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不例外。但是他一踏入宮門，見到守在殿外的內(nèi)侍，就知道自己來晚了，心頭嘀咕了一句老狐貍，腳下不停。

    殿內(nèi)，陸行舟正與姜芮說話，如今他已漸漸放手，將大堆政務(wù)留給小皇帝處理，自己則偷閑來陪姜芮。

    聽到內(nèi)侍傳報，他在心頭念了句小兔崽子，面上仍溫和含笑。

    小皇帝大步踏入殿內(nèi)，先給姜芮請安，而后又喚了陸行舟一聲先生。他抬起頭來直視兩人，不由心生感慨。多年過去，他從一個小孩長成半個大人，但是母后和先生卻還如從前一般，連面容都沒有多少變化。

    “今日天氣不錯，兒子陪母后出去走走吧？”

    姜芮還未開口，陸行舟笑道：“陛下來晚一步，下臣方才已陪娘娘在園中走了一圈。”

    皇帝不氣餒，又說：“母后昨日提過避暑別宮的大桃子，我已經(jīng)讓人去摘了，今日宮門落鎖之前應(yīng)當能送回來?！?/br>
    “巧了?！标懶兄壑噶酥覆鑾咨系墓P，似乎當真只是個巧合般，面上含笑道：“臣別莊的桃樹也結(jié)了桃子，今日才送來，陛下嘗嘗？”

    小皇帝正要拒絕，就聽他母后說：“味道是不錯，清甜爽口，瑞兒也嘗一個?！?/br>
    于是他只得氣鼓鼓拿了個桃子，咬得喀嚓喀嚓作響。

    三七在旁看著這一切，不由感嘆，姜還是老的辣，陛下要與督主斗，還得再修煉幾年呀。

    等小皇帝蔫蔫離開后，姜芮揮了揮手讓人退下，才對陸行舟說：“你跟他作對干什么？每次都氣他?！?/br>
    陸行舟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笑得風(fēng)輕云淡：“娘娘誤會了，下臣這是在磨練陛下。”

    還磨練，怕是只有磨沒有練。姜芮暗里嘀咕。

    見她沒說話，陸行舟放在身側(cè)的手緊了緊，又若無其事松開，狀似隨口問道：“娘娘當初答應(yīng)臣的事，不知還做不做數(shù)？”

    姜芮怎不知他心中所想，斜了他一眼：“你說做不做數(shù)？要是我準備出爾反爾，早在瑞兒求我的時候就同意他了，何須等到今日?！?/br>
    她不耐煩的樣子，卻反而讓陸行舟覺得安心。

    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他不在乎，足可敵國的財富他也不動心，如今唯一的執(zhí)念，只有她。任何試圖奪走她的舉動，都無可忍耐。

    他笑著要來抱她，“是臣的錯，娘娘息怒。”

    姜芮拍開他的手：“光天化日，莊重點?！?/br>
    陸公公便在心里數(shù)著，到天黑還有幾個時辰。

    第78章 陰鷙廠公18

    盡管小皇帝百般挽留，依依不舍，在他大婚之后，宮里的太后娘娘還是抱病去世了。

    與此同時，江南某一處水鄉(xiāng)，民風(fēng)淳樸的清水鎮(zhèn)上，從外地搬來一戶人家。

    那家人搬來時悄無聲息，等鎮(zhèn)上一座大宅院易了主，附近人家們才紛紛議論起此事。

    “那天喬遷之喜發(fā)喜餅，你們是沒看見，當真大方得很，這么寬這么厚的糯米糖糕，一人發(fā)三大塊，松子糖和銅板跟不要銀子似的往外撒，我沒好意思去撿，我們家二小子那么笨，都撿到了十幾個銅板，聽說有多的撿了一百來個的呢！”

    一群婦女坐在大樹下納鞋底，其中一個講得起勁，剩余的驚嘆連連。

    “這得多少銀子呦？”

    “可不是，這還不算什么，發(fā)完之后，我見府門口站著個穿金戴銀的婦人，長得又俊又有氣度，以為是當家夫人，就準備帶著我家二小子去說聲謝，結(jié)果你們知道人家說什么了？”

    “說什么？”

    “對呀，說什么你倒是快說，別賣關(guān)子了?！逼渌思钡?。

    原先開口的婦人見眾人個個都急切地看她，才心滿意足道:“人家說，她只是府里的下人，夫人另有其人吶！”

    其余婦人又是一陣驚嘆。

    “下人都這么氣派，當家夫人不得跟仙子一樣？”

    “誰說不是呢，我聽人說，那家下人說話是京城口音，指不定是大人物呢！”

    于是話頭又變了，婦人們轉(zhuǎn)而議論大人物為何會到清水鎮(zhèn)這個小地方來。

    鎮(zhèn)東的大宅子，因主人家搬去省城，已經(jīng)空置多年，如今才又有了人氣。

    陸行舟處理完正事，從書房里出來，抬腳往后院走，隨口問三七道：“夫人呢？”

    “剛才碧桃說夫人正在午睡，眼下應(yīng)該醒了?！?/br>
    陸行舟點了點頭，姜芮的起息他其實熟悉得很，她哪個時段做什么事也都大致有數(shù)?？擅看我粵]在眼前見到人，他必定就要問一句，這已成了根深蒂固的習(xí)慣。

    踏進垂花門，只見內(nèi)院花架下擺了張?zhí)梢?，姜芮此時正躺在椅上剝葡萄吃。

    陸行舟見狀，面上已帶了笑，緩步走過去：“夫人?！?/br>
    姜芮懶懶地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當做是回應(yīng)。

    “夫人怎么不理為夫？”陸行舟笑問。

    這下姜芮當真連瞧都不瞧他了。哪個像他一樣，從前娘娘長娘娘短，如今來到這地方，改了口，一句夫人更不知是戳中他哪根筋，一天不叫個百八十遍不罷休。

    她不理他，陸行舟反倒越發(fā)樂，讓人端來臉盆洗了手，坐在躺椅邊的小墩子上給她剝葡萄。

    姜芮見狀，樂得清閑，也洗了手，就等著他來喂。

    邊上伺候的人都識趣退下。

    陸行舟喂了一顆兩顆都還算老實，后來見姜芮瞇著眼，毫無防備的模樣，壞心思就開始冒頭，一下是大拇指擦過她的嘴唇，一下是不小心碰到她的舌頭，見她沒發(fā)作，越發(fā)得寸進尺，索性將指頭伸入那張嫣紅的嘴中，攪和著里頭的軟舌與葡萄rou，之后更是抽出指頭，在姜芮的視線中，把那根手指含入自己嘴里，一點一點舔干凈，眼睛還緊緊盯著人不放。

    “下流?！苯俏⑽⒀鲋掳?，胭紅略腫的嘴里輕飄飄吐出兩個字。

    這樣兩個字，卻陡然讓陸行舟更加興奮了，呼吸都粗了幾分。

    姜芮早知他就愛這個調(diào)調(diào)，斜眼瞥過去，說：“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

    陸行舟靠近了些，在她耳旁輕聲道：“我以為夫人知道。”

    “誰知道你那些心思？”姜芮得推開他，起身欲往前院去。

    走到半途被人截住，攔腰抱起，陸行舟笑道:“夫人怎么舍得丟下為夫？”

    姜芮輕哼一聲，“一把年紀，別總學(xué)年輕人抱來抱去，當心閃了腰?！?/br>
    陸行舟絲毫不以為意，輕輕巧巧抱著她往屋里走。

    他知道她面上不耐煩，心里卻是關(guān)心，更知道她嘴里嫌棄，實則萬般縱容自己。

    太陽還老高，兩人倒也沒有真的荒唐到床榻去，陸行舟抱著姜芮坐在自己腿上，雙手在她身上摸摸捏捏，還幾次試圖伸入衣襟里，都被截下。

    “搬來也有一陣子，明日夫人要不要隨我出去走走？”

    “去哪兒？”姜芮再次打掉他的手。

    陸行舟面色不改，又試圖從衣擺下找到新的路徑，“為夫新置了個田莊，就在底下村子里，不過十幾里路，最近正是秋收時節(jié)，田間應(yīng)該正當熱鬧。”

    姜芮想了想，正要說好，忽然低呼一聲。

    “唔……”

    原來是陸行舟的手趁她不備，終于突破重重阻隔，guntang的手掌貼在微涼的肌膚上，幾乎要將人給燙化了。

    陸行舟啞著嗓音低笑道：“夫人的聲音動聽極了，再叫一聲吧?！?/br>
    一面說，手上的動作越發(fā)放肆。

    姜芮面色緋紅，眼含水霧，緊緊抿住嘴唇不愿出聲，最后實在忍不住，扭頭一口咬在他肩上，勾起發(fā)紅的眼尾瞪他，“陸行舟，我看你的病是沒治了?！?/br>
    “夫人此言差矣，為夫的病，最佳良藥不正是夫人？”

    他這話或許是無心，卻著著實實讓姜芮愣了一下，等反應(yīng)過來，早已被他攻城奪池，大勢已去。

    鎮(zhèn)上那間大宅子里的人，一直是人們津津樂道的對象。

    那一雙神秘的主人家，后來終究讓人瞧見了真面目，不由紛紛感嘆，果真是一對神仙般的人物。

    不過府里似乎沒有少爺小姐，不少人還為此惋惜，但是次年，在眾目睽睽之下，有個從京城來年輕后生叫了當家夫人一聲娘。

    眾人都道一聲果然，那家老爺夫人果真是從京城里來的大人物，人家的孩子還在京城做官呢。

    ＊＊＊＊＊＊

    陸行舟前半生可以說轟轟烈烈，曾落入最卑微的境地，也踏上過至高無上的巔峰，他的后半生卻如隱士一般，清淡平和，若非親眼所見，恐怕沒有人相信，那個曾經(jīng)權(quán)勢滔天、翻云覆雨的掌印大太監(jiān)，竟甘于如此平凡。

    他離世之前，姜芮就在榻邊。

    他的臉色已經(jīng)開始灰敗，一雙眼卻亮得驚人，如以往每一次一般牢牢鎖在姜芮身上，眼中翻涌的情緒又深又暗。

    姜芮似乎知道他所想，輕聲道：“你先走，我很快就來?！?/br>
    陸行舟眼中有一瞬間的滿足，但立刻又涌出更多的不忍與不舍。

    “不，你要好好的，我等得住……我們來世……”他說得極為艱難。

    姜芮沉默了一會兒，在他急切甚至乞求的視線中緩緩點頭，“好……來世再相逢?！?/br>
    陸行舟面上一松，渾身的力氣卸去，“來世我一定……早些找到……”

    他慢慢閉上眼。

    屋內(nèi)哭聲一片，姜芮靜靜坐了許久，闔衣躺在他身邊，等三七等人發(fā)現(xiàn)不對勁，她也已經(jīng)沒了氣息。

    清水鎮(zhèn)陸家大宅一日內(nèi)去了兩位主人，相隔不過一個時辰，陸老爺與夫人伉儷情深，逐漸成為此地流傳的一段佳話。

    姜芮帶著代表陸行舟靈魂的一團熒光回到天上。

    他說的來世似乎還在耳邊，但這團熒光已經(jīng)沒有了二人共同的記憶。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摒去腦中不該有的念頭，進入下一方小世界。

    第79章 民國大帥01

    夜幕降臨，鳳城霍公館張燈結(jié)彩，瞧著一派喜氣洋洋，但匆匆來往的傭人臉上，卻一點喜色都沒有。

    臺燈燈罩上貼了紅雙喜，從里頭照出來的光，都帶了些暖融融的紅。

    姜芮一身喜服坐在房內(nèi)，眼神沒有聚焦，面上表情微怔。

    身旁許多人忙忙碌碌，終于都退了出去，自小看著她長大的李媽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嘆道：“七小——太太，早些休息吧?！?/br>
    姜芮慢慢轉(zhuǎn)動眼珠子，似乎費了很大的勁才明白她是在稱呼自己，嘴角扯了扯，因為許久沒開口，聲音有點啞，但仍聽得出年輕女子的悅耳與清麗：“我知道了，李媽也早點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