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傅珍狠狠地瞪著她,“有什么不好,秦家同傅家也算世交,我去看看熟人有什么不對。” 丫頭當然知道她的目的不止于此,可又不敢說破,“可……總得有個由頭不是?小姐您又病著……” “就是病著無聊才得找本書消遣,二叔房里的藏書最多,這個理由夠充分了吧?”傅珍不耐煩說道,一甩脖就朝門外走去。 丫頭也只好緊緊跟上。 * 傅瑤說了那一番自認為真理的話,便要推門出去——秦爽是什么反應(yīng),她懶得再管,更不想多做糾纏。 仿佛察覺到什么東西將離自己而去,秦爽下意識喚道:“傅meimei……” 傅瑤側(cè)著半身,冷冷說道:“秦公子,請你牢記自己的身份,我不僅是傅家的女兒,更是太子的良娣。你適才種種無禮之處,我不說,是因為我疏于計較,但這并非意味著,我不會降罪于你,明白么?” 秦爽或許有意做一名暖男,她可絕不想將一個備胎收入麾下。有些事可以含糊,有些話一定得說清楚,否則,便是害人害己。 秋竹方才默不作聲,這會子便識趣地拉開門——這是個聰明的丫頭,少說話多做事,將自己的職責(zé)看得一清二楚。 傅瑤昂首闊步走出去,卻在步下臺階時,看到伏在窗下的傅珍——她顯然已聽了許久了。 被聽到也就聽到吧,反正她問心無愧,沒什么可指摘的。傅瑤依舊堂堂地走下去。 傅珍快步走過來,尖聲叫道:“站??!” 傅瑤果然停下腳步,淡淡說道:“jiejie有事么?” “好一個傅良娣,好一個端正清白的太子良娣,居然在書房與人幽期密約,真虧你做得出來!”傅珍冷笑連連。 傅瑤并未被她的話激怒,反而淺淺笑道:“jiejie真是為這個生氣嗎?” “你什么意思?”傅珍眼中幾乎出火。 “我是說,jiejie明知道我對秦郎君無意,還拿這話來指責(zé)我,分明是你自己對秦郎君有情吧?”傅瑤穩(wěn)穩(wěn)站立。 “你……”傅珍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少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八道,jiejie心里最清楚。”傅瑤提著裙子,款款步下臺階,“可是我得提醒jiejie一句,落花有意流水無心,你再戀著他也是枉然。當心此事被程家公子知曉,辱沒了你的名聲?!?/br> 這個女人! 傅珍恨恨地看著她。她明明什么都有了,偏作出這一幅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秦爽那樣喜歡她,她卻不知愛惜,反而一點余地都不給人留下。 傅珍從前就知道秦爽對這位六妹的心思不一般,那時傅瑤雖無表示,至少稱得上溫厚,如今卻是越來越可惡了。 不就是仗著一張好臉皮嗎,怎么人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 這口氣傅珍再難咽下,她憤然說道:“你少得意!若我將此事告知太子殿下,你以為太子殿下還會像現(xiàn)在這般寵你嗎?” 雖無確鑿的偷情證據(j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成既定事實——就憑這一點,已經(jīng)足以毀掉一個清白女人家的聲望。 第11章 回宮 這下看她還有什么招數(shù)。 傅珍得意地看著對面傅瑤,雖然不愿將秦爽牽涉其中,偶爾共沉淪一下也是好的,她實在很想見見傅瑤吃癟的模樣。 “五jiejie是在威脅我么?”傅瑤凝視著她。 是在佯作鎮(zhèn)定吧?傅珍稍稍揚起下巴,“是又如何?” “那jiejie可錯了,”傅瑤嫣然一笑,“你不是在威脅我,是在威脅傅家。一旦我被太子殿下厭棄,甚或治罪,你以為傅家能不被連累?就連五jiejie你,照樣逃不脫干系?!?/br> 傅珍瞪大了眼。 傅瑤緩緩從她身邊走過,輕輕說道:“我的事不過是空xue來風(fēng),五jiejie的事情可是板上釘釘呢,關(guān)于那條絲帕的事,你不會忘了吧?” 傅珍的眼睛睜得更大了,怎么會,她如何會知道?那條繡有秦爽名姓的絲帕,她明明沒讓任何人瞧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與其日日想著怎么針對我,五jiejie還是自求多福吧?!备惮幜滔逻@句話,翩然而去。 只剩下傅珍呆呆站在原地。 她僵硬地轉(zhuǎn)首,透過碧色的紗窗,看到里頭身形疏朗的男子。長衫公子形貌落寞,寂寂如雪。 他依舊毫不知情。那條感情激蕩下所繡的絲帕,傅珍從來沒鼓起勇氣送出去,因此現(xiàn)在已無可挽回了。 秋竹追上步伐健朗的小姐,不無欽佩地贊道:“小姐,原來您還記得那條絲帕的事呀?我還以為您早就忘了呢?!?/br> “當然不會忘。從前不說,是因為沒那個必要,可她若步步緊逼,就別怪我出手無情了?!备惮庉笭栆恍Α?/br> 換做從前的傅瑤,大概會永遠把這件事爛在心里,可惜她不是。她所信奉的準則,只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忍氣吞聲從來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秋竹若有所思,“小姐的性子,和從前還真是不一樣了……” “進了宮,自然不能和從前一樣,你以為宮里很好過么?”傅瑤頭也不回說道。 秋竹信服了這個理由。 她雖然沒去過皇宮,可也聽一些老人們說過,宮闈之中最是血雨腥風(fēng),但凡能爬上高位的,腳下無不是白骨累累。不中用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在她的想象中,自家小姐已過上了地獄般的生活。 秋竹淚眼盈盈說道:“小姐,您帶婢子入宮吧!” “嗯?”傅瑤詫異回頭。 秋竹堅決地抓著她的衣袖,“無論什么苦難,婢子都愿意同小姐一同分擔。小姐一個人孤零零呆在宮里,未免太難捱了?!?/br> 雖然不知道她誤會了什么,傅瑤還是笑了一笑,“也好,只是此事仍需太子殿下允準,待我稟報太子再做決定?!?/br> 秋竹懷著悲壯的心情磕了個頭,“多謝小姐?!?/br> 她利落地爬起來,“小姐現(xiàn)在想去哪兒?” “去找哥哥?!备惮幷f道,“他答應(yīng)的東西還沒給我呢?!?/br> 她們在馬廄外逮住了傅湛。 傅湛大約真是剛喂完馬,象牙白的衣衫有些臟相,他吃驚說道:“meimei,你怎么在這兒?” “不然我該在哪兒?在書房同你那位秦賢弟細訴衷腸嗎?”傅瑤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真是不明白,哥哥為何將我往火坑里推?” 這話說得有些重了,傅湛忙辯道:“阿瑤你誤會了,我是真想著過來喂馬,我也不知道你們會撞上啊!” “哥哥你還誑我!”傅瑤生氣說道,“明明就是你們商量好的,你把我叫過去,自己又借故跑開,好讓那秦爽跟我敘話,是不是?” 傅湛垂下頭,像個犯了錯的大孩子,他弱弱說道:“我也是想著……” 傅瑤干脆的打斷他,“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只是希望哥哥能認清楚,我如今已經(jīng)出閣,且是太子良娣,凡事不該別人評說,自己須先知道避諱,你以為天家的規(guī)矩都是擺設(shè)嗎?” 傅湛默然無聲。 話說到這個份上,應(yīng)該夠了。傅瑤放緩聲氣,“我知道哥哥你面硬心軟,別人但凡說兩句好話,你就招不住投降了??捎行┦履沩氂凶约旱闹饕猓┤邕@回,那秦爽但凡露出一點異狀,你就該嚴詞回絕了他,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傅家,明白么?” 半晌,傅湛軟趴趴說道:“是,我知道了?!?/br> 總算知錯能改,還有得救。傅瑤瞪他一眼,“既然知道錯了,你準備怎么補償我?” “啊,還要賠禮?。俊备嫡砍泽@地張大嘴。 “當然,否則我的名譽白白被玷污不成?!备惮幧斐鰞芍挥旨氂职椎氖?,“快點,先前不是說帶了好東西給我賞玩嗎,快拿出來就是了?!?/br> “那個……”傅湛支支吾吾。 “你該不會是誆我的托詞吧?”傅瑤豎眉說道。 她迅捷的轉(zhuǎn)身,“我這就告訴母親,說你聯(lián)合外人,想毀了我的清名?!?/br> “哎!”傅湛忙拉住她,“你別急啊,我這就把東西給你。” 現(xiàn)在是來不及,只好先將她穩(wěn)住,另外派人到街上買去。 “那好,”傅瑤看著他說道,“我要你房中那幅許自山的寒梅圖,還有博古架上那個汝窯燒制的彩繪瓷瓶,還要那扇翡翠屏風(fēng)。” “誒?”傅湛傻眼了。 “你不愿,那好,我跟母親說實話好了?!备惮幱忠D(zhuǎn)身。 傅湛只好苦著臉認輸,“我又沒說不答應(yīng)……” 他看著傅瑤臉上燦爛的微笑,森森覺得,自進宮以后,兩人的智商差距越來越大了。 這真是一件稀罕事呀。 * 元禎從皇帝處回來,看著依舊空空蕩蕩的宮殿,下意識問道:“傅良娣還沒回來嗎?” “還沒?!睆埖卤9闹δ槕?yīng)道。 “都回去這么久了……”元禎隨口嘟囔一句。 張德保小心地提醒主子,“傅良娣才回去兩天而已……” “廢話,孤當然知道,孤就是想念她罷了!”太子不耐煩說道。 現(xiàn)在的人都這么不含蓄嗎? 張德保詫異地看著主子,覺得自己的老思想跟不上潮流了。 主子的心愿,做奴才的理應(yīng)竭盡全力完成。他鼓足勇氣說道:“太子殿下,不然奴才去接傅良娣回宮。” 說是這么說,他自己知道絕無可能。就算是民間小夫妻,妻子歸寧數(shù)日,那做丈夫的也不好意思催她回來——何況威嚴赫赫的太子,成什么樣子! “不用?!碧訑[了擺手。 果然,這么大張旗鼓的事,太子是拉不下臉面做的。張德保松了一口氣,旋即就聽元禎說道:“孤親自接她回宮?!?/br> 張德保的眼睛瞪得有銅鈴般大。 這這這,太子好像完全不知羞恥二字如何寫呀!就算兩人真好得如膠似漆,也不用喧嚷的眾人皆知吧? 元禎目光森冷地看著他,“怎么,你有異議?” “沒有沒有?!睆埖卤_B忙搖頭。在這宮中當差,要緊的是言聽計從,主子說什么就得做什么,太子殿下都不要臉面了,他還能吝惜這張老臉嗎? 少不得舍命陪君子罷了。 家中的傅瑤也在收拾東西。 陳氏一邊將包裹折好,隨手將幾件大毛衣裳塞進去,一邊說道:“你真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