工示威□□,一些小事扯皮不斷。臨近年關出了這件事,只能說是意外。人家□□才不會管中國人是否要過節(jié)。 “太任性了。國家比她更需要小姨和姨夫的幫助,那些受傷回不了家的人需要安頓,妙妙該理解的?!标懢靶须m然也寵meimei,可并不認為這件事小姨有做的不對的地方。 難道要違抗上級指令只為回國過年?何況小姨和姨夫每周都打電話回家,還用電腦視頻,處處關心她的生活。 “她還小,哪里懂這些。讓她去吧?!标懲馄琶嗣鈱O的腦袋,比起外孫女,她更可憐陸景行。 妙妙好歹上初中之前都有父母陪伴在身邊,而他……想起自家不著調的女兒,陸外婆一陣頭疼。 陸妙臨走還不忘披上披風,戴上毛氈帽。她漫無目的走在人煙稀少的街道上,鼻子酸酸的,眼淚卻沒下來。 她沒有可以去的地方,以前在一起玩的幾個女生恐怕還在家中享受著父母的關愛,她一個離家出走的不方便去打擾。 “找小七jiejie吧?!逼萑慵抑挥兴湍棠虄扇讼嘁罏槊?,同是天涯淪落人,她有父母,卻也約等于無。 可是翻遍手機,她也沒能找到戚茹的聯(lián)系方式。 “貌似她沒有手機?”沒有電話號碼,也沒有地址。陸妙這才發(fā)現(xiàn),雖然她們兩人認識了半年多,她卻不知道如何尋找對方。 司機在后頭看她滿大街亂躥,一顆心七上八下,生怕自己一眨眼,陸妙就被人拐走了。十分鐘后,陸妙往回折返,卻沒有回家,而是進了秀水街的一棟宅院。 是林家。司機把車停在路口,開著暖氣等待陸妙。 “林爺爺,您知道小七jiejie住哪嗎?” 靠著炭爐烤地瓜的老人頭也不抬,盯著一簇暗火說:“知道啊。” 地上擺著三個洗好的生地瓜,陸妙隨手撿了一個扔進火里,“那您告訴我一聲吧,我去找她。” 林啟光有點心疼他剛得來的好地瓜,沒好氣地說:“她不是去考試了?” 他雖然知道地址,卻一次也沒去過。戚爺爺當初不愿意和他繼續(xù)來往,戚奶奶也從不表示,要不是徐宏帶著戚茹主動上門,也許他一輩子也不會和戚家人打交道?,F(xiàn)在他和戚茹來往不僅是因為戚爺爺?shù)亩髑?,也是因為戚茹在他嚴重是可塑之才。至于戚奶奶,沒必要再去打擾。 陸妙聞言一拍大腿,“嘖,我忘了!她去省會也不帶上我,住賓館多不方便,要是帶我一起,我還可以帶她一塊去玩?!彼谑募铱杀荣e館舒服多了。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不好好學習,盡想著玩。別耽誤你小七jiejie考清華北大?!绷謫⒐忾_了個玩笑。 “她考我也考,有什么難的!”實在考不上,她就提前把戶口轉到北京去,用北京卷不信考不上。 “那你說說,為什么不好好在家呆著,跑出來了?” “……林爺爺你的地瓜糊了?!彼挪粫f是離家出走。 戳中了女孩的傷心事,林啟光也不鬧,轉移話題道:“回去后讓你哥來一趟,我檢查看看他有沒有退步。雖然考證沒什么用,但考出來也不多余,戚茹從七級開始,他也從七級開始好了。” “我哥?”提到陸景行,陸妙來了勁,滔滔不絕,“林爺爺我跟你說,有個洋妞想和他一塊來中國呢。還總給我哥打電話,我哥掛一個她打一個,嘖嘖,現(xiàn)在的小孩啊,才多大就開始早戀了。那女生長得還不如小七jiejie好看?!?/br> 陸妙除了喜歡漫威電影里的演員,對于外國人異于亞洲人的長相并不感冒。若是陸景行真的找了一個洋妞,她恐怕第一個反對。 “你不也是小孩一個。妙妙,你哥和小七jiejie都學民樂,你真的不打算和他們一起?” “算了吧,沒興趣?!彼唤o自己攬事,有那功夫,刷刷劇聽聽音樂多好。要是像陸景行那樣,又學鋼琴又學笛子,完全沒有自由,也沒有童年。 真可憐。 被人念叨的戚茹遠在百里之外,和周怡兩人裹著被子在賓館打噴嚏。 省會和臨安不同,住宿費格外貴。臨安四中來的人少,十個房間便住下了所有的考生,老師當然是就近選擇便宜的旅館。 便宜,代表著服務不太好。起碼室內的供暖沒跟上,戚茹和周怡半夜被凍醒,起來找紙巾擦鼻子。 明天一早考試,若是感冒了肯定影響狀態(tài)。周怡整個人散發(fā)出一股頹廢的氣息。 “上回是一夜沒睡,這回好不容易睡了,卻還要感冒。戚茹,明天我要是沒忍住,一個噴嚏毀了答題卡怎么辦?” “噗嗤。”這話太搞笑,戚茹沒法接。 “好冷,這空調是不是壞了?” 戚茹穿上衣服開燈看了看,點頭,“是壞了?!彼诩液么跤袩崴托‰姛崽?,這里只有空調。唯一的供暖設備壞了,她們只能挨凍。 打前臺電話,前臺卻沒人。小旅館半夜沒有值班人員,她們也不好意思去別的房間吵醒其他考生,只好相互抱在一起取暖,好歹把后半夜挨過去了。 第二天,兩人各揣著一包紙巾走進考場。 楚格見戚茹狀態(tài)不對,有心關懷兩句。但想起之前兩次好心當成驢肝肺的經(jīng)歷,又忍住了。他才不會給自己找不快呢! 狀態(tài)對戚茹影響不大,除非她病的看不清字,聽不清語音,否則英語考試對于她來說,就像吃飯一樣簡單自然,尤其在經(jīng)過了系統(tǒng)的語法復習之后,她已經(jīng)能很好的將口語和考試聯(lián)系在一起。 周怡就沒這么好運了。她本就是壓線進入的決賽,但這次的心態(tài)比上次好很多。能進決賽已不容易,拿獎是運氣,不拿獎也沒什么好抱怨的。自身水平不夠,總不能怪出題方太刁難人。 “離考試結束還有十分鐘,請沒有填涂答題卡的同學盡快填好,做完的同學再檢查一遍,收卷時不要離開座位,保持安靜?!?/br> 戚茹沒有檢查,撐著腦袋望向窗外。 原本只是陰沉的天空飄起了雪,越來越大。她所在的這間教室是一樓,能看見外頭走動的男男女女。有腋下夾著教案的老師,有挺著大肚子的主任,有拿棍的保安,還有…… 抱著琵琶的男人? 戚茹瞇了瞇眼,想看得更清楚些。 等那人走近,戚茹身體微微前傾,腦袋幾乎要伸到旁邊考生的桌上。 “你干什么呢!”琵琶的影子沒了,戚茹面前堵著一個大塊頭監(jiān)考老師。 “對不起,看雪看入神了?!?/br> 監(jiān)考老師敲了敲她的桌子,警告了她一聲。要不是他一直盯著考生,知道戚茹其實沒看別人的試卷,也早早停了筆,就該懷疑她是想作弊了。 考試結束,戚茹快速沖出門去,想尋找方才那個身影??墒茄┑厣现涣粝乱恍杏忠恍旭g雜的腳印,早就不見人了。 周怡一蹦一跳從隔壁教室過來找她,卻發(fā)現(xiàn)戚茹站在雪地里發(fā)呆。 “干什么呢?不冷么,走啦?!?/br> “好?!?/br> 也許是她感冒出現(xiàn)幻覺了,那個人不應該出現(xiàn)在學校里的。 但當她走出校門,準備上車回家時,余光往兩邊一瞄,就發(fā)現(xiàn)一個抱著琵琶的男人正在校外超市買熱飲。 有人在對面招呼了他一聲,他抬頭笑了笑,大聲喊了一句‘馬上’。 這次的考試地點在省重點大學——g大的附屬高中,離省劇院只隔一條寬闊的馬路。從校門口可以看見劇院形似鴿子蛋的建筑,背著琴盒的男男女女正在臺階上行走。戚茹眼尖,看見了有過幾面之緣的盧偉喬。 叫住江潮生的正是盧偉喬,他想讓江潮生給他帶一瓶熱牛奶暖暖手。想想覺得隔空喊話有損形象,還是自己走過了馬路。 這一靠近,就看見了戚茹。 “又見面了,小友。緣分吶!”盧偉喬很高興。他從戚茹這知道了林啟光的存在,正打算結束了這場演出就去臨安找人。 “來這邊考試。您呢?又是演出嗎?” 提起這個盧偉喬就一臉晦氣:“別提了,上回演出沒成。” 原本應該是戚茹考級那天就演出的,可惜彩排時都沒出差錯的舞臺在正式演出的前五分鐘塌了,天花板上的大燈砸了個稀爛。幸好人沒受傷,只是演出日期推遲了兩周,到了今晚。 “怎么樣,要不要去聽聽看?我留了兩張內部票,你還沒有聽過樂團的演出吧?”即使聽過,也肯定不是中央民族樂團的。這時他們第一次來到g省,之前很少出京。 戚茹確實對盧偉喬他們樂團的演出感興趣,臨安本地不是沒有樂團,只是水平跟不上。她曾經(jīng)跟著徐宏見識過,但在她看來,那些樂手,至少拉二胡的樂手,根本比不上徐宏。還不如在家跟著徐宏和林啟光學呢。 “好,我想去。幾點?” 周怡一直呆在戚茹身后沒有說話,這時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他們是誰???你不回家了嗎?” 盧偉喬替戚茹回答:“你放心,我們明天會送她回家的,不耽誤事?!彼揪痛蛩阋唤Y束直接去臨安,這次帶上戚茹,說不定林啟光能心軟。 雖然不知道戚茹和林老是什么關系,但沖著他那把二胡,盧偉喬也不能放過戚茹。不是誰都能請動林啟光出手制器的,他只看眼緣,不看金錢。 戚茹點頭,安撫周怡道:“我去和老師說一聲。他們不是壞人,都是樂團的樂手,是大師?!?/br> 林啟光雖然沒多提,但徐宏聽說之后,告訴她多和這幫人接觸沒壞處。中央民族樂團能人眾多,雖然整體團隊偏老齡化,可正因如此,才會多提攜后輩??上茏屗麄兛粗械暮筝叢欢?,技藝沒能得到很好的傳承。 帶隊的老師并不是八班的英語老師,而是學校派出的初一老師。不是本班學生不上心,既然學生自己有安排,她們也不阻攔。只要確定學生不是跟著壞人走便行。 這一次,盧偉喬帶上了名片,還拿出了樂團的演出票給老師們過目。這一拿,老師們就移不開眼了。 中央民族大學!中央民族樂團!都是她們沒接觸過的上層人物,是藝術家。臨安只是個小地方,連一所像樣的大學都沒有,很少能見到這些人。 “行,我回去會和你老師溝通的,你去吧。不過最好再和班主任打個電話,畢竟我們不希望和學生失去聯(lián)系?!?/br> 盧偉喬一聽,當場拿出手機向戚茹要了號碼,給地中海打了電話,還留了地址和聯(lián)系方式。他不希望再被人認成壞人了。 地中海果然也沒意見。他知道戚茹日后可能要走藝術生的道路,現(xiàn)在和這些大師打好關系,到時候近水樓臺先得月,說不定能進那所大學。到時候說出去自己也有面子,這可是大事。 和該交代的人都交代好,戚茹也轉告了徐宏,便跟著盧偉喬和江潮生去了對面的大劇院。 江潮生似乎對她一點都不感興趣,也不記得兩人曾經(jīng)見過,一路上抱著琵琶沉默不語。戚茹猜測他的琴盒可能壞了,否則大冬天將琵琶抱出門外,有可能損壞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