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其姝搖頭道:“你帶她回去吧,我還要去找我三姐呢。” 她不是沒想過找裴子昂相幫,可一來三姐行事有分寸,或許只是睡不著隨意逛逛,二來公主逃婚成功的話,大夏失信北戎,牽連便廣了,其姝不好讓他放下正事幫自己。 裴子昂聞言問明情況。 他對其婕印象不深,但從平城至京城一路同行,每日都要照面,少不得也交談過數(shù)句。 裴子昂看人很準,其婕表面并不顯山露水,但城府顯然比其姝深多了。同樣一個人在寺中走動,其姝惹禍上身的幾率絕對比較大。 “你也不用太擔心。我們知道三公主與四公主私自外出后,已立刻派人看守住所有可以出入寺廟并下山的地方。你遇到四公主時其婕還在寺內(nèi),那她就走不出去。我?guī)慊厝?,到時候讓你家人去找便是?!?/br> 其姝覺得有道理。 何況三姐沒有任何要逃跑的理由,說不定只是多尋幾個地方燒香許愿,為鄭姨娘攢功德而已。 她與裴子昂并肩穿過竹林,回到連同寺內(nèi)各處的回廊上。 他們相處得隨意慣了,其姝隨口問:“要是你們找不回三公主怎么辦?” “找不回也找回來,寺里沒有,去山下找,山下沒有分頭往各處找,挖地三尺也好,反正怎么也得找出來?!?/br> 其姝不禁惻然,她雖擔心朝廷失信于北戎,會引發(fā)戰(zhàn)事,但也覺得三公主實在可憐。 裴子昂與她想到一處,嘆著氣道:“她心里委屈,皇伯父和太子殿下都知道。但大公主早逝,二公主早嫁了,四公主你也見了,適齡的公主就她一個,再不愿也得嫁。” 遠遠的有八個穿灰衣戴僧帽的小沙彌兩兩一對抬著四只加蓋的木桶迎面而來,因手中抬著東西,行禮不便,只齊聲點頭招呼:“六郡王?!?/br> “你們?nèi)ツ膬??”裴子昂目光挨個將八人面孔掃過一遍。 “每年藥師佛圣誕,寺里都在山下施粥半日,咱們這是抬了粥下山去呢。”為首的小沙彌笑著回答。 剛才散出去的那隊玄衣衛(wèi)從他們后面趕上來,向裴子昂匯報,寺里搜過一遍,就是沒見到三公主。 裴子昂眉頭微蹙,轉(zhuǎn)向小沙彌們,請他們打開木桶接受檢驗。 小沙彌們依言行動,桶蓋打開,糯香的味道撲鼻而來,被裴子昂抱在懷里的四公主揉著眼睛醒過來。 她趴在裴子昂肩頭,視野方向與他們正好相反,隔著院落對面的回廊里走過幾名同樣打扮的小沙彌。 “三jiejie。”四公主軟軟地開了口。 頭一聲沒得到回應,她似乎非常不滿意,再呼喚時聲音變得尖銳高亢,“三jiejie!” 裴子昂反應過來,猛地轉(zhuǎn)身,看向?qū)γ妗?/br> 玄衣衛(wèi)們在他指揮下繞過回廊,去堵那隊人。 走在最尾的一名小沙彌忽然轉(zhuǎn)身就跑,然而玄衣衛(wèi)兵分兩路,她根本無處可逃。 @@ 三公主出逃的事情解決了,其姝回到自家?guī)繒r,發(fā)現(xiàn)三姐也回來了。 同在的還有長林縣主,二伯母霍氏和母親謝氏兩個,正在堂屋里陪她說話。 怎么竟然沒躲開? 其姝收步,想往外躲。 可是長林縣主眼尖,開聲叫住了她。 “這是你們家小五?” 這時候再跑掉,就太失禮了。 其姝只好慢悠悠地進屋,在霍氏引見后向長林縣主福身行禮。 長林縣主穿著寶藍對襟襖,同色的八幅馬面裙,人已三十多歲,因保養(yǎng)得宜,看起來就像二十出頭,只是眉目間成熟的風韻卻不是年輕媳婦能有的。 她向來沒什么架子,笑著打趣道:“看著就是活潑又機靈,難怪有午覺不睡,一個兩個都跑出去玩?!?/br> 站在一旁的其婕聞言上前幾步,也行了個福禮,“都怪我不好,光想著為姨娘祈福,高估自己的本事,在寺里迷了路,麻煩了縣主您不算,還連累了meimei。” “你姨娘去的突然,原也不怪你想念她。”長林縣主道。 謝氏則一臉無奈:“我這女兒,從小被寵壞了,嬌氣又任性,讓您見笑了?!?/br> 這說的當然那是其姝。 其姝從幾人言談中一點一點拼出來,原來其婕迷路后走到了碑林,正好碰到長林縣主。 她們當然也少不得問起她去了哪里。 其姝不好把三公主意欲私逃的事情說出來,只說跟著三姐出去,不料跟丟了,幸好碰到裴子昂。 “你與六郡王還真是有緣,一路從平城過來,總你正好幫了我,我又正好幫了你?!被羰嫌行臑槠滏瓛昝孀樱室馊绱苏f。 長林縣主果然感興趣,連聲追問。 待鬧清楚來龍去脈,親熱地拉起其姝的手夸道:“好孩子,你簡直是他的福星。”又說起裴子昂,“唉,他呀,如今看著人前風光,小時候不知多命苦,一落地就沒了娘,繼母又……” 說到此處忽然噤聲,她與霍氏倒是相熟,可謝氏母女三個都是第一次見,把憲王府的家事說出來未免不好。 在場幾人都知趣,沒人往下追問,長林縣主十分自然地轉(zhuǎn)了話題,問起其姝年紀、學業(yè)之類的事情。 聽說她還沒定親,一時興起,拍著心口保證:“平日我也沒別的愛好,就好做個媒,讓這些孩子們都有一份好姻緣。今兒我一見你就喜歡,你的親事就包在我身上了?!?/br> 其姝膛大雙眸,敬謝不敏幾乎就要說出口,卻在謝氏瞪視下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她郁悶地揪著腰間垂掛的荷包,為什么會這樣,繞了一圈竟然還是落到長林縣主手里。 其婕也不明白為何會如此。 明明是她先見到長林縣主,她在碑林里的表現(xiàn)與其姝上輩子沒什么差別,為什么長林縣主對她始終淡淡的。連送她回來都不過是盡一份長輩的責任而已,卻對其姝格外喜愛呢? 自從回到平城后,其婕覺得處處都不對勁。 究其根源便是她身邊的每件事都與上輩子不一樣。 姨娘的死,六郡王與自家的交情,其姝對六郡王的救命之恩…… 如果嫡母她們沒有去關(guān)前村巡鋪,也就不會有其姝救六郡王之事。 如果沒去關(guān)前村,其姝不會因為頂撞祖母受罰,不會遇見善婆子,姨娘也就不會被誤殺。 一切事情的起點直指關(guān)前村之行,那么為什么這輩子她們會去哪里呢? 大家在湖州分手時,其姝悶悶不樂,有眼睛的都看得到,難道上輩子母親就沒有出主意要帶她出門散心? 還是說,上輩子其姝沒有答應,這輩子卻答應了? 是什么原因讓她做出不同的選擇? 其婕驚駭?shù)靥ы聪蜞街彀偷钠滏?,難道她也是重生的? 那她發(fā)現(xiàn)自己是重生的了嗎? 第21章 郡主直言 其姝當然沒有發(fā)現(xiàn),從十月到正月,每逢京城各家各府有宴請,她都跟著二伯母一起去應酬——在貴夫人們跟前露臉。 忙得腳不沾地,哪有功夫東想西想,一眨眼就到了永興十六年三月。 難得一連幾天不用出門,其姝懶洋洋歪在炕上不愿意動。 點翠把貼子、信箋一封封拆了讀給她聽。信不多,也沒什么要緊的內(nèi)容,無非是這段時間結(jié)識的各家貴女互相問候而已。 “這是憲王府的二郡主送來的帖子?!秉c翠讀道,“三月十八,皇家春獵,百官隨行,阿五可要與我同去?” 顯而易見是一個邀約,但令其姝不明白的是,她與二郡主裴萱素未謀面,她為什么邀請她,還用如此親熱的口氣? 正疑惑著,玉雕指揮著兩個粗使婆子抬進來一個藤箱。那箱子足有三尺見方,蓋子一掀便見到滿滿全是各種吃的。 “五姑娘,憲王府送來的,這是禮單,還有一封信?!?/br> 其姝接過一看,原來是裴子昂送來的,二月里他為三公主送嫁去了北戎,前幾天剛回來。這一藤箱全是北戎特產(chǎn),上好的小羊羔皮三張,還有各種口味的rou干、乳酪干等等,甚至還有一路用冰鎮(zhèn)著的新鮮牛羊乳各一罐。 展開信,就見筆走龍蛇的一行字:去春獵,答應你的事情辦好了。 去春獵倒是沒什么,還能看出裴萱應是在裴子昂授意下給她下得帖子。 可他答應她什么了? 她怎么不知道。 其姝想了三片rou干的功夫,還是沒能答案,索性拋到一邊,等春獵時見面后再問好了。 說起來,上輩子這時候,皇帝可沒心情去打獵。 那時北戎已連占大夏三個城池,夏軍卻屢戰(zhàn)屢敗,京城人心惶惶。 尚家則是一片愁云慘霧,因為年底時戰(zhàn)事爆發(fā),尚永泰將其姝婚事安排妥當,便去了打仗——這時他已戰(zhàn)死了。 如今,這些事都沒重演,其姝的婚事也因為不著急,還沒有半點頭緒。 她又吃了幾塊rou干,再灌一碗溫熱過的羊乳,捧著肚子滿足地舔舔嘴,吩咐點翠搬來紙墨,再找出灑過香露的角花箋,回帖給裴萱,應下邀約。 帖子遞出去后,其姝決定去找其姿一趟。 喬太夫人授意二兒媳帶姑娘們在京城露臉,當然少不得其姿一份。 不過,因為其姝另得了長林縣主的青睞,有時候出門赴約是長林縣主那邊的邀請,她怎么算也是長輩,又因身份關(guān)系,交往的人家到底不同,經(jīng)常不方便帶著其姿一起。 三夫人對此格外不滿,每次都會明里暗里的抱怨,甚至指桑罵槐說其姝不帶其姿是因為怕被搶了姻緣。說親本來是喜事,讓她鬧得大家反而尷尬起來。 其實如果可以,其姝是不介意帶上其姿的。 別說她不急著找婆家,根本不怕被搶。就是她真想找了,也不怕這些,各人有各人的命運與姻緣,能被搶走得便從來不是自己的。 何況,有些事大家明面上雖然不說,卻都心知肚明。 其姝與其姿身價根本不同。她們的父親一嫡一庶,早就決定了各自女兒未來的說親對象的身份必有差異。 尚永泰身上有探花郎的功名,如今又與朝廷合股開辟海上貿(mào)易,開春冰雪消融后,天津的造船廠開業(yè),轟轟烈烈百來艘大船在建造中。他的女兒說親事當然炙手可熱。 三老爺尚永康是個白身,基本閑賦在家,偶爾幫著大房打理庶務(wù)。這樣靠祖蔭都蔭不出三把火的人物,又是個庶出的,愿意結(jié)親的人家肯定要往下找。 可到了三房地界,其姿的回答令她大吃一驚。 “你說,三伯母幫你從東宮拿了帖子來?” 皇家春獵,當然不是誰想跟去都行的,要不然裴子昂干嘛要讓裴萱給她下帖子呢。但是,三伯母怎么會有這樣的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