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江溫酒結(jié)了賬,又多給了掌柜一錠銀子算是賠償商青鯉剛剛動手打壞的桌椅屏風(fēng)。 三人還未出望江樓,先前那少女“噔噔噔”從樓上跑了下來,一把抱住商青鯉的腿,崇拜道:“女俠!收我為徒吧!” 商青鯉身子一僵,強(qiáng)忍住要把她踹走的沖動,擰著眉頭道:“我不收徒?!?/br> 少女仍不放手,道:“女俠!敢問高姓大名?在下元熙,元宵的元,熙熙攘攘的熙,從雍州來……” 桃花眼里波瀾微起。 商青鯉打斷元熙的話,道:“你姓元?!?/br> “對對對。”元熙點頭如搗蒜。 商青鯉似是愣了一瞬,她垂下眼,緩緩道:“你跟我來?!?/br> ☆、四五。夜半私語時。 見商青鯉要帶元熙一道回客棧,商逐岫只揚了揚眉梢,從江溫酒手里抽出一串糖葫蘆,撐著傘走在了前面。江溫酒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元熙,想到在逍遙王府對弈時顧輕說起自己是元沖外孫女時,商青鯉曾失手掉了枚棋子。 似乎,商青鯉每次聽到“元”這一姓氏,都有些失態(tài)。南蜀丞相元沖,商青鯉,這兩者間必然有一段旁人不知道的因果。 雨仍舊淅淅瀝瀝下著,元熙沒有拿傘,商青鯉把自己那把傘給了元熙,有意與江溫酒共用一把傘。 商青鯉買了六串糖葫蘆,商逐岫只拿走一串。此時江溫酒望著手里剩下的五串糖葫蘆哭笑不得,拿在手里總是覺得有些別扭,但扔了又不太好。 他無奈的看著商青鯉,商青鯉卻似毫無所覺般沖他一挑眉梢。心知她是故意為之,江溫酒笑了聲,到底還是抖手將傘撐開,道:“走吧?!?/br> 江溫酒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撐著傘,站在臺階下回首向她看來。廣袖長袍,白玉頭冠,鳳眸帶笑,此情此景,看得商青鯉心里有些好笑,更多的卻是歡喜。生出些歲月靜好之感,心中一片柔軟。 她鉆進(jìn)江溫酒的傘下,抿唇一笑,桃花眼彎成了一雙月牙兒。 “師父師父。”元熙撐著傘走在一旁,澄澈眸子瞄了瞄江溫酒,笑的狡黠,道:“這美人是師爹吧?” 商青鯉靜默一陣,道:“我并未答應(yīng)收你為徒?!?/br> “我不管。”元熙皺了皺鼻子,道:“我認(rèn)準(zhǔn)了你是我?guī)煾?,師父要是不答?yīng),我就抱著大腿不松手了。” 她作勢要丟掉手里的傘來抱住商青鯉的腿,商青鯉皺了下眉阻止了她的動作,道:“……你先跟著吧?!?/br> 元熙聽出商青鯉語氣的松動,撐著傘在雨幕里連轉(zhuǎn)了好幾圈,臉上是掩不住的歡喜與興奮。她轉(zhuǎn)完了圈又跟一朵云一般飄過來,湊到江溫酒面前,甜甜喊了句:“師爹?!?/br> 這聲師爹喊的江溫酒心頭十分舒坦,再看元熙便覺順眼很多,笑著沖元熙輕輕一頷首,算是應(yīng)了她這個稱呼。 “哎呀!”江溫酒這一笑,元熙忽地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由衷道:“師父眼光就是好,師爹一看就和外面那些貨色不一樣,怎么也值錢不少?!?/br> 江溫酒:“……” 商青鯉:“……” 面前這個少女不過二八年華,中上之姿,武功平平,穿著樸素,看起來瘦弱矮小,言行舉止怎么也不像世家大族出身。商青鯉不免有些懷疑,是不是她太過敏感,聽到對方姓元又從雍州來,就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是她心中的那個元家。 三人回到客棧時,商逐岫正咬著糖葫蘆和卿涯在下棋。卿涯聽見腳步聲轉(zhuǎn)頭向門口看來,先入眼的是江溫酒手上的糖葫蘆,立時棋子一丟人就撲了過去。 卿涯向來只在長孫冥衣面前乖順,在旁人面前從不把自己當(dāng)成下人,也做不來卑躬屈膝的事。江溫酒與她相處過幾日,知她習(xí)性,見她撲過來也不惱,只后退了兩步將糖葫蘆遞給了她。 商青鯉站在江溫酒身后,停下腳步想了想,轉(zhuǎn)頭對元熙道:“跟我來?!?/br> 言罷她便領(lǐng)著元熙去了另一間房。 江溫酒幾人都默契的沒有跟去。 商逐岫吐出一枚山楂核,看了眼在他對面坐下的江溫酒,道:“甚好甚好,跟卿涯那丫頭下棋太無趣了?!?/br> “我棋藝差嘛?!鼻溲陌崃说首舆^來觀棋,毫不在意道。 落下一顆棋子,咬掉最后一顆糖葫蘆,商逐岫意猶未盡地向卿涯伸出手,卿涯默默分了串糖葫蘆給他。 等六串糖葫蘆都進(jìn)了商逐岫和卿涯的肚子,這盤棋也差不多下完了。棋盤上黑白縱橫,勝負(fù)難分。 “平局。”卿涯道。 商逐岫笑道:“不錯?!?/br> “再來一盤?”江溫酒道。 商逐岫的“好”字還未出口,便聽得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側(cè)眼就見是商青鯉和元熙二人。 商青鯉臉上雖未有什么表情,但旁人能感覺到她心情似乎很不錯。元熙也一改之前大大咧咧的模樣,看商青鯉的眼神有些復(fù)雜。 “師父?!鄙糖圊庍M(jìn)門掃了眼桌上的棋盤,道:“我有一友人昏迷不醒數(shù)日,師父撥冗前去替我瞧瞧如何?” 商逐岫眉頭一皺,道:“為師又不是大夫?!?/br> 話雖如此,他仍起身跟商青鯉去替宮弦號了脈,又掀開宮弦的眼皮看了看。 商青鯉把之前大夫開的藥方都找出來給商逐岫一一過了目,商逐岫仔細(xì)看過方子,又嗅了嗅藥渣,摸了摸下巴,奇道:“用藥沒問題,脈象平和,按理來說應(yīng)當(dāng)早就醒過來了。” 他說著轉(zhuǎn)了個身,背對榻上的宮弦,對商青鯉使了個眼色。 商青鯉一挑眉,道:“倒也奇怪?!?/br> 兩人沒有在房里多做停留,很快便掩上門出去了。而原本躺在榻上,緊閉著雙眼的宮弦,在房門掩上之后,緩緩睜開眼,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商青鯉與商逐岫順著走廊回房,快要走到門口時,商青鯉喚住商逐岫,欲言又止道:“師父…元熙她……” 兩人相處多年,商青鯉算是商逐岫一手帶大的。她這番欲言又止甚至有幾分難為情的模樣實在難得一見,商逐岫駐足瞧了她片刻,開懷笑道:“怎么?” “……沒怎么?!鄙糖圊幟虼健?/br> 商逐岫止了笑,伸出手指在她額頭一彈,輕輕哼了一聲,不滿道:“以前旁人想拜我為師,你總是一言不發(fā)就把人揍趴下了。怎么今兒想要塞徒弟給師父了?” “我……”商青鯉語塞。 “嘖?!鄙讨疳秶@道:“有了心上人就變大方了?大方的把師父分給別人?” “師父?!鄙糖圊幠樕旨t又白,道:“我沒有?!?/br> 見她如此,商逐岫心頭一軟,又屈指彈了下她的額頭,道:“為師逗你的。那孩子資質(zhì)尚可,你若真想要為師收她為徒,也無不可?!?/br> “算了?!鄙糖圊帗u了搖頭。 確認(rèn)了元熙的身份,又知道了元熙一心想要闖蕩江湖的原因后,商青鯉確實想過讓商逐岫收元熙為徒的想法。她知道,若是她開口,商逐岫一定不會拒絕。 只是現(xiàn)下想來,她有些自私了。因為她沒有好好考慮過商逐岫的感受。 “怎么?”商逐岫失笑:“又舍不得把師父分給別人了?” 商青鯉伸手揪住商逐岫的袖子,像小時候一樣,微微仰頭,認(rèn)真道:“是,舍不得。” “為師甚是欣慰?!鄙讨疳缎Φ馈?/br> 商青鯉也笑了。 只是元熙那不知從何處學(xué)來的一手功夫?qū)嵲跔€的不行,商青鯉委實不放心她。思來想去,最后決意先把元熙帶在身邊,一道去雍州再說。 元熙今年十六歲未滿,只比商青鯉小三歲多。商青鯉讓元熙改口隨了卿涯叫她jiejie,答應(yīng)教元熙功夫。雖是叫商青鯉jiejie,元熙仍給商逐岫磕頭敬茶叫了聲師公。 這么一來,元熙的事就算解決了。 商逐岫受了元熙的禮,喝過茶之后囑咐了商青鯉幾句以后便離開了祁州。 這日夜里,商青鯉洗漱完倚在床頭看卿涯白日塞給她的話本,正看在興頭上,就聽得門外有人敲門。 她頭也不抬,道:“進(jìn)來?!?/br> 元熙把門推開些,探進(jìn)半個身子,道:“商jiejie?!?/br> 商青鯉合上話本,道:“進(jìn)來說?!?/br> 元熙聽話地關(guān)上門走到塌前,眼神復(fù)雜地看著商青鯉,遲疑道:“商jiejie,我有個問題憋在心里,不問不行?!?/br> “你問?!鄙糖圊幍?。 “商jiejie……怎么會認(rèn)識我姑姑。”元熙不解道:“姑姑離家二十多年了,這十多年里更是了無音訊,爺爺提到她就落淚,商jiejie你……真的見過我姑姑?” 商青鯉垂下眼,道:“見過。” “那……” “這些,過幾日你就會知道了?!鄙糖圊幋驍嘣醯脑?,道:“回去睡覺吧?!?/br> 元熙見商青鯉無意多說,失落的回了房。 元熙走后,商青鯉嘆了口氣,再次翻開了話本。話本里的恩怨情仇,快意瀟灑,卻再也看不進(jìn)去了。 這次去雍州,她見還是不見元沖? 見了元沖之后,又當(dāng)如何? 有些事到底是不能說的。 這時門外又響起叩門聲。 商青鯉斂了斂紛雜思緒,道:“進(jìn)來?!?/br> 門外那人推門而入,青袍白冠,眸中帶笑。 商青鯉揚眉。 江溫酒晃了晃手中買來的一串糖葫蘆,道:“正是夜半無人私語時,不如你我秉燭夜談一回?” 商青鯉沉默了一瞬,驀地笑道:“好?!?/br> 江溫酒掩上門,踱步到她榻前,在榻沿坐下,將手上的糖葫蘆喂到她唇邊,笑吟吟道:“白日里,就想喂你了?!?/br> 他笑意盈盈,讓商青鯉不忍心拒絕。啟唇咬了口包裹著糖漿的山楂果。酸酸甜甜,像極了她此時的心情。 一串糖葫蘆上五顆山楂果,商青鯉吃了兩顆就再也不肯吃了。江溫酒看了眼剩下的三顆,有心想要逗逗她,便從竹簽上咬下一顆,含在口中,傾身壓到商青鯉身上。 他手上仍拿著那串糖葫蘆,竹簽被削的很尖,隨著他壓下來的動作,恰好戳到商青鯉手上。 商青鯉皺眉推開他,冷聲道:“你戳著我了?!?/br> 她這話歧義太大,江溫酒一驚,整顆山楂果被他吞了下去,噎在喉嚨里不上不下。 江溫酒難受地咳嗽了幾聲,沒了逗商青鯉的心思,將糖葫蘆遠(yuǎn)遠(yuǎn)擱在了一旁,喝了好幾杯白水才咽下那顆山楂。 轉(zhuǎn)頭便見商青鯉正似笑非笑看著他。 他走過去傾身攬她入懷,在她唇上輕咬了一口,道:“告訴我,你究竟是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