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沒睡好，他有些不舒服，聲音也不太爽利：“您當(dāng)崩一槍就能打一只鳥呢，這不得細水長流么?！?/br>
    老成恨鐵不成鋼：“那你倒是流??！人小周璘以前追你的時候，下手那叫一個穩(wěn)準狠，你能不能學(xué)著點？”

    “聽她跟你吹吧”，成九嘆倚到墻上：“她穩(wěn)準狠之前，光攢勁兒都攢了兩三年?！?/br>
    老成一聽這話就急了：“你什么意思？成九嘆我告訴你，你要是敢跟我說得要兩三年，你就馬上給我回來！換我去！我一星期都用不完！”

    成九嘆垂著眼睛，笑得挺無奈：“什么事兒啊就你來？您快別瞎著急了，別一上頭又抽過去了?！?/br>
    老成忿忿不平：“怕我抽過去，你就把干勁兒給我卯足了！”

    “知道知道”，成九嘆敷衍地應(yīng)著。

    他知道以前周璘跟父親關(guān)系好，但好到什么程度，也是最近才領(lǐng)略到。

    真是奇了，他摩挲著太陽xue：究竟我是你兒子還是周璘是你兒媳婦，分不清個輕重。

    他倒是也想放個大招，可他名不正言不順，什么都沒干就已經(jīng)被屏蔽了，恐怕大招還沒放出來，就會被她拉黑。

    今非昔比啊周小璘。

    可不是你粘在我腳后跟上到處亂纏的時候了，你就放肆吧。

    有你哭的時候。

    他仰頭閉上眼睛，想了會兒，又覺得父親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

    細水總得流才行。

    那，今天，就開閘流一塊錢的吧。

    下午四點鐘，成九嘆的車停在了周璘住的小區(qū)旁。

    萬野本是死也不愿錯過大戲，哭天搶地要來。

    可萬家老爺子任憑他從客廳的地上一路滾到衛(wèi)生間又滾回來，也沒松口，非要挫挫他的驢氣，絕不放人。

    成九嘆給他發(fā)了條安撫的短信，然后把車窗開了條縫兒，點上支煙，靜靜等著。

    周璘正在房里看書。

    她亂七八糟拍的那堆東西，細看之后才發(fā)現(xiàn)有用的不多。

    雖然興趣在，但畢竟是個貨真價實的門外漢，昨天吃完飯后，就跟陳行行又逛了趟書店，挑揀了幾本相關(guān)的專業(yè)書回來翻。

    快五點鐘時，接到了萬山的電話，說是他現(xiàn)在從家里出門。

    周璘忙跳起來換衣服。

    外面看起來挺冷的，但好歹算是兩人在一起后的第一次正式約會，面子上要過得去才行。

    所以，在羽絨服跟呢絨大衣之間，她沒怎么猶豫就拿了大衣。

    還特地把新裙子穿在了里面。

    香榭小廚新開不久，由于營銷做得好，在網(wǎng)上挺火的。

    位置偏一點，但勝在環(huán)境好。

    臨街，獨占了一樓的黃金層，四面都是大落地窗，裝修得很是華麗，全場散發(fā)著一種“沒錯對您現(xiàn)在來到的其實是巴黎香榭麗舍大街”的氣質(zhì)。

    萬山早早預(yù)定好了位置，兩人在靠窗的卡座里坐下。

    說來也奇怪，之前做朋友時，偶爾也會見個面聊個天兒，氣氛都和諧又正常。

    可自從說破了這層關(guān)系，總覺得哪兒哪兒都透著股尷尬勁兒。

    就跟在大庭廣眾前同手同腳跳了個廣場舞似的。

    周璘坐得板正，眼睛卻往街上亂看。

    這么一掃，就又看到了路對面停著的911。

    又？

    她多瞅了兩眼，覺得真是世界無窮大緣分超級巧。

    “怎么想起把頭發(fā)剪了？”

    萬山問了第二遍，周璘才回過神來。

    她不自然地撫了撫耳邊的頭發(fā)：“就想換個發(fā)型了?！?/br>
    萬山頗為溫和：“跟原來挺不一樣的?！?/br>
    又說：“我看著，還是之前那樣好看，你說呢？”

    周璘只好尬笑：“之前的好嗎？”

    “嗯”，萬山點頭：“溫柔些。”

    他說完后，兩個人之間就沉默起來。

    周璘試了好幾次，也不知道這話怎么往下接比較合適。

    所幸，萬山又開口了：“這幾天你工作忙嗎？”

    “不忙”，周璘先答了句，又直了直脊背：“我把報社那邊辭了?！?/br>
    “辭了？”萬山很驚訝。

    待周璘解釋了一番，他靜了會兒，才說：“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有些意氣用事了？”

    “你在報社呆了這么幾年，新聞界的現(xiàn)狀應(yīng)該早就了解了吧。好好的工作，怎么能說不做就不做了？”

    周璘捧著杯子，低頭看著杯中的大麥茶。

    萬山看她這反應(yīng)，自覺可能說的沉重了。

    他語調(diào)輕松了些：“那你現(xiàn)在在忙什么？”

    “拍紀錄片?！?/br>
    ……如果，她拍的那些，可以叫紀錄片的話。

    周璘說的時候就有些沒底氣，果然，等詳細跟萬山一講，萬山就有些掛不住自己的良好涵養(yǎng)了。

    他有點不可置信似的：“璘璘，之前我總覺得你挺成熟懂事的，這次是不是有些欠考慮了？”

    停頓了會兒，繼續(xù)說：“作為一個成年人，在沒有經(jīng)濟來源的情況下，因為自己的理想主義扔掉工作，去做這個你甚至還沒入門的什么紀錄片，這不太妥當(dāng)吧。”

    周璘默不作聲聽他說著，等他話音落了，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溫?zé)岬牟杷^嗓子，她笑了下：“不叫‘什么紀錄片’，是‘紀錄片’?！?/br>
    她抬起頭直視著萬山的眼睛：“萬總，您對我可能有點誤會。其實，我并沒有那么成熟懂事兒，也不太喜歡被人說溫柔，然后吧，我還挺喜歡我的新發(fā)型?！?/br>
    萬山?jīng)]弄明白，成熟懂事跟新發(fā)型之間是怎么個聯(lián)系。

    周璘聲音挺輕的：“我也沒覺得，理想主義有什么不好?！?/br>
    成九嘆坐在駕駛座里，支著下巴往店里看。

    離得遠，他看不清楚周璘的口型和神情，但他能感覺到，周璘身上，似乎有刺在悄悄地往外豎。

    小刺猬一樣。

    他遠遠看著她，抿唇笑了起來。

    這頓飯不歡而散。

    萬山把周璘送回樓下時，道了歉：“對不起啊璘璘，這兩天我這邊有點事，自己情緒也不太好，剛才的話說得可能不太恰當(dāng)。”

    “沒事”，周璘笑了笑。

    萬山接著說：“我家里跟報社挺熟，要么，跟人說說，你再回去上班？”

    周璘的笑卡住了，說：“不用了。”

    萬山還想說什么，她有些不想聽了，便打斷他：“我上樓了，你回去路上小心?！?/br>
    萬山看著她，嘆了口氣：“好吧。”

    他車開進了小區(qū)，出了大門，要往路上拐時，猛地被堵住了。

    一輛正紅色911猛竄過來，一個急剎車，掐準了位置似的，正好卡在他車前一公分處。

    萬山嚇了一跳，腳狠狠地把剎車一踩到底，忘了松。

    接著，911的車門開了，料峭春寒里，邁下條長腿。

    萬山看著他下了車，一步步走過來。

    卻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新來的那個……成九嘆，嗎？

    成九嘆帶著笑，俯身敲了敲他的車窗：“萬總?！?/br>
    萬山把車窗降了下來。

    他也是經(jīng)過事的人，已經(jīng)穩(wěn)下了心神，沉著嗓子：“小成，你這是什么意思？”

    成九嘆胳膊肘支在車玻璃上，聲音散漫：“也沒什么意思?！?/br>
    他毫不避諱地盯著萬山：“就想問問，您跟周小姐都聊什么了?！?/br>
    萬山皺起眉頭：“跟你有關(guān)系么？”

    “有”，成九嘆答得干脆：“她以后是我媳婦兒?！?/br>
    萬山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又問了遍：“你說什么？”

    成九嘆屈起手指在玻璃邊緣上扣了兩下，給自己配音似的：“我說。”

    他認認真真又重復(fù)道：“周璘，以后是我媳婦兒?！?/br>
    萬山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喜歡周璘？”

    成九嘆低下眼睛笑了笑。

    萬山找回了自己的風(fēng)度來，他往后一倚，靠在座椅上：“周璘認得你是誰么？”

    “我們的事，就不勞萬總費心了”，成九嘆說：“只不過有一件事，我覺得有必要跟您提一嘴?！?/br>
    萬山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