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銀面人一擺手:“如今還不敢斷定,聽聞她是服下了絕命筋骨散,絕對活不過一月,我還需要找人核實一下才能做論斷。” “那她的小命?” “暫且留著,誰也不許動。安心等我命令,沒準兒,這顆棋子能派上大用途?!?/br> 安若兮雖然心有不忿,仍舊唯唯諾諾地應(yīng)了。 銀面人冷聲吩咐道:“記得我的交代,為了我們的計劃可以不擇手段,多動腦子,最好是借刀殺人,你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出手,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則漫說是你的終身幸福,就連你父親的位置,也不過是我翻手覆手之事,不費吹灰之力。” 安若兮誠惶誠恐地應(yīng)著,那銀面人打開門,大搖大擺地走出去,然后吩咐守在門外的劉婆子:“若是有什么困難,自管讓夏舞秋歌聯(lián)絡(luò)我?!?/br> 劉婆子也慌忙跪下,畢恭畢敬地低聲應(yīng)是。 銀面人方才轉(zhuǎn)過身,幾個起躍,就輕易避過了府里重重守衛(wèi),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老夫人就派了跟前的丫頭到一念堂,宣諾雅前去海棠灣聽訓(xùn)導(dǎo)。 諾雅去了,見過禮,老夫人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地表明了她的態(tài)度。原來是她聽聞百里九要帶諾雅赴太子府宴席,感到放心不下,唯恐她不知進退,丟了百里府顏面。 諾雅倒是巴不得老夫人出面阻止她前去參加那不懷好意的鴻門宴,否則還不知道太子妃會怎樣戲弄自己,報那日落馬之仇。 老夫人詢問諾雅可知朝中大臣及命婦的穿戴規(guī)制,諾雅皆搖頭表示不知。老夫人遂一副了然于胸,果不其然的表情,喚過靜立一旁的教習婆子,叮囑務(wù)必要一樣一樣地教了,以免到時候分不清尊卑,鬧出笑話。 諾雅聽得頭暈?zāi)X脹,教習婆子再考校起來一無所知,笑話頻出。 老夫人在隔壁里間聽著,強壓下怒火,又問起宴席之上的禮節(jié)規(guī)制,諾雅也懵懂搖頭,一臉茫然。 老夫人就有些憂心忡忡,耐心地問起諾雅在琳瑯閣時日久了,可曾習得一星半點的琴瑟歌舞,諾雅一而再的搖頭最終消磨掉她所有的耐心,大發(fā)雷霆,要求諾雅在天黑之前必須將這些規(guī)制全部爛熟于心。 諾雅不以為然。左右太子府的宴席上,恐怕按照規(guī)矩來講,自己地位定然是最為卑微的,學(xué)什么等級禮節(jié)規(guī)制,自己不管見了誰,都要行禮問安就是,絕對沒錯。 自己又不能頂撞她,不得不做出勤奮好學(xué)的樣子,聽教習婆子絮絮叨叨,講些晦澀難懂的學(xué)問,低著頭看繡鞋上的翠綠蟈蟈,眼前逐漸朦朧,搖搖欲墜,如舂米一般,幾乎瞌睡過去。 老夫人坐在里屋念經(jīng),婆子們都輕手輕腳地做事,大氣也不敢出。 偶爾炭爐里面爆起一個火星,諾雅就猛然醒盹兒,抬起頭,沖著教習婆子咧咧嘴,然后又無聊地慢慢低下頭,幾乎垂在胸口。 ☆、第七十七章 侍郎夫人來訪 中午飯,諾雅極幸運地被留在了海棠灣,與老夫人同席而食。她知道老夫人規(guī)矩多,食不言,寢不語,所以規(guī)規(guī)矩矩地悶頭吃飯,盡量慢條斯理,只挑揀自己跟前的青菜。 老夫人雞蛋里面挑骨頭,沉著臉訓(xùn)誡:“年輕人吃東西不要過于挑剔,未免太任性?!?/br> 諾雅一噎,肚子里憋了怒氣,忍不住想打嗝。趕緊喝了一口茶壓下去,拾起筷子一樣菜蔬夾了一丁點,塞進嘴里,味同嚼蠟。只覺得桌上氣壓沉悶,飯菜肯定不是太好消化,就吃了一個半飽。 漱過口之后,還未歇口氣,老夫人就又催促著繼續(xù)苦學(xué)。諾雅上午已經(jīng)睡足,這時候精神百倍,就開始神游,支著耳朵聽院子里下人們竊竊私語。 她聽到院子外面有人一溜小跑,穿過弄堂而不留,徑直進了里屋,向老夫人稟報,說是兵部侍郎夫人呈上拜帖,前來探望她老人家。 老夫人正在小憩,起身整理了服飾,轉(zhuǎn)身吩咐那人,趕緊去浮世閣將安夫人請到海棠灣里來。 林諾雅這才后知后覺地醒悟過來,這所謂的兵部侍郎夫人可不就是安若兮的母親? 她來這里做什么?看望安若兮?倒是聽說安若兮這幾日有點作,染了風寒,正臥床修養(yǎng)。 諾雅有些好奇,上次回門宴上,她見過安侍郎,以及安府幾位翩翩公子。唯獨這夫人卻是并未謀面。也不知道比起秦寵兒那黑紅粗壯的鐵塔母親來,她又是什么模樣? 老夫人撩簾見諾雅仍舊坐在那里裝模作樣地聽講,揮手道:“府里有貴客到訪,你暫且退下,到耳房繼續(xù)學(xué)習,我一會兒得了空閑再考校你。” 老夫人不敢放虎歸山,唯恐她若是回了一念堂,教習嬤嬤肯定約束不住。 諾雅自然求之不得,忙不迭地將桌上散亂的紙墨簡單收拾了,就隨著教習婆子,轉(zhuǎn)身向外溜。沒想到剛剛邁出門檻,安侍郎夫人就已經(jīng)在管事的帶領(lǐng)下走了進來,步子有些急促。 諾雅沒想到她竟然來得這樣快,應(yīng)該是管事不敢怠慢,當先請進了府里吃茶。現(xiàn)在躲避已經(jīng)來不及,而且失禮,只能側(cè)身避過,隨著下人一起象征性地屈了屈膝。 老夫人聞聲迎出來,兩人相見了,免不得一套繁文縟節(jié),相互寒暄客套。 林諾雅偷偷地瞟一眼安若兮的母親,與安若兮氣度倒是有七分相似,體型豐滿圓潤,顯得雍容富態(tài)。她的臉面保養(yǎng)得也好,細嫩紅潤,一襲杏花白彩蝶穿花三重衣映襯得她格外優(yōu)雅貴氣。 諾雅正在上下打量她,心里暗自評估的時候,侍郎夫人身后跟著的仆從突然扭過頭,向著諾雅這里看過來,雙目精光四射。 那人的眼光并不冷,但顯然是刻意收斂了鋒芒,仍舊迸射出一股陰寒之氣,尤其與諾雅四目相對的時候,諾雅忍不住從心底一股寒氣升騰而起,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戰(zhàn)。 那仆人不知禮數(shù),好生傲慢無禮,目光在諾雅的臉上足足停留了五六個數(shù)的時間,帶著探究和疑惑。 諾雅毫不示弱地瞪回去,眼尖地發(fā)現(xiàn),那人的眼角至鬢角處有一道細小的傷疤,并不起眼,但是從膚色對比的明顯度來看,應(yīng)該是新傷,絕對超不過半年。 “安重,你就候在外面吧,將手里禮物交給幾位mama就是?!卑彩汤煞蛉宿D(zhuǎn)過頭來,吩咐那人。 那人低下頭,畢恭畢敬地應(yīng)是,將手里的禮盒交給老夫人跟前的婆子,躬身退了出來,仍舊不忘用眼角余光瞟了諾雅一眼。 侍郎夫人這才好像剛剛發(fā)現(xiàn)諾雅,笑著問老夫人:“這是誰家丫頭,看起來模樣這樣周正?!?/br> 諾雅大婚以后,卻并未像秦寵兒,安若兮那般依照規(guī)制盤髻做婦人打扮,頭發(fā)依舊是隨意垂在肩頭,也未開臉,難怪被誤會。 老夫人卻不想多談,在心里嫌棄她上不得臺面,隨口敷衍道:“一個不成器的丫頭,正在訓(xùn)誡,安夫人過獎了?!?/br> 說完向著諾雅不耐地揮揮手,示意她趕緊退下去。 諾雅低著頭,垂了眉眼,向著二人微微福身,就要轉(zhuǎn)身退下去。 安若兮恰好這個時候,從外面一腳踏進院子里來,見到諾雅,眉開眼笑:“林家meimei竟然也在?” 身后的侍郎夫人聞言,兩步跨過來,親熱地拉起諾雅的手:“原來你就是林姨娘,早就聽若兮父親提起過你,今日一見,果然是天仙一樣的人物?!?/br> 諾雅感覺渾身不自在,想將手從她掌心抽離出來,她卻極熱情地握得更緊。無奈伸手不打笑臉人,諾雅也發(fā)作不得,只干笑兩聲道:“夫人過獎。” 侍郎夫人猶自不覺諾雅的反感,自顧拉著她的手,艷羨道:“我聽聞林姨娘的廚藝是極好的,早就想過來向你討教一二,沒成想果真有緣分,竟然碰巧在這里遇到了?!?/br> 安若兮也奉迎道:“林家meimei的手藝,若兮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只后悔當初沒有跟母親用心學(xué)習廚藝,如今只能羨慕?!?/br> 母女二人一唱一和,令諾雅一頭霧水,搞不清究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她只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孩子的脾性果真是與家教分不開的。 那秦寵兒對自己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秦夫人也是同樣潑利,今日見安若兮母親,也就明白安若兮這表面笑嘻嘻,背后不是好東西的做派究竟跟誰學(xué)來的了。她林諾雅可不相信,一向?qū)⒆约嚎醋鱮ou中釘眼中刺的安若兮母親,會這樣欣賞自己。 侍郎夫人左右端詳她:“這究竟是有緣還是以前就曾見過,如何看林姨娘都覺得面善得很。敢問林姨娘祖籍何處?” 諾雅知道,當初老鴇趁自己昏迷簽下賣身契,為了杜絕有朝一日諾雅的家人上門找麻煩,對外一概宣講都是說諾雅是被人販子拐賣而來的,就是不知道自己失憶的事情,在琳瑯閣有多少人猜度得出來。 諾雅不露聲色地搪塞道:“說出來有辱先祖,不提也罷?!?/br> 侍郎夫人自然不好再刨根究底,只旁敲側(cè)擊地問:“林姨娘做得一手好川菜,其實不用問也猜度得出來,應(yīng)是巴蜀人士。只是聽你口音不像罷了?!?/br> 諾雅只敷衍應(yīng)和:“慚愧慚愧?!?/br> 有貴客在,老夫人自然看諾雅不順眼,熱情地邀請安侍郎夫人里屋落座,吩咐下人上果品香茗,周到而熱情。 諾雅終于解放,去尋教習婆子,一轉(zhuǎn)身就覺膝蓋處突然一麻,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向著前面撲了過去,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了一腳,掌心都擦破一層皮。 還好所有下人全都在忙碌著各司其職,招呼安侍郎夫人,沒人注意到她,免了許多尷尬。 諾雅裝作若無其事地爬起來,揉揉磕疼的膝蓋,只覺自己這一跤摔得莫名其妙。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那個有些古怪的安府仆人正站在院子門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好像想要從自己身上剝離出什么來似的。見到諾雅看她,身形一轉(zhuǎn),就隱在門后,沒了蹤影。 簡直奇怪,安夫人怎么會帶了這樣一個怪人出來?諾雅心里暗自嘀咕,搖搖頭,見婆子正在一旁耳房向著自己招手,就應(yīng)聲走了過去。 安侍郎夫人也就坐了一會兒,家長里短地寒暄幾句,逐個問候了府里的人安,叮囑了安若兮幾句,不外乎孝敬婆婆,盡心服侍相公一類的老生常談,便同老夫人和安若兮告辭離開。 諾雅從窗縫里見到,那個傲慢無禮的仆人緊跟在安夫人身后,昂首挺胸,穩(wěn)健闊步,沒有一點作為仆人的謙卑與恭謹,倒是更像是一個侍衛(wèi)或打手。 一直煎熬,坐到日頭偏西,府里下人稟報說百里九回府,諾雅方才暫時逃過老夫人的魔掌。 自從百里九從一念堂搬出去,住進書房里,就經(jīng)常夜不歸宿,聽說,他與醉夢樓的花魁瑾娘又舊情復(fù)燃,夜夜笙歌,耳鬢廝磨。這好不容易良心發(fā)現(xiàn),主動回府,老夫人自然忙不迭地將諾雅趕出來。 說實話,諾雅有點心疼將軍府的銀子。這敗家老爺們放著自家府上兩個如花似玉的婆娘置之不理,閑著發(fā)霉生壞水,偏生白花花的銀子塞進別人的腰包里,想想就rou疼。 老夫人也生氣,一口一個“狐貍精”地罵,旁敲側(cè)擊地問過她關(guān)于百里九的隱疾。林諾雅覺得,這都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的事情,所以就極沒有義氣地將百里九出賣了:“九爺生龍活虎,攻氣十足!” 聽說老夫人立即將秦、安二人又叫到跟前苦口婆心地說了一頓,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二人也委屈,俗話說“近水樓臺,向陽花木”,天天百里九的影兒都見不到,怎么勾引?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老夫人故伎重施,找各種理由尋百里九回府,簡直cao碎了心。 百里九只要一進將軍府的門,就成了一塊腥rou,消息靈通的秦、安二人像蚊蠅一樣圍上去,寸步不離,趕都趕不走。大冷天的,衣服也越穿越少,領(lǐng)口愈來愈低,一個勁地往他懷里蹭。直到兩人全都感染了風寒,涕淚橫流,不得不消停。 林諾雅覺得那叫一個解氣! ☆、第七十八章 關(guān)于孩子吃奶的問題 關(guān)于醉夢樓的花魁瑾娘,諾雅聽元寶吹牛的時候說起過只言片語,聽說那是一個胸大腰細屁股翹的尤物,絕對真材實料,大膽暴露外加風sao,是個男人見了都會血脈僨張,丟魂落魄。不過話說回來,人家穿得暴露,那是誘惑,沒貨的人東施效顰,只能嗆眼睛! 諾雅低頭看看自己的身材,雖然勉強也能稱得上曲線玲瓏,但是與人家的疊嶂起伏比較起來,可就頂多算是丘陵地帶了。所以,她決定晚上好好犒勞犒勞自己這一天的辛苦,順便補補發(fā)育有點不良的“某處”。 林諾雅挽起袖子就干,做了一個長壽果燉雪蛤,一大份紅燒花生豬手煲,全都燉得爛爛糊糊,湯稠汁濃。再燙上一壺小酒,兩碟小菜,神仙不換。 諾雅一塊豬腳還沒有嘗出滋味,就聽到院子里有腳步聲,桔梗迎出去恭敬地請安。 “你們姨娘呢?”是百里九不請自來。 “正在用晚膳,需要給爺您添一副碗筷嗎?” 百里九一邊擺手一邊撩簾進來:“已經(jīng)吃過了,你下去吧?!?/br> 桔梗靜悄地退了下去。諾雅視若無睹,悶頭啃得有滋有味。 百里九也不客氣,大咧咧地在她對面坐下來,見她不搭理自己,只顧埋頭苦吃,徑自開口打趣道:“聽聞古人有三大樂事,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我生平除了心儀滿城春色,最好的就是這紅酥手就酒,看來今日托夫人的福,可以過把癮了?!?/br> 諾雅白了他一眼,啼笑皆非:“這樣歪解流傳千古的《釵頭鳳》,陸游與唐婉若是泉下有知,豈不死不瞑目?” “你又不是陸游,怎知他念念不忘的不是唐婉做的紅燒豬手呢?” 諾雅不冷不熱地譏諷道:“那陸游是重情重義之人,哪里像你,純粹只是個香香嘴。” “香香嘴兒什么意思?親一個?” 百里九向來好學(xué)多問。 “巴蜀地區(qū)叫吃客,吃貨的意思。” 諾雅不屑于同他計較,丟了滑不溜湫的象牙筷,指尖翻飛,豬蹄啃得飛快。 百里九絲毫不以為恥,辯駁道:“像爺這樣英明神武,風流倜儻的,才能叫做吃客,否則,頂多也只能算作飯桶。再說了,爺還不屑于同那陸游相提并論。老娘一句話,就休了自己的糟糠之妻另娶,令她郁郁而終,才是真正的寡情薄意?!?/br> 這話諾雅聽著倒是熨貼,冷哼一聲算作認同。 百里九是在海棠灣吃過晚膳的,不過是被老夫人念叨得心煩,跑過來躲個清凈。如今見她吃得香甜,不由也食指大動,搶過諾雅跟前的長壽果燉雪蛤,嘗了一口,甜而不膩,味道還可以。 諾雅眼皮也不抬:“你若是吃不下就不要勉強,浪費了我的長壽果?!?/br> 百里九就是喜歡諾雅嗆自己,他不怕她繃著臉跳著腳生氣,就怕她對自己像前些時日那樣不冷不熱不吱聲。 他上下打量諾雅一眼,格外不懷好意,悠悠地反擊回去:“你是應(yīng)該好好補補,否則一馬平川的,別人還以為我有斷袖之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