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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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嘿嘿……”黑夜里,床上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睡夢中的米氏一個哆嗦,以為來了鬼。笑聲又響起,米氏沒好氣地推推丈夫:“你夢到誰了?笑成這樣!嚇?biāo)牢伊?!?/br> 謝漣呆滯地張大眼睛,半晌:“哦,是你?!?/br> “你……沒事吧?要喝水么?要……” “我見到大哥了……” “大、大哥?說什么了?” “叫我對你好點(diǎn)兒?!?/br> 米氏的嘴巴像被貼上了封條。 “原來,我年輕時那么樣的傻過、開心過啊……” 第126章 殊為難得 再次離京, 還與上回一樣, 拖著長長的車隊。乘坐的車也換了新的, 寬敞而舒適。程素素與小青乘一車,謝麟與江先生、高據(jù)乘一車,仆婦或在車轅上, 或乘騾馬跟隨, 再無去歲回京時的緊迫。 空著手回來, 又帶著這許多走,程素素怪不好意思的。林老夫人與葉寧等都覺得他們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們又都長大了且必得遠(yuǎn)行, 就憋著勁兒拿財帛來彌補(bǔ)??梢钥隙ǖ氖? 未來幾年哪怕分文不賺, 也不用為錢發(fā)愁了。 張富貴與先前的女護(hù)院終于不用再干等著了,張富貴的妻子也被老夫人給派了來??闯趟厮刂挥行∏嘁粋€隨行,又嫌使女不夠, 還要給她添, 程素素連忙制止了:“就這一路, 回去人就多了。”使女不再添,家丁卻帶了一串跟車。 正月過后,浩浩蕩蕩地往鄔州去了。 諸多金銀細(xì)軟程素素都不關(guān)心,她隨身帶著的是一口紅色的小箱子,里面裝著謝丞相的文稿,使一把黃銅鎖鎖著,鑰匙她別在自己的腰里。 自打怎么哄也沒法兒叫趙氏不哭, 哭著道別開始,程素素就抱著小箱子發(fā)呆,謝丞相分明是借她的手,要將這些東西給謝麟。程素素也知道這些文稿的價值,對謝麟而言,這些文稿是很好的揣摩官場的素材,得設(shè)法讓他去看。謝麟對謝丞相的意見是極大的,這就成了一個“討厭的人送你的鉆戒要不要收下”的很困擾的問題。 程素素足想了一整天,天擦黑的時候拍拍箱子,做出了決定——如實對謝麟講,是人滾鉆留,還是一起滾球,都讓謝麟自己拿主意。反正這些文稿她已經(jīng)都看過了,就算謝麟不肯看,遇上事的時候那也沒關(guān)系,她還記著呢。 晚間歇在驛館里,天氣還有些寒冷,驛丞縮著脖子上前迎接。江先生有了學(xué)生,如今也不自己來張羅了,讓高據(jù)與張富貴一同上前去與驛丞交涉。驛丞核對身份,就記起一件事來,緊張兮兮地滿臉堆笑,唯恐招待不周腿要斷,哆哆嗦嗦地等著娘子下車。 程素素自我感覺十分良好,扶著張娘子的手下了車,緩步輕移,小青抱著沉甸甸的箱子下車,女護(hù)院知機(jī),過來與她抬著,跟在后面。 驛丞聽到一個溫柔和氣的年輕女聲:“官人,外面冷,先住下再說吧。” 咦咦?并不兇悍的樣子?。◇A丞大著膽子抬頭,飛快地瞄一眼又垂下眼睛——修長高挑,并不是五大三粗的樣子。做驛丞很容易見到種種有怪癖的人,生得好看卻心地惡毒的也不少見。京城附近人流如織,驛丞見的人更多,瞄兩眼,約摸能知道來者脾性。 程素素卻讓他有點(diǎn)困惑了,既沒有那種從骨子里散發(fā)出來的陰冷,也沒有從面上擴(kuò)散出來的盛氣凌氣。壓迫感是有的,不重,淡淡的,躲又躲不開,他在一些上了年紀(jì)的命婦身上隱約曾感受到過。這樣的人,發(fā)起火來地動山搖,但是有一條好處——極少動怒,平時還很和氣。 驛丞將心放回了肚子里,殷勤地準(zhǔn)備好了房間酒席熱水。對不同的官員,也有不同的奉承方法,有些乍當(dāng)官兒的,就好擺個官威,就得緊隨著拍馬。像出身好、更有修養(yǎng)的,要給他安排得妥貼且不能聒噪。 驛丞照著經(jīng)歷安排,果然沒有受到責(zé)難。 ———————————————————————————————— 都沒有心思為難他呢。 程素素尋思著,這一路沒有緊急公務(wù),少不得要與當(dāng)?shù)毓賳T再應(yīng)酬一二。今天不說,就得等到鄔州再跟謝麟談了。當(dāng)機(jī)立斷,晚飯后就請謝麟過來說話:“謝先生,有件為難的事,你說怎么辦是好呢?” 謝麟捏捏手指:“是什么事呢?” 程素素將箱子抱來放到桌上,壓得桌子晃了一下:“這個?!?/br> 謝麟還不知道這是什么:“是長輩給你的?給你就是隨你處置的?!?/br> 程素素取了鑰匙開箱子:“你自己看吧?!?/br> 謝麟取出一份稿子第一眼就明白了,再取了幾本,都是謝丞相的文稿。謝麟木著臉將手中的文稿扔回箱子,深吸一口氣:“是阿翁給你的?” “是?!?/br> 謝麟在房里踱起了步子,程素素數(shù)著,第一百二十八步時,謝麟猛地收住了腳:“六郎,有件事,我也要對你講?!?/br> “嗯?” 謝麟艱難地說:“四叔那份‘證據(jù)’,我早有疑心,就去與四叔談了談。四叔說了實話,那是阿翁給他的?!?/br> 程素素的臉色變得煞白:“就是說……” 謝麟柔聲道:“別怕,別怕。六郎是我的福星,結(jié)縭以來,阿翁就是個慈祥的祖父了?!?/br> 程素素道:“以四叔的為人,他要是有那樣的證據(jù),確是什么時候都能嚷出來的?!?/br> “是啊,”謝麟扶著妻子的雙肩,將她推到椅子上坐下,“四叔現(xiàn)在,氣悶欲狂?!?/br> 程素素問道:“那這些怎么處置呢?” “留著吧?!?/br> “呃,這些,都是,阿翁醒來后,我跟著重新收拾的。阿翁還講了些,故事?!?/br> 謝麟笑道:“聽了就聽了,以后興許還有用呢?!?/br> “這就是叫我做挑夫給你們傳東西呢?!?/br> “世上有這么好的挑夫嗎?” 程素素被他小小吹捧一把,也有些飄飄然:“那我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了,”謝麟收回手來站正了,“唔,可惡!他說的什么,都不要信的好!別叫他給帶歪了,歪理放到哪里都是歪理。” 程素素謙虛地道:“朝廷上的典故,歪不歪的,與我有什么干系呢?就算不知道,也不礙著我什么?!?/br> 謝麟一向自視甚高,從來不覺得有什么事能夠難倒他。論聰明,謝麟從不弱于人,甚至謝丞相,他也不覺得有什么值得學(xué)習(xí)的。謝丞相的特點(diǎn)不就是臉皮厚心子黑手段狠再加一個渾身的血都是冷的么? 他守在皇帝身邊很長時間,多少奏本經(jīng)手過,并不特別稀罕謝丞相的這點(diǎn)“秘笈”。他的驕傲也不允許他眼巴巴地盼著謝丞相的遙控點(diǎn)撥。 對程素素,他卻寬容得多,既不遷怒,也不下禁令:“知道了也能解悶,別聽他的歪理,只看實情為何。黑心的人看什么都有陰謀,切~” 他思索家中劇變,頗有心得,謝淵在時,尊卑有序,人人都好,他便以為一家和睦安順是依禮法而來。一朝劇變發(fā)生,才明白并不是什么“尊卑有序”,是因為謝淵的實力壓制。那些人,從來沒有變,是他看人流于表面,不知人心。要聽了謝丞相那套大道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還是得硬干! 程素素道:“都看完了,也就那樣……” 謝麟道:“六郎喜歡這些?!?/br> “呃……呃?” “喜歡就喜歡了,不必否認(rèn)。整日里柴米油鹽,未免太消磨人了。有本事呢,想試點(diǎn)兒別的也行,不要拘束了自己?!?/br> 程素素一直知道謝麟不是腐儒,甚至對男主內(nèi)、女主外也不甚在意,他能將妻子當(dāng)作男孩子一樣教導(dǎo)功課,也不介意妻子在大事上面拿主意。挑明了不介意妻子關(guān)心朝政要務(wù),還是頭一回,程素素不敢相信這么好的事兒就這么落到自己頭上了。 這也太難得了!這可是造出“牝雞司晨”的年代,女人的手伸出了后院,就有人提刀想剁的年代。 程素素半張了口,猛地閉上,用力點(diǎn)頭:“嗯?!边@運(yùn)氣真是太好了。 梆子響起來,謝麟道:“時候不早啦,早些歇息,一路又要應(yīng)酬了?!?/br> “哎?!?/br> ———————————————————————————————— 張娘子早知道謝麟與程素素沒有圓房,這件事謝府里都知道??紤]到成婚時程素素的年齡,大家說兩句也都過去了。令張娘子意外的是,成婚兩年了,他們居然還分開來睡。心中不免嘀咕,這事可不對勁兒。 她奉林老夫人之命而來,是帶著任務(wù)的。林老夫人倒不是非得逼著程素素生孩子,不生不行,老夫人是擔(dān)心謝丞相的身體不知道能撐到什么時候。一旦謝丞相有個三長兩短,謝麟是承重孫,正兒八經(jīng)守個孝,那得拖到什么時候去了?長房吃過子息單薄的虧,可不能再在這上面摔跟頭了。 張娘子也是心向長房的,接了任務(wù)就無時無刻不在cao心。既非程素素陪嫁,又不是程素素婚后就在身邊的,與程素素還不算親近,不好貿(mào)然就說這個。一路上忍著勸說的沖動,看著這夫婦二人如此自然地分房睡,再看謝麟有親近之意,程素素卻渾然不覺,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好容易到了鄔州府衙,安放行李,安置鋪蓋,與人人廝見,張娘子硬是沒有找到開口的機(jī)會。 張娘子與盧氏打了照面,彼此有過一面之緣,頓時大喜過望。恨不能立時與盧mama溝通。 盧mama提心吊膽幾個月,人都瘦了幾分,程素素與小青都安然無恙,看起來還長高了一些,人也更精神體面了。盧mama喜不自勝:“哎喲,還帶了人回來,真是太好啦!” 程素素道:“那趕緊著,咱們都收拾收拾安頓了?您擔(dān)心了吧?都瘦了。” 盧mama得意地說:“千金難買老來瘦!哎,來!廚下做好了你們愛吃的。小青,你傻站著做什么?服侍娘子換衣裳?!?/br> 采蓮、秀竹等都上來磕頭,擁簇著程素素入內(nèi)室。程素素扭過頭來:“三娘,張家娘子與富貴住一處,也是團(tuán)聚了。看他們屋里缺什么,都給添上了?!?/br> “放心,我都懂?!?/br> 程素素進(jìn)房里洗沐更衣不提,卻說張娘子被盧氏引去張富貴的住處。一路上,盧氏熱情地介紹了府衙的情況,說了門上下鑰的時間等等。到了住處,小小一處房舍,三間房,住得還算寬敞。張娘子道:“這個邋遢貨,一點(diǎn)兒也不利索?!?/br> 盧氏笑道:“屋里就得有個女人,才像過日子的樣子。你先看看,有什么缺的,只管說。官人與娘子待下面人十分寬厚,你是知道的。有什么事兒,安頓好了再說。” 張娘子只好按耐住性子,先將自家收拾個模樣出來。想說話,得有配得上的份量才行。 收拾房子,添幾件趁手的家具,再到程素素面前聽差。跟著發(fā)放賞錢,安排京中來的仆役們——這一批人還是要回京的。 程素素與謝麟這個年雖沒在鄔州過,底下孝一絲也沒敢少,底下官員備好了禮單,等他們一回來,依舊是送到府衙來。程素素盤點(diǎn)了一下禮物,大半又命返京的仆役給帶回京里孝敬長輩、回贈謝麟的朋友們了。 忙完了這些,張娘子與盧氏也變成熟人了。她比盧氏年輕些,在京里也做個小管事,經(jīng)驗頗足。盧氏看她做事牢靠,也生出親近之意。 張娘子覷了個空兒,與盧氏咬耳朵,有什么人比娘子的乳母更適合說這個的呢?“是我們做下人的僭越了,可是您看它真不是個事兒。出京前,老夫人對我說,叫我敲敲邊鼓。” 盧氏也急:“就是!老安人也急呀……”程素素一頭扎回京城,留下采蓮、秀竹在府衙,盧氏面上不顯,心里也是急的。這兩個丫頭面相端正,謝麟要收用了,連程素素都沒有正當(dāng)?shù)睦碛蓙矸磳ΑD窃趺葱??正房娘子還沒養(yǎng)出孩子來呢,不能亂了次序。 兩個著急的人湊到了一起,張娘子就攛掇著盧氏:“這話還得您老去對娘子講。我才來就說這個,不合適?!?/br> 盧氏道:“我看也得說了,不能總淘氣著玩,該干正事啦?!?/br> ———————————————————————————————— 府衙要設(shè)酒宴,款待謝麟離開期間“忠于職守”的官員們,同時也是補(bǔ)了王經(jīng)的接風(fēng)酒。盧氏心道,趁著吃酒開心,倒是個好機(jī)會! 程素素與王經(jīng)的娘子、meimei都是故交,遠(yuǎn)離京城還能相見,自有一般親切之感。王家沒有舉家到鄔州,只王經(jīng)夫婦與孩子,外帶了一個meimei王麓,小字叫做央央。程素素笑對王娘子說:“我以前與她更熟些?!?/br> 王娘子笑道:“以后還熟著才好呢。” 程素素有些奇怪,為何赴任要帶meimei,王娘子道:“您讓她自己說。” 王麓道:“不想悶在京里,可就不出來了么?沒想到路上那么難走?!?/br> 她嫌京里住得擠,家里也在著手給她相看親事。一想到親事若要定下來,這輩子就難再走脫,便想趁這機(jī)會,跟哥哥出來長長見識,日后也有點(diǎn)可以回憶的東西。通判的住處是比京城寬敞,路上是真的難走。王家舉家赴京,乘船的時候居多,并不覺得太辛苦。到鄔州就是乘車,晃得骨頭都散了架。 程素素就問她住得可還慣,平時有什么消遣,約著以后玩。王麓笑道:“那可好。我與珍姐去寺里走了一遭,那里鐘聲聽著舒服。” 珍姐愛拜佛程素素是知道的,王麓既說了,程素素便說:“春天青黃不接,寺道都會舍粥,咱們也舍一回粥,可不算自己貪玩。”王麓笑道:“好!那便說定了?”王娘子嗔道:“看把你給樂的,仔細(xì)你哥哥不讓你出去!” 娘子們說笑一陣,約定了三日后去寺里施粥。 當(dāng)天晚上,程素素核對完了要施粥的米,盧氏就對小青等人做了手勢,讓她們避一避。 程素素合上賬冊:“三娘有體己話要對我講呢?” 盧氏道:“是叻,你親娘不在跟前,這話也就三娘與你說了。你們什么時候圓房呀?” “啊?不急吧?這不挺好?”這樣的話盧氏說過好幾回了,程素素也就順口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