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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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無深情,一樁離婚案與他何干。 “我并不介意,”他說,“但你也要想想自己的未來。你有辜家的背景,又和各國公使交好,我可以再送你一個名聲,傅三求而不得的前未婚妻。去找一個愛你愛得夜不成寐的男人,找個你能扶他上位的男人。幼微,你不笨,你幫我這一程,我也送你走一條好路。在名利場上仰慕你的人并不少,你且慢慢挑,我會有耐心?!?/br> “你將我對你的感情說成這樣……”辜幼薇不甘心。就算是三分算計,也有七分真心。 “我是一心革命,從沒瞞過你,”他在打她的七寸,“你是否甘心將辜家和自己的身家性命、錦繡前程都不要,全都交在我的手里?” 這才是辜幼薇最無法妥協(xié)的。年少深愛傅侗文時她不甘心,現(xiàn)在更不會甘心。傅侗文說到這個程度,再談下去都和感情不再有關(guān),全是交易了。 這樁陳年舊情,終是在今夜的廣和樓作了了結(jié)。 傅侗文難得同一個女人費心饒舌,一來要把少年時未盡的情誼還了;二來是要和辜幼薇達成默契,戲要唱下去,他要能應(yīng)付父親,辜幼薇也能去慢慢挑揀她的新婚姻。 他將辜幼薇送走,心里痛快,在包廂里自斟自飲地消遣。 正把桃花扇聽到風(fēng)雅下流的地方,徐公子的小廝碰巧探頭進來,說牌局要散,沈小姐在找三爺。于是酒杯擱下,披了衣裳來見她。 …… 沈奚該說的說盡了,見他眸光浮沉,猜想他是酒勁兒上來了,倒了水回來,喂到他嘴邊上。從始至終,他不說話,在茶盞離唇的一剎,目光終于停在她臉上。 沈奚以為他要談。 傅侗文默了會,將她手里的茶盞接了,把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 他道:“人不是很舒服,一會再談,好不好?” “嗯。” 他把茶盞交回給她,掉轉(zhuǎn)身子,背對著她躺下去,頭枕在自個的臂彎里,闔眼睡去。她見他這樣姿勢躺著就怕,警覺著,去找門外候著萬安要保心丸,萬安一面著急,一面困惑地問:“我還說三爺今兒個難得的,心情好到自己討酒來喝,怎么又犯心病了?” 沈奚搖頭,又進了包廂。 剛剛在第二官里,萬安一直留在傅侗文身邊,旁觀辜幼薇從肝腸寸斷到冷靜自持,但在這里,沒三爺?shù)姆愿?,他也只能守在門外。不必三爺明著交代,大家都清楚,誰是外人,誰是自家人??伤麖纳蜣蛇M去就不踏實,人在門外,蹲一會,站一會,終是熬不過自己七上八下的心思,推開虛掩的門。 沈奚被他招手叫出來,他掩了門,悄聲說:“三爺有時是少爺脾氣,沈小姐別和他當(dāng)真,當(dāng)是讓著病人了。沈小姐是醫(yī)生,醫(yī)生對病人要有點耐心的,是吧?” 沈奚一直擔(dān)心自己的話讓傅侗文不舒服,被他一說,眼圈倏地紅了。 “今日的酒,三爺是高興才喝的,沈小姐睜一眼閉一眼,過去得了,”萬安猶猶豫豫地,嘆口氣說,“我也不說了,多話準(zhǔn)被罵。”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傅家三公子(4) 萬安推測他們兩個是為傅侗文私下喝酒的事有了爭執(zhí)。 她無法解釋:“沒有,他沒對我發(fā)少爺脾氣。你不要這樣說三爺?!?/br> 從游輪上,他親口承諾不會再兇她,始終都在踐行他的話。 傅侗文這個人,一人千面。每次兩人有了什么不對勁,譚慶項也如此說,萬安也要如此說,總要編排是傅侗文的不是,詬病他少爺脾氣,可他對她從沒有蠻不講理的時候。 有時,是太講道理。 傅侗文從天將破曉睡到快中午也沒動靜。 沈奚一晚上沒睡,天亮后眼皮撐不住,一沉一沉地,起先還要盯著他看,后來怕自己睡過去,喚了萬安進來照看。她趴在牌桌上小憩。 福壽膏燒了整宿,把這廂房薰得像煙館,她睡得不舒坦,起先是臉埋在臂彎里,后來將臉偏過來,面朝著窗。到中午時,她迷糊著聽到萬安說:“爺?!?/br> 她驚醒,眼皮黏著,困頓了許久才勉力睜開來。 視線里,傅侗文下了床,萬安想扶他,被他撥開。 他自個走到茶幾那里,倒了水喝,上半身的襯衫布滿褶子,眼底是全紅的,沒睡好的樣子。他瞧見沈奚看自己。沈奚昨夜來前,原是要上妝,被他阻攔著沒在臉上多作功夫,未敷粉,在暗昧的燈影里,皮膚透出不均勻的紅,亦或是燈影紅。 “去叫車來?!彼愿?。 萬安遲疑了一下,躬身應(yīng)了,匆匆離去。 就如此了?不談了嗎? 可能談什么呢,她那一段話已經(jīng)把該說的都說盡了。有前情,有體諒,有決斷。 沈奚跟他這么久,對傅侗文的脾氣秉性還是了解的。他在男女關(guān)系上是個真君子,從兩人開始,就要征詢她的意見,和辜幼薇的事,也是先給她了實話,自始至終掌控權(quán)都放在她的手里。她決意要走,他也不會強留,這才是他。 沈奚把麻將一塊塊擺到盒子里,象牙觸碰的響聲,十分單調(diào)。 傅侗文又拿了個無人用過的茶盞,給她添了一杯茶過來,擱在桌上:“你的意思我全聽懂了。”他人坐下,凝注沈奚,遲遲沒有說下邊的話。 兩人對視著。 他握上她的手背,說:“三哥尊重你的決定,你我緣薄,到這里算是善始善終。過去做得不盡你意的地方,這里說句抱歉?!?/br> 沈奚輕點頭,淚險些涌出來。 這是她頭回和人分手。 在紐約時,她見過激烈的人,要拿著廚房的鋼刀去,將對方房間里的家具擺設(shè)都劈得稀爛,歇斯底里地痛罵一番,這是外國人。中國留學(xué)生們都講究含蓄美,分手時多是家里有親事定下來了,不得不回國結(jié)婚,兩人好好地談一談,淚眼婆娑地告別今生。她在紐約公寓前、公寓里,見到這樣的分手也有十幾次了。有一回是半夜,夏天,她和陳藺觀并肩而出,見到一對昨夜在公寓里吃分手飯的年輕男女在門口,正親吻的如膠似漆,女孩子臉上都是淚,衣服也都散開了,做著不能言說的事……后來陳藺觀說,那個男人是要回國教書,兩人在分手。 私定終身在先,后又被家中親事阻斷了感情,這樣的分手在留學(xué)生里最時興。所以沈奚才有“都是留過洋的人,戀愛和分手是尋常的事”的那番話。 可見過是一回事,體會是另一回事。 就像他們在醫(yī)學(xué)院里,能夠冷靜地研究談?wù)摬∪瞬r,卻永遠無法感知到真實的痛苦。知道從哪里截肢,可以保住命,真做了被截斷腿的人,體會又大不同。 她眼睛酸脹著,托著腮,低著頭,接著去碼放那一副牌。 “一場相交,說這些傷心傷情,今天的話到此為止,余下的全留在心里。我們先把這個年好好過了,再送你走……”他聲也啞,把茶盞推給她,“給三哥留點念想?!?/br> 沈奚點頭,嗓子里火辣辣的,太賣力強壓著心情所致。 她端了茶盞,涼水入喉,冰冷的液體從喉嚨到胃里,感觸分明。 等車來,她被萬安送下了樓。 廣和樓新的一日生意要開始了,伙計們都在忙碌收拾著池子里、桌上的東西,見沈奚下樓,權(quán)當(dāng)是透明的。戲臺上空著,兩側(cè)包柱上的字,龍飛鳳舞地盤在那里。 昨夜旨在救國救民的牌局應(yīng)了“逢場作戲”四字,和傅侗文好說好散應(yīng)了“離合悲歡”,沈奚人恍惚著,反反復(fù)復(fù)把自己的話和他的話在心里回放著,到上了轎車,人還是懵的。 回到院子里,譚慶項已經(jīng)換好西裝,手里握著帽子,正大步向外走。 他看到沈奚面上一喜:“沈大小姐,你可算是回來了。三爺呢?” “還在廣和樓。”沈奚聲音又低又啞。 “還在那?”譚慶項錯愕,“你回來是要拿什么嗎?藥?還是錢?快說,兩樣我都曉得在哪里,你就在這里候著,我去給你拿?!?/br> 沈奚搖了搖頭,錯身入內(nèi)。 譚慶項困惑地立在原地。 “兩人起爭執(zhí)了,”萬安低語,“三爺吩咐我,把東廂房收拾出來,給沈小姐住?!?/br> “吵架能吵成這樣?”譚慶項驀地一驚,“你跟回來做什么?把三爺一個人留在廣和樓了?” 萬安郁郁:“三爺不放心沈小姐,一定要我送回來?!?/br> “糊涂!”譚慶項掉頭就走。 到廣和樓,有人正在樓門外掛了幌子,開始排今日的戲。 譚慶項一出現(xiàn),老伙計認(rèn)出他:“是找三爺吧?”人說著把譚慶項往第一官帶,“三爺是愛聽?wèi)颍梢矝]有聽到接連兩日不下樓的,先生你去瞧瞧,我們也好安心?!?/br> “剛出來過嗎?”他問。 “出來過,要了壺茶?!?/br> 那就還好。 譚慶項站定在第一官簾外,定了心神,讓自己盡量心平氣和,這才打了簾子入內(nèi)。 傅侗文坐在椅子上,手邊擺著個茶壺,獨自一個在牌桌旁,嘩啦啦地洗著牌。他聽到有人進來,眼也不抬地說:“出去?!?/br> 譚慶項沒理會他,把藥箱放下。 他拿了聽診器出來:“給我聽聽,”聽診器壓在傅侗文胸前,“吵架這種事,是吵一回傷半月,傷心也傷身?!?/br> 傅侗文沒出聲,從譚慶項西裝上衣的口袋里掏了煙盒,又去摸火柴盒。 譚慶項起先不愿給他,看他心情確實不妥,也就妥協(xié)了。傅侗文早年在上海的日子里,前半程是整日外出打牌,后半程是悶在屋里,和大多數(shù)想要救國的青年志士一樣,在迷霧里摸索著前路。思慮過重,用抽煙喝酒來緩解,如今的病根就是那時落下的。 后來他下決心戒煙戒酒后,雷厲風(fēng)行,也算有了成效。 后來每每陷入困局,至多拿一根紙煙在手里,揉搓擺弄,沾染一手的味道。今日他無法抵擋再次墮落的渴望,把香煙點著,慢慢地含在唇上,深吸了口。 煙草滋味讓他頭昏,像輪回半生,又退回到那年歲月里:“慶項,我們都老了?!?/br> 七十古來稀,假設(shè)他身體健康,有幸能活到七十歲,到今日也即將走到一半。他自知不是長命的人,人生走到這年歲,折算出來,已經(jīng)算是老人了。 “你看我能活幾年?”他又問。 譚慶項不耐煩:“你要天天這樣,明年就能入土。我也落個輕松快活?!?/br> “告訴我一句實話,”傅侗文問,“五年?還是三年?” 譚慶項不愿和他討論這話題,以沉默應(yīng)對。 傅侗文默了半晌,說:“沈小姐向我提出分手?!?/br> “你答應(yīng)了?” 他默認(rèn)。 “為什么?因為和辜幼薇的婚約?” “我和辜小姐達成協(xié)議,她會延遲婚期,尋一個更好的歸宿。” “沈奚知道嗎?” 傅侗文搖搖頭。 “你和沈奚講一講原委,不用鬧到分開的地步,”譚慶項拽了椅子,到他面前坐下,“你不要學(xué)我,我這人浪蕩形骸,遇到的女孩子也都是你情我愿。你對沈奚不同。” 傅侗文不出聲,沉默地抽煙。 “我在認(rèn)真和你談,談話是要有來有往,有問有答的?!弊T慶項催促他。 他笑一笑,說:“你我都是留過洋的人,你應(yīng)該最理解我。我們這群人,走路時,勢必要讓女孩子走在前頭,出門也要為女孩子披上衣裳,呵護照顧,禮讓女子是本分……談戀愛,要先問人家愿不愿意,而分手,當(dāng)然也要聽人家的主意,勉強不得。” “我并不想聽這種場面話,”譚慶項反駁,“你對她說實話,我不信她會走。倘若因為你兩個吵架,誰都無法低頭,我來做和事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