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桀點(diǎn)點(diǎn)頭，取了個八角聞，一下子就被嗆著了。

    顏青畫忍住沒笑出聲。

    她指了指另外一筐果干：“這是軟蜜杏，原是云州那邊產(chǎn)的，每年夏日結(jié)果，很容易就能制成果干?！?/br>
    “這也就意味著，云州剛有商隊(duì)來過。”

    榮桀微微皺起眉頭，他道：“我昨日讓阿鳴打聽過，下午我去百口居再打聽打聽，那邊消息多雜，興許能知道云州的近況?！?/br>
    顏青畫頷首，她走這一上午已經(jīng)很累，下午自然只能回去歇著。

    中午用完午膳榮桀就出去了，顏青畫一覺睡到晚上，她摸了摸肚子，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太難受了，這才覺得開懷些。

    許多年未曾來癸水，這一次也不過兩天就差不多結(jié)束了，顏青畫想著明日跟榮桀要出去跑馬，也是松了口氣。

    晚上回了客房，榮桀給她洗了三個大棗，盯著她吃。

    “百口居的消息不便宜，不過我還是花錢買了。”

    顏青畫立即坐直身體。

    榮桀表情不是太好，卻也不是太糾結(jié)，他只說：“云州那邊其實(shí)已經(jīng)封了，據(jù)說是不允許百姓擅自離國，只是外地商隊(duì)可以登記后進(jìn)入，采買完后再出來。百口居那邊的消息是奉金本地商隊(duì)給的。

    “據(jù)說葉輕言以嚴(yán)政為根基，他叫人重新修了律例，所有刑罰加倍實(shí)施?！?/br>
    顏青畫簡直驚呆了。

    榮桀其實(shí)也有點(diǎn)吃驚，他繼續(xù)道：“阮細(xì)雨是他的發(fā)小，跟他一起起事的，事成之后他封阮細(xì)雨為護(hù)國侯，位令尹，結(jié)果阮細(xì)雨勸他要施仁政，被他削去軍職，現(xiàn)在也只是起草招書，一蓋政事都不得多言。”

    這……太跋扈了。

    不過這都能傳出來，肯定是云州百姓被葉輕言逼得有苦難言，只敢偷偷跟外來商客念叨。

    榮桀還沒說完：“百口居那邊說，葉輕言占了安南府布政使司后只是暫居于此。他堅(jiān)持要在城中修皇宮，如今已從云州各地征調(diào)役卒近萬人，驅(qū)趕了城中心的原住百姓，開始修他的永樂宮?！?/br>
    顏青畫更是吃驚：“他怎可如此？”

    “我也不知道，眼下最是需要安撫民心的時候，他這樣大興土木是不應(yīng)當(dāng)?shù)?，”榮桀搖頭嘆氣，“只是苦了百姓?！?/br>
    可不是，前有狼后有虎，好不容易朝廷的貪官污吏走了，又換了個暴戾的成王，也不知日子還能怎么過。

    不過這么看，他們?nèi)缃駪?yīng)當(dāng)還不算太危險。

    葉輕言一門心思都是他的永樂宮，哪里有功夫盯著他們？

    顏青畫沉吟片刻：“或許是他放出的假消息？”

    這也不是不可能，他剛占領(lǐng)云州，屁股還沒坐穩(wěn)，肯定怕外敵人攻占，先放個假消息出來迷惑朝廷，好爭取幾分喘息機(jī)會。

    榮桀喝了口茶：“無論如何我們回去都要加把勁了，他這樣的形式做派，無法按常理推斷。”

    顏青畫嘆了口氣，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

    越是看清世道，他們肩上的擔(dān)子就越重，如果不能強(qiáng)大到屹立不倒，就只能落得個任人宰割的下場。

    成王敗寇，就是如此。

    第45章 荒村

    次日清晨, 榮桀跟客棧租借兩匹棗紅馬, 跟顏青畫早早用完早膳, 帶好干糧后趕著剛一開城門就出了城。

    小赤山位于奉金南郊, 同巍峨雄偉的雁蕩山比自是十分嬌小，不過川西并無高山，小赤山已經(jīng)是川西境內(nèi)的佼佼者了。

    兩個人疾馳，約莫半個時辰后來到小赤山山腳下。

    棗紅馬體型高大，近路跑起來同矮腳馬沒太大不同，只騎在上面感覺更是高了, 奔騰有騰云駕霧掣之感。

    終于遠(yuǎn)遠(yuǎn)瞧見零星屋舍, 顏青畫也松了口氣：“這馬真是高大?！?/br>
    榮桀以前倒是習(xí)慣騎棗紅馬, 聞言便笑道：“一會兒我們進(jìn)村子打聽打聽吧。”

    兩個人怕驚擾百姓，便下了馬往村口走去, 待剛看清村口的牌坊，便聽聞一把嘶啞的聲音：“哪來的人？什么事？”

    榮桀定睛去瞧，卻發(fā)現(xiàn)牌坊下坐了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 他穿著一身灰撲撲的長褂，若不仔細(xì)瞧還真沒注意。

    顏青畫笑笑，朗聲道：“老人家, 我們要去平川府，不過好像走岔了路，只好過來討口水喝?！?/br>
    平川正巧在奉金南邊, 他們走的這條路并未偏離太多。

    路上顏青畫仔細(xì)瞧過, 黃泥路是夯過土的, 馬兒疾馳上邊并不顯多顛簸，道路兩側(cè)有很深的車轍，顯然經(jīng)常過馬車。

    相比啟越山腳下的大小店村，因?yàn)樘^貧瘠偏僻，朝廷根本沒有給修過路。

    這座山腳下的村子名為赤丘，牌坊上的朱漆已經(jīng)斑駁凋零，看起來十分破敗。

    他們兩個盡量顯得自己客客氣氣，可那老者卻依舊面無表情，他沉聲道：“村子窮，就不招待了?！?/br>
    榮桀剛要再說兩句，不料從村中又走出來個矮胖老婦人：“老胡，來者是客，請進(jìn)來吃口茶吧。”

    那老胡臉上一僵，他站在那猶豫了很久，最終沉著臉往邊上讓了一步。

    榮桀和顏青畫對視一眼，都覺得這村子不大普通。

    “多謝嬸子，我們喝口茶就走，還要趕路。”榮桀笑道。

    兩個謹(jǐn)慎地走進(jìn)村子，路過老胡的時候聽他冷哼一聲：“不自量力?！?/br>
    顏青畫更是覺得怪了。

    這村子偏僻破敗，遠(yuǎn)遠(yuǎn)望去也不過五六十戶人家，大多都是低矮的黃泥土屋，連磚瓦房都沒造起來。

    然而村中的路又干凈平整，家家戶戶門上都貼著嶄新的門神，在一片灰蒙蒙的山霧中又顯得面目猙獰。

    老婦人瞧著慈眉善目的，似很開朗，她笑道：“我們村子祖輩都生活在這里，只是家里貧困，沒什么好招待的，還望客人不嫌棄?！?/br>
    榮桀連連搖頭：“哎，嬸子哪里的話，能賞我們兄弟倆兩口水喝，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情了?！?/br>
    顏青畫注意到這矮胖婦人就住在村子的正中央，他們一路從村口往村子里走，竟一個村民都沒瞧見。

    那婦人見顏青畫好奇地四處張望，便道：“村里壯勞力都下地去了，這會兒只有女人家在?！?/br>
    顏青畫害羞笑笑，沒吭聲。

    根本不是這樣的，這村子看著人戶不少，可實(shí)際上卻沒多少煙火氣。

    不是說這會兒沒人生火做飯，而是許多人家門口都沒存柴，院中既沒種些常吃的小菜，也沒養(yǎng)雞鴨。要不是院子里大多晾著些粗麻衣裳，顏青畫幾乎都要以為他們來到了荒村。

    這個情景，有些說不出的熟悉感。

    顏青畫悄悄捏了一把榮桀的手，小聲問那老婦人：“嬸嬸認(rèn)識去平川的路嗎？我跟哥哥稀里糊涂就騎到這里，現(xiàn)在找不回去了?！?/br>
    老婦人回頭瞧她，一雙圓眼瞧著很有喜氣，她和氣道：“你們肯定是從前一個路口走了岔路過來的，我們村的路不好找，難為你們找到了。”

    她說著又打量二人一眼，目光里有些探究：“回去路好找，順著原路往來時路一直走，見到岔口往右拐便是了。”

    顏青畫忙感激點(diǎn)頭。

    往前再走幾步就到了婦人家里，她的家倒是看起來熱鬧些，院中還晾著小孩的衣裳，顯得不那么冷清。

    榮桀耳朵很靈，他回頭給顏青畫使了個眼色，告訴她屋子里現(xiàn)在只有一個人，而且還是個孩子。

    顏青畫頷首，兩個人佯裝隨意地進(jìn)了院門。

    屋里突然傳出一陣娃娃哭聲，那婦人推開堂屋，回頭跟他們道：“小孫孫哭了，我先去哄哄，兩位先坐下歇歇?！?/br>
    榮桀把兩個人的馬拴在門口，小聲跟顏青畫說：“這里不是匠村?！?/br>
    一般有礦藏的地方朝廷都會特設(shè)匠村，把匠籍百姓驅(qū)趕到這里定居，世代不得離籍。

    若是有鐵礦，便需要礦工和鐵匠，采礦后就地熔煉成鐵器，運(yùn)送到各地販?zhǔn)邸?/br>
    一旦生在匠人家里，面對的就是永不停息的勞作和苦難，家里能找到些門路去各府城定居還好，若是留在大山，一輩子也就如此了。

    這個村子看起來破敗，卻沒有一絲一毫人氣，屋舍斑駁綾羅，仔細(xì)瞧卻都不算很舊，也就是這幾個月才造新的。

    榮桀輕聲道：“我們可能來錯的地方?！?/br>
    他們兩個真正要找的是匠村，只要能確定匠村的位置，便能知道有沒有鐵礦了。沒找到匠村，這一趟就白來了。

    顏青畫心中一凜，剛想說些什么，不料背后就傳來一道溫和的嗓子：“兩位，怎么不進(jìn)去坐呢？”

    寂靜的村中，這一聲嗓子實(shí)在有些嚇人，顏青畫心中一跳，回頭卻看到那婦人懷里抱著個一兩歲的娃娃，正在耐心哄著。

    顏青畫笑道：“怕叨擾嬸子，想著把馬拴好再進(jìn)?！?/br>
    婦人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轉(zhuǎn)身進(jìn)了堂屋。

    顏青畫抬頭看榮桀，用眼神問他：“進(jìn)不進(jìn)？”

    榮桀皺眉，沉思片刻還是低聲道：“不行就跑?！?/br>
    既然來了，就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顏青畫緊緊跟著榮桀，兩個人一起進(jìn)了堂屋。

    屋子很低矮，跟他們山中的竹屋是沒法比的，這戶人家也沒多少整齊家具，堂屋里就擺了個方桌和幾把椅子，顯然是平日里吃飯的地兒。

    那婦人坐在椅子上哄孩子，不一會兒孩子就睡著了，她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吃口茶吧？都是山中的葉子茶，便宜卻也解渴。”

    顏青畫主動給兩人倒上半杯茶，意思意思抿了一口。

    “嬸子這村以前我們還真沒聽過？沒想到小赤山下還有這么人杰地靈的地方。”顏青畫模仿著奉金那邊的口音，徐徐開口。

    她記性好也聰明，學(xué)口音很快，榮桀學(xué)不會，便cao著一口正經(jīng)的官話，顯得很有體面。

    這樣一對兄弟行走在外，也不算很扎眼，只不過那婦人也很精明，聽聞不答這個，反問：“瞧你們兩個長得可是一點(diǎn)都不像，真是親兄弟啊？”

    顏青畫臉上微紅，含羞帶怯掃了榮桀一眼，輕聲道：“自然不是親兄弟的，他是我結(jié)拜的兄長?！?/br>
    若是深山婦人自是聽不懂她在說什么意思，可這人顯然也是見過世面的，聽了顏青畫的話臉上不由閃過一絲鄙夷。

    她大概也沒想到兩人是這等關(guān)系，臉上的慈祥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剛剛還熱情得不行，轉(zhuǎn)眼就冷淡起來：“兩位吃了茶就走吧，不是還要趕路？”

    這一來一往，顏青畫也有些摸不著頭腦，見她不再搭理人，便拉著榮桀起身：“多謝嬸子招待，我們這就走了?！?/br>
    那婦人淡淡“嗯”了一聲，連頭都沒抬。

    夫妻二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大概明白這里不是普通的村落，便順勢出了門。

    他們原也只是想過來探探路，無奈小赤山腳下樹林濃密，也就這條路好走一些他們才七拐八拐走了進(jìn)來，這事又不好在奉金城里打聽，靠他們自己確實(shí)不太好辦。

    兩人去門口解開馬繩，正想再往西邊去繞路瞧瞧，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有力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