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秦鳳儀擺擺手,“說吧,叫你們說,又不說了。你們不說,我可就走啦。” 如今正主兒在這兒,焉能不說! 于是,就是那些個套話路,什么擔心孩子在宗學食堂吃不好,秦鳳儀道,“我已稟明陛下,自御膳房撥兩個手藝好的御廚到學里,你們哪家能有御廚的手藝?” 粥啊湯啊的怕燙著孩子們,秦鳳儀道,“不論粥湯,我都會叫他們提前做出來,說到適口時再給孩子們吃的。還有什么雞怕骨頭魚怕刺的事,魚吃魚圓,雞骨頭那個,是沒法兒,你們要是連個都怕,就把孩子自家領回去算了,別叫出門兒了。就中午一頓飯,看你們這大驚小怪的!最小也十歲了,十歲的孩子,自己吃不了飯,他還認識哪個是鹿哪個是馬不?” 秦鳳儀把這些老娘們兒訓了一通,便有夫人道,“我們也是不放心孩子嘛不是?!?/br> “都叫你們慣的,一個個就會調(diào)皮搗蛋,回去叫他們老實些,再敢什么往門上搭水盆,往我書桌上放死耗子,叫我逮著,一個個揍扁了都!”秦鳳儀放狠話道。 裴太后問,“還有這樣的事?” “多了!”秦鳳儀道,“別看他們在您老人家跟前說得家里孩子花朵兒一般的嬌嫩,怎么到學里便都是混世魔王了!你們也就糊弄糊弄我大娘這樣不出門兒的老太太了!” 秦鳳儀道,“虧得我大娘還叫大皇子跟我遞話,叫我和軟著些,看看你們各家的魔王們,我再和軟他們還不得上天哪!” 裴太后威嚴的看了幾位宗室誥命一眼,幾人紛紛道,“再不知他們在學里這般的。”還有的不承認來著,“探花郎說的是旁個孩子吧,我家孩子斷不會如此的?!?/br> 秦鳳儀一哂,“你是順王家的大兒媳吧? 順王世子夫人不好意思的點點頭,秦鳳儀道,“就你家小叔子,頭一天跟我揮拳頭,叫我揍了,第二天書包里放半塊板磚去學里,要拿板磚敲我,倘不是我機警,得著了那小子的道!” “還有你,蜀王家的二郎媳婦,你家小子最壞,背后出壞主意的都是他。上回我一進課室,開門就有絆馬索,那就是你家小子帶學里去的?!?/br> “你,康王家的侄媳婦,你家小子,現(xiàn)在串連人哪,要起義,反抗我的獨裁,趕緊回去跟他說,叫他歇了吧。小屁孩兒一個,還要翻天怎么著??!” “還有這位鎮(zhèn)國公夫人,你瞧著也是個斯文人,怎么你家的老三跟個活土匪一樣???他在我跟前倒是老實,總欺負別個同窗是怎么回事?” 秦鳳儀把他們挨個數(shù)落了一遍,數(shù)落的幾人個個面露慚色才算罷休,她們以為秦鳳儀不認識她們哪,沒想到,非但認識她們,還把她們各家孩子都拎出來說了一通。裴太后是聽不得“大娘”倆字,不肯再說話的,幾人也只得道,“要知道他們在學里這樣淘氣,早教導他們了?!?/br> “現(xiàn)在也不晚,就你們幾家這些個孩子,你們還擔心他們在學里吃不好,唉喲,你們可真小瞧他們了,誰吃不好,他們也吃得好?!鼻伉P儀道,“沒事了吧?” 沒事了。 非但沒事了,幾人還很有歉意的說,“就勞探花郎多管教他們了。” “這不必你們說,再有不老實的叫我逮著,哼!”秦鳳儀哼一聲,一撣衣袍站起身來,笑嘻嘻的問,“大娘你還有什么吩咐沒?” 裴太后抽搐著唇角,擺擺手,“下去吧?!闭媸鞘軌蛄?! 秦鳳儀去跟皇帝陛下叫御廚時,還說起這事兒呢,秦鳳儀道,“大娘實在是耳根子軟,陛下跟老太太說一聲,平日里在宮里吃吃喝喝得了,別凈叫人當槍使?!?/br> 皇帝陛下都不確定:這小子是在說他娘嗎? 皇帝陛下待心里把輩份算清楚,才確定:這小子是在說他娘啊!嘿!你個混賬小子,你知道朕的母后是什么人不? 不待皇帝陛下教導幾句,秦鳳儀討了兩個御膳房幫廚的廚子,就帶宗學食堂去了。 秦鳳儀將這些宗室婦女訓了一通,直接導致,秦鳳儀生辰時送禮的人數(shù)遠超預期:大家紛紛備了厚禮,尤其宗室,簡直是不惜銀錢,就怕秦鳳儀宗學立規(guī)矩立到自家孩子頭上??! 第251章 失了神 甭看裴太后政治場上歷練多年, 就像方閣老說的, 秦鳳儀雖是清流出來,并不是正統(tǒng)的清流派的手段, 他是屬于江湖派。裴太后的政治手段, 在秦鳳儀身上, 效用便很不明顯。 秦鳳儀回家還跟媳婦說了這事, 道,“你說,太后一個老太太,還管這些個閑事做甚,吃吃喝喝就好了啊?!?/br> 李鏡半晌無語, 問他,“你不會在太后跟前就這么說了吧?!?/br> “沒有, 我看她一個老太太挺心熱的, 想來也是好意,我就沒說?!鼻伉P儀搖頭,“這一幫子智商不夠的老娘們兒,就知道添亂?!?/br> 李鏡千叮嚀萬囑咐, “在外可千萬不能這樣說啊?!?/br> “我曉得。”秦鳳儀道, “我就跟你說, 真是要命, 一個個的,懂都不懂的,還特愛摻合事兒。” 秦鳳儀絮叨了一回, 李鏡問他,“食堂準備的如何了?” “房舍整理出來,再招幾個可靠的幫工,就差不離了?!鼻伉P儀道。 “幫工也不要自己招,干脆問一問陛下的意思,御膳房好幾百人哪,還差幾個幫工了?!崩铉R道,“你既要在宗學設食堂,這上頭就一定要小心。” 秦鳳儀點頭,“你說的也有理。我在想著,一月收多少伙食費呢?” 李鏡想了想,“十兩銀子差不離吧?!?/br> “也是,小崽子們還小,吃也吃不了多少,十兩也足夠了?!鼻伉P儀道,“宗室就是啰嗦,男人女人都愛告狀,要是哪里不好,叫他們挑出毛病來,又得沒個消停。” 秦鳳儀正算計著宗室的事呢,李鏡道,“你有空去方閣老那里走一走?!?/br> “怎么了?老頭兒挺好的啊?!?/br> “囡囡今天來看我,說方閣老近來似有心事,囡囡說,阿悅說的,書房的燈半宿半宿的亮著?!?/br> “這是怎么了?阿悅都不曉得么?”秦鳳儀連忙問。 “阿悅要是知道,囡囡就不過來跟我說了?!崩铉R道,“有空過去瞧瞧老人家,可是有什么事?!?/br> 秦鳳儀點點頭,“我這就過去?!?/br> 秦鳳儀說“過去”,外頭天色不大好,正趕著秦太太過來看孫子,說兒子,“這也不急在一時半刻的,瞧瞧這天兒,說不得就得下雪?!?/br> “這幾天是挺冷的,不過這都開春了,不會還下雪吧?!?/br> “不好說,以前京城也有開春下雪的時候。” 還真叫秦太太說中了,明明二月天了,突然不知哪里來的一股子寒流,竟忽悠悠的下了一場大雪,當然,現(xiàn)在的天氣,雪落地即融,但方閣老這上了年紀的,就有些禁不起,下人服侍不周,身上便有些個不大好。 秦鳳儀原就想去瞧他師父的,聽說師父病了,連忙帶了藥材過去。自他這離奇的身世一出,再加上他兒子的洗三禮什么的,接著就是宗學一通忙,都沒過來看望老頭兒,如今宗學這事兒,他也想跟老頭絮叨絮叨。秦鳳儀頗是孝順,還非端個碗給方閣老喂藥,喂的方閣老生不如死,方閣老道,“你就把藥碗給我吧,我一口干了,你這一勺一勺的,快苦死老夫了?!?/br> “苦嗎?”秦鳳儀道,“我媳婦吃燕窩就很喜歡我這樣喂他啊?!?/br> 方閣老氣的,“廢話,你媳婦那是燕窩,跟老夫這湯藥能一樣嗎?再說,老夫也不稀罕你喂!”搶過藥碗,一口干了。 秦鳳儀忙給他遞上蜜餞碟子,方閣老捏了幾粒蜜餞吃了,這才復靠著引枕與秦鳳儀說話,“鳳儀啊,哎,要知道你是這樣的身世,我是再不會收你為弟子的。” “瞧瞧這話說的,可真沒情義,都說人老多情,怎么到你這兒,你就鐵石心腸啦,還要六親不認咋地?”秦鳳儀對他師父這話十分不滿。 “你看看,我就說一句,誰家弟子對師父這樣?” “你還好意思說,誰家?guī)煾笗f,唉喲,再不會收你為弟子的話?”秦鳳儀哼一聲,道,“真?zhèn)€沒情義的?!?/br> “行啦,看你不是來看我,是來招我生氣的?!?/br> “看,一把年紀啦,咋還氣性這么大,開不起玩笑啦。”秦鳳儀轉(zhuǎn)眼又笑嘻嘻地,問老頭兒,“師父,你是不是覺著,我現(xiàn)在是宗室啦,因為你清流出身,不想跟宗室離得太近的緣故啊?!?/br> 不待方閣老說話,秦鳳儀便道,“要別個酸生可能會這么想,不過,我看師父你不是這樣的人?!?/br> 方閣老笑,“就會氣我?!?/br> “誰說的,我可是你的關門弟子?!鼻伉P儀道,“現(xiàn)在人們說起你來,雖然都是閣老大人什么的,以后人們要是說起來,就得說,這是秦探花他師父啦。若是后世子孫提起來,史書上說起來,提起我,必然要說,這是您方閣老的高徒啊?!?/br> 方閣老笑,“別貧嘴了,你不是在整頓宗學,如何了?” 秦鳳儀道,“別提了,那群小崽子們淘氣些倒有情可原,年紀還不大呢,男孩子哪里有不淘氣的。最可恨的是做父母的,就知道扯后腿,我才去宗學幾天,告兩場狀了。陛下跟前兒告完了,太后跟前兒告去?!?/br> 方閣老并不擔心,“他們告狀也告不過你啊?!?/br> “那是,我能叫他們給告了?”秦鳳儀道,“昨兒我才在慈恩宮把一群老娘們兒說了一頓,幫不上忙就算了,別跟著添亂,還把太后扯進來,那老太太六十多了,還著大皇子與我遞話兒,叫我略松著些。她們知道個什么呀,我正立規(guī)矩呢,就來扯后腿。還有大皇子也是,哎,耳根子軟的像拿面捏的一般,老太太的話都聽,還去跟我說如何如何,我都不好意思講他。這是做人情攏人心的時候嘛,得等該立的規(guī)矩立起來,再出一兩件優(yōu)容的事,宗室也就認命了?!?/br> 秦鳳儀擺擺手,“陛下要給大殿下攢資歷,哎,總要給陛下些個面子嘛?!?/br> 秦鳳儀說來有些個氣悶,方閣老笑,“大殿下為人寬厚,你好生與他相處才是?!?/br> “不是寬厚不寬厚的事兒?!鼻伉P儀道,“陛下把他派去,咱們自然是要給他抬轎子的,可師父你不知道他那個人。怎么說呢?太一塵不染了?!?/br> 方閣老道,“這話不大明白?!?/br> “這有什么不明白的。”秦鳳儀道,“為人為事,誰都愿意只做好人,不做壞人??赡阆胍幌?,菩薩身邊還有兩個金剛呢。太一塵不染,就不接地氣,知道不?” 方閣老道,“你說,陛下的意思,是不是要你做大殿下的金剛呢?” 秦鳳儀搖頭,“我倆不合拍?!?/br> 掰個桔子,慢慢剝了,秦鳳儀道,“這人跟人,能看性情。像我跟陛下,就很合得來。不要說陛下了,就是太后那老太太,都機伶的很。誒,師父,我跟你說說昨兒的事兒吧?!鼻伉P儀把昨天在慈恩宮的事與方閣老說了一遍,秦鳳儀笑,“其實我早看出來了,太后是因著我沒應她叫大皇子傳的話,有些惱我,就把我叫去,叫我直接與宗室誥命說去。宗室?guī)讉€老娘們兒,能奈我何??!先時,她們各家男人早在陛下跟前兒告過我的黑狀了,我能不防著些?我早防著她們哪。我家大陽洗三禮時,她們都到了,我都記得她們,她們各家孩子在學時什么樣兒,我心里一清二楚的。到慈恩宮,我一下子就把她們給震懾住了。你說太后那老太太,也是六十多的人了,硬是機伶的了不得,我一彈壓住那幾個宗室誥命,她立刻就知道冷了臉,鎮(zhèn)壓了她們。這就叫機伶。這個時候,萬不能說,唉喲,她們也是一派慈母心什么的話。我這兒都是為陛下當差,我正把他們鎮(zhèn)住了,太后自然得向著我說,這下子,她們告狀告的沒理,以后也不敢胡亂咧咧了。我這里的事兒就好辦下去。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方閣老忍笑,“這是自然。” “我跟陛下,跟太后,不用說,他們就知道要怎么著。可我跟大皇子,簡直叫人沒法兒說?!鼻伉P儀自己說著都沒勁。 “是不是差使上有什么不對付?” “他這個做事就不行。”秦鳳儀道,“陛下打發(fā)他過去,我能不知陛下的意思么?我們頭一天,我在大門口坐著,一個個的瞧著那些小家伙們,不叫他們帶小廝進去。大皇子也要一起坐,那就坐唄。有些個刺頭,見我不讓他們帶小廝,心有不服!我就拿大皇子來震懾了他們一回,說大皇子五歲識字六歲念書,從來不用內(nèi)侍宮人服侍,把大皇子夸了一通。那些小崽子們,一看大皇子在門口坐著,也不敢同我犟了。這個時候,堂堂皇長子,應該說什么?我是宗學的先生,剛那些小崽子在我跟前刺頭,大皇子眼見的,他就應該訓導他們幾句,叫他們老實在學里念書,不老實的話就讓我按規(guī)矩責罰。說這話,才有氣派!他說什么,你們以后都是宗室棟梁,莫要辜負君上期冀。你不知道說的那些個話,還不如貓叫兩聲吶?!?/br> 方閣老忍笑斥道,“你越發(fā)口無遮攔了?!?/br> “我說的都是實在話?!鼻伉P儀道,“何為儲君氣派!成天笑瞇瞇的,那能做儲君的?不要說做儲君,就是我爹以前做東家,也得恩威并施,才能令人折服。哎,不說他了,師父,你覺著我把這宗學管得如何?” 方閣老也得點頭,“不錯,有些模樣了?!?/br> 秦鳳儀猶有遺憾,“可惜這些宗室子弟嬌貴,不好狠管,要是有人肯放開手讓我管,我必能教出幾個真正有才干的來。” 方閣老望著弟子那自信飛揚的模樣,一時失了神。 第252章 愉世子 秦鳳儀看望過自己的師父后, 請教了些宗學規(guī)章制度的事, 方閣老問了他一句話,“鳳儀啊, 宗室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的, 先時榮養(yǎng)宗室, 也有歷代帝王的用意所在??扇缃窨粗? 宗室再榮養(yǎng)下去就全都廢了,所以,一慣榮養(yǎng)也不是法子。鳳儀,宗學能把人教出來,以后用在哪兒, 你考慮過嗎?” 秦鳳儀道,“看他們適合在哪里就在哪里吧?!?/br> “知其然, 不知其所以然?!狈介w老微微笑著, 與小弟子道,“為何執(zhí)掌六部的皆是翰林出身,為何陛下喜歡用寒門官員,為何不令宗室入朝, 鳳儀, 這三件事, 你不要問別人, 你自己慢慢想,當你想明白的那一日,也便明白了?!?/br> 這話說的, 想明白的那一日,也便明白了。要想不明白,他能明白嗎?秦鳳儀湊近了,給老頭兒拈個蜜餞,笑道,“要不師父你干脆告訴我算了?!?/br> 方閣老接過蜜餞吃了,道,“這事就是告訴你,你眼下也不能明白。何況,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只是隨口說到這兒,問你一句罷了。” “真?zhèn)€吊人胃口。”秦鳳儀嘀咕一句,方閣老道,“不許去問別人,知道嗎?” “知道,我總不會問陛下就是了?!本鞍驳燮鋵嵅淮笙矚g別人揣摩他的事,像老頭兒說的這幾個問題,要是去問景安帝,怕景安帝會多想,秦鳳儀覺著,跟自己媳婦說一說還是無妨礙的。 方閣老在病中,也沒留他吃飯,就打發(fā)他去了。 秦鳳儀道,“我再去瞧瞧大妞?!?/br> 方閣老急的,“你瞧我家大妞做甚?”大妞,方悅的長女。 秦鳳儀嘻嘻笑著,“聽說大妞兒現(xiàn)在長漂亮不好,我去瞅瞅唄?!币膊还芾项^兒如何急,他高高興興的瞧孩子去了。 別說,方悅家的閨女當真會長,方悅先時說像自己,秦鳳儀就絕了跟方悅家做親的心思,可這小丫頭吧,倒不是女生男相,而是眉宇間有那么些她父親的神韻,現(xiàn)在圓圓的眼,圓圓的臉,雪雪白的皮膚,一笑還有兩個小梨渦。秦鳳儀都說,“見著大妞兒,心都化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