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他是她的克星吧?不管前世今生,只要他出現(xiàn),準(zhǔn)沒她的好! “客官,大爺,您別急,別急?!?/br> 這……不是三角眼的聲音嗎? 其姝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張大眼眸從指縫里往外看——哪里有什么三角眼,是裴子昂雙唇一張一合,“我們連鎮(zhèn)店之寶都拿出來給你選了,怎么會沒有誠意做生意。” 清咳一聲后又換做假掌柜,“就是,客官可不要亂說,我們是正經(jīng)生意人家。今日招待不周,客官看中了什么,都給您打個折扣?!崩^而揚聲道,“我這兒忙著呢,天塌了也明天再說?!?/br> 不止聲音語氣,連兩人說話時不盡相同的口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話音落后不久,就聽到門外腳步輕響,踢踢踏踏逐漸遠(yuǎn)去。 眾人皆松了一口氣。 裴子昂點了兩人從后面出去暗中察探。 直到得到回報,那人確實已離去,這才命令大家依先前安排行動。 等在客棧里的玄衣衛(wèi)們正輪班用飯,一樓大堂開了三大桌,笑語喧嘩不絕于耳,一派升平景象。 因客官們?nèi)粶?zhǔn)人近身服侍,兩名“小二”肩上搭著毛巾,百無聊賴地抱著手站在角落里。 其姝三人進(jìn)來時,就見他們一臉熱情地迎過來。 裴子昂身上有傷,但披風(fēng)一裹,外表看不出異樣。 楊啟隨手點了一名帽子略歪的“小二”打熱水上二樓。 熱水送進(jìn)屋,人也被扣下。 一番大刑,問清楚客棧內(nèi)人手?jǐn)?shù)目與位置,便咔嚓一刀送了命。 三樓天字一號房內(nèi),一樓的喧嘩聲早已停歇,尚其沛翹腿坐在羅漢榻上品茶,不時略帶緊張地搓手。 謝氏端正地坐在榻桌另側(cè),手里抓著一串念珠,心中默念經(jīng)文。其婉坐在嫡母身旁的鼓凳上,她怕得不行,全身發(fā)抖,好幾次險些將茶盞脫手跌落。 其姝推開窗,外面漆黑一片,遠(yuǎn)處燈火點點,像天上的星,忽明忽滅。 偶爾似乎有響動傳來,待側(cè)耳細(xì)聽,卻只余靜寂,壓抑得令人坐立難安。 她走到屏風(fēng)外面,問坐在條案前寫信的裴子昂:“你說……北戎王若是知道他的人全軍覆滅,會不會一怒之下直接開戰(zhàn)?” 這怎么說得準(zhǔn)呢。 打起仗來一切都講究因地制宜、因時制宜,計劃隨時隨地會有變化。 見裴子昂靜默不語,其姝更急,“我們連夜趕回平城,明日一早就舉家離開?” 這可不行! 如今距喬太夫人壽辰整日不到半月,許多從外地趕來賀壽的官員勛貴們已住進(jìn)平城。如果尚家忽然離開,豈不是人人都知道出了事。 別說這場仗還不一定打不打得起來,就是真有戰(zhàn)事,也最忌諱人心先亂。 “不讓他們知道不就行了?!迸嶙影浩降卣f,“他們會綁了掌柜瞞天過海,咱們難道不會?” “那可以瞞多久呢?”其姝追問,“天底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北戎人布置時肯定也覺得天衣無縫,還不是被你瞧出破綻?!?/br> “我這都寫好了。”裴子昂將信塞進(jìn)信封,“八百里加急,一封回京,一封送給平城總兵,前者不過兩三日,后者最遲明日天亮前,便會有對策?!?/br> 他叫來楊啟,命他安排送信事宜,又吩咐選出十人善后,在大隊離開后防火燒村,掩蓋痕跡。 其姝本已回到屏風(fēng)后,聽到對話又冒出頭來,“燒村?你連我的鋪子也要燒嗎?” 考卷都燒了,還妄想金榜題名中狀元? 連輸兩場,她憑什么讓爹爹改變對她的看法,進(jìn)而相信她說的那些事? 裴子昂微有不悅。 其姝的性子他已摸出大概,聰明果敢算得上一等一,就是沒什么城府,遇事易沖動,也不大會看眼色。 這些都不是什么大毛病,不但不惹人討厭,反像小貓一般傲嬌可愛,無事時忍不住就想逗上一逗。。 不過,病犯在他做正經(jīng)事時,實在有點煩。 看在一槍救命的份上,他耐著性子解釋,“戎人在這里十幾天了,咱們可沒這功夫慢慢處理尸體,一把火燒焦了,就是有人路過也看不出異樣?!?/br> 其姝輕聲求他,“可不可以把鋪子里的尸首搬到村舍去?要是人手不夠,我可以叫家丁幫忙?!?/br> 裴子昂叫她氣笑了,“沒著火的屋子里的人,一個不落的跑到著火的屋子里去被燒焦,這可真是天下奇聞。” 謝氏怕女兒誤了玄衣衛(wèi)的正事,托其沛過去打個圓場,將人拖了回來。 直到登上馬車離開關(guān)前村時,其姝仍然悶悶不樂。她依在窗前,梳著丫髻的小腦袋整個探出窗外,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漸行漸遠(yuǎn)的村落方向。 玄衣衛(wèi)做事講究效率,早將農(nóng)舍、客棧和店鋪內(nèi)儲存的菜油翻出來潑灑在各處,尋著風(fēng)向從村落最西邊點燃了草垛。 赤紅的火苗隨風(fēng)高漲,遙遙映在其姝水亮的雙眸中,映紅了她委屈噠噠的小臉。 裴子昂看著有些不忍心,到底是他一把火燒得人家傾家蕩產(chǎn),于是策馬上前,柔聲道:“你的本金我賠給你。” 誰稀罕那點錢呢! 她的鋪子可是會生金蛋的雞! 如今雞飛蛋打不算,還亂了她的計劃,鬧得尚家一家子更加前途未卜。 其姝越想越生氣,也不知哪輩子欠了裴子昂,今生救他一命還不夠還! 她“哼”一聲,縮回車?yán)铮o窗帷不理他。 裴子昂誠心誠意,并不因碰了釘子就改變主意。 到達(dá)平城后,面見喬太夫人時再次提出賠償其姝之事。 不想謝氏因婆母對尚永泰行事總有微詞,請示出門時,只說帶孩子們散散心,并未提及目的地是其姝名下私產(chǎn)。 裴子昂本是好心,卻無意中將其姝母女出賣。 喬太夫人當(dāng)然不會對著一個外人多說什么,可當(dāng)天晚膳前,便對著聚到萬福堂的謝氏等人發(fā)作起來。 “其婉的婚期已定,接下來也該快點把其婕的事議一議,畢竟其姿與她同年,若jiejie的婚事說得遲了,meimei也要耽擱下來。” 其姿是三老爺尚永康的獨生女,堂姐妹間排行第四。尚永康是庶出的,為人又沒什么出息,喬太夫人對他一房人雖不曾苛待,卻也不會多上心。 謝氏一聽就知道婆婆話里有話,若是旁的事,她或許會順著太夫人的意思。可涉及到孩子們的婚事,一來她不能不與丈夫商議,二來她也有私心。 做守灶女繼承家業(yè),說起來似乎格外風(fēng)光,內(nèi)里辛酸只有自家人才知道。 辛苦cao勞不用說,就連成親也得招贅——有本事有骨氣的男人怎么可能愿意做贅婿。 謝氏舍不得親生的寶貝受這份罪,可若其婕就此議了婚事,那她的其姝不做守灶女也不行了。 其實尚家人人都清楚喬太夫人做不了尚永泰的主,他嫁哪個女兒,把女兒嫁給誰,她說的話不算數(shù)。但涉及其姝一輩子的大事,謝氏關(guān)心則亂,忍不住解釋道:“相公的意思是其婉性子弱,腦筋也不如meimei們靈活,所以……” 所以認(rèn)為她不適合做守灶女,這才說了親事。其婕與其姝之間勝負(fù)仍未分出。 話還沒說完,就被喬太夫人打斷,“所以什么?我向來就說老四不靠譜,培養(yǎng)什么守灶女,男人女人怎么可能一樣。其沛結(jié)交六郡王,外面的人說起來也是肝膽相照,英雄相惜。換了其姝和那些軍衛(wèi)混在一起,叫人知道了,名聲還要不要?!?/br> 被點名的其姝坐在下首的玫瑰椅上,小嘴緊抿,手里櫻粉色的杭綢帕子被絞得滿是褶皺。 她得忍住,鋪子一把火燒了,要想贏三姐,就得從原來丟分的性情一項上找回場子,決不能沖動。 謝氏少不得為女兒分辯幾句:“其姝年紀(jì)還小,六郡王又是表兄?!蹦觊L的堂兄、表兄帶年幼的meimei出門玩耍,是十分正常的,不會惹人非議。 喬太夫人本就惱火著,見兒媳接連頂撞她,更是怒不可遏,“女兒是你們的,想怎么教就怎么教,我老太婆管不了。不過老四這人,從小看著比他兄長們聰明伶俐,結(jié)果聰明反被聰明誤!有官不做偏要經(jīng)商,有其沛在這兒他偏不過繼!每每氣得我什么似的!忤逆不孝,行事偏激,老天爺都看不過眼,罰他獨子早逝,斷子絕孫!” 此話實在過分,屋子里頓時隱隱響起幾下抽氣聲。 其姝眼里唰一下閃起火苗,再也忍不住插嘴還擊,“二姑姑死時不到十五歲,未及笄,未說親,連祖墳都不能入,比五哥去時更慘。按祖母的說法,老天爺這樣懲罰您,又是因為您做了什么傷天害理、有悖人倫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傾家蕩產(chǎn)姝:燒了我的鋪子,你快賠錢賠錢賠錢?。?! 債多不愁昂:這是我的俸祿卡,密碼za2qs,以后家里錢怎么花都你說了算(*  ̄3)(e ̄ *) 第6章 人有相似 這回連抽氣聲都聽不見了,屋子里靜得落針可聞。 其婉拼命扯meimei的袖子,可其姝完全不理,連珠箭似的嗖嗖嗖把話放完,嚇得她全身癱軟,幾乎沒從椅子上跌下去。 老夫人果然大為光火,拍著桌子呵斥:“你……混賬東西!來人!” 眼看要上家法,其沛忙出面解圍。 “祖母,既然我早晚要過繼給四叔,那四房的meimei們便是我不能推卸的責(zé)任。小五出言不遜,頂撞祖母,我這就把她帶出去狠狠地罰,罰她沒得用晚膳!” 身為幺孫的其沛向來最得老夫人偏愛,是以對這明顯袒護(hù)其姝的說辭,她并未立刻反駁。 其沛趁機將小堂妹拖出了萬福堂,一起在二房小廚房點了一頓隨心所欲的晚膳。 其姝拍著撐得滾圓的肚子回房時,喬太夫人對孫女懲罰也傳達(dá)到來——五姑娘年紀(jì)幼小,性情浮躁不懂貞靜,從明日起每日早飯后至萬福堂小佛堂禮佛一個時辰。 這是沒得討價還價的事情,再不情愿,翌日也得按時前去。 吸取了昨日教訓(xùn),其姝在小佛堂時乖巧無比,話不多說,眼不多看,讓跪就跪,讓拜便拜,誰知仍未避免祖母的挑剔。 喬太夫人嫌她帶來侍候的人太多。 侯府里各人吃穿用度皆有例可依,伺候的下人有多少不是其姝說了算。她少不得為自己分辯幾句。 偏喬太夫人道理最多,“你如今是在禮佛,撿佛豆時有人捧著缽作陪,上香時有人點好了舉著,你只管往香爐里一插,還談什么誠心?!?/br> 她是來領(lǐng)罰的,又不是真心禮佛,誰在乎誠不誠心呢。 不過,違逆祖母要受罰,其姝吃一塹長一智,自然不會再犯。 第二天去時,她便沒帶人,光桿司令一個,事事親力親為。 喬太夫人仍然不滿意,又嫌她“好好的大家閨秀出門竟然沒人跟著,知道的是你不懂事,不知道的還以為家里苛待了你?!?/br> 其姝左耳入右耳出,垂首盯著鞋尖上的南珠,心道:這珠子有點小,光澤也不夠好,要換更好的。哎呦,今天肚子怎么老是隱隱抽痛。 喬太夫人見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小腹,以為是餓了,正好她也說累了,便吩咐莊mama帶其姝去廂房用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