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陽子瀟灑一擺手：“行啊！要是我下獄了，你們沒動靜，反而不對了，這個我懂?！?/br>
    程素素?fù)?dān)心地將他從正門送了出去，在門口附近還要笑著對他說：“師伯真是的，來了就走，也不吃酒！”

    廣陽子摸摸她的頭：“我要持戒的?！?/br>
    說完，揚長而去，背影瀟灑利落。

    程素素又不敢將這事對家里人說，只能自己爛在肚子里。程素素將每日的邸報翻爛了，也沒有找到與玄都觀有關(guān)的內(nèi)容。

    說來也奇怪，自打廣陽子在程家來了又去，“有正義青年揭露江湖騙子飛升把戲”的事情，便再沒有了下文。又過半個月，玄都觀這一年的桃花都賞完了，廣陽子還是好好的呆在玄都觀里。

    程素素心中不安了起來，問了廣陽子，廣陽子倒是打聽出來那個要拆穿他的年輕人叫仲三郎，是個外地人，如今已經(jīng)找不到了。程素素覺得不太對，既然此人要揚名，為何突然銷聲匿跡了？

    廣陽子只說不礙事，因為他的一位信徒告訴他，這個仲三郎，某天夜里自己跑掉了，或許是大言撒謊，又或許是沒有把握。總之，有人看見仲三郎出城了。

    程素素有一種“褲子都脫了你給我看這個”的氣憤！

    豈料與廣陽子接完頭的第二天，早上起來，天便下起了小雨，到午間雨勢轉(zhuǎn)大。程素素聽著雨聲，美美地睡了一個午覺。午睡醒來，聽到喜鵲叫，還笑著說：“哎呀，你也知道有好事要發(fā)生么？”

    慢悠悠梳洗過了，去與李綰打雙陸，玩到一半，便聽到門上稟報——王探花家派人來。兩人對視一眼，李綰道：“請三郎去招待?！?/br>
    程素素道：“也不知道什么事兒，哎呀，我贏了！”

    李綰笑道：“你手氣好?！?/br>
    再擺下一局時，程羽一頭闖了進(jìn)來：“大嫂，幺妹，大師伯被抓走了！”

    “啪嗒！”程素素手里捏的籌碼掉地上了。

    李綰也吃了一驚：“這是怎么回事？廣陽師伯雖不如紫陽師祖一般炙手可熱，也是御前掛了名的人，怎么會突然被抓走了？”

    程素素心里“咯噔”一聲，面上力圖鎮(zhèn)靜，問程羽：“三哥，王探花家來的是什么人？”

    “是他家管事的，放心，我已給了賞錢了。這是怎么回事？幺妹，你知道嗎？”

    程素素暗暗叫苦，不是她覺得程羽不可靠，而是怕程羽太可怕。萬一這位一個講義氣，自己將事情認(rèn)下了，就麻煩了。只能瞞著，程素素?fù)u頭道：“我也不大清楚的。”

    程羽跺腳：“我再去打聽一下?！?/br>
    程素素心道，知道大師伯出事兒，家里沒有動靜才不正常。點頭道：“三哥如今也有功名了，自己小心?！?/br>
    “嗯！”程羽拍著胸脯保證，“我辦事一定妥當(dāng)?shù)摹！?/br>
    待他走后，李綰突然對錢mama說：“mama先出去，把他們也帶出去，告訴外面的人，這日子該怎么過，還怎么過。”

    錢mama會意，將不相干的人都帶走，留下姑嫂倆說話。

    程素素克制著不讓目光四處游移，李綰沒好氣地說：“還要我問你？”

    程素素吞吞吐吐地：“我只聽到過一點兒，大師伯說，好像有人要找他的麻煩。因為師祖的事兒?！?/br>
    “師祖不是已經(jīng)升仙了嗎？”說到平地飛升，李綰是又信又不信的。

    “是，可是有人瞧不過眼吧。師伯的意思，先不要亂動?！背趟厮貙V陽子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李綰。除了紫陽真人的事情，她都坦白了。

    李綰笑道：“他說的也對，朝廷自有法度?？瓤?，法理不外人情。唔，師祖一脈在京中多年，信眾不少，廣結(jié)善緣。求情的、探問的，都會有的?；蛟S，等一會兒他就出來了。到明天再沒消息，我就打發(fā)人去打聽打聽，如何？”

    程素素也笑道：“好?！毙闹袑嵤菓n慮不已。實在坐不住，便命盧氏去玄都觀看看，廣陽真人的徒子徒孫也有幾個，為何沒有過來送信求助的。

    晚飯前，程羽回來了，道：“沒能進(jìn)去京兆衙門，門上對我還算客氣，說是請大師伯進(jìn)去問話。沒事兒就會放出來了?！?/br>
    李綰道：“那便再等等，明日再探問。真?zhèn)€有事，我先去問問三姐?！?/br>
    程素素想起來，李綰的三姐夫的舅舅，是刑部尚書。便不客氣地說：“好。”心里委實忐忑，拿不定主意這事要不要告訴家里人。

    盧氏天擦黑的時候，盧氏也臉色蒼白的回來了：“姐兒，玄都觀也有些不好。我看門上人很少，好些人在議論。我圍著打聽了一下，廣陽仙師是先被傳到宮里，然后就扣到京兆府的。仙師的幾個弟子，也是京兆府發(fā)簽?zāi)玫娜恕Ｐ加^大門還沒關(guān)，里面已經(jīng)亂了。我往里走了一走，竟有喪了良心的卷細(xì)軟潛逃！我將認(rèn)得的人都記了下來?！?/br>
    程素素道：“只要能過了這一關(guān)，財物又算什么呢？三娘辛苦了。大嫂？”

    “明天一早，我就給三姐下帖子。或許要迂回一點，可惜官人的同儕們都人微言輕?！?/br>
    程素素道：“好?！?/br>
    這一夜，人人都不曾睡好。

    清晨雞啼，程素素一骨碌爬了起來。邊穿衣裳邊說：“三娘，用過早飯，還要你再去玄都觀看上一看。”

    “行?！?/br>
    “這回別往里走啦，要是有事兒，你往里走也不安全。”

    “行?！?/br>
    程素素又對小青道：“小青姐，將咱家東西也收拾收拾，唔，我?guī)Щ貋淼哪莻€袋子呢？先埋樹根底下?！?/br>
    小青不知她這是要做什么，還是點頭：“好?！?/br>
    匆匆吃過早飯，各自分頭行事。李綰寫帖子給她三姐，程羽又去京兆府衙，程素素就和小青將家中幾件要緊的東西在桂花樹下挖了個坑埋上，再灑上浮土。

    最先來的，卻是李巽。

    李綰親自接了，問道：“有什么要緊事，要哥哥跑這一趟？”

    李巽擦著汗，問道：“你可知道，昨天阿爹值宿宮中，一夜未回？”

    “當(dāng)值？”

    “對，當(dāng)值?？墒墙裉煸缟?，阿爹便從宮中傳訊回來，玄都觀那位仙師，出事了。”

    李綰微有些慌：“是，昨天就知道了。是我家官人的同年，先得到的消息，派了人來知會了一聲。小叔子去京兆府，沒有見到人，說門上還算客氣。打發(fā)人去玄都觀，說是徒弟也抓了起來了。我給三姐遞了話，想從刑部那里先打聽，并不敢現(xiàn)在就驚動父母?！?/br>
    李巽道：“事情有些難，說是紫陽真人飛升之事有假?！?/br>
    李綰氣笑了：“這還能是假的？說飛升是假的，他們倒找個真的來呀！”

    李巽沉著臉：“確實找到了真的?！?/br>
    “紫陽仙師？”

    “不是他，是一個姓仲的。昨日不是下雨了嗎？雨停之后，地上一片泥濘，他就原模原樣地，讓自己一個腳印也沒留地消失了?！?/br>
    “??！”

    “這群人，就好裝神弄鬼，十分可惡！為了在圣上面前露臉，真是什么招數(shù)都想得出來?！彼芾钬┫嘤绊懀瑢砩裰虏⒉缓苄?，乃將這一切又歸咎于方士爭寵。

    李綰道：“若只是爭個臉面，倒也好辦，要說是假的，先找將紫陽仙師找到呀他們！”

    “大伯知道你家里與玄都觀不一般，若能說話時，大伯會講個情的。廣陽真人或許還要多關(guān)兩天，你們不要亂跑，徒惹笑話?！?/br>
    李綰記下了：“好?！?/br>
    李巽又問她幾句日常，見她過得尚可，笑道：“我也說這個妹夫是不錯的。等他回來，必會青云直上，你就等著好吧。”

    “呸！”李綰笑啐他一口。

    李丞相表態(tài)了，程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氣，以為廣陽子不久就會被放出來。

    盧氏不知道她有這種心思，反而生氣地說：“紫陽仙師那么有良心的一個人，怎么道觀里還有見師父下獄，居然卷款私逃的畜牲？！我都記下來了，姐兒，這個狀是一定要告的，這樣的人一定要追究的?！?/br>
    說得程素素直發(fā)笑。

    然而，兩天之后，她就笑不出來了——大理寺派人堵了她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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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素素顧不上茫然，第一反應(yīng)就是叫上李綰、程羽：“事情不對，怎么又堵了咱家的門了？萬一事情不對，大嫂，你一定想辦法回娘家……”

    “胡說，有事我怎么能就逃回娘家躲著了？要我以后怎么見你哥哥？要走，我也要把你們帶走?！?/br>
    “要是只能走一個，你走！只有你出去了，才能搬得動神仙來救命。”

    李綰沉默地點頭。

    程素素又對程羽道：“三哥，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講?！?/br>
    程羽道：“放心，我一定護(hù)著你！”

    “呸！你過來！”跳起來揪著程羽的領(lǐng)子將他的腦袋扯了下來，一陣耳語，“都記住了嗎？”

    程羽翻個白眼：“讀書記不住，這幾句話還記不住嗎？”

    “放心，回來再不逼你考試了?！?/br>
    程羽吐了個舌頭。

    程素素道：“你快去將阿娘接了來，”又對李綰道，“嫂嫂，家下的仆婦，還要你訓(xùn)話。”

    李綰道：“放心，誰個敢咬主人家，都是死罪！”說便召仆婦訓(xùn)話。

    程羽才將趙氏接過來與程素素匯合，京兆府的人便不耐煩地將門撞開，一涌而入了。程素素一眼看到來人，心中就是咯噔一聲——看這服色，是大理寺的少卿！

    事情，有些大！

    程羽上前道：“看閣下服色，不是無知百姓，為何擅闖官員宅邸，驚擾女眷？還讓這些，”指著衙役，“闖進(jìn)來?！?/br>
    少卿四十歲上下，微微發(fā)福，捻須含笑：“小郎君言重了，奉旨而已?！?/br>
    程家上下面面相覷，無論從哪方面的消息判斷，都以為此事眼下還不嚴(yán)重。哪怕有懷疑，也得先找到紫陽真人再說！就算找，也不可能現(xiàn)在就找到！

    程素素本能地覺得，之前大家都想錯了方向。

    程羽將母親、meimei、嫂子都擋在身后，問少卿：“何事拿我？”

    “為玄都觀欺君一事！”

    “這罪名太重，可有證據(jù)？何事欺君？”

    “紫陽并非飛升。”

    程羽愕然：“什么？那我?guī)熥嬖趺戳?？?/br>
    “這就要問你們了，府上有官職，大理寺又是三法司之一，此案便轉(zhuǎn)到大理寺?！鄙偾溥€是不緊不慢的微笑著，衙役們的動作卻一點也沒有停下來，將程家的仆婦們挨個兒拿麻繩在腰、腕間拴成一串。

    見狀，程羽怒道：“你們要干什么？”

    “奉旨，請諸位到大理寺暫住。”

    程素素緊緊地扶著趙氏的胳膊，問道：“我大嫂有孕在身，可否遣她先回娘家？”

    少卿依舊笑得和藹：“奉旨，可不好討價還價的?！?/br>
    程羽生氣地道：“奉旨也要講道理的！我們何罪之有？憑哪條律令拿我們？還要波及女眷？”

    少卿倒是有問必答：“廣陽的弟子招了?！?/br>
    “那我大師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