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說完接過百里九手里的酒壺,將酒斟滿,雙手端起:“這一杯酒我敬九爺?!毖粤T一飲而盡。 百里九摩挲著手里的酒杯,眼神跳躍著從她的酒杯轉移到她的臉上:“夫人酒量好,身手更好,神不知鬼不覺,只是浪費了我的百年陳釀?!?/br> 林諾雅知道自己的小動作瞞不過他,不自然地干笑兩聲:“哪里,哪里?” 百里九的臉孔猛然間在她眼前放大,駭了她一跳。 “能在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動手腳,而不被察覺,夫人委實令為夫刮目相看。” 林諾雅緊張地咽下一口唾沫,遠離百里九的危險區(qū),坦然道:“這樣的把戲,琳瑯閣的姑娘個個拿手?!?/br> “喔?難怪九爺我每次喝花酒,經常醉倒在姑娘們的石榴裙下,原來這里面還有這樣貓膩?!卑倮锞庞譃橹Z雅斟滿一杯:“你能品得出這酒是窖藏蘭花汾,也不算是浪費?!?/br> “閣里姑娘百媚千嬌,九爺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跟酒無關?!敝Z雅答非所問,故意轉移了話題。 百里九勾唇一笑,邪肆風流,身子也向前傾了不少。 諾雅坐在椅子上,后背緊貼著椅背,退無可退,只能努力將身子向后仰。饒是如此,百里九身上的酒氣也隨著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有些熱,有些癢。 諾雅慌亂地扭過頭,百里九輕笑出聲,將唇貼在她通紅的耳根處,熱燙的呼吸燒灼著諾雅的脖頸,白皙如玉的肌膚下氤氳起一層胭脂的粉。 “吃醋了么?” 諾雅想搖頭,又不敢,唯恐再碰觸到百里九,因此只能僵硬著身子,連聲否定,帶著顫抖:“沒有沒有,九爺風流倜儻,一向憐花惜玉,諾雅引以為榮?!?/br> “所以你就找了這么多的姑娘來伺候爺,證明你的賢惠大度?” “沒有!”諾雅一驚,扭過頭,百里九已經站起身來,雙手扶著她的椅背,將她完全禁錮在了椅子里。 諾雅完全籠罩在百里九的氣息和陰影下,呼吸一滯,有些困難。 “九爺心知肚明,這琳瑯閣的姑娘究竟是誰請過來的?!?/br> 百里九愈加低了頭,前額就抵在諾雅的頭頂之上:“九爺我不知道。” 裝傻充愣!適才秦寵兒醉酒無意失言,秦家人驚慌地去阻止,他在一旁可是聽得清楚明白,就算是用腳趾頭去猜,都能想得出來,究竟誰是真正的幕后cao縱者。 諾雅氣極反笑:“請問九爺,我在將軍府遵規(guī)守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去琳瑯閣通風報信?我叫她們過來對我自己又有什么好處?” “據我所知,老鴇與琳瑯閣的姐兒一進鴻賓樓首先見到的就是你,你既然不愿意阻攔她們,就有讓她們進來的理由,這,還用我給你解釋嗎?事實就擺在眼前?!?/br> “呵呵,九爺,老鴇手里可是有秦寵兒給她們送去的請柬,我私自做主將她們拒之門外有些于理不合吧?” “女人!”百里九的手猛然伸出來,鉗制住了她的下巴,雙目炯炯地盯著她,迸發(fā)出莫名的寒意。 他的手下力道有些大,諾雅感到都要被捏碎了:“女人,九爺我寵你,可你任你上房揭瓦,胡作非為,但是你要記住,千萬不要跟我自作聰明,這樣,爺不喜歡!” 百里九的聲音有些冷,好像是臘月的北風撕裂空氣,猛然侵襲過來,直鉆進骨縫里,令諾雅有那么片刻的愣怔,然后她心里的火山猛然就噴發(fā)出來,抵御住寒氣。 她倔強地抬頭看百里九,毫不服輸,眼神里帶著兩把鋒利的刃,同百里九冷冽的寒氣在空中碰撞,寒光四射。 百里九沒有想到,適才還嬌滴滴地百媚千嬌的女人突然就張牙舞爪地挑釁起他的權威,無聲地抗議自己的暴力。 他一點一點松了自己手上的力道,將鉗制改為摩挲,帶著心疼的口氣:“乖,聽話!” 百里九的話就像羽毛一樣輕盈地拂過諾雅的臉龐,他望著她的目光波光流轉,脈脈含情,好像適才真的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他看到自己面前的那個女人唇角微微勾起,濃密的睫毛就像蝴蝶的兩個翅膀一樣,輕盈地撲閃了兩下,睫毛下的眸子就瞬間璀璨起來,掩了所有的狠意,晶瑩剔透。 林諾雅還對著他笑了,那一霎那就像寒冰乍裂,暖陽破霧,妖嬈嫵媚。 “爺的意思是說,下次秦寵兒要扇我臉的時候,我應該乖乖地將臉伸過去,不躲不閃,任她為所欲為是嗎?” 百里九一時緘默,啞口無言,這絕對不是他的本意,否則昨天在一念堂里,自己就不用那樣護著她,氣得秦寵兒火冒三丈了。 他只是氣惱這個女人,在自己跟前淡定從容地籌謀一切,毫不示弱,將自己也算計其中,甚至令他有那么一刻,灰頭土臉,完全失去了局面的cao控權。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女人就應該小鳥依人,將可憐兮兮的目光投向他,向他求助。林諾雅一次次不消停地挑戰(zhàn)了他的權威,使他感到自己在她心里無關緊要。 “假如這是九爺您的意思,諾雅以后會乖乖聽話,絕對不會自討沒趣,做什么上房揭瓦的胡亂作為?!?/br> 林諾雅說完,將椅子向著身后挪開一點距離,站起身來,轉身就走,看也不看百里九一眼。 “女人!”百里九在身后喊她。 她佯作聽不到。 “我只是擔心你鋒芒畢露,樹敵太多的話,死得太早。那樣九爺我這一千兩銀子豈不花得冤枉!” 林諾雅腳下一頓,回過頭來,沖著百里九嫣然一笑:“我能活幾天,跟秦寵兒兩人大概沒有什么關系,還是要看九爺您的意思。因為,一直以來,諾雅都是在您的股掌之間,難道不是嗎?” 百里九微微瞇了眼睛,搖搖頭:“剛過易折,我怎么會相中你這樣的女人?” 林諾雅轉過頭去,聳聳肩,冷笑一聲:“那九爺不要把我當女人就是?!?/br> 言畢,轉過屏風,“砰”的一聲閉了屋門。 火冒三丈。 百里九沒有跟出來,將軍府的馬車也沒有停在鴻賓樓門口,林諾雅站在門口的臺階上,在心里將百里九的祖宗十八代罵了一個痛快。 桔梗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見自家小姐黑著一張臉,幾乎快要滴出水來,因此跟在她的身后,聰明地并不敢多言。 諾雅在大街上愣怔了片刻,又突然轉過身子,向著鴻賓樓里面走過去。 跑堂伙計見她去而復返,殷勤地迎上來,討好地笑:“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小二哥,我只是想問一聲,你們這里需不需要廚娘?”諾雅開門見山出言相詢。 小二有點不解其意,照實回道:“說句得罪夫人的話,我們鴻賓樓廚子的手藝在整個京城可以說是首屈一指,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我們廚房偷師學藝,我家掌柜一律拒之門外。更不消說是廚娘了,誰家酒樓會用一個女人家做菜主廚?” 諾雅聞言的確有點不悅意:“女人怎么了?請廚子看的是手藝,不是比氣力。” 小二小心地陪笑,賣個關子:“這火走陽,女為陰,整個京城從南到北,自西向東,哪里有一家酒樓是用女廚子的?那是對灶神大不敬。不過,若想進鴻賓樓廚房......” “怎樣?”諾雅原本不想再問,聽他這樣一說,又重新燃起希望。 小二腆著笑臉:“夫人只管讓九爺跟我們掌柜打一聲招呼就好?!?/br> 又是百里九!如今這個名字諾雅聽都聽不得,耳朵疼!她氣咻咻地轉身就走。 桔梗小心地跟隨在身后,終于忍不住問:“小姐,您打聽這些做什么?” 諾雅搖搖頭:“沒事,就是好奇?!?/br> 她自然不能告訴桔梗,自己是想尋一條退路,萬一哪一天,自己被百里九從將軍府趕出來,帶著桔梗,不至于流落街頭,饑寒交迫。 諾雅行不遠,就有些氣喘吁吁,手腳酸軟,沒了氣力。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子不對勁,并非是體質虛弱,她能夠感覺到自己身上是有一股氣力在澎湃,就蘊藏在心口到小腹的位置,偏生就是使不上,好像手腳不聽使喚一般。 要不然,自己怎么會受那百里九的氣,任他兩根手指就能捏得自己死死的。她當時明明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樣出手,就可以瞬間反敗為勝的,偏生在氣力上不敵。 在這樣虎狼橫行的將軍府,若是沒有一副鐵打的身板,敏捷的身手,可能還比不上秋后的螞蚱,螞蚱好歹還能蹬蹬腿,蹦上一蹦。 她林諾雅過得太窩囊! ☆、第二十二章 立規(guī)矩 諾雅不想一輩子賣給將軍府,跟那些女人們勾心斗角,爭個你死我活。不死總有出頭日,她總有守得云開見月明的那一天。 她振作精神,差了桔梗到其他酒樓打聽,桔梗興匆匆地去,回來的時候俱都滿臉沮喪,垂頭喪氣地對著諾雅搖頭。 酒樓的掌柜在聽聞廚子是個女人后都不由分說地將她趕了出來,如是三番后,桔梗誤會了諾雅的意思,以為她是捉襟見肘,想偷偷出府掙點銀兩。 她心里有愧,以為是自己拖累了她,當初琳瑯閣老鴇老jian巨猾,將百里九給小姐置辦行頭的銀兩計算得清清楚楚,所以當小姐提出給桔梗贖身的時候,老鴇毫不留情地榨干了她最后一兩銀子。 桔梗沉默不語,只暗下決心,一定要好生伺候自家小姐。 諾雅也有些懊喪,怔仲良久之后,才苦笑著問她:“桔梗,你知道她們兩人為什么容不下我,非要將我置于死地么?” 小丫頭回答得極為干脆:“自然是爭寵了。” 諾雅搖頭,斬釘截鐵:“不,她們不是爭寵,是爭取生存的機會。” “???”桔梗瞠目,對于這樣深奧的問題,她想不明白。 “這世道男子霸權,就不給女人獨立存活的空隙,女人只能依附他們而活,自然就只能拼個頭破血流,好有安身立命之本。” 桔梗不明白自家小姐為何突然就生出這樣的感慨,想勸慰,諾雅已經背轉過身:“我們走吧?!?/br> 諾雅和桔梗二人是一路走回將軍府的,一前一后,心不在焉。元寶一路尾隨,看到二人安然進了將軍府,才轉身離開。 守門侍衛(wèi)攔住她們二人,躬身一揖:“林姨娘,老夫人有請。" 諾雅早已經忘記了今天中午天雅閣里的風波,現(xiàn)經侍衛(wèi)一提,才突然想起來。秦寵兒與安若兮是比自己早一些回府,還不知道如何調撥非議,現(xiàn)在老夫人要“請”自己,絕對不可能是打賞! 她看看門口靜候的馬車,并沒有百里九那一輛,知道他還沒有回來。仰頭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左右伸頭縮頭都是一刀,干脆就來個痛快的吧。 她不想桔梗跟著自己,這丫頭實誠,萬一老夫人發(fā)火再連累她受罪,就賠了。因此低聲交代道:“老夫人那里你就不用去了,先回一念堂吧?!?/br> 桔梗心里雖然不安,仍舊堅定地搖搖頭:“不行,桔梗要跟著小姐。” 諾雅裝作輕松地“噗嗤”一笑:“傻丫頭,九爺還沒有回來,我是讓你回去等著他。萬一老夫人果真為難我,好歹也有一個外援不是?!?/br> 桔梗歪著頭想了想,的確也有幾分道理,就不再固執(zhí),卻不肯回一念堂,堅持守在門口好第一時間通風報信。 諾雅也不勉強,找了下人帶路,自己徑直去了。 百里府后院一條花廊幽徑將庭院兩分,左手邊第一進就是老夫人的院子,掩映在一片郁郁蔥蔥的海棠樹里,鄰近水榭,名字就叫海棠灣。 諾雅已經與老夫人數次過招,除了百里九是她的軟肋,可以說她絕對是一塊辛辣的老姜,輕而易舉就可以嗆得別人眼淚鼻涕橫流。 諾雅始終是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只要老夫人不是過于地昏聵偏袒,她愿意訓斥兩句也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地聽著,反正也掉不下一塊rou來。 所以林諾雅進老夫人的院子是勇敢無畏的,昂首挺胸,理直氣壯。 坐在院子里瞇著眼睛曬太陽的老夫人立即就不愿意了,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聲,滿是不滿和輕蔑。 諾雅覺察到了老夫人的不滿,可以肯定她今日找自己定然是要興師問罪了,極給面子地低了頭,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地上,給她磕了個頭。 老夫人撩起眼皮,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視而不見。 跪在地上的林諾雅知道老夫人這是故意難為自己,暗里撇撇嘴。她不怕老夫人劈頭蓋臉地訓斥她一頓,就怕這不吭不哈地視若無睹。畢竟自己還跪在這冰冷的地上**地難受。 她重新向著老夫人磕了一個頭,并且提高了音量:“給老夫人請安。” 老夫人掩唇打個呵欠,繼續(xù)假寐。 諾雅繼續(xù)再拜,聲音更大:“諾雅聽老夫人宣。” 老夫人依舊無動于衷。諾雅略一思忖,作勢又要叩拜。 老夫人猛地一拍椅子扶手,站起身,帶著怒氣:“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