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聘禮

    再颶大的風(fēng)總有停歇之時, 秋格明塔什的山谷中沙塵湮落，漸漸恢復(fù)了平靜。微風(fēng)吹過，砂礫不斷滾動。寂靜的山谷中傳來了一聲聲輕慢的馬蹄聲。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 手中帶著一匹馬, 出現(xiàn)在這片無人的萬仞石崖之下。

    仔細(xì)看去，他并不是一個人, 那馬匹上坐著一個身形矮小的侏儒。身穿一身合體的灰色麻布僧衣，雙手合十端坐在馬背上。他雖然身形殘疾, 但是臉面卻清秀干凈, 法相一派莊嚴(yán)。

    詭異的是, 他的馬背上不知扛著什么，隨著馬匹一步一步地走動，不斷滴下血珠來, 很快便匯入了此處野馬干涸的紫色血跡之中。

    那高個子少年身強力壯的，眼神卻如三歲幼兒一般清澈而茫然。這座山谷前不久有野馬遷徙而過，它們在這里遇到了黃龍風(fēng)暴。野馬亂走之后，留下了不少馬尸體。

    少年一個個尸體看過, 他的腳步停在一小團灰糊糊的物事前。他睜大無邪的眼睛，呆呆地看著。本能告訴他，這不是一具馬尸, 而是其他什么東西的尸體。而長清哥哥，就是要他找這么個東西。

    灰衣侏儒僧人感覺到了平安停了下來，他從馬匹上朝下看著：“平安，把上面的沙土弄干凈些?！逼桨惨姥远紫? 將尸體上的灰土拍下來。長清默默看了一會兒，半晌方道：“是嫣兒。”

    少年嚎叫起來，說著自己在這個世上，難得會的幾個詞：“阿娘——”

    長清帶著平安，深入天山腹地，想要找出老巫，阻止他向星芒教獻出莫血控制手下刀奴藥物的配方?？上砹艘徊?，平安帶著他，從江湖前輩們與巨尊尼決戰(zhàn)之處，找到了這里。

    長清道：“把老巫給我放下來。”

    平安一邊哭，一邊從馬背上卸下一個人來，此人跟秦嫣差不多高，面目蒼老，正是這些年與莫血在一起管理草字圈的老巫。

    長清將老巫拖到山崖邊，讓平安趕著馬匹過去，然后促動馬蹄一下又一下沉重地踩著老巫的身體。這些年，他在這個人的手下，不知殘害了多少無辜的孤兒，不知釀造了多少西域血案，今日，都在這里做個了結(jié)吧。

    長清端坐嫣兒已經(jīng)看不清人形的身體旁。

    長清面對這毫無佛性的踩踏，他的臉上卻依然與方才來時一樣莊嚴(yán)，默默念著降魔咒：他不是在殺生，他是在除魔。

    他要讓這個居心險惡的巫師，為自己的meimei做祭奠！他的meimei死于亂馬踐踏之下，這老巫也當(dāng)受此粉身碎骨之痛。

    許久之后，正當(dāng)他要起身，讓平安將嫣兒的尸骸收斂起來時，一只包裹著厚厚灰殼的手，顫著抬起，摸上他的衣袖……

    長清心頭大震，低頭一看，沒想到，嫣兒被踏成那樣，又過了那么多天。依然還有呼吸和熱氣。

    長清心中有了希望，立時低下身體，仔細(xì)看了看秦嫣的傷勢。她身上的骨頭都幾乎被踏斷了，懷里還碎了一個琉璃瓶，里面不知道盛過什么東西。他看了看她的后背，摩尼奴的青蓮標(biāo)記，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紅色。長清蹭了蹭，那紅蓮在斑駁的血跡中栩栩如生。

    長清不知道，那朵藏在秦嫣懷里的鮮活紅蓮，琉璃瓶碎之后，就進入了她的身體。因她身為“摩尼奴”的特殊體質(zhì)，那紅蓮舒展在她的肩頭上。

    他讓平安將meimei的身體抱上馬匹，自己也翻身上了馬，踏著最末的一絲斜陽，向著黃沙漫天的西域深處走去。

    誰也沒有注意到，秦嫣脖子里掛著的一枚昆侖籽玉吊墜，斷了繩索，落在了染紅戈壁的夕陽中，鮮血斑斑中，一抹脂白，柔潤如初。

    ……

    ……

    七日后，秦嫣還是停止了呼吸。

    長清和平安帶著她往阿爾金山而去，那里有一座死火山，火山高聳入云，火山口深不可測，常年冷霧繚繞。被稱為“絕寒冰霧”。據(jù)他的樓蘭祖裔傳說，那里是世間最寒冷清凈之處，任何骯臟、血腥，都會在那里封凍起來，化作冰晶消失在人間。樓蘭祖裔相信，將有殺孽的尸骨扔下那里，會滌蕩身上的罪孽，早日轉(zhuǎn)世投胎。

    路途難走，但長清很堅決，他的meimei必須早日脫離煉獄苦海。他看著平安將嫣兒拋入絕寒冰霧中。

    長清失去了妹子，心灰意冷也不想回大唐境內(nèi)了。

    那里的圣人，奪走李承安性命的兇手。他當(dāng)初同意回中原，不過是抱著想要和嫣兒在一起的心思。如今嫣兒已經(jīng)走了，他俗緣已了，要尋枯荒之地靜修。他將平安托付給了一個駝隊，讓他們帶著他回到敦煌去，他相信，那里的人會看在嫣兒和他的臉面上，容平安有一個安穩(wěn)的日子過。

    長長的粟特駝隊里，平安不知分別，不懂離愁，被駝隊的熱鬧吸引地坐在一匹大駱駝上，嗷嗷嗷歡叫著。

    長清站在黃色土崖的高處，默默頌禱：“生老病死，輪轉(zhuǎn)無際。事與愿違，憂悲為害。欲深禍重，瘡疣無外。三界皆苦，國有何賴。”他目送著自己的過去，離他越來越遠(yuǎn)。

    ……

    ……

    絕寒冰霧的重重冰晶乳白世界里，有一個山洞。這里冷得根本沒有活物可以出入。山洞的深處藏著一個斗形石潭。石潭里的水，上面是明黃，漸至湛藍(lán)，底下紅艷如同火山的巖漿。里面的紅蓮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有幾根變得特別細(xì)長，來到了潭水頂，然后伸出去，伸出去……

    ……

    ……

    秋格明塔什的山谷里始終人跡罕至，戈壁上寸草不生。偶然有遷徙的巖羊會經(jīng)過此處。入秋的肅殺之氣橫掃荒漠，一隊羊群經(jīng)歷了一整天的奔跑，遇上了風(fēng)沙，便成群躲在山壁下休息。一只調(diào)皮的小巖羊已經(jīng)長得半成年，覺不到疲倦，耐著性子在母羊身邊趴了一會兒，便開始好奇心十足地四處拱來拱去玩。

    小巖羊毛絨絨的腦袋在石礫中左撥右翻著，忽然頂?shù)揭患軠貪櫲岷偷奈锛?。小巖羊側(cè)過眼睛，仔細(xì)看了看那東西。那是一枚玉墜，埋在一堆碎骨砂礫中，被它碰巧頂了出來。巖羊用蹄子尖一頓亂刨，用扁扁的羊齒咬著那含著宿血咸味的繩子，將玉石墜子拖出來，砸吧著羊唇，吃著繩子里面的味道。不遠(yuǎn)處，母巖羊發(fā)現(xiàn)風(fēng)沙停了，“咩”地招呼一聲，羊群開始了新的路程。

    小巖羊還沒啃夠玉石墜子上的繩子，只得晃晃自己絨絨軟軟的頭，戀戀不舍地放下了。

    羊群本來還是比較慢速地前進，領(lǐng)頭的公羊感覺到了什么，后腿一彈迅速向前奔跑起來。跟在后面的巖羊群都跟著一起奔跳起來，向著山谷的一條小岔道往山壁上攀爬而去。

    巖羊們的蹄子所掀起的煙塵剛過，一人一馬出現(xiàn)在山谷口。

    那馬在騎者的控制下，滴滴答答走得甚是緩慢。牽馬之人頭上裹著遮陽的布巾，不時停下來凝視著什么。手中韁繩控制著那馬匹，馬兒只能在原地不耐煩地踢著碎石。他幾乎是一寸一寸在掃著這山谷。天黑了，他就生了一個篝火，簡單地圍火睡覺。第二日天蒙蒙亮，他又帶著馬兒在山谷中搜尋。

    第二日白日暴曬中，他停住了腳步，繞開遮住口鼻的布巾，露出一張清俊的面容來。一雙烏眸停在面前六尺之處。

    那里，正是昨日小巖羊翻攪踢刨過的小土坑，旁邊是它踏碎的一攤細(xì)骨。經(jīng)過一年的風(fēng)化和野獸的啃咬，此處曾經(jīng)橫臥的野馬尸骨都已經(jīng)變脆碎裂了。這里唯一一具人類的尸骸，連頭部都不知道被啃拖到了何處，只能看到一段碎裂殘存的身骨。

    翟容盯著那殘骨發(fā)怔。

    從骨骼的長度形狀來看，的確是一名個子矮小之人的骨骼。從骨骼的色澤和酥化的程度來看，的確是一年前左右，骨碎筋斷的尸骸……他在四處仔細(xì)尋找，也再也不能找到其他的骸骨。倒是一枚已經(jīng)被啃斷了繩子的白玉吊墜，安靜地躺臥在土坑一側(cè)……

    一年前，若若和他一起跌下山崖，萬馬王催動了數(shù)萬野馬踐踏谷底而過。

    正在那無法脫身之時，銀狼王羅夜帶著黑大山和黑小山，出現(xiàn)在了他們面前。若若將他綁在黑大山的身上，讓羅夜和黑小山將他護送著出了這萬馬奔騰的山谷。她自己站在他們的身后，竭力擋住那狼奔豕突的瘋馬群，為他開了一條道……

    翟容走過去，彎下腰將那枚玉墜拿在手里。

    用手指抹去干灰——正是他們翟家的嫡子夫人聘禮。

    此前，他求了旁人無數(shù)回，讓人來找若若的蹤跡?？墒?，這道山谷連綿十幾里，他們當(dāng)時又是被挾裹在野馬群中，他說不清楚方向位置，那些人來尋了幾次都不能給予他滿意的答復(fù)。

    他重傷之后，養(yǎng)了一年方尋到機會，獨自出來這一趟。

    他站在那段骸骨前，從午后站到天黑，終于再也受不住了。身子搖晃了兩下，人往旁邊一靠，靠在了馬身上。那馬兒一開始還支撐著他，過了一會兒厭煩了踱開步。翟容就倒在了地上。

    第三天清晨，明光微現(xiàn)的初升旭日中，他終于能夠接受眼前的這個事實。

    他坐在石壁邊昏睡了一晚，四肢都已經(jīng)僵硬了。他看著晨光中，若若的骸骨就躺在自己一尺多遠(yuǎn)的地方。他笑了起來，嘴唇裂得出了血道，也不覺得疼。他想，她最喜歡跟自己一起睡覺，這不是又可以了嗎？

    其實，那是被長清以馬蹄踏碎的老巫殘骸。

    第137章 變身

    參起宿滅, 花開花落，云卷云舒。萬馬王被滅的五年之后，蒲昌海迎接來又一年的夏季。

    夕照大城的廢墟旁立了兵哨, 白龍堆沙漠年年風(fēng)卷狂沙。

    蒲昌海上湖水碧藍(lán), 天空如洗，一朵朵棉絮般的浮云從湖面緩緩飄過。

    仿佛銅鏡一般的水面, 偶然有游魚接喋，在水面上蕩漾起圈圈淺淡的漣漪。有一個漣漪卻經(jīng)久不散, 越來越清晰深刻。湖水破開處, 露出一個頭顱。

    那水中冒出來的是個女子, 膚白濃睫，一雙瞳色赫然透著一股深藍(lán)的琉璃之色。她從水中向一面植滿胡楊樹的湖岸游去，她沒有急著上岸, 而是在水中浮游了一會兒。

    在她停留的湖岸旁邊，立著一株高大的胡楊樹。這里是風(fēng)沙留下的紀(jì)念，歲月抹不去的痕跡，這株胡楊樹巋然不動地立在蒲昌海的岸邊, 不知道已經(jīng)有了多少年。

    而她記得，有一年，這株斑駁如根雕的胡楊樹根上, 曾經(jīng)散腿坐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少年，他受了傷，靠吃藥撐在這里，等她一天一夜。

    只是那時候彼此都太年少, 他不懂得如何表達自己對她的關(guān)心，她則心思重重，兩個人鬧得還很不愉快。

    秦嫣默默地看著那根胡楊樹根許久，仿佛他還在那里等著自己。

    待到日光偏移，幾乎直射自己的眼睛時，她才瞇起雙眼，重新潛入水中，找了一個樹林密集的地方，爬上了岸。

    黃粱一夢，歲月一瞬。她躺在天疏潭里，人事不知過了多久。

    她長高了許多，身上依然緊緊裹著自己十七歲時的衣裙。十七歲時候她并沒有多高，如今這衣服可笑地綁在肩背上，那裙子更是短得無法見人。秦嫣蹙眉看著自己的衣衫，先要解決一下這個問題?？墒撬龥]有坐騎，穿成這樣，如何在大漠中行走。更讓人犯難的是，這些衣物的布料似乎有些疏松了，稍微動作大一點，就很容易撕裂。

    她站在樹叢里，一雙藍(lán)眸四處轉(zhuǎn)看，耳朵也全力傾聽著，看看能否好運氣，遇上路過的旅人，幫助她解脫眼前的困境。她向來很仰仗的視覺和聽力并沒有給她帶來什么有用的消息。反而是她的鼻子，給她指引了方向——一股濃郁的烤面餅味道，從不知什么地方傳到鼻子里，立時鉆入腸胃中。她感覺，自己像是很久很久沒有吃過世間的食物了，這股味道有著巨大的魔力，拖著她就朝前走。她越走越覺得自己餓得頭昏眼花，循著香味找過去。

    蒲昌海一里開外的一片小草叢邊，正有兩個人在烤著餅，一個白胖一個黑瘦，顯得差異很大，頗為可笑。

    “你小心一些，將面餅烤糊了，看汗王不責(zé)罰你？”

    “把你能的，你來??！”黑瘦的那個憤憤不平道。

    “這不給你一個鍛煉做事的機會嗎？”白胖的顯然是個恬不知恥的家伙。

    “老子都鍛煉了十幾年了，需要鍛煉嗎？你個懶貨！”

    “噓，汗王過來了?！?/br>
    他們的不遠(yuǎn)處，烤餅香味的下風(fēng)處，叉腰站著一個中等個子的圖桑青年。此人腰細(xì)頭正，唇上薄薄留著一層胡髭。梳了一頭密密麻麻的圖桑男子發(fā)辮，看起來是個很清秀的年輕人。這樣的身姿長相，放在大漠是很討女孩子喜歡的。

    三個人中，顯然那一胖一瘦的兩個是奴仆。而叉腰站立的則是他們口中的“汗王”。圖桑帝國處在地廣人稀的大批區(qū)域之中，主要的王部分為十部，被稱為十部王姓。這十名王姓的部落首領(lǐng)都被稱為“汗王”或者“可汗”，整個西圖桑帝國則會有一個勢力最大的王部，統(tǒng)領(lǐng)整個帝國，王部的首領(lǐng)被稱為“大可汗”。

    這種松散的政權(quán)結(jié)構(gòu)，是受此處的地域轄制而不得不在為之。優(yōu)點在于，平時各個部落逐水草而居，可自行發(fā)展勢力；戰(zhàn)爭時，各個王部又以聯(lián)盟起來共同對敵，顯得比較靈活?？墒牵蚋鱾€部落的發(fā)展各有不同，這些王姓之間也經(jīng)常發(fā)生搶奪“大可汗”的戰(zhàn)爭，導(dǎo)致了西圖桑帝國雖然兵強馬壯，控弦之士有數(shù)十萬，依然無法穩(wěn)定發(fā)展，時不時陷入同姓兄弟們的戰(zhàn)爭中。

    那位圖桑國的年輕汗王，抬手在額前搭起涼棚，不停地張望著，半晌，失望地放下手，重新叉腰站在沙坡上。

    烤餅的黑瘦男子知道，自己汗王還是沒有看見他們在尋找的東西，道：“跟著汗王出來這么多天了，一直沒見到那只憨貨。真不知道轉(zhuǎn)到哪個山里去了。”

    白胖的青年盤坐在火堆旁，其時夏天的陽光已經(jīng)非常燎燒了，他也懶得挪動一下屁股。一邊磕瓜子一邊流著油汗，道：“說不定讓山里狼給掏了?！?/br>
    黑瘦青年用手扇著鼻子，道：“烏鴉嘴。你少吃一點吧，這滿身的油水，臭死了?！?/br>
    胖魚道：“再不抓緊吃，部落完了我們就沒得吃啦。”

    “我說胖魚，你哪天能說些不讓人喪氣的話？”黑瘦青年不愛聽。

    “老子喪氣不喪氣，汗王都不管，要你管？”

    黑瘦青年被嗆到了，怒道：“看老子揍死你！”作勢要上前，胖魚忙將手中的瓜子一把揣到懷里：“汗王！黑頭打人啦！汗王救命?！?/br>
    那名年輕的圖桑小汗王走過來：“在鬧什么？面餅看著點，烤糊了要你們的命！”

    “沒烤糊，”一直在太陽底下貪吃偷懶的胖魚，此刻立即換上了一張圓滑的嘴臉：“我和黑頭都仔細(xì)看著呢?！彼K于肯挪動他那盤肥rou顛顛的大屁股了，起身將自己坐的一塊石頭又拍打了一下：“汗王先歇歇，這大熱的天兒……”他用自己的袖子給汗王打著扇子。年輕汗王不耐煩地?fù)]手：“去去去，別胡亂來賣弄殷勤，看你的臭汗都滴我身上了?！?/br>
    “汗王就是體貼咱們下人?！迸拄~見自己汗王沒有心情吃自己的馬屁，便識趣地讓開了。黑頭全程以無比鄙視的目光看著胖魚?？粗鸺苌系拿骘炈坪蹩旌?，出手將柴火壓得低一些，然后把面餅翻了個身。他用力聞著那股香味，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胖魚也連忙湊過來吸了一口香氣。

    年輕汗王看到胖魚湊過去，提醒黑頭：“黑頭小心些，別讓胖魚碰了?！?/br>
    “是！”黑頭精神百倍地應(yīng)道，別看胖魚會拍馬屁，在汗王面前嘴巴甜得抹了蜜糖似的?？墒?，他們家的處月汗王可是英明神武、聰慧公正的啊，就知道，他，黑頭，才是真正可靠的男人。黑頭鄭重其事、神情肅穆地守著那塊被烤得金黃的面餅，仿佛守護著一件曠世寶珠似的。

    話又說回來，面餅這個東西，在他們?nèi)缃衤淦堑奶幵虏柯淅?，的確是十分珍貴的東西。如果不是今天有特殊原因，他是連這個香味都聞不到的。

    三年前，處月部落遭到了一場大雪災(zāi)，損傷無數(shù)，時羅漫山的其他圖桑王姓趁火打劫，將他們的屬下小部落都接管走了。使得部落一天比一天衰落，這個夏天因牧草豐富，天氣暖和，處月部落的男女老少還尚能滿足最低標(biāo)準(zhǔn)的一點溫飽。可是，很多老人都在私底下說，這個冬天，恐怕就……唉，眼看著夏天一過就得入秋，一入秋就是冬天……

    黑頭正在嘆息，聽到胖魚又在說喪氣話：“那憨貨最愛吃這面餅，烤得這般香都不見過來。只怕會不會引了什么不該來的東西?！?/br>
    黑頭怒道：“汗王，你聽聽，胖魚又在烏鴉嘴！！”

    年輕的處月汗王道：“胖魚的烏鴉嘴哪次應(yīng)驗過？黑頭，你少那般忌諱?！彼麑⑹稚斓脚拄~邊上：“瓜子。”胖魚聳聳眉毛，知道自己汗王最了解自己，不可能不帶著零食。只得從衣懷深處挖了一小把瓜子出來，伸手?jǐn)傞_，讓汗王用瓜子。處月汗王撮了一顆瓜子吃著，順手拋了一顆給黑頭：“一起吃，等那蠢東西出來?！?/br>
    三個男人便頭并頭，蹲在草叢里吃著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