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惹得凌檀一陣哭笑不得,這二人怎么回事?一個懷疑自己傷到心脈,一個懷疑對方傷到腦子……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雖然難以置信,凌茴還是相信小叔叔不說謊的,那到底是怎么了? 凌茴回到房間里,百思不得其解。 ——這瓶藥贈你,你知道什么時候吃下。 師父的話冷不丁的在凌茴腦子里冒出來,壓都壓不下去。驀然間,凌茴產(chǎn)生了一個極可怕的念頭,小叔叔和哥哥沒問題的話,那么有問題就是她咯。 這不可能,季家船王何其神通,怎么會…… 漸漸地掙扎著,糾結(jié)著,凌茴的心慢慢冷卻了下來。她向來對別人狠,對自己比對別人還狠,不然如何震懾四方漕運(yùn)。 那粒藥丸含在嘴里的時候,她依舊仍未后悔。 腦海中閃現(xiàn)一片亂相,凌家的,季家的,渤海的,尚都的,小時候的,長大后的,一幕幕的飛過,唯獨(dú)沒有那個叫藺鏡的少年的。 凌茴摩挲著玉瓶,瓶身用小篆刻著“夢回丹”三個字。從初嘗第一縷苦澀到咽下最后一絲苦澀,她早已淚流滿面。 多么可笑,簡直可笑至極,她愛的人只存在于一顆藥丸中。 玲瓏塔第九層——逃出生天,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要闖的是情關(guān),鳳顯是玲瓏塔第九層的長老,他給了自己黃粱三生夢,替她用藥致幻,編織了一個情深如斯的少年。 那個為她焚骨燃香引路,輪回轉(zhuǎn)世重生,愛她護(hù)她十余年的哥哥只存在于夢境里。 而現(xiàn)實里,他從未見過她,剛剛那是平生第一次相見,多殘忍啊。 她所謂經(jīng)歷的與他相關(guān)的事兒,都是不存在的,虛構(gòu)的。 難怪她從尚都惹了那么大一個禍端,他都從未找過她呢,即便她被鳳顯軟禁在嵐山上,憑他的本事怎會找不到,從未找過才會找不到…… 凌茴手里緊緊攥了攥夢回丹玉瓶,為什么要叫她做這個夢,為什么要讓她醒來,她的委屈無處可訴,她的哥哥再無處可尋,生死尚可期,可她呢? 凌茴心內(nèi)冷的發(fā)抖,明明是炎炎夏日,她竟無故生出許多冷汗來。 她于他來講,只是初初見面的陌生人啊。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門外傳來一陣清越和緩的敲門聲。 凌茴心內(nèi)猛然一縮,連忙拿袖子擦干淚水,清了清喉嚨方道:“進(jìn)!”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未見其人先聞到一股清冽的冷香,凌茴抬頭望了一眼,只見那人悠悠而來,極其閑適灑脫,帶著一股莫名的云淡風(fēng)輕。 “打擾姑娘歇息,是在下冒昧了,我聽凌刺史說姑娘生母是御醫(yī)之女,想必姑娘也懂些醫(yī)理。”藺鏡緩緩說道,“不知姑娘能不能給在下看看,我今天心跳的有些不正常,莫名快了許多,像是要蹦出來一樣?!?/br> “……”凌茴翻了個白眼兒,心中的氣越發(fā)不順了,對此只敷衍道,“我才疏學(xué)淺,不足以解決世子的問題,世子不妨另請高明?!?/br> 那人不言語,竟自坐在旁邊的檀木椅上吃茶,兩兩靜默了半刻鐘的功夫,他突然開口道:“姑娘怎地哭了?” “有人喜歡哭,有人喜歡笑,這很正常。”凌茴真的心累至極,不想回答。 “不知怎的,就是見不得你哭?!蹦侨肃哉Z了一句,便閃身離開了。 好啊,見不得就不要見,誰稀罕?! 不多時,凌茴紅腫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著時,有人不厭其煩的把她搖醒,她還沒顧得睜眼,嘴里被塞進(jìn)一顆蜜餞兒,是軟蜜金絲小棗。 凌茴驀然睜眼,便見床頭坐了一個樣貌極美的木樁,她陡然驚醒,連著往床里退了好幾下,太駭人了,他不是走了嗎?怎的又回來了? “……”藺鏡有些無語,這個姑娘怕他,甚至有些不樂意見到他,身為并肩王世子,從小要雨得雨要風(fēng)得風(fēng)的他,頭一次感到了挫敗。 “世子,你……你快去休息吧,明天就要趕路了?!绷柢钫也坏礁玫耐性~趕他走,只好這樣說。反正她現(xiàn)在一點(diǎn)兒也不想看到他。 凌茴心里默默念小魚兒,最好鳳顯跑得更快,別被她逮住,否則她跟他沒完??!編她跟誰不好?偏偏編她跟這個人!簡直有火沒處發(fā),憋死人了。 “我將蜜餞兒放這里了,你記得吃。”藺鏡不放心的叮囑道,委屈的看了她好幾眼,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多謝?!绷柢罨氐馈?/br> “不必客氣,左右也是借花獻(xiàn)佛?!碧A鏡道。 “……”獻(xiàn)你大爺?shù)姆?!凌茴惡狠狠的盯了一眼蜜餞兒,有氣! 轉(zhuǎn)眼一日過去了,凌檀已吩咐人將行禮置辦好。 本來云城和燕州雖然接壤,可此去少說也有五百里路程,快馬一天??紤]到藺鏡大傷初愈,少顛簸為宜。 凌茴打算帶著他坐大白雕趕過去,哪成想,藺鏡一靠近大白雕,這傻雕一跳三尺遠(yuǎn),扭扭捏捏的躲開了。 凌茴:“……” 藺鏡:“……” 他極好脾氣的請教道:“它認(rèn)生?” 凌茴暗暗清了清喉嚨,極響亮的回道:“它害羞?!?/br> 明明是只公雕好么,這么扭捏作態(tài)真的好么,她還沒羞澀呢,它糾結(jié)個什么勁兒啊。 “姑娘說笑了?!碧A鏡干巴巴的自我解圍道。 “這只雕是坐不成了,我們走水路吧?!绷柢钐嶙h道,水路她擅長啊,況且水路比旱路平穩(wěn)一些,只要他不暈船。 “就按姑娘說的辦吧。”藺鏡都聽她的,自己是被護(hù)送的,毫無怨言。 “怕是不行?!绷杼春鋈徊逖缘?。 “為什么?”凌茴驚然問道。 “今年燕北大旱,河流枯竭了,水路行不通?!绷杼疵鏌o表情的說道。 “那今年的軍餉豈不難籌?!”燕北已經(jīng)連續(xù)幾年收成不佳,若是今年大旱,燕北軍必定會座山吃空的。 “若是我們騎慢馬,世子是否可以受得???”凌茴扭頭問藺鏡道。 “我哪有那么嬌氣,快馬也可。”藺鏡對自己的身體狀況頗有信心。 “那便騎馬吧?!绷柢钪幌氚堰@個燙手山芋趕緊扔給并肩王,從此她與藺鏡天涯海角,天各一方,永不相欠。 作者有話要說: 藺鏡對凌茴不是青梅竹馬,是一見鐘情。 ☆、第八十一章 大尚末年,天災(zāi)人怨,流、民、暴、起,群雄逐鹿,皇朝基業(yè)岌岌可危。 并肩王妃因世子失蹤一事,與并肩王失和,于云南率三萬凌家軍,據(jù)玉城關(guān)臨江天險稱帝。 天下諸侯聞之,莫不紛紛出動,搜尋世子下落,欲先屠之而后快。云城刺史凌檀將消息瞞了個透,誰也無從得知。 不過,出了凌家別院,藺世子想要回燕州恐怕得穿過重重殺機(jī),是以,凌檀大意不得,只得交給季家船王親自護(hù)送。 這會兒聞得世子要騎馬,凌檀下意識的壓了壓眉腳,世子先前重傷,身子是見好了,可內(nèi)力還沒完全恢復(fù),動不得武,阿茴一人護(hù)送,難免辛苦。 凌茴何嘗在意這些,她只想趕緊把他塞回燕州,眼不見心不煩,遂抬手命人去牽兩匹駿馬來。 藺鏡低垂著眉眼細(xì)細(xì)瞧著凌茴,幾番欲言又止。 凌茴瞧著別扭,便稍稍抬頭問道:“世子有事?” 只見那人極鄭重的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雖然不嬌氣,可到底重傷才愈,恐怕掌握不好速度與姑娘走失了,所以我想……”藺鏡頓了頓,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又自覺的將目光移開,耳朵尖兒悄悄的紅透了。 “你想怎樣?” “與你同乘一騎?!碧A鏡一鼓作氣說完,又生怕自己的要求有些無理,惹她生氣。 “……”凌茴聞言幾欲暴走,又看在小叔叔的面子上將將忍耐下來。 凌檀眉毛一挑,而后不著聲色的落下,笑了:“世子言之有理?!?/br> “哼!”凌茴冷哼一聲,誰怕誰啊,上啊,不就騎馬嘛,將門出身的她還懼這個。 凌茴一個利索的抬身,連登馬墩都不用直接翻到馬背上,示威似的看了藺鏡一眼,居高臨下。 藺鏡也不猶豫,緊跟著上了馬,將她往自己懷中攬了攬,很妥帖,香香軟軟的一團(tuán)熨得心里都平整了許多,從她手里接過韁繩,打馬上路,輕松快活的什么似的。 凌茴提著心,渾身不自在,尤其是那股若有似無的清冽冷香,入鼻浸心。 燕州有并肩王親自鎮(zhèn)守,各路魑魅魍魎不敢有異動,可云城不行,云城刺史是新走馬上任的,對城中勢力尚掌握不完全,各方得知消息后,卯足了勁兒等著將藺鏡斬殺。 是以,一路上,凌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她本就天生耳力過人,這也是凌檀敢將藺世子交給她的原因。 藺鏡倒愜意的很,他越發(fā)覺得像是陪小媳婦兒回娘家一般,遂鬼使神差的開口問道:“季姑娘可許了人家?”她給自己做小媳婦兒多好。 凌茴暗自白了他一眼,只說道:“自然是許了?!?/br> “那我們什么時候成親?”藺鏡聲音帶了幾分輕快歡愉。 “……”給他個大大的白眼自己去體會吧!他倒是會往自己身上安排好事兒。 “藺世子想多了?!绷柢罾渎曊f道。 “我見你第一面便知你是我的,我?guī)慊匮嘀?,你定會喜歡的?!碧A鏡認(rèn)真的盤算起來。 “我許的不是你,難不成并肩王府有奪人之妻的愛好?”凌茴沉聲諷道。 他不再說話,周身威壓迫得人發(fā)麻,良久只聽他低嘆了一句:“你這小騙子,不許開這樣的玩笑。” 凌茴一陣鼻酸,真不欲搭理他。 突然她耳尖一動,遠(yuǎn)處似有上百個高手壓輕腳步出動的聲音,終于還是來了。她左右打量了一下官道兩旁的密林,冷冷一笑,從藺鏡手中抽出韁繩,控慢了馬速。 “待會兒可能要委屈一下世子了?!绷柢钤捯魟偮?,便抽出一根黑蛟筋擰成的鷹爪彈繩,迅速出手將藺鏡綁結(jié)實彈到樺樹頂上去,被茂密的枝葉擋著,不仔細(xì)分辨誰也看不出來。 藏好了藺鏡,凌茴飛速打馬朝前奔,手中挽弓落霞,次次三箭齊發(fā),接二連三的哀嚎中,證明凌茴箭不虛發(fā),能射死的,她絕不浪費(fèi)體力纏斗。 直到后來,距離這幫刺客近了,無法用弓箭解決,凌茴猛然掏出別在腰間的軟鞭,鞭鞭靈活而冷厲的掃過去,數(shù)十高手圍攻她一個人竟沒占了上風(fēng)去。 她只覺得近日來的煩悶一掃而空,戰(zhàn)他個酣暢淋漓,她左手執(zhí)鞭右手執(zhí)槍,速戰(zhàn)速決只攻不守,如此虎虎生風(fēng)的戰(zhàn)意竟逼得那群死士無法近身。 大多習(xí)武之人一旦動真格的殺起人來,只擅長用一種兵器,像這樣同時用兩種兵器的,聞所未聞,一時這些死士竟不知如何應(yīng)對。 凌茴唇邊噙著冰冷的笑意,切豆腐一樣刺人,等這群刺客被她一一屠盡,凌茴才滿意的勾了勾唇輕輕吐出兩個字:“宵小?!?/br> “你有沒有受傷?”身后驀然響起一聲熱切的關(guān)懷,凌茴訝然回頭,發(fā)現(xiàn)那人立于她不遠(yuǎn)之處,望著她,目光深沉,星眸似??赏探?。 “你……你怎么……”凌茴啞然,她記得把他彈到樺樹尖兒上去了,那么老高,他又沒有內(nèi)力怎么跳下來趕過來的。 凌茴驅(qū)馬上前,仔仔細(xì)細(xì)的打量他一番:“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既然把你綁好了,你跳下來干嘛,不知道危險嗎?你現(xiàn)在沒內(nèi)力傷著怎么辦?” 面對凌茴的疊聲追問,他目光漸漸柔軟起來,抬起修長的手指抹去她臉上不經(jīng)意濺到的血漬,低聲笑了:“這樣關(guān)心我,還說不是我預(yù)定的小媳婦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