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葉哥,這總鏢頭是個什么來頭?” “這趙老鏢頭是殿前指揮使趙匡胤的的遠親,最是樂善助學的,前朝時縣官昏聵,不讓他應發(fā)解試,他才轉(zhuǎn)而習武的,如今見著縣學冷清,找了個藉口給這些窮酸們些錢罷了?!比~知秋還沒說話,其中一個門子便恬了臉上前搭話。 那群書生里有人面色麻木甚至有幾分感激贊同的意思,有幾個則氣得發(fā)抖,卻什么也說不出。 崔瑛心里有數(shù)了,這個門子甚至那總鏢頭怕是沒少給這群書生氣受,但大面上恐怕也就是門子說的那樣,怎么說都是他有理罷了。 “縣學拮據(jù)正常,兵災帶了許多流民,安頓百姓,發(fā)展生產(chǎn)總是要花錢的,但你們這些讀書人竟是也自己掙錢的本事也沒有么?”崔瑛皺著眉頭問道:“蒙學的小孩子出去幾天還能掙百十個大錢并一身衣裳呢,你們不拘是去書鋪幫著抄書還去給人帶帶帳目,也應該能掙出一份錢來吧?” “這個,”那齋長有些靦腆地解釋道:“一個是學里管得嚴,點卯不到得挨板子,二個是咱們實在不大會撥弄那個算盤珠子,”他頓了頓,又有些艱難地說:“咱們這縣里就一個書鋪,只賣些四書五經(jīng),時文詩集什么的,俱是從他處進來的雕板書,足夠賣了,也不需要人抄書?!?/br> 崔瑛恍然,話本小說之所以在明清時期發(fā)展到巔峰,不僅是文人敘事意識覺醒的結(jié)果,還有自宋以來蒙學發(fā)展,使得不少百姓能看懂白話文的結(jié)果,就如今這大約在唐宋之交的時代里,能認得字的不到一成,這一成人里能有閑功夫看些話本詩集之類閑篇的更是少之又少。書店里自然只賣正經(jīng)書了,這個肯定是雕板的,確實不用手抄。 崔瑛正四處打量,想辦法的時候,鏢師們不知是看到有生人進來,還是晨練到時候后,都打了水,就在院子當中便兜頭沖了一下涼,一邊叫著“好痛快”一邊往這邊圍了過來。 “好俊的娃娃,老周,是你家的后生?”領(lǐng)頭的那個中年人笑呵呵地伸手想拍崔瑛的頭,同時轉(zhuǎn)頭沖那齋長問話道。他的手沒沒碰到崔瑛的逍遙巾,就被葉知秋一伸手扣住了脈門。 葉知秋冷著一張臉,手腕上用力一扭,那人便受不住疼地跪在了地上,口里不停地告饒道:“壯士饒命,壯士饒命,好歹看在孔圣人面上,放小的一馬。” “在縣學院里呼呼喝喝地,還看在孔圣人的面上?”崔瑛挑眉道。 “小的知錯,小的知錯?!蹦侨朔浄每鞓O了,邊上一群年青的鏢師卻跟沒看到這人的窩囊勁兒似的,一個個垂了眼站在那里,卻兩腳不丁不八地站著,將葉知秋圍在了中間。 “和你們總鏢頭說,本官說了,縣學斯文之地,容不得外人放肆,從明天起你們就別來了。”崔瑛冷淡地說。 “還……還沒請教,您……” “本官是六安知縣,怎么,我當年入城的時候,你們鏢局沒讓你們?nèi)デ魄莆议L什么樣?” “是小的們這雙照子不亮堂,冒犯了老父母,請明府恕罪,小的這就回去告訴咱們瓢把子,定會登門向縣尊請罪?!?/br> 崔瑛給他這一連串稱呼的變動弄得渾身不自在,連忙他發(fā)了他們并那個門子離開,然后才找來了縣學里現(xiàn)在唯一的老師——一個姓程的巡導,了解一下縣學的情況。 “這個呂縣尊也是盡力了,”五十多歲的巡導就是六安本地人,年輕時也曾游學四方,誰知世道不好,自己帶的那些錢財被騙了個精光,家里的田地也被一些匪徒糟蹋了干凈,不得已就在這縣學里謀了個差事混口飯吃,他彎著腰,恭立在崔瑛地下首,有氣無力地說道:“流民不得安置不是落草為寇就是易子而食,前者六安百姓要倒霉,后者更是人間慘劇,緊著錢糧安置流民是對的,只是縣學里緊張些便留不住人了?!?/br> 程巡導見崔瑛沒有氣惱的意思,才說道:“縣學是由縣里撥發(fā)錢糧的,每個縣學生每日當有米二升,每月當有青衫一領(lǐng),三大節(jié)慶有rou二斤,冬有柴炭錢每月三百錢,反正緊巴著能過得去,但卻不能供養(yǎng)父母,贍妻育子,因此有些能耐的人家就舍了這身份去吳越一帶碰碰運氣,只留年青青沒什么家累的和我這樣無心走開的。” 崔瑛這回聽明白了,這縣學根本就沒有固定收入,全靠財政全額撥款,這財政一但斷掉了,縣學自然就廢弛了。 “行了,錢糧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將學生召集好認真讀書,朝廷選派的教諭說話間也就到了,別到時候考較出了漏子,吃些皮rou之苦。”崔瑛將程巡導打發(fā)去帶學生學習,自己轉(zhuǎn)頭便尋思起解決財政困難的方法了??偛荒艿綍r候成寅一來,交給他一個破爛溜丟的縣學讓他治學,那跟讓貧困縣的教師解決學生輟學一樣,就是個可悲的笑話。 “葉哥,你有什么好主意沒有?”崔瑛捏著一管毛筆,強忍住照前世習慣轉(zhuǎn)筆的動作,抬頭問葉知秋道。 第32章 縣學改革(上) “找富戶納捐,賣縣學生名額都行?!比~知秋輕車熟路地回答。 “呃。”崔瑛一下被噎到了,這個年代,這種做法實在是太平常不過了,就跟現(xiàn)代房地產(chǎn)公司投資中小學購買學區(qū)資格、有錢人交擇校費進好學校一樣,放不到臺面上,但也不會徹底禁絕。 主要是現(xiàn)在科舉三級考試只有發(fā)解試、會試、殿試三級,還沒有作為功名等級存在的“秀才”存在,縣學里的學生并沒有什么正規(guī)的錄取考試,大致也就相當于一個中心學校,只要縣令和教諭允許就能進去讀書,里面師資可能不如世族家學,自由不如自唐代起就建立起來的書院,但勝在有國家保障,也是平民的好去處。只可惜,一個縣的學生也就十五六個,非常有限。 雖然葉知秋這樣說了,崔瑛以他從教多年和在學校里長大的見識來看,逼捐和賣名額都不是什么好決定,逼捐名聲不佳,買名額進來的許多學生可能學習上不夠?qū)P?,但卻奢侈成性,極易帶歪學里的風氣。 否掉了這兩個傳統(tǒng)項目,崔瑛開始回憶之前的中國教育史內(nèi)容,想想有什么有幫助的策略??h學生與蒙學生不同,他們基本上是以讀書做官為畢生目標,不會愿意做與科考無關(guān)但能掙錢的項目,強行布置任務的話,會造成生員的抵觸。文人的筆桿子是能秉筆直書,也能歪歪嘴就讓人一世清名毀于一旦,比如周大都督,比如武大郎與潘金蓮,崔瑛可不想自己明明好心做好事,結(jié)果卻要擔個惡名,等幾百年后再由后人平反。 “葉哥,你說我如果上書請朝廷廣置學田如何?”崔瑛想到歷史上宋代教育之所以發(fā)達,就是有學田制度供給學費。沒有學田的時候,不論是書院還是官方的學校都是興廢無度的。到了后來,縣學除了考入的學生之外,還有需要自費的學生,也就有了所謂廩生、增生、附生和例生的區(qū)別,簡單講前者是拿獎學金的,后者是花高價的。 而在現(xiàn)代的時候,早些年許多學校都會設(shè)立校辦工廠,從印刷造紙到做其他的都有。學生會參加勞動,但不多,一周一節(jié)課到半天的樣子,也有雇傭工人進行勞動,廠子的收入用來補充學校的辦學經(jīng)費。 “你寫個章程給陛下就是了,陛下讓你來六安就是讓你做事的?!比~知秋面無表情地瞟了他一眼,給了一個不置可否的答案。 崔瑛擺擺手道:“還是你來寫吧,我再想想?!贝掮鴮嵲诓幌矚g寫那種駢四儷六的章程,感覺話說不清楚,還容易弄出誤會來,反正名義上葉知秋是他的幕僚,這種事不就是幕僚應該幫東翁做的嗎? “我寫章程,你做什么?”葉知秋又不是真的靠東翁吃飯的幕僚,眼皮子一抬,反問道。 “我要想想能不能給縣學生再找個活計,不能慣得這些讀書人四體不勤,長成碩鼠的德性,還得想想怎么加強縣學管理,培養(yǎng)幾個進士明經(jīng)來。”崔瑛樂道:“我負責做事,你負責記錄,咱們賓主正是相得益彰。” “說說你的打算,要是不成,我轉(zhuǎn)頭就辭館回京去?!遍T外傳來成寅打趣的聲音。 “阿寅,你怎么這么快就來了?”崔瑛驚喜地迎上去道。 “不晚了,我早聽說你這縣令到現(xiàn)在允許告狀的放免牌都沒掛,盡在窮鄉(xiāng)僻壤瘋跑了,如今可算想起縣學來了,若不給我出個主意,我可不想整天沖你手心朝上的討錢花?!背梢c崔瑛又聊了兩句,轉(zhuǎn)頭看向一旁坐的穩(wěn)穩(wěn)地葉知秋,遲疑道:“這位是……” “啊,我來介紹,葉哥,這是我神童試時住一屋的哥哥成諱寅,字季虎。這位是葉哥,名諱上知下秋,字排云,圣上親封的邶國公,如今是我的幕友嘉賓。”崔瑛替兩人做了一個介紹,成寅與葉知秋行了一禮,葉知秋頷首致意,打量成寅年紀與崔瑛差不多,眼神也清正,稍稍勾起了嘴角。 “你接著說打算做什么吧?!比~知秋又看向崔瑛問道。 “首先學田肯定是要有的,一塊由朝廷撥下來的學田也是養(yǎng)士的意思?!贝掮嘀P簡單寫下幾個數(shù)據(jù),開列道:“教諭、巡導是有俸祿的,縣學生現(xiàn)在也就十二三個人,一人一個月三貫錢該夠了,再加上門子和雜役的傭錢,零零碎碎的合在一塊兒,也不會超過五十貫,五萬錢而已,有五頃地綽綽有余。不趁現(xiàn)在民生初定先劃出學田來,以后人口滋長,怕是不容易找到整塊的好地?!?/br> “這條已經(jīng)議定了,再說別的?!比~知秋看了崔瑛一眼,那意思是說:你小子如果沒有別的新鮮主意,那章程別想我?guī)兔Α?/br> “再一個,我想弄一個縣學辦的印刷廠,那油印機除了我就我那學生張雷才能刻蠟紙,這活計可以轉(zhuǎn)給縣學里字好的生員來做?!?/br> “這也行,派兩個役夫印蠟紙就是了?!比~知秋點頭。 “什么油???”成寅問道,他在京城里,這油印的法子雖然由呂蒙正寫了奏折呈上了,卻并沒有進行廣泛推廣,主要是油印的數(shù)量實在是高不成低不就,印邸報份數(shù)不太夠,在國子學太學里用吧,那滿手油污,實在讓學里那些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學生嫌棄到死。 “一會兒你去我家看一下就知道了,而且除了油印之外,我還打算弄套活字印刷的東西,好歹能多印一些東西?!?/br> “活字印刷?”葉知秋皺眉道:“恐怕不好做,泥的一燒就變形,木的容易干裂,鐵的鑄造困難,我們都試過了,弄出來的東西太丑了?!?/br> 看著葉知秋不能更明顯的嫌棄表情,崔瑛越發(fā)肯定那位穿越的皇后娘娘年紀不大,估計是個好學生或新畢業(yè)的老師。沈括的《活字》是初中一篇挺有名的文言文,學生背清了字詞解釋和重點句后,很容易記住泥活字的制作過程。 但課文從來不會告訴學生,畢昇的活字印刷術(shù)之所以沒有推廣開是因為質(zhì)量太差了,從字跡到泥活字的大小不一,種種問題會讓活字印刷的產(chǎn)品顯得很亂很丑。古代能識字的不是見識不凡就是家資富裕,通常不會喜歡這種丑丑的印刷品。 “唔,我打算用鉛錫制作活字?!贝掮谌~知秋還打算繼續(xù)嫌棄之前說道:“可能要朝廷的允許,畢竟鉛錫主要被朝廷用來鑄錢了?!?/br> “這是小事,”葉知秋道:“鉛錫能制成活字?不會太軟而使字跡不清么?” “不會,你看司……廟里的銅器不是做的精巧得很么?!贝掮緛硐胝f司母戊鼎的,話到嘴邊才想起,離那東西現(xiàn)世還得一千多年呢,他又一時想不起好的金器代表,只好拿當時人們?nèi)坼X鑄的銅器當借口。 鉛錫早在商周時期就作為銅的添加劑參與到精巧的器物制作上去了,這兩種礦產(chǎn)的提取采集根本不是問題,而鉛活字所需的另一種元素銻則是錫的伴生礦,也比較容易找。 “這活計倒合適這些學生?!背梢c頭贊同,“也就縣學生成做好這個廠子?!?/br> 這是活字印刷的另一個麻煩,漢字不像歐洲的字母文字,就那么幾個,放置揀選都方便,漢字多,放置揀選要麻煩的多。如果再多幾個字體字號,那光存字的字庫就得占不小的地方。而撿字這活計必須得是識字的人才能做,但識字的人做什么不比當個揀字工掙得多呢?所以中國活字印刷發(fā)明了近千年,但在清朝依然是以雕版書籍和手抄書為主就不足為奇了。 還好崔瑛也沒指望這個印刷廠一開始能掙多少錢,還得等周圍識字的人多了,人們也有閑錢買樂子了,這印刷廠才會和鑄幣廠一樣日進斗金。 “唔,也許還能讓這些生員先去當一會掃盲班老師?”崔瑛暗自嘀咕道。 第33章 縣學改革(下) “什么掃盲班?”成寅耳朵靈,連忙追問道。 “唔,就是讓生員到各村各鄉(xiāng)去,幫著教老百姓點常用字、普及普及法律、稅收常識,順便幫忙調(diào)查點東西,”崔瑛含含糊糊地說:“上回和殿下調(diào)查產(chǎn)后風那事做了一半,有點掛心?!?/br> “難為你還記掛著,陛下與殿下對你那一碰縮三尺的德性不滿意極了好么?”葉知秋一記白眼翻過來,“你打算怎么做?” “還沒想好,生員還得上課呢?!贝掮^續(xù)含糊,在哪個時代讓學生去做社會實踐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就算去遠足一趟,老師都得提前一星期囑咐一堆注意事項,更別說現(xiàn)在的生員可比現(xiàn)代的學生金貴多了,要是不小心折了一兩個,彈章不把自己淹了才怪。 “不過他們上課的事我倒計劃好了?!贝掮曇粢惶?,仿佛剛才那個含含糊糊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旬一休沐,其他的時候上課的學習質(zhì)量要嚴格把關(guān),有針對性的學習,”崔瑛把他從去年開始準備進士科考試的方法和成寅還有葉知秋一說,“經(jīng)義就照這樣學,策論嘛先給選題讓他們?nèi)フ{(diào)查,然后過渡成讓他們自己選題去做就是了,嗯,一年有兩個社會實踐期,一次一個月,順便辦短期掃盲班好了,正好趁農(nóng)閑,一舉數(shù)得?!贝掮幌伦訉⑺悸防眄樍?,一拍手,高興道。 “你那復習方法挺好的,但生員進度不一,怎么排名?排名靠后的又打算怎么懲戒?”成寅問的是最實際的管理問題,畢竟縣學是由他直接主管的,弄不好麻煩最大的也是他。 “從頭考起,一條一條經(jīng)義去過,我記得告老的前教諭是學《易》的,就他一個教諭,生員應該也是學《易》的,正好用我那套材料?!贝掮貞浧甬斈暧谩段?三》支配學生的場景,“將能搜集到的與《易》相關(guān)的試題搜集起來,先寫再讀中試的例文,反復做幾次自然就摸到門了?!?/br> “我寫信讓殿下給你送一套來吧。”葉知秋無奈道:“也這做法也實在是不太養(yǎng)德性。” “經(jīng)義說白了就是考查學生基礎(chǔ)知識水平的,不用弄得太復雜,策論才是治國根本,重點要學的是那個好不好。”崔瑛反駁道:“基礎(chǔ)知識基礎(chǔ)技能就是要多練,這才是最磨煉心性的呢,真磨去了浮躁氣,明心正性了,后面用策論去格物致知就順理成章了?!?/br> 葉知秋不再說什么,提起筆在紙箋上又寫了幾行字,算做默許。 “至于懲戒措施,”崔瑛沉吟一下,還是覺得打板子這東西不太符合他的觀念,為了怕挨板子而認真念書的,這書念起來也沒什么意思,“生員成績分三等,上等額外多獎筆墨,中等不獎不罰,下等初次斥責教導,再犯罰執(zhí)帚于庭院,連續(xù)三次都在下等罰去學田勞作一旬,半年內(nèi)達不到合格線的,直接斥退就是?!?/br> “那不是過幾年縣學生就沒幾個人了?”成寅擔心道。 “當然要有準入制度啦,”崔瑛想了一下,直接把現(xiàn)代的升學制度搬過來算了,順便完善一下現(xiàn)在還有一堆漏洞的科舉制度,“每年擇一日準備考試,在本縣居住三年以上,無作jian犯科的,且祖上三代沒有犯法之輩的,由里正作保就可以應試,每年錄取二十人,只許在縣學里待三年,三年還沒取得一次發(fā)解試資格的,就讓他們?nèi)プ灾\生路吧,別誤人誤己。” 崔瑛其實非常不喜歡中國民間神話故事那種家人辛辛苦苦供一個讀書人出來,然后讀書人遇到各種麻煩,最后一朝得中,全家雞犬升天的套路。 這和現(xiàn)代早期農(nóng)村里飛出的鳳凰兒一樣,全村盡力供養(yǎng)出一個大學生,有事自然也愿意找他幫忙,不幫就是忘恩負義,幫了就是一個一輩子的負擔。若家人明理還好,若是將以權(quán)謀私視為對之前辛苦的補償呢,百姓何辜,要遇上這樣一個父母官?現(xiàn)代鳳凰兒最多拖累兩個家庭,在古代可是要拖累一地民生的。 將讀書的時間縮短,避免長時間的單方面付出,對誰都是一件減輕負擔的好事情。 “人財事都齊全了,我們列個章程和生員們說說?”成寅在心底盤算一下,提議道。 “你寫個學規(guī)出來吧,我去找匠戶做鑄字機和撿字板,還要再叫張雷準備準備,給這些生員上上課,教他們怎么教人,現(xiàn)在的私塾真是太沒效率了?!贝掮^續(xù)將寫作的任務推給別人,給自己找借口不做文書工作。 “行,我寫完給你幫我斧正一下,畢竟縣令才是一縣之主,總要你點頭才好?!蓖耆珱]有意識到崔瑛用心的成寅還覺得這是崔瑛在推讓功勞給他,歡快地接下了這個差事。 葉知秋看出來了,卻也懶得提醒,周瑜打黃蓋,給這小東西一點磨煉也不是什么壞事。他看著還沒長開的成寅心底有點憂慮,這一個縣里,主政的是個小孩子,管縣學的也是個小孩子,這吏部郎中腦袋發(fā)昏了吧。 他卻不知道,這個決定是柴宗訓下的,柴榮本想找個老成持重的人做教諭,既不會如縣丞主薄一樣會分薄縣令的權(quán)柄,又因做全縣讀書人的老師,掌著一地輿情,正可以給崔瑛一些指點與限制。 “可是父皇,德華那小子本來就夠會縮得了,他愛惜自己的名聲跟什么似的,再加上天性重情尊老,怕會放不開手腳,不如讓他放手去做,反正排云就在他身邊,真鬧得過了,排云自然會插手。”柴宗訓勸道。 “唔,也罷,反正你對那小子更熟,以后他也是你的臣子,你說了算?!北获g了意見的柴榮撇了一下嘴,揮揮手道:“那就傳話去把那個和崔瑛住一屋子的那個小明經(jīng)派過去吧,他們倆處得不錯?!边@才是成寅能順利到六安來的原因。 崔瑛要處理的雜事不少,他除了葉知秋沒有其他的幕僚,也沒有人仆役,朝廷撥發(fā)的力役做點雜事還行,幫著做事就欠了點,于是崔瑛直接將兩個要寫章程的人丟在了縣學,自己直奔匠戶區(qū)去了。 匠戶區(qū)在城西,相比其他地方更整齊些,卻也更破些。匠人要承擔的徭役特別重,地位又低,隨便一個小吏都能讓他們有破家之難。 匠戶區(qū)的里正見崔瑛到這里來,誠惶誠恐地半彎著腰迎了崔瑛到自己家來。 “鄉(xiāng)老不必驚慌,本官來不過是要尋幾個手藝好些的鐵匠做事,不是徭役,不必怕?!贝掮Σ[瞇地說。 說實話,崔瑛的形象是非常好的,就是中老年人最喜歡的那種,看起來天真單純,外貌又清俊可人。要不然也不會在縣里跑了半個月,人人都曉得有個小縣令在微服私訪卻依然愿意和他說些實情了。 老里正給他一安撫,雖然明知官府不太管匠戶的死活,也還是將心放下一半來,待細細聽崔瑛給他講了要做的東西——鑄字機和字盤還有油印機的鋼板,便拍著胸脯應承下來。 “縣尊盡管放心,您過去認得的都是連進匠戶都沒資格的小徒弟,咱們這片的幾個人,雖不如您支去做脫粒機的師傅們手藝強,但基本的東西還是能做的,只這幾處關(guān)節(jié)還得請師傅們出手。” 崔瑛點點頭,留下圖紙和去錢糧的憑證,又轉(zhuǎn)頭回自己住處找張雷去了。 這時正時夏忙的時候,城外郊田一片繁忙,但城里的人們卻閑了些,幾個閑漢無聊地蹲在崔瑛住處的那個小學堂門外,有一句沒一句地瞎扯著墻上字跡的意思,張雷捧了一本崔瑛寫的音韻書正一頁頁地翻看,西沉的金光落滿了這間小屋,讓這個不到十五歲的小男孩兒有一種分外沉靜的味道。 “先生,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張雷聽說要將刻蠟紙的活交給縣學生們做,有些難過地問:“是不是我最近刻壞的蠟紙?zhí)嗔??我會更仔細的?!?/br> “怎么會?”崔瑛彎下腰,輕輕掐了一下他快沒有嬰兒肥的臉,“咱們阿雷的技術(shù)最好了,只是你一個人哪里能忙過來這許多事呢,等你教會了那些縣學生們,還要監(jiān)督他們?nèi)ハ旅驵l(xiāng)村里教書呢。” 張雷在教書上大概是真有些天分的,他總有辦法把那群進了學堂依然想上山掏蛋、下河摸魚的皮小子們哄得賽著認字,如今六安孩子們這么高的識字率他可是功不可沒。 張雷一聽自己能教縣學里那些生員,也顧不得自己的活計被人搶了,喜笑顏開起來。 “你這兩天想一想,如何教這些孩子認字識數(shù)最快是好,過幾日去和那些生員們講一講?!?/br> 崔瑛沒想到他一時興起對張雷提出的要求,讓張雷成了中國師范教育的開山祖師,成了配享孔廟的張亞圣,歷史地位無比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