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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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曼青離得不遠,殺近前接下神龍幫幫主,殷長歌得了空隙,飛速掠目,見數(shù)十丈外的草坡邊緣隆起一道裂縫,露出一線臉孔,立即縱身撲去。 他人還未撲近,草皮下的敵人已經(jīng)覺察,立刻掀了偽裝逃出。 四個穿西南襟衫的男子跳散開去,試圖沖入石殿,殷長歌激喝一聲,飛鷹堡的洪邁與柴英等反應快的幾人動身相截,三人撤逃不成,驅著行尸攻擋,轉退向千蛛林。 千蛛林僅有一徑通行,其他地方依然滿布毒蛛,一旦逃入,群雄便難以追襲。眼看兩個步子靈活的敵人退入林中數(shù)丈,已將逃去,眾人怒喝未止,突然一線銀光在金陽下裂現(xiàn),卷住了其中一名敵人的腿。 下一瞬,這人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扯得橫飛而起,半空中雙腿斷落,鮮血噴濺而出,尖長的慘嚎響徹了四周,所有人都驚駭?shù)恼×恕?/br> 另一名敵人駭悚已極,拼命向林深處逃去,然而銀光似乎變長了,隨之卷上他的腰,一聲慘叫未出,人已經(jīng)被生生拖出林外,脆弱的腹部被銀絲絞破,內(nèi)腑嘩拉拉落了一地,灑得碧草大片腥紅。 這樣的死相實在太慘,另兩個未及入林的馭奴者腿都軟了,一人分神被殷長歌刺中,落得一命嗚呼,另一個被圍逃無路,直接自盡了。 法引大師不由自主念了一聲佛號,人們看著林邊多了一個年輕的胡姬,她肌膚勝雪,眉眼深遂,手腕輕甩振去銀絲上的血,無表情的一抬目,所有人心底都打了個突。 殷長歌認出來人,驚喜交加,“師妹!你怎么會趕來?” 馭奴者一死,行尸動作頓緩,胡姬銀絲一甩,卷下一具行尸的頭,“朝廷派大軍南征,先鋒隨后就到,師父呢?” 一聽王廷大軍將至,還有何慮,眾人無不喜悅,殷長歌一指石殿,“師叔進去探路,有一陣了,至今尚無動靜?!?/br> 當此之際,殿內(nèi)驀然傳出異響,聽來模糊難辨,似人的呼號,又似巨物震墜,群雄無不變色。 胡姬頭也不回的掠足而起,直投石殿。 殷長歌大急,身形一展追去,“殿內(nèi)有許多毒物與陷阱,師叔吩咐了在外等侯,不可輕身涉險!等大軍來了再說?!?/br> 一言未落,胡姬已經(jīng)沖入,留下一句,“沒事,我不怕毒。” 殷長歌攔不住,哪能讓她孤身涉險,當下道,“我隨師妹入內(nèi),此地就請姚掌門與法引大師費心了。” 沈曼青正在斬殺行尸,聞言急道,“里面危險,師弟不可——” 她話未說完,殷長歌已經(jīng)沒入殿內(nèi),陸瀾山正巧離得近,也跟了上去! 沈曼青急得冒火,卻也無法可想,只有將一肚子火發(fā)在行尸上,砍得腦漿四濺。 等行尸除凈,一場混亂總算停歇,想到先鋒軍不久即至,眾人心頭都安定了許多,只是目光掠過血淋淋的草地和破碎的人尸,不免有一種古怪之感,個個暗自嘀咕。 天性善良,膽小乖巧,從來不愛爭斗? 蘇大俠的眼光和徒弟,到底哪一個出了錯。 第115章 尸魂殿 石殿從外看極大,通道卻異常狹窄,潮濕黑暗,才進數(shù)丈就有多個分道,蘇璇與嚴陵各帶一隊踏入,幾個轉折后已經(jīng)難辨方位。縱然試圖傳聲,也因通道深狹曲折,回聲混亂,不得不放棄。 有的通道爬滿了長蛇,被火把一映鱗光閃閃,宛如魚群;有的通道漾著腥黑的水,浸著破碎的白骨,不小心沾上,連鞋底都蝕去了一層;還有的通道地苔內(nèi)藏著毒蟲,氣勁拂過毒蟲跳起,密如一蓬濃霧。 蘇璇擎著火把探路,確定無恙才讓后方跟上,他身手高絕,反應靈敏,以指勁探拂墻地,窺破了多處陷阱,一路越進越深,當又一次逢彎道,蘇璇探路未歸,留在原地的汪勁忽然覺出有些不對。 汪勁是點蒼派的長老,在門中的地位僅次于掌門顧淮,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金鈸斬敵無數(shù),才選在隊尾斷后,莫名的感覺到黑暗中有東西接近,格外警惕起來。 然而濕濘的地面唯有一行人踩出的足跡,通道兩頭是無盡的黑暗,不見絲毫動靜,汪預半警半疑,幾乎以為是一種錯覺,剎那間驚叫響起,他身畔的魏印不知給什么東西縛住,驀然被卷提而起,扯向了通道的另一頭。 汪勁大驚,將火把擲去,照見一條灰赤色的長物,勒住了魏印的頸臂,偌大一個壯漢被縛得動彈不得,驚恐已極。 汪勁怒喝一聲,飛逐而去。 魏印是衡山派的精英,此刻武器也掉了,身上縛得東西力量大得驚人,在黑暗中依然速度極快,魏印掙又掙不開,幾次轉角撞得口鼻流血,受勒的地方開始生出異感,仿佛無形的須針在透入,讓他駭極又痛極。 后方的人全力疾追,奔過一條分岔的通路,隊尾被同樣的東西襲擊,又有一人給縛住拖走,不得不分了兩隊追逐。 汪勁不知后方發(fā)生了什么,只顧拔足猛追,終于一個疾撲拉住魏印的腳,兩下一扯,魏印如受酷刑,禁不住慘叫起來,汪勁這才看真切,捆住他的是一根長蔓,灰赤的蔓條生滿了細茸茸的針須,立刻揮鈸切去,金鈸邊緣極利,斷落的蔓藤流出赤紅如血的水液,猛然一甩,抽得汪勁仰跌出數(shù)步,赤液灑在頭頸一片辣痛。 魏印剛掙起來,長蔓又勒住了他拖走,汪勁頭頸辣痛,幾疑有毒,連忙擦拭,后方的同伴趕緊取水囊沖淋,復用火把一照,見赤液灑過的地方發(fā)紅,竟給蝕掉了一層薄皮,不禁駭然。 耽了一瞬魏印已經(jīng)不見蹤影,地面一路拖痕,他們被怪騰引得在迷宮兜轉,分道時又被拖去一人,江湖人幾乎氣炸了肺,一路窮追下去,及至穿出一條石道,四下猛然一亮,瞧見眼前之景,個個都抽了一口冷氣。 迷宮中深處赫然有一方露天的空庭,地面生滿鮮綠的青苔,空氣濕冷而腥臭,中間生長著一株巨大無比的樹,足有數(shù)丈之高,赤灰色的藤蔓如亂發(fā)垂落,盤錯相繞,樹下散著人或動物的骸骨,堆得宛如小山,被拖走的三人都在其中,給蔓條捆得粽子一般。 一名江湖人悚然脫口,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這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汪勁頭一個回過神,怒道,“管他是什么妖怪,趕緊救人!樹液有毒,都小心些!” 人們驚醒過來,立時上前救人,遍地長蔓如有感應,群起向人撲來,一時間仿佛密林絞壓而來,四下為之一暗,更可怕的是樹后的通道涌出了數(shù)十具行尸,與長蔓一道襲來。 妖樹只攻擊活人,對行尸毫不理會,怪蔓力量極大,一旦被勒幾乎無法抗衡,江湖人持兵刃揮砍,斬得長蔓紅液四濺。 妖樹不知有多少年頭,有些枝蔓甚至比人腰還粗,被斬后猶如激怒般狂舞起來,不斷有蔓條從迷宮的通道撤回,枝條越來越多,宛如無數(shù)赤灰的蛇蟒在地面盤移,大概平常都在迷宮中卷噬活物,主干受了攻擊才撤回來。 江湖人雖是精英,卻從沒見過這般怪物,既要留神長蔓,還要應付行尸,躲避濺液,猶如與七八個對手作戰(zhàn),給逼得異常狼狽,連個立足之處都沒有,不多時就有人被行尸所傷,還有兩人被長蔓捉住,半空懸吊起來。 汪勁飛鈸脫手,斬斷一蔓救出一人,自己失了武器,情勢更糟了。 另一個被七八根長蔓絞裹,拖去了樹干上方,給妖樹的枝蔓絞得慘叫起來,眼看著口鼻溢血,竟似要被活活勒碎。 眾人大急,要救又沖不過去,驟然庭中激起凌厲的劍風,一個神風飛越的身影如滄龍騰空,碧虹凌日,摧裂了亂飛的長蔓,穿過飛濺的紅液,一把接住落下的人,拋到了安全之地。 汪勁等見是蘇璇到來,登時大喜,只見他衣衫給紅液澆淋數(shù)處,宛如染血,神情凝冷,對著漫天襲來的巨蔓,碧劍一挽凜光驟起,宛如九天驚雷直亟而下,隨著一聲震天般的裂木異響,妖樹轟然顫抖起來,從頂?shù)礁闪藘砂耄瑹o數(shù)長蔓癱垂下來,終于不再動彈。 蘇璇一劍毀樹,望了一眼場中形勢,沖入了行尸涌出的通道,不出片刻傳來一聲慘叫,行尸威力大減,想是蘇璇找到了馭尸者。 人們七手八腳將余下的行尸斬了,拖出了受困者,除了被蘇璇所救之人僅是受了勒絞,性命還算無恙,其他幾個已經(jīng)沒了氣息,他們一路被長蔓拖行,不知受了多少毒物噬咬,面色已然漆黑如墨,哪還救得過來。 轉來轉去似乎無盡的黑暗迷宮,讓嚴陵不知第幾次生出燥怒,又強捺下來。 路徑錯雜難辨,毒蟲與機關更令人發(fā)悚,眼前又是一條死路,他踢開蠕動的長蛇與老鼠,在石壁刻下了一個記號。 昏暗的前方突然騰起一股黑霧,如一張密網(wǎng)變換襲來,嚴陵袖風一拂,擊得黑霧散開,卻是一團細小的蠓蟲,轉眼又聚成一團,向后方撲去。 陰晦的地方易生細蠓,人們初時也未在意,正揮趕間,一個不慎給黑霧撲住一名西岳閣的精英,那人瞬間迸出厲叫,手中的火把也掉了,嚴陵立即扯下外衣上前撲打,不料那人慌亂過度,竟向來路奔逃,等嚴陵追上去時,人已經(jīng)栽倒下去,覆臉的蠓蟲嗡的騰起,被嚴陵數(shù)下?lián)湔鸲馈?/br> 再看倒下之人,臉容凹陷如槁木,短短一瞬已被活活吸干,他前一刻還能說能笑,后一瞬死得如此凄慘,縱是老江湖也受不住,有人腹內(nèi)翻騰,當下就嘔吐出來。 嚴陵亦是恨極,然而人已經(jīng)沒了,唯有將尸身捆在背上,道,“大伙將衣衫拎在手上,隨時警惕,遇蟲立即撲打。” 眾人悚然而應,繼續(xù)行了一段,與另一隊一般遇上了怪蔓來襲,有兩人被拖走,嚴陵帶人追入一間角室,正與長蔓搏斗之時,有人不留神撞碎了墻邊數(shù)只瓦罐,隨著碎屑散出大團黑蠓,發(fā)出妖異的嗡鳴,震得心神皆顫。 這一下都別說救人,所有人都陷入了危境,嚴陵掄起外衫抽死了一批蠓蟲,然而數(shù)量實在太多,宛如黑云繞身,不少人被飛蟲叮了數(shù)下,肌膚異常麻癢,不知毒性如何,心神難免大亂。 一人動作稍緩,被飛蠓撲住,駭?shù)檬晳K叫,眼看慘景重演,忽然一個人疾來。 來人沖近奪過受襲者手中的外衣,勒住他的腦袋一勒一甩,掃飛大片黑蠓,受襲者被鮮血與蟲尸糊了一臉,三魂六魄已經(jīng)飛了一半,好在臉肌未癟,性命仍在。 火把照出來人居然是個年輕的胡姬,冷脆的迸出了兩個字,“閉氣!” 她身后跟著殷長歌與陸瀾山,顯然是友非敵,人們立即摒住了呼吸,說也奇怪,黑蠓仍在周圍飛舞,卻不再襲人,仿佛失卻了目標一般亂轉。 胡姬一個手勢,退回了來路,余人有學有樣,屏息退出了角室,留下失去目標的黑蠓嗡嗡徘徊。 第116章 驚夢魘 異樹一毀,穆冉就知道不妙。 這棵樹是一種近乎絕跡的奇木,雖然深植于地,卻能自己搜尋獵捕活物,沁出紅液將其消蝕吸收,當年的神教為了將它移栽入殿,不知死了多少奴隸。經(jīng)過百余年的生長與飼喂,異樹的枝蔓遍布整座石殿,成了一方天然陣眼,復雜的通道是它隨心所欲的獵場,配上神奴幾乎能毀滅一切來敵,然而劍嘯一起,就如根木柴般被人劈了。 穆冉知道自己絕不是蘇璇的對手,立時扔下馭奴使退走,然而已經(jīng)晚了,一道劍氣破空,擊得他臂膀炸開了一逢血,穆冉不敢稍停,沿著熟悉的通道狂奔,耳邊傳來后方的慘叫,越發(fā)冷汗涔涔。 可怕的壓力如影隨形,甚至越來越近,穆冉一口氣幾乎用盡,顧不得會不會讓敵人逸出,全力奔到出口扳動機關,開啟石門沖了出去。 尸魂殿外兩名長老領著神奴和教衛(wèi)在等候,見穆冉狼狽的沖出,不禁駭了一跳。 穆冉頭也不回的沖遠,嘶聲道,“閉門!攔敵!” 三名長老明白后面定有厲害的對頭,立刻扳動機括,馭動神奴圍住出口。 石門轟然移動,眼看即將闔攏之際,一道碧光激綻而現(xiàn),森寒侵人眉睫。 殷長歌一踏進殿,四下陡暗,當下覺出了失誤。 蘇云落進得太急,連個火把沒有,再多走兩步就要伸手不見五指,難道靠摸索前行?他方要提醒,沒想到蘇云落探手取出一枚人指大小的玉角,輝光晶瑩,頓時照亮了方圓兩丈。 殷長歌大喜,也有些驚訝,“這是什么寶物?” 這枚玉角正是天子所賜的雙龍犀,據(jù)說治傷有奇效,蘇云落沒舍得用,尋出了別的用途,道,“阿卿夜里看書,這個方便?!?/br> 王侯公子連夜燭也是異寶,殷長歌摸了摸耳朵,無言以對。 陸瀾山再見蘇云落的震驚已經(jīng)過去了,聽得悶笑一聲,出言招呼,“難得有機會再見落兄,左公子別后可好?” 蘇云落赴吐火羅時矯稱姓落,她對陸瀾山印象不差,不過也不算親近,簡道,“他很好,也來了,稍后即至?!?/br> 陸瀾山想起舊事,趣謔道,“當年誰都沒看出落兄是女子,唯有左公子獨具慧眼,當真厲害?!?/br> 想起那時的種種,殷長歌也不禁失笑,“陸兄和師姐在,師妹與左公子也來了,吐火羅的幾人都聚齊了,就差修羅刀商兄,許久未聽聞他的消息了?!?/br> 商晚以殺手為業(yè),行蹤素來詭秘,消失倒也不足為奇。 陸瀾山本要打前站,給蘇云落攔在了后頭,看她眉眼精致,處置毒蛇毒蟲干脆利落,對機關陷阱往往一眼識破,不免格外驚奇,這才想起除了詭絕的易容術,她還是竊遍天下重寶的武林第一飛賊。 轉進一處暗道,兩壁極狹,生著一簇簇可愛的小白菇,拐角有光亮透出,極似出口,陸瀾山登時一喜,“落兄厲害,這么快就尋到了出口!” 蘇云落瞧了兩眼,捉了一只瘦伶伶的灰鼠擲過去,灰鼠發(fā)出吱厲的尖叫,撞上了小白菇,迸出了一陣細碎的霧,灰鼠落下地來,沒有向出口逃走,反而對著三人奔來。只見它越跑越慢,毛色也似乎變了,好容易挪到面前已經(jīng)動不了,皮毛里長出了雪白的菇絲。 陸瀾山看得發(fā)寒,截然變色,后方的殷長歌忽覺異物侵近,長劍閃電般斬出,通道頂端剎時落下了一截赤灰色的長蔓。 失了一截的長蔓猶如活蛇,鷙猛的撲襲而來,看得殷長歌大駭,然而他到底是年輕一代的高手,幾番下來長蔓似也知道不好惹,飛速的縮退,三人追隨而去,正好撞上嚴陵一行。 蘇云落畢竟到過血翼神教,知道黑蠓憑著氣息逐人,順利將眾人救出,又隨著長蔓的拖痕尋到了中庭,人們瞧見萎落的庭中巨樹,無不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