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lán)天青草，白云朵朵，蒲昌海邊綠葉婆娑，三個人雖然都衣著陳舊，旁邊也只有三匹瘦馬，馬鞍也不華麗，潦倒得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圖桑王部的汗王帶著隨從在這里。但是，三個人在一起吃瓜子的樣子，顯得很和諧，這是他們之間的小小享受。

    年輕的汗王仰頭看著山坡山個，嘴里不時吐著瓜殼，清秀的眼睛瞇了起來：有點(diǎn)睡意了呢……唉，真想念小時候無憂無慮的生活。每年春夏時節(jié)，時羅漫山不冰雪封山的時候，帶著一匹馬、黑頭、胖魚兩個隨從，隨便在大漠里閑逛。父汗會給他帶上許多銀幣，他閑逛在河西、時羅漫山這一帶，吃最好的食物，喝最香的醇酒，有時候搞點(diǎn)小偷小摸撈個外快，像云兒一樣自由自在……

    “三位兄臺，請問可否分一點(diǎn)餅給我？”一個脆柔柔的聲音從他們身邊出現(xiàn)。三人嚇了一跳，他們所選擇的這片小草叢，四周并無什么遮擋。能有什么人靠近他們？這不知不覺的，當(dāng)他們是死的??！

    三人齊齊向聲音發(fā)出之處看去。

    一個女子抱膝坐在他們身邊，烏發(fā)如絲，藍(lán)眸如湖，膚色晶瑩欺盡天山之雪，貌似是個波斯女人，開口說話，倒是地道的時羅漫山圖桑語。

    黑頭和胖魚頓時看得失魂落魄：“這，這，分……分明是仙女……”黑頭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胖頭一向靈活的臉上，瞬間表情呆滯：“好美……”

    他們的汗王則在鼻子里輕哼了一聲，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拍著手上的灰。他不僅對美人完全免疫，還譏諷胖魚道：“看，果然引來了不該來的東西！”

    汗王的目光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個波斯女人的衣著十分古怪。簡直像是穿了誰家小孩子的衣服一般，緊緊繃在身上。那衣料也顯得陳舊，似乎稍微用點(diǎn)力就會被扯碎似的。他抬起下顎：“這位姑娘，你是哪里來的？”他打量著她，“還有，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他不懷好意地笑了，“什么地方逃出來，會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穿？”

    黑頭和胖魚對望一眼，果然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滿身都是蹊蹺。不過，好美……胖魚忍不住輕聲對自己汗王道：“汗王，我們捉她回去。你也帳內(nèi)空虛，將她娶做處月王妃，如何？”

    “放屁！”處月汗王瞪起眼睛，罵了胖魚一聲，“這女人是好招惹的嗎？”

    秦嫣一看這位處月汗王，心下一動：她見過這個人，此人年少時候就愛女扮男裝。她記得……她叫步陸孤……鹿荻？

    那個曾經(jīng)在石/國使者死去的戈壁上，拿著滿手珠寶調(diào)戲翟容的圖桑姑娘。如今她裝男人簡直太像了，秦嫣若不是記得她的臉，都認(rèn)不出來了。

    秦嫣看著這三張臉，心中更吃驚地發(fā)現(xiàn)，自己在天疏潭，似乎已經(jīng)過了好幾年？他們都長大了許多。

    第138章 五年

    秦嫣望著他們?nèi)? 記起這三人是見過一面的。

    她的藍(lán)眸掃著那三個人，她在天疏潭中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物變小了，她以為自己是在天疏潭中遇到了什么將身體催大了?？墒? 這三個人分明也長大了, 尤其是那名面容清秀的“男子”，第一次相見時, “他”尚在少年時，扮男子還不是很像。此刻, 這個圖桑小王長高了許多, 臉上貼了胡髭, 舉動爽朗開闊，渾然是一名英俊的圖桑青年了。若非她記憶力過人，只怕也難以辨別其雄雌。

    這是過了多少年了？難不成她一覺睡了好幾年？秦嫣困惑了, 自己要重新開始了解這個世界了。如果過了好多年，那郎君不知在做什么？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著這一臉譏誚，看著自己的清秀“男子”：“你, 你是步陸孤鹿荻？”

    她話音一出，三人臉色當(dāng)時就變了。

    步陸孤鹿荻一把抽出手中的短刀：“妖孽！你從哪里來的？”黑頭和胖魚則忙忙道：“仙女，你知道我們叫什么嗎？”他們跟自己汗王可是形影不離的, 可以說汗王名聲有多大，他們名聲也有多大。當(dāng)然，處月小汗王除了一臉的衰樣，根本就沒啥像樣的名聲。

    秦嫣自然能記得, 指著瘦的道：“你叫黑魚。”指著胖青年道：“你叫做胖頭……”

    “錯了錯了！”一胖一瘦兩名圖桑青年無比懊惱：“我叫黑頭，他叫胖魚。”

    秦嫣抿嘴淺笑：“也算差不多了。”

    步陸孤鹿荻則對秦嫣很是警惕：“你到底為何能認(rèn)得我們？”

    “我們先前見過面的，你不記得我了？”

    “什么時候？”

    在石/國使者搶劫一名大漠美人之后，被那美人的兄弟追了好幾日，整支使者車隊(duì)都被滅在了去往河西的道路上。步陸孤鹿荻那時候是個色迷迷的少女，她帶著黑頭和胖魚去搜剩下的財(cái)物之時，打劫死人錢財(cái)時，遇上了秦嫣和翟容。

    秦嫣猶記得，當(dāng)時的步陸孤鹿荻可沒有如今這般沉穩(wěn)的模樣，抱著寶石盒子，挽著金腰帶，一門心思追著宜郎喊“美人郎君”。

    秦嫣將此事說給鹿荻聽，鹿荻記起來了翟容，卻不記得秦嫣。只記得是個漢人郎君，遂改用漢語道：“那位美人郎君呢？”

    秦嫣眉目黯了黯，她本歸心如箭，恨不能立時便去敦煌打聽翟容的消息?？墒撬砩洗┲廊皇窍惹叭胩焓杼兜囊律?，不說短小，布料也已經(jīng)有些融化了。加之對方的餅香陣陣傳來，她想問他們要身衣服，吃點(diǎn)東西再去敦煌。她說：“我們也好久不曾見面了，我正要去打聽他的消息?！?/br>
    “原來如此?！甭馆秾澋恫寤氐肚剩安贿^我還真不記得你這個人了。你是波斯人？”

    秦嫣一愣，她還沒有見過自己的樣貌。當(dāng)下，沒有多說什么，先解決自己的衣衫和食物的問題：“我餓了，能給我吃點(diǎn)餅嗎？”秦嫣伸出手。

    如此美人要東西吃，黑頭和胖魚早已心中酥化成一團(tuán)，不待步陸孤鹿荻說話，搶著將手中烘著的餅子遞到秦嫣手中，肩并肩擠到秦嫣面前，殷勤道：“仙子，小心燙到?！迸拄~回頭對汗王解釋道：“汗王，分一半給仙子。還有一半呢?！甭馆兑娂热皇鞘烊耍簿筒徽f話了，蹲在一邊繼續(xù)咬瓜子。

    秦嫣吃著餅子，又問胖魚要水喝。黑綢一般的絲發(fā)披拂在肩頭，低眉櫻口，看得黑頭和胖魚兩人眼癢癢。

    黑頭流著口水對鹿荻道：“汗王，既然是熟人。這個女人你娶回去做王妃吧。每天放部落里看看也很好?！?/br>
    “娶什么娶？我有斷袖之癖你們忘了?！?/br>
    “呃，可是汗王你總是要……”

    “傳個宗，接個代什么的……”

    “滾——”

    鹿荻身為女子，如何娶妻？因自小浪蕩大漠，習(xí)慣了男兒打扮，部落里的人都不知道她是女兒身，包括這兩個所謂親信。此后處月部落遭逢大難，父汗病亡之后，整個部落沒有成年的男性繼承人，即將面臨部落分崩，全族為奴的命運(yùn)。因此，她將錯就錯，索性將男子的身份做到了十足十，帶著處月部落那些殘存的老弱婦孺在時羅漫山東麓茍延殘喘。

    她見黑頭不停不休，朝他頭上丟了個石子：“你醒醒，這種女人一看就知道養(yǎng)起來費(fèi)錢！”黑頭“哎喲”一聲額角上頓時腫起一個塊包，疼得他嗷嗷亂叫。秦嫣看得他們，想起郎君曾經(jīng)與一群兄弟們的打鬧。至于這處月部落的小汗王，她的父汗還與秦嫣的父親秦都督，在西域打過一場……

    所有記憶，都在這一刻紛至沓來，秦嫣吃了點(diǎn)東西，也沒有那般□□了。她停下吃餅的手，她如今知道了他們的身份，也從黑頭、胖魚的話音里聽出來，鹿荻成了新任的處月汗王。問道：“請問汗王，這一年按照唐歷是哪一年？”她當(dāng)初是在即將到達(dá)敦煌的地方見到鹿荻，而且鹿荻的漢語很嫻熟，問她打聽唐國年號，應(yīng)該能問出來。

    鹿荻說：“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嗯，在一個小鎮(zhèn)住了些日子，有些事情不清楚了?！?/br>
    “貞觀十一年。”黑頭回答道。

    “啪。”秦嫣手中吃剩的一塊餅掉了。黑頭和胖魚還有鹿荻都目光落在地面上的那塊面餅，齊聲道：“這可是黃米餅！”秦嫣看到他們對一個餅子如此重視，倒頗有自己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也就大大方方撿起來，拍掉一些灰土，放在嘴里繼續(xù)咬了起來。黑頭和胖魚有點(diǎn)不好意思，鹿荻則很滿意她吃臟東西的熟練，對黑頭道：“餅，看著，要糊了?！?/br>
    黑頭連忙回到火堆旁，繼續(xù)將那半塊黃米餅烤出香味來。

    五年……秦嫣咬在嘴里的餅已經(jīng)沒有了方才的香甜，仿佛木屑一般粗糙干硬：五年……

    秦嫣問：“你們可有衣裳給我換一身？”她得盡快返回敦煌，她竟然在天疏潭下睡了五年。郎君怎么樣了？長清哥哥呢？玉嫂子呢？白鶻衛(wèi)他們有沒有從星芒教之戰(zhàn)后全身而退？洪師叔他們……還有小關(guān)、大陳、小石頭他們……

    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問，太多太多的人要去見?？墒牵砩弦廊皇俏迥昵暗囊路?，根本連站起來都有些不方便。

    她急切之下直口問了出來，鹿荻怒道：“你們看看我說錯不曾？又要吃的還要穿的，你咋不將我們部落扛回你的狐貍洞里？”

    秦嫣覺得她說話嗆人，說道：“我只要普通衣裳就好，不要汗王破費(fèi)多少的?！?/br>
    “破費(fèi)多少也是破費(fèi)！”鹿荻對于女人，是一個銅板都不愿意花出去的。此刻聽得“忒兒”一聲，一匹大黑馬從土丘外跳了出來。

    “大黑鳥！“胖魚立刻爬起來，扭動著肥臀去追那匹大黑馬。

    他們跟著汗王來此處，就是為了捉回這匹大黑馬。這大黑馬是他們部落里最好的一匹種馬，可惜性格頑劣不堪，性子野蠻難以管束，半個月前趁管馬的沒留神，逃出了牧場。他們部落本來就窮，如此品種上好的種馬實(shí)在損失不起，汗王就帶著他們過來捉馬。一路上跟這馬兒斗智斗勇了無數(shù)個回合，至今還沒什么進(jìn)展。今日步陸孤鹿荻下了血本，烤了香噴噴的面餅想把大黑鳥引出來，結(jié)果馬兒還沒引出來，先引出秦嫣那只狐貍精。

    此刻大黑鳥現(xiàn)身，步陸孤鹿荻也顧不上跟秦嫣說話，吐掉口中的瓜子殼，站起來大叫：“快！捉住它，不能再讓它跑了！”她一邊喊著，一邊翻身上了身邊的一匹瘦馬，用力一鞭向大黑馬追去。

    那大黑馬見有人追它，轉(zhuǎn)身便跑。

    那大黑鳥的確不是凡品，邁動四枚碩大的鐵蹄跑得虎虎生風(fēng)，一條粗大的馬尾，狐貍尾巴似的左轉(zhuǎn)右晃，很是蒙蔽人。步陸孤鹿荻胯/下的瘦馬根本不能跟它比，后面的黑頭和胖魚跑得氣喘吁吁很快拉在后面。大黑鳥發(fā)現(xiàn)他們追不上自己了，轉(zhuǎn)過頭，咧開一嘴雪白的馬牙，沖著他們“嘿兒嘿兒”地嘲笑起來。

    鹿荻罵了一句，猛夾馬腹瘋狂追趕?？蓱z黑頭和胖魚兩個跑得連喘帶顛，死命邁動短腿跟著。

    秦嫣因衣物短小不方便，看他們主仆三人追到瘋起，依然抱膝坐在原地。

    她感到身側(cè)有什么東西接近，回頭看到是一匹雪色母馬，一身白毛如玉如瑩，沒有半絲雜毛。那母馬走到秦嫣身邊，一雙干凈的馬眼看著火堆旁烤著的面餅。秦嫣問：“你也喜歡吃這個餅？”她知道馬匹見火害怕，便將半個面餅勾出來，掰碎吹冷。那白馬低頭吃著面餅，動作文雅高貴。秦嫣想到遠(yuǎn)處引著鹿荻和她的手下，追得雞飛狗跳的“大黑鳥”：好一招聲東擊西！

    秦嫣遠(yuǎn)遠(yuǎn)看著鹿荻他們在追趕大黑鳥。

    再次從天疏潭里出來的她，目力已經(jīng)近妖，鹿荻看不清她在做什么，她看他們則清清楚楚，那大黑鳥很是狡猾，鹿荻騎的那匹馬追不住它，雙方繞著湖邊亂跑。秦嫣摸了摸那白馬道：“我們過去，讓大黑鳥停下來。”

    白馬是一匹野馬，不曾被人騎過。秦嫣當(dāng)然是不怕這個，側(cè)坐上光滑的馬背。她身上的裙子哪怕站直也堪堪只到膝下，完全不能分開腿坐。腳下一踢馬腹，便向著步陸孤鹿荻主仆而去。

    大黑鳥對著自己原先的主人，正享受著與天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也無窮焉的樂趣。猛一眼看到了秦嫣騎著白馬過來，“忒兒”一聲直直定住身子，凸出一雙馬眼，滿嘴唾沫地看著。

    白馬倨傲地向它慢慢步行而至。

    大黑鳥一臉狗腿地丟下步陸孤鹿荻，風(fēng)馳電掣地跑到白馬身邊。沾滿口沫的嘴臉向白馬磨蹭而來。白馬嫌棄地別轉(zhuǎn)馬頭。

    秦嫣捋著白馬的長鬃，看著氣喘呼呼策馬過來的步陸孤鹿荻問：“我?guī)湍銈冏阶∵@馬，你送我一套衣服可好？”

    步陸孤鹿荻看著在她手下很是服膺的兩匹馬，她已經(jīng)跟它們爭斗了十幾天了，此刻見秦嫣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將大黑鳥降服，還順便騎上了那匹白色野馬，心里也很是服氣。道：“既然幫我們把大黑鳥捉住了，我這邊也沒什么替換的衣服，我?guī)闳ツ灸撬逆?zhèn)上淘淘看?！?/br>
    “我沒有錢帛?！鼻劓陶f道，“能否問你們先賒借一些，過幾日我來處月部落還你們？”

    鹿荻只是部落衰敗了才顯得小氣些，依然有大漠姑娘的豪爽，說：“先去淘淘看，若能有便宜貨，就不問你要錢了。實(shí)在貴的再說?！?/br>
    第139章 駙馬

    秦嫣連聲感謝。

    秦嫣側(cè)騎著白馬, 跟著步陸孤鹿荻、黑頭和胖魚向木那塔鎮(zhèn)而去。

    這里是粟特人聚居之處，因傍著小湖人口商旅漸漸稠密。黃泥為墻，竹蘆為頂, 建起了一座小城鎮(zhèn)。小城鎮(zhèn)不大, 路還挺寬，足夠五六隊(duì)商隊(duì)并排通過。沿著這條黃泥街的兩面, 都是各色商戶，販賣的東西都不差：絲綢、竹木、金鐵、香料、白疊……是路過的商戶在這里現(xiàn)買現(xiàn)賣一些補(bǔ)充貨物。后面一進(jìn)進(jìn)的兩層小樓房鱗次櫛比, 大多為旅店、馬店。路上行色匆匆皆為旅人, 本地居民則幾乎沒有。

    秦嫣臉上蒙著一塊步陸孤鹿荻給她的軟麻布, 連頭發(fā)帶臉都包著。此處日頭酷曬，風(fēng)沙襲面，來往路途之人很多都是這般包著臉面的, 秦嫣混在來去擁擠的駝隊(duì)中，跟著鹿荻一起在木那塔鎮(zhèn)中找一間合適的成衣鋪?zhàn)印?/br>
    她身上的衣裙太過狹小，她的肩背處都有些崩破了。一雙雪白的小腿，在麻布襤褸的裙裾下露出來, 看得黑頭和胖魚兩眼恨不能蕩出去，牽上一根線出來，粘在她身上。被鹿荻打了無數(shù)回頭皮。

    走了三分之一的街道, 鹿荻回頭呼叫著，讓他們停下馬步，別再被其他駝隊(duì)裹著朝前走，她找到一家比較熟悉的賣衣裳鋪面。

    秦嫣騎在馬上時, 雙手護(hù)著前身還不顯，此刻跳下馬背，胸前裂衣欲出。

    黑頭和胖魚轉(zhuǎn)頭一看，頓時雙雙流下鼻血來。

    鹿荻一把捉著她，將她推進(jìn)衣裳鋪?zhàn)?，迅速將她按入一塊布簾后，道：“我?guī)湍闾粢路?，你別出來了?！?/br>
    鹿荻走到成衣店老板面前，一拍曲尺長案：“老板，買衣服！”

    于是小小的店面里，就響起了鹿荻和成衣店老板雙方中氣十足的討價還價聲。

    與年少混賬時，一擲千金泡男人的鹿荻相比，如今的鹿荻花在女人身上，真是多一個銅子都覺得rou疼。跟那老板左爭右吵，店鋪里一時熱鬧得了不得，全是鹿荻清脆而響亮的聲音。

    秦嫣將包臉的軟布從臉上揭下來，她發(fā)現(xiàn)旁邊掛著一面小小的銅鏡。便轉(zhuǎn)眸看過去，鏡子的表面已經(jīng)有了一些年歲，銅銹腐蝕得綠斑點(diǎn)點(diǎn)，上面映照出來的影像也并不清晰。她將整個臉都貼上去，想看看自己為何被稱為“波斯人”？

    在如今的西域，被稱為“波斯人”，可不是什么好稱呼。波斯帝國十幾年前就式微了。哪怕西域貴族惑于美色，娶了波斯美女，其生下來的子女也都身份低賤。波斯胡女除非出身王族，在中原也是地位很低的。

    鏡子里的女人，有一雙深藍(lán)寶石一般晶瑩的雙眸。

    她唬住了，伸長脖子湊過去看。

    仔細(xì)看下來，還好，鼻子、嘴唇都還是自己原來的。只有眼珠子變色了，還有頭發(fā)也變成卷曲的。她想，頭發(fā)有點(diǎn)彎曲了，可以拿辮子緊緊綁起來；眼睛顏色不對勁，她睫毛夠濃，稍微闔攏一些，其實(shí)也看不大出來。

    況且，膚色變成自己夢寐以求的白嫩，個子又長高了，簡直滿意到不能再滿意。

    她在那面簡陋的銅鏡前，笑得滿面春風(fēng)。她低頭看到自己的胸前也起伏了，想當(dāng)初，每次著齊胸襦裙的時候，都會不住拉著絲帶朝上面提。如今看來是再也用不著了。她自/摸胸前，十七歲時有幾個月，她都喜歡摸自己的聘禮。只不知道那塊玉玦丟哪里去了，那么一場惡戰(zhàn)……下回去山崖那邊看看，還能不能找回來。

    “你！sao姿弄首個什么？”

    “……”秦嫣被打斷了胡思亂想，漲紅了臉回頭，鹿荻掀開布簾走進(jìn)來。一看姑娘滿臉胭脂色，暗自撇嘴。

    “你穿這一件。”鹿荻手中拿著一件灰紫色的裙子，“這顏色耐臟一些?！鼻劓檀蜷_一看，是一件波斯女子的圓領(lǐng)裙衫，配著一條褐色的牛皮細(xì)腰帶。她說：“我想要穿漢人的衣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