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節(jié)
章年卿淡然道:“那又如何?!?/br> 皇宮,紫來殿。 開泰帝好笑的盯著楊久安,抬手在他頭上敲一下,“蠢蛋。什么事都要插一腳,也不怕被人算計了?!睏罹冒餐尥弈?,露出充滿少年感的笑容,“怎么會。我一出馬,幫了兩個人的忙。章年卿記我的恩,虎賁軍也得服我?!?/br> 開泰帝搖搖頭,“傻?!鳖V堑难劬粗靶“?,如實告訴舅舅。你見到的那個人真的是章鹿佑嗎?” 楊久安道:“若有半分虛假,我……” “行了。”開泰帝忙打斷他,搖頭道:“多大的人了,嘴上沒個把門的。” 楊久安摸頭傻笑,內(nèi)心抑制不住的愧疚,險些落淚。 “朕還要忙,你去吧。以后別再惹事?!?/br> 楊久安頭也不敢抬,生怕皇上看見他泛紅的眼眶。 大太監(jiān)添水磨墨,待楊久安走遠了,才敢問出心中疑惑:“皇上為何不讓世子爺起誓。” 開泰帝醮墨潤筆,瞪他道:“若他撒謊,朕要看著他遭雷劈之怒嗎?你啊,太較真?!?/br> 大太監(jiān)殷勤笑道:“皇上可真疼世子爺?!?/br> “哦,疼嗎?”開泰帝笑了笑,不以為然。 第203章 紫來殿的御案上擺著章年卿最新的檄文,開泰帝正讓人往禮部發(fā)?!暗鹊取!睏罹冒渤雎曌钄r道,太監(jiān)聞言停住,待楊久安呈覽過后,小心問:“世子爺,奴才可以走了?禮部的大人們還在等著?!?/br> 楊久安沉著臉,揮手讓他離開。 “楊世子?!北澈髠鱽碚{(diào)侃聲,小齊王大步流星,拍他肩道:“大清早的怎么就過來了。” 楊久安勉勉一笑,不好說是愧疚。章年卿送走了兒女,自己卻留在京城,一副忠心好臣子的樣子,商擬國策,撰寫檄文。等等,檄文?楊久安心如擂鼓,悶悶的跳動,忽然心慌不已。 小齊王擔憂的問:“小安,你沒事吧?” 楊久安欲言又止,最終什么也沒有說,匆匆撂下一句,“王爺大清早進宮,怕是皇上有急事吩咐。我就不打擾了?!笔肿銦o措,想了想:“我先去給太后請安。” 小齊王嗤了聲,不屑道:“不是什么大事。 “哦?”楊久安詫異道:“莫非王爺知道皇上傳召你所為何事?” 小齊王表情沉重,眼中一片了然,不是很情愿道:“不算什么急事。皇上昨天便下旨,讓我去河南封上陶金海?!崩湫σ宦暎骸斑@種出頭冒險的事,呵。” 楊久安緊張道:“舅舅為何派你去,朝中諸多臣子,就沒有人能去傳旨了嗎?”小齊王看著他苦笑連連,楊久安頓時啞然,是啊,中州王。陶金海何德何能,派小齊王去,自然是為了顯示誠意了。 楊久安心里很苦澀,看著小齊王走進大殿。 小齊王和父親談的并不愉快。父親自從稱帝后就變了,變的讓人看不懂了。小齊王幾近無力道:“父皇,爹!孩兒這一去,也許就是一死,你當真忍心?”他無比失望。 開泰帝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不敢相信他狹隘的目光連一畝分三地都容不下,更妄論其他。小齊王咄咄逼人的問,“父親是氣我之前求娶章青鸞,有謀私之心。才給孩兒如此教訓嗎?” “混賬東西!”開泰帝拂袖大怒,懶得解釋,“在其位謀其政,這是你應得的。有骨氣脫了你這身衣裳,讓你五個弟弟?!?/br> “父皇!”小齊王悲憤交加,倏地站起來,硬邦邦道:“兒臣告退。” 恃寵若嬌。大太監(jiān)心里默默嗤一句,皇上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小齊王還聽不出來。免不得人罵一聲蠢貨。 如今謝睿和皇上已經(jīng)撕破臉皮,此番和陶金海求和,小齊王是以隱形太子身份去。但凡陶金海是個識趣的,要幾個章青鸞沒有。偏小齊王是個蠢的,皇上把他嬌慣壞了。 小齊王初初進京那幾年,渾身透著聰明和機敏。比和景帝留下三個鐘,強的不是一點半點。皇上繼位后,朝堂內(nèi)憂外患。 造化弄人,原先皇上還是齊王的時候,時時盯著小齊王,該放手放手,該教養(yǎng)教養(yǎng)。如今皇上日日忙于朝政,忽略了兒子。父子二人中間先是隔著二皇子,后來又隔著四皇子,一來二去,產(chǎn)生膈膜,話也說不通。 皇上總覺虧欠小齊王,反倒將他慣的不知天高地厚。小齊王口口聲聲,皇上已經(jīng)是皇上。其實這天下間最不把皇上當皇上的,是他自己。瞧瞧他在皇上跟前的言談舉止,那是君臣嗎! 小齊王不甘不愿的回府,再不情愿。小齊王還是知道要以大局為重,叫來謀士門客商量對策。出乎意料的,小齊王謀士們一致對他的河南之行不贊許。有那大膽的直接道:“這不是去送死嗎。小王爺三思阿!” 人一涉及切身利益,難免故步自封。這些門客當真就沒有一個聰明人,看出皇上的心思的嗎。顯然不是,不過是衣食豐祿皆靠著小齊王,小齊王不受寵,他們有不受寵的過法??尚↓R王若死了,他們什么也沒有了。 便是有那忠膽之士,想冒死一鑒。早被同僚們生吞活剝了。 你以為這世上人人都是劉俞仁、章年卿。劉俞仁雖蠢,底下個個都是‘今朝吃君一壺酒,明日為君撒頭顱?!挠率?。人緣這種事,求不來。 若為慕權(quán),當年的劉宗光比兒子可位高權(quán)重多了,也不見門客如何服他。若論尊貴,小齊王難道比不上劉俞仁那個傻子? 人各有命,怨天怨地沒有用。 小齊王不愿深入虎潭,思索良久,想了個辦法。派旗下一名能言善辯的說客,帶著圣旨去河南說服陶金海。哪知惹怒了陶金海,陶家扣押來人,拒收圣旨。并揚言,若朝堂不給個解釋,勢必追究到底。他陶金海堂堂二品大員,可以讓個連品級都沒有的無名之輩如此羞辱! 簡直奇恥大辱。士可殺不可辱,敢問皇上是受了何人教唆? 小齊王一計不成反落陷阱,一時進退兩難。 另一邊,范頤鳴后怕不已,余驚未定的灌下幾口冷茶。當日他何曾不是出了個瞎主意,還好四皇子將他攔住了。想起謝睿那日鏗鏘有力的‘行不通’,范頤鳴暗自慶幸,還好謝睿他們沒有自作聰明派人去求和。 不過,范頤鳴更不解了。問謝睿,“陶金海這是想干什么呢?” 謝睿閉著眼睛道:“我不知道,許是在待價而沽吧?!北犻_眼,從靴子里拔出匕首,憑著手感開始刮胡子。手法嫻熟,顯然刮過很多次。 范頤鳴不請自坐,“殿下近來刮胡子越來越頻繁了?!?/br> 謝睿手一頓,自嘲道:“是啊。你說這胡子,一茬又一茬,以前不打理也不怎么長。如今越刮越多,一日比一日冒的歡。簡直不知如何是好?!?/br> “這有什么?!狈额U鳴叫來親兵,指著他道:“他手藝可好了。” 親兵憨頭憨腦的,毛頭小子一個。剛要伸手去接謝睿的匕首,謝睿錯身避開了,“不用了?!钡瓕⒇笆撞?回靴子。門外趙虎冷笑一聲,四皇子心思重,哪肯讓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比劃。 范頤鳴若有所思,仿佛也明白什么??戳搜凼肿銦o措的親兵,讓他下去。 局勢越發(fā)緊張了。 開泰帝集中兵力圍剿謝睿,效果顯著。謝睿大軍遭到京城反撲,山西大營帶出來的前路先鋒,幾乎都折在保定。謝睿連皇城的邊都摸不到,午夜難眠時,偶爾也會質(zhì)疑自己當初離京的決定。一氣呵成和重新殺入,謝睿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哪個決定更好。 謝睿自己都在懷疑自己,軍中質(zhì)疑他的人更多了。民怨沸騰,謝睿心反倒不這么亂了。整個人漸漸沉淀下來,心里的聲音更清晰了。謝睿需要一個他稍微能掌控的江山,贏,不算什么。他要坐穩(wěn),沒有開泰帝還有小齊王,沒了小齊王還有齊小二、齊小三、齊小四、齊小五。 退一萬步講,還有陶金海。 中州王。謝睿至時今日,也看不清陶金海的想法。陶金海在河南稱王稱霸的時候,女兒還沒成婚。如今章年卿的兒子都成人了,陶金海始終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野心。哪怕今時今日,他都看不透陶金海。 不想搶天下,想打天下。虎口奪食,哪那么容易??商战鸷F@么做了。 人常說,是狐貍就不可能沒sao味??商战鸷>褪悄莻€沒sao味的狐貍,擁兵自重幾十年??床怀鲆稽c眉目。功敗垂成之際,謝睿最后一搏,給陶金海的大軍寄了一支箭,一封信。 信中道:“……以命換還命……這是我最后求陶家一次,此番不成再沒有今后。若應,他是我登基之日,便是青鸞為后之時?!?/br> 筆鋒緩緩收合,謝睿嘴角微彎,不顧范頤鳴驚愕的眼神。笑道:“小齊王能以色伺人,我又何不可。試一試吧??倸w要選一條路,陶金??床簧闲↓R王,也看不上我,那就是要自己干了。這不就一清二楚?!?/br> 說罷,封上印蠟,重重一按,冷笑道:“都這個時候了,還玩什么敵在明我在暗。脫了馬甲痛痛快快干一場,輸贏成敗,豈不痛哉?!?/br> 范頤鳴大驚,“四殿下,萬一惹怒陶大人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你說如何是好?!敝x睿冷笑著,按著箭傷未愈的肩膀,隱隱作痛。“大不了萬箭穿心?!?/br> 過了會兒,范頤鳴問:“若陶大人答應。你當真要娶章青鸞?” 謝睿沉默一會,隨意道:“娶嘛,我又不掉一塊rou?!?/br> 河南,陶府。 陶金??催^謝睿求助信后,叫來章青鸞,問她的意思。 青鸞接過信看了半晌,陽光照在信紙上,有些刺眼。她半真半假道:“若我選,我要當公主。當皇后有什么意思,自古皇后哪一個有好下場。外公當皇帝才好呢,我們誰的臉色也不用看?!?/br> 陶金海笑了笑,從斷箭隔桌扎著信拿回來。章青鸞感到手中有尖銳的東西一次,陶金海分寸把握的極好,青鸞還是覺得手心一疼,悶悶的鉆心。 陶金海再次審閱這封狀似深情的求助信,目光落到‘以命換還命’上,遲遲沒有挪開眼睛。抬頭,詫異的問青鸞:“他還不知道?” 青鸞觸及傷心事,默默點點頭。艱澀道:“他不知道?!?/br> 陶金海當機立斷,“拿去燒了?!鼻帑[下意識的抬手去接,一旁伺候的下人已經(jīng)接過扔進火盆。 第204章 窗外細密靡靡,楊久安拖著沉重的步子去給長公主請安。長公主雍容華貴,氣質(zhì)優(yōu)雅。兩代帝王變動沒有對她產(chǎn)生一絲一毫的影響,換哪個都是她的弟弟。 長姐如母,阿團和阿圓對她都有深厚的感情。 建由候府承蒙長公主之故,大廈將傾時,仍穩(wěn)固如初。不管出于政治層面,還是長公主的美色,建由候楊圪都不得不掏出真心,侍奉著他的公主。 從各種意義來講,楊家并不希望天下易主。 長公主褪下寶石戒指,深綠的寶石面上泛著幽邃的光。玉脂凝膏浸在熱水里凈手,膚澤晶瑩,金盆的光澤都被壓黯淡無光。楊久安斂下眼神,行禮叩安,腿彎還未屈下去。長公主高興道:“琨兒,你怎么來了?!?/br> 楊久安官名楊琨,字瑯玕。在中學堂的時候,年幼的楊久安嫌自己的名字拗口難寫,索性將乳名久安兩個字頂上去。 楊久安拉近凳子,靠著長公主坐下。猶豫半晌,不知如何開口。 長公主將兒子的神色收在眼里,掩帕一笑,眼中盡是了然。楊久安從小就是藏不住事的,性情耿直,重情重義。長公主問兒子,“什么事著你這么為難?” 楊久安沉默片刻道:“有一事我瞞了舅舅,我不后悔。可還有一事,我不知該不該瞞?!?/br> “哦。你瞞了皇舅舅什么了不得的事?”長公主不由的松口氣,笑道:“可是又遇見哪個楚楚可人的姑娘,想為她求情。還是禁衛(wèi)軍中又有誰招惹你了……” “國事?!睏罹冒采裆J真。 長公主一愣,慢吞吞道:“哦,是嗎。琨兒什么時候也關心起國事了。娘猜猜,你身邊能掛的上號的人,無非儲謙和章年卿。儲大人和章年卿交往甚密,想來是章年卿出了什么事吧?!?/br> 長公主抬手,丫鬟們魚貫而出,只留母子兩人。長公主半闔著眼,想了想道:“前些日子,小齊王奉旨去河南求和,被陶金海削了臉面。章年卿和陶金海血脈相連,你是怕章年卿受到牽累?” “不是。”楊久安低低道:“在他那里只有里應外合,哪有牽連可言?!?/br> 長公主警覺道:“你這話什么意思?!?/br> “娘,我覺得……章年卿寫的檄文有問題?!睏罹冒步^望的抬頭,“娘不覺得很奇怪嗎。陶金海在皇上和謝睿的夾縫中生存,可我們行軍的每一步都好似能被人料到一樣。陶金海一路帶兵朝西北而去,沿路攻城掠池都很容易?!?/br> “有時他們傾盡兵力,一點不怕河南空虛,朝堂趁機攻打。有時又虛晃一招,河南重兵把守,將圍剿的大軍殺的一干二凈。仿佛有神助力一樣?!?/br> 長公主冷靜的問,“你能看出檄文的藏的暗語?” 楊久安道:“我,不能。” 長公主十分奇怪,“那你怎么會生出這樣的懷疑?!?/br> 因為章年卿把兒女送走了!斬斷后路,背水一戰(zhàn),他不得不重新考慮章年卿的立場。楊久安咬住舌頭,好懸沒有吐出這句話。垂眉道:“我和章天德二十多年兄弟,他有什么異常,我最清楚?!?/br> 長公主想了想,問他:“這話你可曾對皇上說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