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戚茹還沒回答,陸妙便搶了話頭:“林爺爺,您真認識啊?我還以為他是個騙子呢,嚇我一跳?!?/br> “怎么?” “考級的時候他是評委之一,后來吃飯時又碰上了,他看了您給我做的二胡后認出來是您的作品?!?/br> “這樣啊。他居然會去看考級?”堂堂教授,中央樂團的首席,居然會來這個小省份看學員考級。 盧偉喬在京里多少人追捧,來這邊肯定也是為了公事,說不定是來劇院巡演。但省會沒什么好玩的地方,他怕是因為無聊才去考級那邊看看,又或者是,他感受到了圈內青黃不接的危機。 那些國寶級大師年事已高,像戚爺爺一樣因為各種意外死亡的人不少,新一代至今沒有看見出色的人才。民樂比賽從前年才開始辦,兩屆過去,金獎銀獎的人都是業(yè)余選手,能頒獎出去也是因為有同行的襯托。 “您和他之間有什么過節(jié)嗎?”看盧偉喬咬牙切齒的模樣,戚茹總覺得兩人之間有仇。 “哪能。不過是躲了他們二十多年?!绷謫⒐鈽泛呛牵行┑靡庾约弘[藏得好。 躲了二十多年?! 陸妙和戚茹都覺得神奇。林啟光深入淺出,除了制器買材料之外很少出門,偶爾去陸家蹭吃,完全稱得上是老年宅男。 “現(xiàn)在被他們發(fā)現(xiàn),會不會有麻煩?” 林啟光眨眨眼,露出一抹笑,“不會。躲了二十多年,足夠了?!彼F(xiàn)在這么老,誰還敢讓他去管理樂團。二十年前還有可能,現(xiàn)在…… 哼。 “不討論他,你考試也累了吧,趕緊回家休息,明天周一,你還要去學校。都回吧?!?/br> 林啟光收起茶杯,沒了泡茶的心思,下了逐客令。 兩人搓著手走出林家大宅。南方不用暖氣,天冷大多燒炭,尤其是林家這樣古色古香的大宅院,一般都用炭爐或炭盆。炭燒的足,一到室外,巨大的溫差讓戚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陸妙二話不說把毛絨絨的粉色圍巾卸下,圈住了戚茹。 “小七jiejie,送你的考級禮物。不要嫌棄,很多人想要我還不給呢!”burberry的圍巾,二手賣出去都能賣到一千以上。戚茹連條圍巾都不給自己買,真是太不會照顧自己了。 她才不是好心。要是,要是戚茹凍病了……誰來和她聊八卦練口語呢。 司機先生送戚茹回到老街,小巷里沒有多少行人,大伙一般窩在家中貓冬。這要是夏天,肯定能引來一陣圍觀。老街這邊已經很久沒有出現(xiàn)過汽車了,即便有偶爾路過的,車主也是厭惡地趕緊離開,仿佛這幾條小巷子里藏著吃人的怪物。 戚茹沒帶鑰匙,拍了幾下門卻不見奶奶來迎。正要繼續(xù)喊,隔壁突然響起幾聲狗叫。 “汪,汪汪!” 名角兒不斷撞門,但屋里傳出兩聲吼叫,“安靜!”徐宏把名角兒用狗繩栓了起來,這才帶著它來給戚茹開門。 “回來了?走吧,把琴放我這,去接你奶奶再回家?!?/br> “奶奶去哪了?她病好了?”戚茹有了個不好的猜測。 果然,徐宏冷笑兩聲,嚇得名角兒都不敢叫了。 “好?好個屁!你一走,她就去廠里工作了。還說什么制衣廠馬上就搬走,多一天就多一天的錢。可拉倒吧,再病一場藥錢都不夠貼的。快走。” 戚茹趕緊把二胡放下,在小巷中狂奔。到達制衣廠之后,卻沒在工作臺上看見奶奶的身影。 老板娘見到戚茹向她招手,樂呵呵塞給她一把瓜子,“你可算來了。沒讓你奶奶做事,讓她和我一塊烤火嗑瓜子呢。怎么,怕我吃了奶奶呀!” 懸著的心放了下來,戚茹松一口氣,把瓜子放進兜里,跟著去找奶奶。果然在制衣廠的廚房門口看見了坐在小板凳上剝瓜子的奶奶。 廚房里煨著湯,比家里還暖和些。老板娘為了奶奶,費心了。 “奶奶,走吧,我們回家?!逼萑惆巡弊由系膰砣∠聛韲谀棠滩弊由?,冷風呼呼灌進領子里,她眉頭不皺一下。 她沒對奶奶說重話,是她沒用,如果戚家足夠有錢,誰會愿意大冬天出門工作。就像徐宏和陸外公,在家里逗貓摸狗,吃喝不愁。 還有一年半,一年半之后,西北老街拆遷,那時她們就有錢了。只求這個冬天不再下雪,趕緊過去。 老板娘送兩人出門,正好遇上牽著狗來的徐宏。她看看徐宏,又看看被孫女噓寒問暖的戚奶奶,搖頭嘆了口氣。制衣廠就要搬走了,恐怕她是沒機會見到這兩人有圓滿的一天。 回家路上,戚奶奶先發(fā)制人,“你考試順利嗎?有沒有受委屈,我聽說有些考試要給評委塞錢,咱們家沒錢,會影響你的成績嗎?” 剛問完她又笑起來,自問自答道:“我們茹茹是個乖巧有才的,不用給老師送禮也能有好成績。走,回家奶奶給你熬骨湯喝?!?/br> 徐宏跟在兩人身后,眼神凝在前方矮小的身影上。小巷里時不時傳來兩聲委屈的狗吠,似乎在唱一支哀怨的歌。 安頓好奶奶,得了她絕對不會出門,在家好好烤火的保證后,戚茹才放心上學。 她連夜趕了一篇作文出來,主題便是二胡。十年來練琴的心酸,以及練琴帶給她的樂趣,統(tǒng)統(tǒng)用最樸實的文字寫在了作文中。 她不會什么華麗的語言,一手字寫得還不如小黃,只好花了一塊錢去打印店里打印一份,才交給地中海。 “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學生。以后再有這樣的活動,你可要支持學校事業(yè)啊?!钡刂泻2挪还芨寮|量,四中很久沒出過得獎的學生,想來最近成績下降的戚茹也寫不出太好的文章。只要數(shù)量達標了,他就不發(fā)愁。 戚茹點頭:“我會的?!钡珦?jù)周怡的消息,初三下半年是集中沖刺中考的階段,根本不會有什么活動要初三的學生參加。口頭答應又不會少塊rou,說說而已。 星期一的第一堂課是英語,女老師難掩喜色,將教鞭猛地往黑板一敲,“同學們安靜!我要宣布一個好消息!” 早讀才剛結束,好不容易有個閑聊的時間,因為她提早進教室而結束。同學們敢怒不敢言。 小黃在底下沖著戚茹嘀咕:“她能有什么好消息。又不會發(fā)錢給我們。戚茹,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她最近……” 戚茹一個頭兩個大。上周地中海把小黃小綠兩個人的座位分開老遠,連傳紙條都不能。戚茹坐在了教室正中間的最后排,左手邊三個位置之后是小綠,右手邊卻直接是小黃。 “黃騰岳,能不能閉嘴?”眼看著小黃要將話題扯到老師面色蠟黃是不是因為晚上夜生活太多,她及時讓人閉了嘴。 騰岳騰岳,多么好的寓意,小黃真是白瞎了這個好名字。 老師沒發(fā)現(xiàn)底下人的小動作,依舊在展望美好未來。 “我們班有兩名同學進入了全國中學生英語能力競賽的決賽,楚格,戚茹,讓我們?yōu)樗麄児恼?!?/br> 小黃剛才還郁悶戚茹兇他,現(xiàn)在又拼命鼓起掌來。他沒本事參賽,他的手足參賽說出去也倍有面子。 兄弟如手足,戚茹就是他的手腳! 戚茹要是知道自己被人比做香港腳,肯定一拳過去讓他不能生活自理,然后再當他手足。 齊瑞秋在底下紅了眼,一面嫉妒戚茹,一面又為楚格開心,還未自己沒進決賽而悲傷。 以后,是不是老師就單獨給他們兩個開小灶了?是不是兩人就要在一起了?他們的小孩肯定長得很像楚格吧,畢竟楚格對戚茹那么好。 她越腦補越傷心,忍不住抓著同桌俞云的胳膊哭了起來。 楚格沒在意,他咧著嘴回頭看向后排,卻看見一黑一黃兩顆腦袋湊在一起,十分親密。 他幾乎是立刻黑了臉。 戚茹不覺得有多開心。決賽于兩周后在省會進行,她又要跑去省會。這一回去的人少,如果周怡沒進決賽的話,她就要和不認識的女生住在一塊了。 好在周怡沒讓她失望,下課后從一樓跑上五樓,和她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你知道嗎?我就比分數(shù)線多了零點五,零點五!老天一定是被我的誠意感動了,天吶,好想哭怎么辦?” 課間十分鐘并不長,不夠周怡痛痛快快哭一場,于是她抱了抱戚茹,又快速回到了自己班上。 英語老師因為這件事對戚茹更加上心,變本加厲暗示她這兩周把物理化學放一放,用兩周拼搏一下英語,戚茹沒搭理她。 若真是那樣,地中海又該找她麻煩了。 戚茹打算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戚奶奶,讓她多個事情來樂呵。可剛到車棚,就看見涂森魄咧著嘴等她。 “嘿,好朋友!” 第24章 冬日的雪花飄飄揚揚,小青山的賽車道上三三兩兩的少年正騎著車你追我趕。賽道上薄薄的積雪已經被清理過一遍,當雪花越落越多,帶頭的少年一腳剎車,停了下來。 涂森魄摘下護帽,幽幽哈出一口熱氣,白色的霧氣才冒了個頭,轉瞬即逝。 天氣實在是太冷了。 跟在他身后的男生們全部剎車,停下來搓手跺腳。雪天騎車很刺激沒錯,騎行過程中一身熱汗,可一旦停下,冷風呼呼往脖子里灌,帶了護具和手套也擋不住刺骨的寒意。 “今天就到這吧。去前面那個小亭子休息一會,回去請你們喝奶茶?!边@群人是他找出來玩的,他有義務招待大家。 “哦豁!我要大杯加珍珠的?!?/br> “德行。喝奶茶有什么味,我們偷偷去喝酒啊,敢不敢!” “你行你去喝,我慫?!?/br> 要是被父母發(fā)現(xiàn)了,少不了一頓竹筍炒rou。 一行人加快速度朝著白頂紅柱的六角亭走去,卻在快靠近時發(fā)現(xiàn)亭子邊已經站了一個人,石桌上放著一個小青花瓷罐。 那人一身白色羽絨服,仿佛要和白茫茫一片大地融在一起。所幸他一頭黑發(fā)十分明顯,膚色偏黃,看五官,是個亞洲人沒錯。 涂森魄越看越覺得他有些眼熟,還沒等他開口招呼,對方先看見了他……推著的車。 陸景行耳不聾,早在眾人壓雪推著車走近時便注意到了他們。涂森魄一馬當先,陸景行首先觀察了他。這一觀察,就發(fā)現(xiàn)他推的車有點眼熟。 看見車橫杠上貼著的海賊王貼紙,他更確定了自己見過它,在半年前的暑假,一個女生身邊。 “你們來練車?”他問。 涂森魄答:“是啊。在家無聊,出來活動活動,這附近的賽車道建的好,掃雪也輕松。你呢?大冷天出門,好像不是來騎車的?!?/br> 其他人早已見怪不怪。涂森魄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和陌生人隨意聊得起來。換了別人,一般不樂意搭理。 但先開口的陸景行沉默了。 外公沉迷古裝電視劇,非要他來這里采雪說要釀酒這種丟臉的事情,沒必要告訴外人。 涂森魄不覺尷尬,自找話題,“哥們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我姓涂,名森魄,你叫什么?”渾然不覺這個開場有些像寶哥哥。 陸景行嘴一快,脫口而出:“too simple?”果然人如其名。好在雪天風大,他聲音又小,沒傳進別人耳朵里。 “咳咳,我叫陸景行。出來賞景而已,該回去了?!彼曇袈杂行┎蛔匀唬趪獯艟昧?,普通話不太標準。 涂森魄原本打算勾住陸景行肩膀的手頓在了空中,轉了個彎放在自己頭上撓了一把。 他就說看陸景行有點眼熟,原來是陸家的人,是陸妙那個小瘋子的哥哥。他不敢惹陸家的人,之前因為嘲諷陸妙的手辦把她氣哭,他被父母扣了半年的零花錢還押著他上門道歉。 惹不起惹不起。 “哦,慢走?!蓖可且桓闹暗膽B(tài)度,不冷不熱,沒有拉他聊天的興致。 陸景行才走了兩步,突然回頭,認真地說了一句:“好好保養(yǎng)這輛車?!?/br> “……”又不是寶馬或者勞斯萊斯,還保養(yǎng)呢。 等陸景行抱著罐子走遠,一直旁觀的眾人才圍上來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