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第46章 爹爹債見 眼下的情況猶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其姝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阻止, 可她有身為女兒的特權。 為人母親需要慈愛, 為□□子需要賢惠, 但是為人女兒,尤其是家里最小也最得寵愛的女兒,必要時她完全可以不講道理,只管撒嬌耍賴。 其姝決定纏住爹爹, 寸步不離。 只要不讓他離開她的視線范圍,那他就不能走。 于是一整天她都掛在爹爹臂彎里……當然,去官房時還是要回避的。 到了該就寢的時候, 其姝依然沒有離開的打算。 尚永泰在正房榻上練字, 她就坐在對面看話本子。 尚永泰去屏風后面更衣,去梢間洗漱, 她就站在門口,不停與他說話來證明人還在。 “你這是……打算連覺都不睡,只看著我?”尚永泰實在覺得好笑。 其姝一徑點頭, 不睡覺有什么大不了, 只聽說過人不吃飯不喝水會餓死渴死,從來沒聽說過誰不睡覺會困死。 她捧起點翠新送上來的一大盞濃茶, 當著爹爹的面一口干。 尚永泰嘆著氣搖了搖頭,轉身繞過屏風去拔步床上躺下。 其姝抱著大迎枕歪回羅漢榻上。 謝氏洗漱出來就看到女兒正在打哈欠, 她上前推了推其姝,“到床上去睡吧?!?/br> “不睡!”其姝立刻坐直了。 在這件事上,謝氏是縱容女兒的。 那些道理她都明白,也知道身為妻子應該支持丈夫的每一個決定, 可那畢竟是她最親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讓他去做隨時會送命的事。 “床那么大,睡三個人足夠?!敝x氏給女兒出主意,“我從來都睡在你爹爹外面,你呢,就睡在我外面。如果他想趁咱們睡著了偷偷溜走,就要跨過兩個人,總會有一個人醒過來的?!?/br> 其姝轉著大眼睛考慮片刻,認為這個辦法可行,愉快地去了梢間洗漱——當然不忘讓玉雕留在房間里看住爹爹。 即便覺得娘出的主意很好,其姝還是不敢睡,一直努力睜大眼睛等天亮。 睡眠是每個人最基本的需求——且與吃飯喝水不同,急需到一定程度時會自動補足。 她順利熬過了兩個晚上,在第三晚時不過閉眼小憩了幾息……就此呼呼大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又香又甜,醒來時只覺四肢百骸都透著舒適,其姝躺著伸了個懶腰,抬眼望到深色的床帳時忽然醒過味來。 床上只有她一個人,爹爹不在,娘也不在。 其姝猛地跳下床,衣服也顧不得披一件,光著腳跑到屏風外面。 謝氏正坐在窗邊垂淚,聽到動靜轉過臉來,向女兒伸出雙臂。 其姝依偎到母親懷里,明明知道答案,仍懷著希望問:“爹爹去書房了?” 謝氏沒有說話。 她和女兒一樣熬了兩夜,最后支持不住打了個盹,醒來尚永泰就不見了。 接下來就是令人窒息的等待。 戰(zhàn)事的消息每天都會送到府里來,其姝怕聽到壞消息,經常自欺欺人地捂住耳朵??捎謺r常忍不住期望——萬一和上輩子不一樣呢,或許爹爹會大勝而歸,肯定會比西北大捷時的裴子昂還要威風。 第五天傍晚,大家聚在喬太夫人身邊一起用晚膳的時候,偷偷追隨叔父上戰(zhàn)場的尚其深被抬了回來。他肩膀和小腿都中了箭,一臉血污未干,但好在都不是什么致命傷。 送他回來的士兵說:“戎人……戎人攻上了城墻?!?/br> 這個時候誰還管仗打成什么樣了。 “四郎呢?我們家四郎呢?”喬太夫人問。 那士兵低著頭遲遲未答。 “四郎呢?我們家四郎呢?”喬太夫人又問了一遍,她的聲調明顯比剛才那次尖利,透著根本無法掩飾的驚慌。 大家都在等著答案,房間里靜得落針可聞。 久久,尚其深發(fā)出一聲哀嚎。 以尚家男丁這樣的地位,本來只需坐鎮(zhèn)營帳,出謀劃策,指揮全局就好。 可當戎人攻上了城墻,城破近在眼前,什么樣的計策也不再管用了,大家只能最后拼死一戰(zhàn)。 所有的將領都與士兵站在了一起。 兩方人數(shù)懸殊,夏國這邊的將士們多多少少都受傷掛彩。 當時尚其深小腿中箭,行動不變,偏有一支長箭直沖他心□□來。 尚永泰上前將那一箭擋開,卻不防有個沖上城墻的戎人從背后刺了他一劍。 “……那一劍刺得很深,劍尖從胸前透了出來……”尚其深哽咽道,“那戎人當然只怕四叔傷得不夠重,當即便將劍拔出,力道兇猛帶得四叔向后摔倒。我撲過去想將四叔拉住,可……可……只差一寸……四叔摔下了城墻……” 謝氏直接暈了過去,其姝費力地扶住母親,淚水模糊了雙眼,因此沒能注意到幫忙扶著謝氏的薛姨娘雖然一臉哀容,嘴角卻輕微上翹了一下。 “后來呢?”喬太夫人撐著桌面,幾乎用盡了全力才令自己不倒下去。 尚其深已經嚎哭得不能再說話。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結果。 城墻高有三丈(約十米),就是好端端沒有受傷的人摔下去也不一定還能活著,何況尚永泰還受了重傷,更何況墻外全是敵軍。 其姝從來沒經過那么漫長而黑暗的一夜。 她不敢留在母親身邊,一個人抱膝坐在垂花門前的石階上。 寒風夾著雪花呼嘯而過,她整個人都麻木了,一點也覺不出寒冷。 觀言吃力地拖了個炭爐過來放在其姝身邊,自己也挨著她坐下。 “觀言,你說爹爹會不會沒死呢?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對不對?” 其姝輕聲問,雖然機會渺茫,可……大堂哥不是還活著嗎,上輩子他和爹爹都死了。既然能有一件事不一樣,為什么就不能有第二件。 觀言沒有出聲。 其姝在心中自嘲,連不到十歲的孩子都知道她想的事情有多不靠譜。 她抹一把淚,因為太難過,一定要說點什么來轉移注意力,可說出來的話仍繞著最傷心的事打轉:“我爹爹他是最棒的人,十七歲成為皇上欽點的探花郎,是咱們夏國最年輕的進士。后來他經商,將隆盛經營得……也是全國第一??删褪沁@么好的一個人,他死了連尸骨都找不回來,他還沒有兒子,起棺的時候連摔盆的人都沒有……” 說到最后只剩下壓抑的哭聲。 “我?guī)退睦蠣斉榇餍?,我?guī)退睦蠣斔づ枋仂`。”觀言忽然道,“要不是四老爺好心,我祖母都不能安葬,我說不定也早死了。所以,現(xiàn)在輪到我報答他。五姑娘,以后我來保護你,不讓人欺負你和四夫人?!?/br> 他的雙眼在夜色中格外清澈明亮,一團孩氣的面孔嚴肅得令人發(fā)笑。 即使只是應景的空話,其姝也覺得被安慰了,她伸出手來揉了揉觀言頭頂?shù)捏橑荩拖竦矚g揉她發(fā)頂那樣。 “謝謝你,我知道了?!?/br> 其姝與觀言并肩坐在風雪里,不知過了多久,身后響起凌亂匆促的腳步聲。 “五姑娘,戎人進城了!” 她聽到有人這樣說。 還有人說:“戎王指名要見隆盛的當家人?!?/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應該算最虐了,然后小姝兒要開始獨擋一面了,她需要支持喔(づ ̄3 ̄)づ╭?~ps,更改了一下前面的劇情,其實就是一句話帶過的內容,改成:三姐留在京城的莊子里沒有回來。 第47章 面見戎王 究竟誰是隆盛的當家人, 這是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尚永泰從來沒有真正明確過誰是他的繼承人, 而那日他走得匆忙, 也未來得及交代相關事宜。 若說有什么能算遺命,唯獨與喬太夫人為上不上戰(zhàn)場而爭執(zhí)時,曾說過一句交由其姝與其婕姐妹兩個共同打理。 其婕還因受罰關在京郊的莊子里,擔子應當落在其姝身上。 可她小小一個, 站在那兒不比觀言高多少,分明還是個孩子。一大家子從地位最尊崇的喬太夫人到最低微的門房馬夫,沒有一個人覺得她肩膀上能扛事。 “不行不行, 其姝絕對不能去。”喬太夫人愁眉不展, “見北戎汗王,那是比龍?zhí)痘ue還可怕的地方。那些戎人全是蠻子, 一個姑娘家去了只怕被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謝氏當然也不肯,她緊緊摟著其姝不放手,“你要是有什么事, 我將來下去了怎么和你爹爹交代……” 那該誰去呢? 尚其深自動站出來, “四叔為救我才出事,于情于理我都應該照顧五妹。小五, 你放心,做生意我不懂, 隆盛我也不要,但遇著煩難需人出頭時,大哥我當仁不讓?!?/br> 他說得真誠坦蕩,可就是因為如此, 其姝更不能讓他涉險。 “大哥哥,你不能去……” 她哭得多了,嗓子有些喑啞,聲音細細弱弱,對于旁人完全沒有影響力。 “他不去誰去!”喬太夫人打斷她的話,“他是承了爵的定北侯,咱們家的長子嫡孫,家里有事,當然應該由他出頭擺平。姑娘家遇到這種事是要壞名聲的,不能去的人是你?!?/br> 并非她重男輕女,這個世道就是如此,男人站出去不管內里有沒有乾坤,總是比女子能唬人。但凡家里有個男人在,哪怕是濫賭鬼或者大煙鬼,永遠比只有孤兒寡母少受欺凌。 “而且他都有兩個兒子了,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不怕?!?/br> 最后這句話聽得人哭笑不得,尚其深抬手欲撓頭,不想拉扯到肩上傷口,輕聲“嘶”著又放了下去。 “祖母,我以為像戎王那樣的人,不可能對平城的事情一無所知。咱們家誰繼承了爵位,爹爹有沒有兒子,是過繼了侄子還是如何安排,他應該都非常清楚?!?/br> 并非其姝托大,定北侯府說是平城第一家也不為過,想要打聽尚家這些不會刻意隱瞞的事情比問市場里當天菜rou賣多少銀子一斤一樣沒有半點難度。 “如果讓大哥去,只怕他會覺得我們在騙他。您也說戎人是蠻子,蠻子當然不講道理,他不會管大哥是不是為了保護我,盡做兄長的責任,只會覺得我們故意與他作對。雖然不知道戎王到底想做什么,可既然我們總要有一個人去冒險,就還是希望能……能讓事情進展得盡量順利,不要開局不利。此其一?!?/br> “其二,爹爹……他是為了保衛(wèi)平城,保護我們。如果我們如此輕易就觸怒了戎王,惹來事端,豈不是白白浪費了爹爹的一番心意。大堂兄也是一樣的,爹爹一定不會后悔救了你,可你得愛惜自己的性命,才不枉費爹爹那時……那時……” 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犧牲”二字,即使心知肚明,要當眾承認父親已死,始終不那么容易。 喬太夫人苦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