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他再次抹干額頭上的汗水,給其姝蓋好被子,站起來,轉(zhuǎn)身出了營帳。 行軍中當然沒有什么地牢監(jiān)獄,打仗時用來關(guān)押俘虜?shù)亩际呛瓦\送軍犬所用的一樣鐵籠。 齊恒等四人此時正是被關(guān)押在此處,因為知道不宜暴露身份,所以沒有人抱怨,全都安安靜靜百無聊賴地坐在那兒。 只有好動的歲歲扒著欄桿,站在籠子邊上,踢著腿去逗另一個籠子里的軍犬。 裴子昂風(fēng)一樣的刮過來,四人齊齊轉(zhuǎn)頭看著這個把自己關(guān)起來的人。 他伸手點了點歲歲,“你,跟我來。” 士兵上前將鐵籠的窄門打開一道縫,歲歲一臉莫名地鉆了出來。 裴子昂把她帶到了一處營帳,押解她的士兵退下手,營帳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只見裴子昂一本正經(jīng)地問:“五姑娘的行囊是不是在你那兒?” 行囊? 這是真把她當成尚家那個小姑娘的丫鬟了? 歲歲決心好好扮演被賦予的角色,可惜第一個舉動就露了相,因為她一屁股坐在了書案斜對面的玫瑰椅里。 丫鬟都是站著和主子說話的,對著自己近身伺候的姑娘少爺時或許還能適當隨意,但對著別人家的姑娘少爺——譬如像她與裴子昂這樣的情況,不賜座那就是不能坐的。 “出城的時候當然是有的,”她想表現(xiàn)得規(guī)矩一點,微微斂著下巴低著頭,一派小媳婦姿態(tài),“可是路上兵荒馬亂的,又和家里人都走散了,行囊就丟了。您是想要五姑娘的換洗衣裳?其實我的她也能將就用?!?/br> 主子的行囊給丟了,她自己的卻留著。 這要是真的丫鬟敢這么說話,這么辦事,別說能不能爬到主子身邊近身伺候了,恐怕才被買到府里沒多久就叫人給發(fā)賣了。 裴子昂按下了翻白眼的沖動,耐著性子問:“你的行囊里有沒有……” 實在是羞于啟齒,于是改口問:“你可識字?” “???嗯?!睔q歲被他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問的有些發(fā)懵,“大概能識幾籮筐?!?/br> 說話不著調(diào)! 裴子昂心道。 一邊板著臉快速地在紙上寫了三個字。 “你可有這件東西?” 歲歲抬頭一看,嘴都張圓了。 她倒沒覺得不好意思,就是覺得這個人…有點怪。 “喲,你問這個干什么呀?” 她心里頭覺得好笑,一時間就控制不住自己,現(xiàn)出了原形——翹起二郎腿,小腿晃啊晃的,好不自在。 “你問那么多干什么。我只問你有還是沒有。”裴子昂不給她好臉色,說起話來也毫不客氣。 “這怎么不該問呢。”歲歲反駁道,“您拿去總不能是自己用吧。我想這應(yīng)該是給我們五姑娘用,那既然我是伺候姑娘的人,跟她有關(guān)的事情,我當然得問個清楚明白了?!?/br> 裴子昂瞇了瞇眼睛,“你是新到五姑娘身邊的吧,所以你不認識我也不奇怪,我和你家姑娘關(guān)系非比尋常,你盡管放心就是。” “什么關(guān)系?”歲歲可不是個好打發(fā)的人,她緊追不放,“五姑娘來月事了?那她怎么不自己問我要呢?這種事哪個姑娘家會托男人來辦?該不是她發(fā)燒燒的昏睡不醒,您自作主張了吧?” 這回輪到裴子昂瞪眼了,這個北戎女人怎么精得猴似的,他就說了一句話,她居然能順竿爬得把所有事情都猜出來。 他狠狠地咳了一聲道:“既然知道你家姑娘要用,還不快點拿出來?!?/br> “不行!”歲歲猛地搖頭,“我們姑娘都睡不醒呢,我把那東西交給了你,然后呢?你還是讓我去服侍五姑娘吧。不然我們姑娘清清白白的,連未婚夫都有了的人,就要這樣被您玷污了?!?/br> 裴子昂氣得七竅生煙,只抓住了最后一句重點:“你們家姑娘何時有的未婚夫,我怎么不知道?” “憲王府的六郡王。”歲歲得意地搖頭晃腦,“怎么樣,比你地位高吧,你敢不敢得罪?” 裴子昂繃不住笑出來,“我就是憲王府的六郡王?!?/br> 歲歲驚訝得連一直晃動不停的小腿都僵在半路,楞神片刻后,她決定不信,“不可能吧!我懂了,你就是欺負我沒見過未來姑爺?!?/br> 她很想起身一個飛腿來表達憤怒的程度,可夏國侯府里的丫鬟好像不應(yīng)該會功夫,所以又硬生生忍住了,只耍嘴皮子功夫,“總之,不管是什么身份,這事兒由你做都不合適,還是我來吧?!?/br> 裴子昂看她吊兒郎當又不聽話的樣子就有氣,要不是為了保護定北侯府一眾人,他何嘗至于明明jian細就在眼前都不能動手干掉,于是猛地一拍桌子,“費什么話!我說怎么辦就怎么辦,再多嘴等你家姑娘醒了就讓她把你賣了!” 歲歲:“……” 她一點也不怕好嘛! 可是,大概被賣掉是丫鬟的大忌吧,那還是裝慫好了。 “行囊……”她故意拖長生意,斷斷續(xù)續(xù)道,“剛才被兵大哥抓住時,掉在關(guān)外了。” 關(guān)外盡是等候多日的難民,別說是個大包袱,就是一點饅頭渣掉下去都一群人搶。 眼見裴子昂臉色越來越難看,歲歲才不緊不慢地開腔:“不過,我還有別的辦法?!?/br> “那還不快說!”裴子昂幾乎要被她氣暈了,連拍了三下桌子。 歲歲笑得有些諂媚:“那……六郡王,你可不可以先把我放了???” 第52章 人形暖爐 裴子昂點了點頭:“好, 我保證不把你關(guān)回剛才那里。” 歲歲不虞有詐,得意忘形地晃蕩著小腿, 將諸般技巧極詳細地講解了一遍。 其間不時穿插著裴子昂對于不甚明了之處的詢問,直到終于全都確認無誤, 他一直故意板起的面孔上露出略顯夸張的笑容, “辛苦你了,來人?。 ?/br> 最后那句當然是揚聲對營帳外的士兵說的。 歲歲以為他要給她安排住處,假客氣地擺擺手,“不用麻煩人領(lǐng)路了,你告訴我地方我自己找去就行了?!?/br> “把她關(guān)到剛才那個籠子旁邊的籠子里?!迸嶙影悍愿赖?。 歲歲笑容僵在臉上, 反應(yīng)過來被匡了,她怒不可遏地罵道:“竟然敢騙老娘!” 被士兵拖走時, 她還輪流彈動雙腿, 試圖去踹裴子昂, 但距離使然, 當然不可能成功。 人已被拖離了帳篷, 仍能聽到氣憤地叫罵聲不時傳來:“王八蛋!” 裴子昂完全不當一回事,軍營里出來的誰沒聽過幾句粗話。 至于失信于歲歲…對個北戎的女jian細有什么道義好講。 他理理衣袖站起來, 大步昂揚地回到自己的營帳。 有歲歲的現(xiàn)身說法,裴子昂這次cao作起來便容易許多。 他十分細心溫柔地將其姝搞定,還特別體貼地換了一床新被褥。 其姝仍然昏睡不醒,可一直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來,顯然感覺比原先舒適許多。 裴子昂守在她床邊寸步不離,直到傍晚時其姝熱度稍退了些, 又給她喂了一次藥,這才去用晚膳。 軍營里沒有秘密,邱山一早知道裴子昂抱了個姑娘進營帳,用膳時難免與他說幾句玩笑話:“咱們停駐此處,不知何時才開拔,也難怪你覺得悶?!?/br> 裴子昂當然聽得出他調(diào)笑之意,夏國軍紀嚴明,軍人們只有苦中作樂耍嘴皮子找樂子。他早已見怪不怪,甚至為了與大家打成一片,也十分樂意和他們說笑。 可是其姝不一樣,他不愿意她變成別人嘴里的樂子,就是親姐夫也不行。 他板正了臉色,一本正經(jīng)壓低了聲音,在邱山耳邊道:“姐夫,這件事不是表面那么簡單。” 邱山還真被唬住了,愕然追問:“怎么不簡單?該不會涉及軍機吧?” 裴子昂點頭:“你猜得□□不離十,個中細節(jié)回頭再詳細說與你聽?!?/br> 言畢撂下筷子,鄭重其事地起身回營帳去。 只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其姝才降下去的體溫又開始回升,人也因為如此而一直發(fā)抖。 裴子昂連忙叫人搬炭盆進來。 行軍途中一切從簡,炭也是用的普通的木炭。 其姝是侯府嫡出的姑娘,自幼養(yǎng)得嬌貴,取暖用的銀霜炭都要挑最最上等的,哪里用得慣這種就地取材隨便燒制的粗糙木炭,不多時就被嗆得咳嗽起來。 裴子昂沒辦法,只好又將炭盆移了出去。 可取暖的問題刻不容緩,他在營帳里踱了兩圈,之后咬著牙回到床前,脫下了外衣…… 其姝這一覺睡得很舒服,沒有了馬車的顛簸不堪,也漸漸不再寒冷,懷里揣著個熱烘烘的湯婆子,從腳尖到頭頂,無一處不溫暖妥帖。 她滿足地嘆了口氣,伸長手臂抱緊了湯婆子,連小臉也不忘貼上去,格外眷戀地蹭一蹭,再蹭一蹭。 第53章 避風(fēng)港灣 鼻尖不經(jīng)意觸碰到湯婆子的外壁, 觸感柔韌有彈性,與一般藤制的粗糙或銅制的硬硌全然不同。 其姝越發(fā)覺得好, 小臉貼得更緊些,身體也蠕動再靠近些, 恨不得把這與眾不同的湯婆子揉進身子里。 耳邊忽地響起男子有些喑啞的嘆息聲, 她才煨暖變軟的四肢隨之僵硬,雖然很困卻還是強打起精神睜開眼。 映入眼中的事物有點怪——白皙的像人的皮膚,因為她靠得很近,連細小的紋路都看得一清二楚,真的與皮膚無異, 只是不像她的那樣細膩而已。 其姝梗著脖子向后撤,營帳內(nèi)燭火未熄, 敞亮得足夠她看清楚一切。 裴子昂的一張俊臉近在眼前, 那像皮膚的事物就是皮膚——他光裸的皮膚——他沒有穿衣服! 她先前緊抱著的, 整個人都貼上去的正是裴子昂本尊! 其姝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驚呼著坐起來, 厚重的棉被下滑,露出她的身體——和裴子昂一樣, 她也沒有穿衣服。 裴子昂本來將將睡著,卻被其姝連串動靜鬧醒,尚有些迷糊,閉著眼睛伸手來捉她,“別鬧,好好睡, 這樣你才不冷?!?/br> 其姝憤慨地揮開他粗壯的手臂,接著一巴掌呼在他臉上。 裴子昂被打得徹底清醒過來,他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其姝一個姑娘家,人小又病著,哪有什么力氣,打得也根本不疼,但這件事的重點不是臉頰疼不疼,疼的是他的心。 折騰了一整天,事事親力親為地照顧她,還在軍醫(yī)和那個北戎女jian細面前出了好大的丑。雖沒想過她該為此怎么謝他,但也絕對想不到受到的回報是一巴掌。 “這是鬧什么?”裴子昂心情不美,說話的語氣難免也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