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韞舜清醒的道：“顏氤，本宮成就你，給你需要的名利，亦需要你的效忠?！?/br>
    “是，皇后娘娘。”顏氤語聲歡快，輕問道：“娘娘需要小女子怎么效忠？”

    謝韞舜直言出計劃，道：“待你聲名鵲起，本宮會制造聲勢，將有很多達官顯貴邀請你進府修整園林花藝。本宮需要你陸續(xù)進入宗室及四品以上官員的府邸，調(diào)查其府中上下的關(guān)系，每個府中尋找兩位機靈的妾室或下人暗暗為本宮所用。”

    顏氤恍然覺悟，皇后需要織羅一張關(guān)系網(wǎng)，遍布宗室和皇親重臣的府中，了解他們的動向。這是相互需要的差事，將能持續(xù)很久且關(guān)系日益緊密，源源不斷的刺激和源源不斷的名利，她樂意至極，欣喜至極。

    謝韞舜清楚的知道要開始培植自己的勢力了，要像蒼天古樹的根系那樣，慢慢滲入扎根進京城的權(quán)勢所在之處。顏氤是可以試用之人，她喜歡顏氤身上的那股勁兒?？此剖歉魅∷瑁梢宰龅较嗟靡嬲?。

    顏氤很得意，更加自信，皇后娘娘把如此重要的機密之事交給了她，可見是信任和重視，她鄭重的跪拜道：“顏氤定當做好效忠皇后的事。”

    謝韞舜扶她起身，拭目以待。

    待顏氤退下，謝韞舜便帶著圖紙去乾龍宮，請元惟幫忙調(diào)整的更加幽雅，更加無法挑剔，讓顏氤一鳴驚人。

    半個時辰后，當謝韞舜從元惟的小院回到祥鳳宮時，被前方的一幕怔住，猛得駐步。

    只見雕梁畫柱的殿廊下，竟然憑空有了一個秋千，謝佳瑩正在開心的蕩秋千，笑容柔美無邪，如是在謝府中那樣無憂無慮的蕩著。當秋千逐漸減慢，是一旁的賀云開拉動長繩，使秋千再次蕩起。

    謝韞舜目光平淡的望著，望著謝佳瑩可愛的笑顏，和賀云開看到謝佳瑩的笑容時臉上浮現(xiàn)的溫和笑意。

    第57章 宜較真

    那是個簡易的秋千，牢固的栓在廊梁來回蕩著，蕩在皇權(quán)腹地，蕩在一雙從平淡漸漸變得凜然的眼睛里。

    眼睛里的景象很怪異，謝韞舜感覺到疼，疼意模糊而悶重的將她的身子裹住，她下意識的捂著小腹，深吸口氣，一刻也看不下去，語聲盡量冷靜的喚道：“瑩兒。”

    “jiejie。”謝佳瑩靦腆的笑著，帶著稚氣未脫的少女爛漫，開心的笑彎了眉。

    “來。”謝韞舜清晰有力的說出一個字，注視著可愛柔弱的胞妹，她已及笄，性情乖順可人，儼然會成為男子喜歡的賢妻良母，是皇上喜歡的樣子。

    秋千緩緩?fù)Ｖ?，謝佳瑩輕盈的起身，輕移蓮步，走過去，輕喚：“jiejie。”

    謝韞舜平淡的問道：“何來的秋千？”

    “皇上動手做的?！敝x佳瑩語聲綿柔。

    “為你制作的？”

    “是的?！?/br>
    謝韞舜緩聲問：“皇上因何為你制作秋千？”

    “瑩兒呆坐著等jiejie時，皇上來了，問起瑩兒在府中怎么打發(fā)閑暇時間，瑩兒回答蕩秋千，皇上當即動手為瑩兒制作了?！敝x佳瑩倍感到關(guān)懷，皇上很友善，是她見過的最隨和的人，耐心的為她制作秋千，還耐心的為她秋千蕩繩。

    謝韞舜認真的道：“你不應(yīng)該使用，應(yīng)該拒絕?！?/br>
    拒絕？謝佳瑩受驚的瞧著jiejie，皇上溫厚親切，像兄長一樣，比親兄長還貼心關(guān)懷，怎么應(yīng)該拒絕？

    “你已及笄，尚未出閣，接受已有妻室的男子動手制作的東西不合情理，和已有妻室的男子一起蕩秋千不成體統(tǒng)?！敝x韞舜理智的面對，需要告訴meimei這樣做不合適，道：“回府之后，讓娘告訴你正確的做法?！?/br>
    謝佳瑩更為受驚，受驚的輕顫。

    謝韞舜道：“木桃。”

    木桃上前，“奴婢在?！?/br>
    謝韞舜眼簾一垂，冷然道：“送二小姐回謝府，如實告知謝夫人，請謝夫人悉心教導(dǎo)。”

    “是。”木桃攙扶著謝佳瑩，不由分說的道：“二小姐請，奴婢送您回府?！?/br>
    謝佳瑩的臉上盡是驚懵，盡是不諳世事的無措。

    謝韞舜默默感受著心底的空涼，這才看向賀云開，迎著他全神貫注的凝視，漠然說道：“皇上，請借一步說話?！?/br>
    她的身體虛乏了，需要半躺著。步入寢宮，半躺在窗前軟榻，閉目養(yǎng)神。

    “皇后？”賀云開坐在榻邊，輕撫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謝韞舜歇息著，不露聲色的問：“皇上喜歡瑩兒嗎？”

    賀云開平和的道：“喜歡。”

    謝韞舜身心一驚，蹙眉，偏頭面朝窗外，依然閉目。

    “她溫柔，真誠，心地柔軟簡單，容易開心的笑。”賀云開坦言：“很招人喜歡。”

    謝韞舜不語，神情泛冷。

    賀云開認真的問：“皇后不喜歡朕喜歡她？”

    謝韞舜抿著唇，依舊不語，神情冷了些。

    賀云開漫不經(jīng)心的道：“皇后曾說她溫柔可人，真誠漂亮，堅定朕會喜歡，還說她是不可多得的賢惠伴侶?！?/br>
    謝韞舜的語聲極其冷靜道：“她是招人喜歡，皇上喜歡她無可厚非。她是不可多得的賢惠伴侶，但絕不會是皇上的賢惠伴侶?！?/br>
    “嗯？”

    “如果皇上已經(jīng)動了封她為皇妃的念頭，不妨自行斷了念頭。”

    賀云開誠然道：“皇后胡思亂想了?！?/br>
    “皇上為她制作秋千，為她拉蕩繩，用那樣的眼神看她?！敝x韞舜心底冷的不適，漠然質(zhì)問：“是臣妾胡思亂想？”

    賀云開道：“朕看到她坐在長廊下百無聊賴，可想而知皇后正在元惟身邊，就不冷落不忽視不怠慢的盡地主之誼，得知她喜歡蕩秋千，隨手簡單為她做一個打發(fā)時光。朕看到她坐在秋千上開心的笑顏，跟皇后的笑顏神似，忍不住深看了眼?！?/br>
    謝韞舜一怔。

    “皇后開心的笑顏，朕只見過兩次?！辟R云開道：“一次是朕帶著皇后去冷宮見到闊別已久的元惟時。另一次是朕愿意配合出席款待宗室皇親，解決了皇后的燃眉之急時?！?/br>
    謝韞舜的紅唇動了動，不言語。

    賀云開認真的道：“皇后自己胡思亂想，卻用那樣的話語和語氣說她，話說的過分了，說重了?！?/br>
    他在維護瑩兒？！謝韞舜冷然問：“臣妾說錯了嗎？”

    “平心而論，皇后對她說那樣的話時，有沒有想過自己的言行?！辟R云開心平氣和的道：“大同小異，皇后面對自己夫君的兄長親手摘的桑葚、親手砸剝的核桃，是否不應(yīng)該食用，是否應(yīng)該拒絕?！?/br>
    謝韞舜立刻睜目看向他。

    賀云開專注的與她對視，表面保持著心平氣和，道：“皇后接受自己夫君的兄長的桑葚、核桃不合情理，皇后和自己夫君的兄長單獨在一起不成體統(tǒng)。”

    謝韞舜凜然道：“臣妾視元惟是摯友，臣妾問心無愧?！?/br>
    “瑩兒問心有愧嗎？她單純的視朕是兄長?！?/br>
    “皇上心里有愧，皇上喜歡她?！?/br>
    賀云開正色道：“朕對她的喜歡是愛屋及烏的喜歡，絕無非分之想，問心無愧?！?/br>
    謝韞舜身心驚愕。

    “元惟心里有愧，他對你有非分之想?！辟R云開平和說道：“元惟視你不僅是摯友的喜歡，還有甘愿奉獻的愛，疼惜關(guān)懷的情，幻想擁有你身子的欲。”

    “皇上……！”

    “朕說錯了嗎？”

    謝韞舜深吸口氣，閉了下眼簾，盡量以鎮(zhèn)定的語氣道：“皇上說的沒錯，但這些是發(fā)生在臣妾尚無婚配之時，于臣妾沒有成為皇后之前，是合乎法度情理的情況下。”

    賀云開一絲不茍的注視她，語氣很平靜的道：“皇后承認了明知道元惟對你有非分之想，仍……”

    謝韞舜冷硬的打斷了他的話，“臣妾承認的是知道元惟的喜歡，以及愛和情。所謂的欲，純屬無稽之談，是皇上的臆測，毫無依據(jù)，純屬不實，荒唐到臣妾不屑于反駁?！?/br>
    賀云開明確告訴她道：“元惟想擁有你的身子，他對你有yin欲，毋庸置疑。”

    謝韞舜理智的道：“即使他想、他有，但他嚴于律己，在臣妾面前克制的不泄露分毫，從未讓臣妾有過羞恥感和有產(chǎn)生被褻瀆的不適?！?/br>
    賀云開道：“無論他隱藏的多么天衣無縫，他非分之想的yin欲就像是皇后越禮了一樣，真實存在。”

    謝韞舜愕然的望著他，他平靜的波瀾不驚。

    賀云開平和的問道：“皇后清楚的知道自己和元惟的行為是越禮嗎？”

    謝韞舜身心發(fā)涼，仿佛是被丟進冰天雪地里，必須要面對酷寒的天地。

    他的神態(tài)和語氣都一致平和的無以復(fù)加，以她之語還施于她：“謝夫人沒有悉心教導(dǎo)過皇后在嫁為人婦之后的正確做法？”

    輕緩的話語重重的砸下，砸的謝韞舜感覺到有東西破裂了，她承受著裂紋在沉默中蔓延，迅速的破碎，破碎帶來的刺痛迫使她清醒，她清晰的問他：“皇上要讓臣妾承認行為越禮？”

    賀云開默不做聲，不置可否。

    謝韞舜面對他，極凜然的道：“在臣妾心里，元惟一直是臣妾青梅竹馬的摯友，不會因為臣妾嫁給了皇上，他就變成臣妾的夫君的兄長，不會，他在臣妾心里只有摯友一種身份，正大光明?！?/br>
    她執(zhí)意而有主見，不在意世人即定的倫理，憑著一腔的孤勇和大氣，她的坦蕩即為道德，她的需要即為王法。

    “皇后當然不承認，因為朕的放縱助長了皇后的心安理得，使皇后更加理直氣壯的堅信這種行為合適?！辟R云開直言道：“皇后需要知道自己的行為越禮，如同，朕需要知道自己不得不更加假裝不在意，并用更多的寬容控制住嫉妒心?！?/br>
    謝韞舜啞然失色，他在意？他嫉妒？

    賀云開深深的看她，停頓片刻，“皇后可以繼續(xù)不覺越禮，朕可以繼續(xù)假裝不在意，我們繼續(xù)自欺欺人?！?/br>
    謝韞舜的心被從未有過的撼動著，聽到他繼續(xù)說：“自欺欺人注定是有懲罰的?！?/br>
    她所受到的懲罰是，盡管不甘愿做他的妻，每天依然要以妻的身份自稱‘臣妾’，盡著為妻的被臨幸，盡著為妻的懷胎孕育。

    賀云開語重心長的道：“朕受到的懲罰是，可能再過一年，再過五年，再過十年，過了一輩子，皇后依然沒有把朕當作真正的夫君，依然不清楚在皇后的野心、名聲受到質(zhì)疑時，只有朕能正大光明的在皇后旁邊證明皇后的賢德、清白。”

    謝韞舜脫口而出：“臣妾知道?！?/br>
    知道什么？知道是越禮，還是知道他的可用之處？還是都知道？或者是知道了其它？

    賀云開看著她垂下了眼簾，她蹙起的眉心里浮著幾分難捱，抗拒他再說下去，經(jīng)受著某種心領(lǐng)神會的掙扎。

    謝韞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的明白他存在的意義。她的內(nèi)心在掙扎，因為她痛苦的意識到他的一字一句多么像是逆耳之言的忠告，似乎是諄諄教導(dǎo)，仿佛他用自己的言行在告誡她，像是良師。

    她的心緒很亂，石破驚天的亂。

    良久的沉默，謝韞舜慢慢接納，平穩(wěn)了情緒，問道：“皇上是要禁止臣妾再跟元惟相見嗎？”

    賀云開道：“豈能，朕豈能不自量力。”

    謝韞舜體會到他話里的言不由衷，大大方方說道：“皇上，臣妾知道自己的行為是越禮了?！?/br>
    面對她虛心接納的度量，賀云開有些驚訝但又在預(yù)料之中，她理性而自省，不僅把他放在了眼里，還把他的話聽進了心里。

    謝韞舜冷靜說道：“請皇上知道，臣妾不能不見元惟。”

    賀云開道：“朕知道了，請皇后好自為之。”

    謝韞舜接著問道：“皇上還想提醒臣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