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墨義正確率少于六條的直接黜落,好歹減少了不少試卷了?!?/br> “只看一題確實快得多,而且看得多了,對評分的把握也越來越準(zhǔn)了,我敢說這次考試的結(jié)果絕對比之前百十年的考試都要公平公正。” “下次要不要再加上謄錄?考生的字跡會不會被認(rèn)出來?”柴榮認(rèn)真地問道。 “不用,”主考官之一的周立舜搖頭道,“考官親戚弟子要避嫌???,考官只改一題,影響本身就很小,改得快了,根本沒時間來辨認(rèn)字跡,根本不必費功夫謄錄?!?/br> 所有的試卷核完,刨掉一開始就被黜落的試卷,然后翻看后面的附加題,將應(yīng)付了事、明顯看得出文不對題的也挑出來放到一邊,其余的文章按五經(jīng)分類放好,開始排名次。 這種爭吵別說崔瑛了,就是柴榮也插不上手,等他們吵上半宿,將前五名的五經(jīng)魁排了序,后面就容易多了。 “我看咱們這新會元是個國子監(jiān)祭酒的好料子,”周立舜笑道,“每篇策論都能緊扣格物致知、正心誠意的大綱,將教書育人的事寫得花團(tuán)錦簇,會是個好先生?!?/br> “而且不是個迂腐的先生,”李景陽也笑道,“他對學(xué)童的秉性實在是太了解了,怕是掰了好長時間的蛤蟆嘴吧,真不容易?!?/br> 邊說邊聊,不一會兒他們就在柴榮的監(jiān)督下將名次排好了,下面就是拆封填榜了。 “哈哈~難怪他能寫出如此腳踏實地的文章來,”柴榮撕掉第一名的彌封,大笑道,“排云還嫌我扣著人不放,這回你這小徒弟可是自己來京的,可不是我不放人了?!?/br> “陛下,”崔瑛見柴榮笑的得意,看著其他人奇怪的神色,覺得還是需要給這位得意的太上皇降降溫,“你是不是先cao心一下殿試的事兒?因為擔(dān)心會試舉子泄漏籍貫形成舞弊,收集各地民謠來了解官風(fēng)民風(fēng)的事兒可是挪到殿試上了的,而本朝習(xí)慣,殿試的文章是要結(jié)集傳天下的?!?/br> “嗯,這是好事???” “您說六安的舉子所記的民謠會不會是邶國公傳書給您的那一首?阿雷他們可說了,那首打油詩在六安傳的,有點廣。” 作者有話要說: 掰蛤蟆嘴:以前指私塾先生教剛讀書的小孩子學(xué)習(xí)的過程,挺形象的 第106章 遼國來使 所有的試卷批完,將因試卷模糊不清、犯諱以及附加題沒寫而落榜的考生名字用藍(lán)墨錄好,與已經(jīng)填好的榜文一并封入密匣,交到禁軍手中,禁軍連夜送入禮部,這院子里的人終于可以安心地好好睡上一覺了。只等天明時分,龍虎榜一張,他們就可以離開這個住了快一個月的院子,回歸繁華的汴梁生活了。 柴榮為了不給自己抹上“有來無回”的名聲,早早地回城進(jìn)宮跟兒子商量,應(yīng)該怎么出題才能讓六安的那群舉子別提葉知秋那首“何人上京得家回”的打油詩。 而在考生這邊,按慣例中試的舉子們都要到考官家里去拜訪一番,明算科不是大科,中試的大多被分入六部成為下層官吏,這批明算科的考生只組團(tuán)邀崔瑛去了汴梁一家正店吃了一頓酒宴,便也作罷。 進(jìn)士科的考生們則要忙碌很多,認(rèn)識同年,拜見座師,汴梁瓦舍里紅袖招搖,甚至一些權(quán)貴人家四處打聽婚配情況。張雷年紀(jì)既輕,名次又高,樣貌清秀可人,還是現(xiàn)在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崔神仙的嫡傳弟子,想要結(jié)識他的人可實在不少。 “阿雷在家?怎么不去與同年交游一番?早上不是有幾位今科中試的年青人來邀你了嗎?”崔瑛在小院子里被關(guān)了許久,最近特別喜歡到外面走動,汴梁城里考生太多,他便泡在了控鶴軍里。 崔瑛這幾天大多早出晚歸,這一回來就見到張雷在家,便好奇地問道:“我看你好像挺少出去交游的,怎么,與同年們處不來嗎?”他像個擔(dān)憂孩子社交能力的父親一樣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沒什么,”張雷笑道,“我還是喜歡到學(xué)堂去。”他看著崔瑛問道:“先生,考進(jìn)士這事兒我爺爺我爹他們盼得太久了,我一定會好好考的,但中了進(jìn)士之后,我能不能,跟著您在控鶴軍里繼續(xù)教孩子?” 他略有些局促地補充道:“我不是不思進(jìn)取,不想報效君王,太上皇雖然奇怪了點,但陛下對我們挺好的,就是,就是,我感覺,”他抿了抿嘴,有些無措,小小聲地說,“我不喜歡。” “我懂,”崔瑛看著這個站起來已經(jīng)快和他一樣高的男孩子笑道,“你不喜歡官場上的那套規(guī)矩,更喜歡歸隱山林教書育人是不是?” “嗯?!睆埨c點頭,“我覺得我做不到像先生一樣奇計疊出,造福一地百姓,也沒辦法像邶國公與成教諭一樣將繁雜瑣事處決如流,我就想教小孩子?!?/br> “那不如中試之后,我?guī)湍愫吞拥钕抡f說,你去國子監(jiān)做個博士?”崔瑛建議道,就像家長幫孩子填志愿一樣謹(jǐn)慎認(rèn)真,既想要個身份地位高的,又想工作清閑一些,還得考慮孩子自己的喜好和能力。 “別,”張雷連連搖頭,“控鶴軍就挺好,國子監(jiān)那些膏粱紈绔,我可教不了?!?/br> “好啦,基礎(chǔ)教育也很重要啊,沒有你教孩子識字,六安也發(fā)展不到如今的樣子?!贝掮χЦ呤直勖艘话阉窃浇砟X袋,笑道:“不論是太上皇還是陛下、殿下都是我這里的??土?,你有什么想法,自己跟他們說就是了,先生支持你?!?/br> 關(guān)于張雷未來擇業(yè)的討論就此告一段落,確認(rèn)張雷只是不想和興趣不一致的同年走馬章臺,而不是受了排擠或者出現(xiàn)其他問題,崔瑛便也放下了這件事,柴永岱剛剛讓人給他傳了一封書信,遼國的使節(jié)還有兩天就要入京了,需要好好準(zhǔn)備一下。 “接待使節(jié)有伴館使、有禮部那幫人,咱們就保證到時候的汴梁城安安生生的,別弄出什么妖蛾子丟人就成了吧?!贝掮鴥墒赖纳疃茧x外交事件挺遠(yuǎn)的,除了生活中的外國人之外,他對外交事件最主要的印象不過是有外國領(lǐng)導(dǎo)人進(jìn)行重要活動時,某些地方會限行,然后“首堵”就會升級成“特堵”。至于其它的,他就真不太懂了。 “差不多吧,”柴永岱點點頭,“不過這次的遼使也是太子,和我年紀(jì)又相仿,我擔(dān)心哪里出了婁子,丟了咱們大周的面子。”他有點懨懨地說。 “放心吧,”崔瑛安慰道,“國力強盛才是最大的面子,其它的,都是假的?!?/br> 話是這么說,和后世有外賓或領(lǐng)導(dǎo)參觀一定要打掃衛(wèi)生一樣,雖然柴家爺孫不至于弄出和楊廣一樣的面子工程,但清理清理街道,讓街面上的幫閑們舉止斯文些,再抓一抓有名的耗子們這些常規(guī)的事情還是要做的。要不然,若是遼國太子在汴梁逛瓦子的時候被扒掉點東西,那大家不光是臉上不好看,怕是在史書上也是要留下一筆污點的。 # “這就是傳說中的水泥路?。俊币粋€十五六歲的青年,穿著一身遼國特有的騎裝,在距離汴梁三天還有百余里的地方突然翻身下馬,單膝跪在路邊,用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平整的地面,有些羨慕地問在一旁的接館使。 “是的,殿下?!蹦涿畋慌闪藗€接待遼人的任務(wù)還頗不開心的陳彭年在看到遼國太子羨慕的眼神時,心情終于愉快了一點,他很自豪地回答道:“這便是我那小友崔德華發(fā)明的水泥路了?!?/br> “這路修成多久了?”耶律隆緒問道。 “這里的話,”陳彭年想了想,如實回答道,“我還真不知道,不過應(yīng)該不久吧?!?/br> “文殊奴,驛站到了,快來!”遠(yuǎn)處一個中年人地呼喚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知道了,舅舅,這就來!”耶律隆緒回答道。 進(jìn)了驛站,耶律隆緒見這驛站的院子里也打了水泥的地坪,便向驛卒打聽消息:“老丈,你這水泥地坪什么時候打的?耗費可多么?聽說很好弄,該怎么弄?” “那小老兒就不知道了,”那驛卒搖搖頭道,“反正有幾種粉活到一塊兒去,然后鋪地上就行了吧,工部派人來弄的,我也不曉得?!?/br> “若我大遼與周國之間也有這樣一條平坦大道,那日常往來一定會很方便?!币陕【w見從驛卒嘴巴里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事來,便看著陳彭年,意有所指地說。 “這可不容易,咱們大周到現(xiàn)在還沒把路給鋪好呢。”陳彭年笑得很復(fù)雜,混雜著自豪、驕傲、同情和一點點鄙視,“連咱們大周內(nèi)部幾個主要州府都還沒連起來呢,哪還有人手去修與遼國的路啊?!?/br> “大遼可以出人手。”年紀(jì)輕輕就顯出一代雄主資質(zhì)的耶律隆緒看得出水泥的重要性,毫不猶豫地說。 “哦?”陳彭年說道,“那可太好了,不知貴國能出多少人手?條件不高,只需要能寫會算就行了?!?/br> “要能寫會算?” “嗯,這水泥調(diào)配可是個精細(xì)活,算錯了帳,那一攤水泥就毀了,等貴國什么時候能湊出百十人的時候,再談連路的事吧?!标惻砟陣?yán)格按照接館使前輩們的傳授的技巧,能夸張難度就夸張難度,不能夸張難度就要盡量表現(xiàn)出很容易的樣子,這樣才能讓遼國摸不到我們的底子。 被“真象”打擊到的耶律隆緒,沉悶地回到他自己的房間里,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很長時間才愰然入睡。 “舅舅,還有多久才能到汴梁???”耶律隆緒馭使著自己的馬兒靠近在前面領(lǐng)隊的蕭思溫,有些不耐煩地說,“這周國的路板板正正,走個一兩天都是一個樣子的,邊上又都是高高的大樹,行人又這么多,真是騎馬都騎不痛快!” “文殊奴,莫要急躁。”被遼國太子稱為舅舅的蕭思溫安撫道,“按行人和周國接館使的估計,慢的話兩三天就到了,快的話也就一天多點吧。” 一行人說說走走,不時地還對路邊的景色或路上的行人指指點點。隨著他們離汴梁城越來越近,路上的行商、農(nóng)人、市民百姓也漸漸多了起來。 落日余暉之下,遼國的使節(jié)面前矗立起一座高可摘星,長若蛟龍,青灰色的城墻。 “這,就是汴梁嗎?”耶律隆緒驚嘆道。 作者有話要說: ps:正史上耶律隆緒應(yīng)該只有六七歲,這里提前十年,蕭思溫此時應(yīng)該也死了快十年了,算蝴蝶效應(yīng)吧 第107章 羨慕嫉妒恨 “啊?不是?!标惻砟暝诤竺嬉娨陕【w驚嘆,連忙否認(rèn)道,“大王誤會了,這兒是禁軍駐地,咱們今晚在這兒住一宿,明天一早就能到汴京了?!?/br> “我們進(jìn)入禁軍駐地?”耶律隆緒情緒有點復(fù)雜地問。 “嗯,沒事,主要是禁軍駐地要比驛站舒服點?!标惻砟暾f著,一馬當(dāng)先直往門洞那里去了。 “梁王殿下請下馬,軍營重地不得騎馬直馳?!边^了半刻,陳彭年引了他們一行人入住了緊貼軍營的一排房屋,才笑道:“此處非為迎賓所設(shè),設(shè)施簡陋些,還請多多包涵?!?/br> “客氣了?!币陕【w微笑頷首,然后進(jìn)入他們的住處。剛一進(jìn)屋,他的腳步便一頓,窗明幾凈是對這個房間最好的形容。 整個房間不是那種在驛站上等客房里用雕梁畫棟突顯出來的華麗,而是一種能被稱贊為低調(diào)奢華的布置。 最吸引他目光的,就是那一扇嵌在三尺見方木框上的透明玻璃,透過微微泛青的玻璃,看著院中如在面前的一樹一木,耶律隆緒的手都有些發(fā)抖。 “這……這是所有禁軍都有的嗎?”他緊張地問陪在身邊的陳彭年。 “怎么可能,不過是這邊總充當(dāng)驛站,所以配的好些罷了,陛下宮中還沒配齊呢?!标惻砟晷χ忉尅?/br>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耶律隆緒喃喃兩聲,然后強笑道:“小王還要和舅父商議一下恭賀貴國皇帝陛下登基的賀表,先生就先去休息吧。” “王爺與國舅請便,下官告退?!标惻砟晷χ⑽⒁还笆?,轉(zhuǎn)身到他自己的住處去了。 “舅舅,”等陳彭年一離開,耶律隆緒便擔(dān)心地喊了一聲蕭思溫,“這周國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 “殿下勿驚,說不好是不是增灶之計。”蕭思溫畢竟見識更多,他安撫道。 “唔,這樣啊。”耶律隆緒隔著窗戶向外看看,他們住的這個小院不大,接館使陳彭年又剛剛出了院子,據(jù)說找一個忘年交吃酒去了。他緊走兩步出了房門,圍著院子走了一圈,也沒找到一處露縫的墻根,只聽得院墻外隱約傳來呼喝之聲。 耶律隆緒裝作無聊地走到院門口,見旁邊有兩個站崗的士卒,便上前搭話道:“兩位小兄弟,這是放哨呢?” “貴人您好,您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一個士卒沒動彈,另一個則笑呵呵地與他搭上了話。 “軍營重地,小王就不給二位添亂了,這春寒料峭的,小兄弟要不要進(jìn)來喝杯熱酒,驅(qū)驅(qū)寒氣?” “貴人說笑了,您是貴客,只要有個人陪著,想去哪兒都行的。咱們站崗可不許擅離,被教頭逮到了,軍棍子可不好挨?!?/br> “那小王可能麻煩這位兄弟陪小王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貴人稍等,小的尋個人替班?!蹦侨苏f著將一個木哨放到唇間,頗有些雜亂地吹了一氣,不過半炷香,一個精瘦高挑的士卒便一路小跑地過來了。 “報告隊長,士兵張三前來報道?!蹦鞘孔湓谒媲叭教幷径?,簡單利落地行了一禮,大聲喊道。 “勞動你了。”那個吹哨的士卒也認(rèn)真地回了一禮,然后兩人交換了站位。 “貴人請?!睋Q了崗的士卒對著耶律隆緒笑得有些諂媚,全然不似剛才那樣嚴(yán)肅。 耶律隆緒見著他著兩張臉的德性有些不舒服,但他更分得清輕重緩急,擠出一幅笑臉道:“他叫你隊長,是你手下的兵?看他的樣子,兄弟你也是個練兵好手啊,怎么還要親自站崗?” “沒啥,規(guī)矩就這樣,隊長算個什么東西,而且這不是為貴人站崗嘛,我也樂意啊?!?/br> “還沒請教壯士高姓大名?”跟在一旁聽他們閑扯了半天的蕭思溫問道。 “什么高姓大名,小的姓李,打小生的壯實,爹娘就管我叫李壯,貴人叫我阿李阿壯都成?!?/br> “李壯士,這校場上怎么此時還人聲鼎沸,你們晚上還訓(xùn)練的呀?”蕭思溫問道。 “練啊,當(dāng)兵不訓(xùn)練,朝廷白養(yǎng)著我們啊?!崩顗褲M不在乎地說。 “這……”蕭思溫被噎到無語。 耶律隆緒看著校場上一排一排跑得整整齊齊的士卒,呼吸漸漸有些急促,如果他有這樣一群戰(zhàn)士,如果他有……他的幻想還沒展開,就聽一旁陪著他們的李壯笑道,“前頭是澡堂子和飯?zhí)米恿耍F人就別過去了,一群大頭兵也不識禮數(shù),別沖撞了您。咱們?nèi)ネ忸^球場轉(zhuǎn)轉(zhuǎn),今兒是米行與布行蹴鞠賽,這兩個行會都有錢,找了好球頭,準(zhǔn)定精彩!” “這個點鐘打球賽?” “白天也沒人有功夫來看啊,”李壯裝作要轉(zhuǎn)身的樣子,“就這點才好呢,一天活計做完,天又沒全黑,看一場球賽,然后趁夜色回去,若有興致的,再去小甜水巷里快活一把,嘖~”他邊說邊搖頭道,“這就快開始了,貴人要不要看看。” 耶律隆緒猶豫一下,“我還想先瞧瞧周國的士卒吃什么,然后再去,耽誤不?” “那可能可誤了開場了,”李壯遺憾道,“布行的球頭那花球技可是一絕?!?/br> 耶律隆緒不為所動,徑直奔著食堂就去了。 食堂里面靜悄悄地,耶律隆緒還以為沒到就餐時間,誰知一頭撞進(jìn)去,一飯廳幾百號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子就盯到他的身上,他尷尬地退了一步,蕭思溫見狀上前解圍道:“這位殿下是大遼的太子,出使周國,今日想來與諸君同樂,我們帶來了大遼的酒rou,愿與諸位共謀一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