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林諾雅忙不迭地掙扎著要下地,百里九懲罰性地緊了緊胳膊:“剛聽說新娘子腳底沾塵是不好的,會將娘家的財氣全都帶走,還是我抱著進(jìn)去吧?!?/br> 說完昂首挺胸地抱著林諾雅,不顧眾人側(cè)目,穿過人群,大搖大擺地進(jìn)了將軍府。 諾雅心里將百里九的祖宗十八代罵了一個圓圈兒,卻渾身僵硬,脊梁繃得緊緊的,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她幾番斟酌權(quán)衡利弊之后,乖順地收斂了自己的利爪,因為,她的手腕至今仍舊還是麻的,沒有絲毫知覺! 這百里府的人絕非浪得虛名,他百里九心狠手辣,也不是京城傳聞里被酒色掏空的繡花枕頭! 諾雅清醒過來以后,記憶一片空白,以前的事情完全記不得了。她曾經(jīng)特意問過桔梗,自己以前是否招惹過這個混世魔王。 桔梗說百里九之前確實并不識得自己,就連為她贖身,也是跟老鴇打聽的名字。所以她心里委實猜想不出,既然無冤無仇,為何今日竟然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故意誤導(dǎo),毀壞她的名節(jié)。 林諾雅可不認(rèn)為自己有這樣傾國傾城的妖嬈魅力,可以令百里九一見傾心,像他這般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浪蕩公子哥,自然留戀的是那種百媚千嬌,走路如弱柳扶風(fēng)的純女人,琳瑯閣里風(fēng)情萬種,比比皆是,唯獨她林諾雅,除了名字,哪里都不是。 百里九低頭望了一眼自己懷中的佳人,龍鳳蓋頭有些歪斜,露出她尖尖的精巧的下巴和一張涂了胭脂的唇,圓潤玲瓏,誘人遐想。 他心里譏諷一笑:果然是勾欄院里出來的姑娘,不僅伶牙俐齒,就連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好。她知道吊人胃口,善于欲拒還迎,懂得審時度勢,更會假惺惺地扮演貞潔烈婦的把戲。 所以,百里九就毫不客氣地幾乎斷了她的手腕,借以小懲大戒。若是她不識抬舉,再在他跟前耍這樣上不得臺面的手段,怕就不是這樣溫柔的待遇了。 ☆、第四章 惡名昭彰的百里九 “林諾雅?是吧?”百里九面無表情,懶洋洋地問。 “嗯?!鄙w頭下的人兒極其清淺地應(yīng)聲。 “唯唯諾諾的諾?” “不,是‘一諾千金’的‘諾’?!彼J(rèn)真糾正道。 百里九眉毛一挑:“有什么不一樣?” “那你百里九的‘九’字是含笑九泉的‘九’,還是一言九鼎的‘九’?”林諾雅毫不客氣地反問。 百里九不怒反笑,笑聲清朗,身子都忍不住顫抖。然后腳下微頓,變了主意,轉(zhuǎn)過方向,徑直大步流星地直奔喜堂而去。 路上遇到賀喜的賓客,紛紛拱手道喜,有百里九相熟之人,笑著打趣,不無艷羨。 “齊人之福,九爺果真好福氣?!?/br> 也有些粗俗的軍中漢子開些露骨的難登大雅的玩笑,油腔滑調(diào):“九爺,您可是弟兄們心里的榜樣,輕傷不下火線,今晚沖鋒陷陣,擦亮銀槍,可莫讓夫人們小瞧了?!?/br> 眾人哄笑,不懷好意。 “到時候你們記得找兩個鼓手將戰(zhàn)鼓擂起來,給九爺我加油助威!”百里九得意洋洋地回話,昂首挺胸,絲毫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林諾雅在琳瑯閣待了這些時日,自然知道不是什么好話,臉上火燒火燎,蜷縮在百里九的懷里,暗自腹誹,詛咒他百里九現(xiàn)在就立即“英勇地槍毀人亡”。 偏生那男人的心跳就響在耳畔,強勁有力,重如擂鼓,一下一下敲擊在她的心上,令她的心跳也變得急劇,似乎隨時都會跳出胸腔。 將軍府外熱鬧起來,鞭炮齊鳴,喜慶的嗩吶小調(diào)澎湃悠揚,一片歡聲笑語。 “少爺!少爺!”管事一路小跑地追上來:“稟少爺,兩位夫人的轎子到了,老夫人讓您趕緊去接兩位夫人進(jìn)府拜堂?!?/br> 百里九腳下不停,頭也不回:“我騰不開身,讓她們自己下轎就是?!?/br> 管事有些為難:“少爺,這......這新娘子自己進(jìn)門,不太合適吧?” “她們這樣大的精神頭,能風(fēng)光地繞城一圈,自然就能自己走進(jìn)我將軍府,沒什么不合適的。倒是林姨娘在大街上跪了半晌,身子有些不妥?!?/br> 林諾雅不由一怔,他竟然全都知道了?耳目倒是靈通。不過,他這樣說道,秦,安兩人不將自己恨之入骨,日后百般刁難才怪! 她向來不怕事,但是也不想一進(jìn)將軍府就給自己惹事,更不想招惹眼前這位如意“狼”君。 因此,她不得不軟了聲音,放低姿態(tài):“聽聞九爺是出了名的憐香惜玉,怎么忍心讓兩位jiejie難堪,對爺平白生了誤會?您快些去,莫延誤了拜堂吉時,我自己回房間就是。” “沒想到我家新夫人竟然這般賢惠大度,舍得將自家夫君推到別人懷里,堪稱表率,娶妻若此,夫復(fù)何求?莫如你我二人先拜堂,她們趕得及就趕,趕不及就算了?!卑倮锞艥M不在乎地道。 身后的管事終于忍不住,緊趕兩步,訕笑著提醒道:“主子,爺,這,按規(guī)矩來講,侍妾是沒有資格拜堂的,只有明媒正娶的夫人才拜堂?!?/br> 百里九腳下一頓,微蹙眉頭,望了一眼懷里的諾雅,拖長了聲音道:“是這樣啊……” 諾雅如釋重負(fù)一般長舒一口氣,忙不迭地點頭如啄米,示意百里九將自己放下來。 百里九唇角微微翹起,浮現(xiàn)一抹戲謔的笑:“一只羊也是趕,兩只羊也是放。這拜堂嘛,就是要一勺燴,熱熱鬧鬧地才好玩?!?/br> 身后的桔梗和管事聞言都一臉黑線,尤其是管事,更是苦了臉。 這位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是自己伺候長大的,他比誰都能摸得清自家這位小主的脾性。老將軍這些年戍守邊疆,不在京城,這位不堪教化的主兒向來不受老夫人管束,指東打西,專門對著干,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蕩子弟。 所以管事心知肚明,自家少爺絕對不是聽人勸,吃飽飯的主。他認(rèn)定的事情三頭牛也拉不回來,就不敢再勸。 “可是,這......尚書府和侍郎府的顏面?” “兩位千金十里紅妝游街,已經(jīng)賺足了顏面,難道還要我九爺親自三催四請不成?”百里九的語氣里已經(jīng)隱隱帶了不悅。 得嘞!這秦,安兩府上趕著嫁女兒,可不就是被人拿捏嗎?不怪自家少爺這樣理直氣壯。管事不敢多勸,著急忙慌地跑回去,悄聲向老夫人稟報。 他心里有些替老夫人頭疼,前兩天還在為了少爺這一荒唐行徑氣得臥床不起,昨個又掙扎著下床,忙里忙外地cao持婚事,現(xiàn)在又添堵......唉,慈母難當(dāng)啊! 困在百里九懷里的林諾雅,那一刻,也有些頭疼,小部分的原因是頭上的鳳冠太重了,壓得頭暈?zāi)X脹,一多半的原因就是為了這素未謀面的浪蕩公子哥。 她原本盤算得好好的,一旦脫離琳瑯閣,就適當(dāng)?shù)卦趯④姼锶鰝€潑,丟個顏面,招惹了老夫人不悅意,遲早一紙休書賞了自己,也就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 如今,百里九這樣橫插一竿子,在人前表現(xiàn)出曖昧的舉止態(tài)度,惹人遐想,莫名其妙,她這出戲還怎么演下去? “想什么呢?”頭頂?shù)陌倮锞爬洳欢〉貑枴?/br> “我在想,你一個人趕三只羊倒是輕而易舉,只是這拜堂可如何拜?串糖葫蘆么?”諾雅突然想起閣里姑娘打的那個比方,倒也形象。 百里九胸膛起伏,悶笑兩聲:“千軍萬馬,朝廷的百萬雄師,爺都能**得井然有序,區(qū)區(qū)三個女人有什么難?” “你若是為難,我可以不參與?”諾雅好心提議。 百里九搖搖頭:“不可以!若是哪天你伺候得爺高興,爺收了你做正牌夫人呢?還要重新拜堂不成?勞師動眾不說,還勞民傷財?!?/br> 諾雅討好地干笑兩聲,皮笑rou不笑:“諾雅萬不敢奢想。” “只要爺喜歡,就算是個男人,也照樣抬了做夫人!”百里九語出驚人,說得理直氣壯。 抬你媽的頭?。×种Z雅幾乎脫口而出,你怎么就不問問我愿不愿意,就趕著鴨子上架了呢?把我丟在風(fēng)口浪尖上,將來你拍拍屁股逍遙快活去了,哪里還會有我的好日子過? 百里九聽著懷里人咬牙切齒的聲音,暗暗一聲冷笑,胳膊上使力,摟緊了她,向著喜堂大步流星地走過去,端的是器宇軒昂。 喜堂里,或端坐品茗,或三五閑聊的大都是朝廷命婦,見到新郎官抱著一身鳳冠霞帔的新娘子進(jìn)來,莫不被新郎官的風(fēng)華氣度驚了一個愣怔,心里暗自贊嘆: 無怪乎京中多少待嫁閨秀為了這位聲名狼藉的紈绔將軍神魂顛倒,真真是那一等一的俊朗公子哥,氣死潘安,羞煞宋玉,單是那墨筆勾勒的眼梢勾魂兒一瞥,就足以令京城的姑娘們失魂落魄,半月嘴里嘗不出咸淡味兒。 就有那好奇納罕的,湊到尾隨而來的賓客跟前,低聲問詢,這九爺懷里抱著的究竟是哪家千金?待得知情由以后,喜堂里就好比是開水鍋底加了柴,“咕咚咕咚”地冒起泡來。 百里九自顧尋了個惹眼座位,將懷里的諾雅輕輕地放下來,只感覺她身子羸弱,柔若無骨一般。看來,這女人不白白受琳瑯閣老鴇調(diào) 教,深諳勾引男人的手段,做出這樣楚楚可憐的姿態(tài),欲擒故縱,演得一出好戲。 “諾兒,你身子如今可好些,還惡心反胃嗎?”百里九輕拍諾雅后背,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堅持片刻,等我們拜過堂,你再去好生歇息。” 諾雅正想反唇相譏,以正清白名聲,卻感到后背百里九拂過的地方一震,胸口發(fā)悶,不由自主地干嘔一聲,趕緊用袖口掩了唇,半晌緩不過勁頭。 旁邊案幾上有幾碟果子和蜜餞,百里九挑揀了一顆尚有些青澀的金絲橘,三兩下就剝個干凈,掰了一瓣,從蓋頭下塞進(jìn)諾雅嘴里,將她剛欲出口的臟話堵了回去:“吃點酸的鎮(zhèn)一鎮(zhèn)?!?/br> 這個時節(jié)橘子委實酸,諾雅又最受不得,一口咬下去,忍不住真的想吐了,呲牙咧嘴地說不出話,有意站起身辯駁,卻被百里九按在椅子上,紋絲也動彈不得,只能連連擺手。 喜堂里的婦人們面面相覷,眼底全都閃爍出興奮的探究的光來,或嗤之以鼻,或撇嘴,或嘲諷,向身邊的同伴表述著自己的不屑與清高。 門外喧鬧,人群簇?fù)碇戏蛉?,如眾星捧月一般,向著喜堂說說笑笑地走過來。眉開眼笑的老夫人一手挽著一個新娘子,高興得合不攏嘴。 百里九瞇了眼睛,一臉殷勤地迎上去:“娘,您今天頭頂祥云繚繞,臉上富貴花開,這精氣神三十歲的壯小伙都比不得?!?/br> 老夫人重重地哼了一聲,滿是不待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祥云繚繞了?富貴花開了?我這是滿臉烏云密布!心花“怒放”!” 右手邊身材豐胰的新娘子,輕輕拽她的衣袖,嬌滴滴地勸慰:“母親,不是說好了,不生氣的嗎?此事怨不得少將軍。” 老夫人心里的怒火“噌”的一聲,翻騰起來,放過自家兒子,狠狠地掃一眼安然端坐的林諾雅:“若是自個成器,也不至于給狐媚勾了魂兒。說到底,還是自己沒出息?!?/br> 左手邊的新娘子也不甘落后,輕撫她的心口:“身子骨可是咱自己的,母親,您這樣氣怒,若是再暈過去,有些人豈不正快活?” 林諾雅這時候總算是聽明白了,感情這兩人一唱一和,指桑罵槐的,說的是自己呢。當(dāng)下就再也坐不安穩(wěn),“噌”地站起身來,怒火中燒。 ☆、第五章 別開生面的拜堂 百里九不動聲色地側(cè)身一步,擋了她的視線,搶先嬉皮笑臉道:“老娘怎么了?好好的,怎么還暈倒了?” 身后有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大漢,指著百里九的鼻子大聲斥責(zé),聲若洪鐘:“還不是被你個小兔崽子氣的!別以為你老子不在,就果真可以無法無天了。” 百里九諂媚著笑臉,摸摸鼻子:“嘿嘿,二叔教訓(xùn)的是,小九知錯。” 那絡(luò)腮胡子的大漢方才在鼻孔里冷哼一聲:“這還差不多,否則我一定代你老子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br> 適才在門口打圓場的婦人白了那二叔一眼,過來俯身在百里九跟前,小聲道:“別聽你二叔瞎咋呼,你娘那是故意裝做被你氣暈的,否則,兩個新娘子哪能這樣乖乖地下轎?” 百里九了然于胸地嘿嘿一笑:“姜果然還是老的辣,我就說我老娘與我斗智斗勇三百回合,向來愈戰(zhàn)愈勇的,怎么會輕易暈倒?” 婦人噗嗤一笑,是個痛快爽利的人,照著百里九捶了一拳:“你個潑猴,得了便宜賣乖。” 說完回身牽了新娘子的手:“吉時已經(jīng)到了,別再扭捏耽擱,還不趕緊拜堂成親!讓我們滿院子的賓客這樣眼巴巴地等著。” “二嬸!”新娘子羞澀地低了頭,跺腳嬌嗔。 眾人皆起哄,嘩然嬉笑:“九爺都不著急,我們急什么?” 二嬸向著一旁媒婆使個眼色,媒婆趕緊湊上前來,將拜堂所用的兩根紅錦手牽一端遞進(jìn)新郎官百里九手中,另一端遞給兩位羞答答的新娘子,高聲吟唱:“同心結(jié)成雙,恩愛萬年長,拜堂嘍!” 兩位新娘子羞噠噠地勾著頭,緊盯著自己的腳尖,在身邊丫鬟的攙扶下,裊裊婷婷地上前來,珠翠叮咚,鳳冠霞帔上金燦燦的鳳戲牡丹刺繡,鑲嵌著五色寶石,惹得眾婦人艷羨贊嘆不已。 婦人們插科打諢,簇?fù)碇戏蛉说礁咛锰幘妥?,唱禮官站于堂前,人群頓時就熱鬧起來,庭院里閑聊的,喝茶的,吃瓜果的,全都聚攏過來,聚在喜堂門口,指手畫腳,評頭論足,等著拜堂儀式開始。 林諾雅靜靜地坐回椅子上,中規(guī)中矩,心里卻有些忿忿然,暗自盤算著許多種扳回一局的算盤,狠勁撕扯著手里的帕子,咬牙切齒,恨不能將罪魁禍?zhǔn)装倮锞乓踩邕@帕子一般,擰攪成麻花的形狀。 “諾兒!” 聲音甜膩,令諾雅一陣惡寒,心里像吃進(jìn)去一只蒼蠅。 “諾兒,”百里九向著她招手:“還愣著做什么?過來拜堂?!?/br> 唱禮官就是一怔,媒婆也有些尷尬,諾雅更是訝異。原本以為他只是故意同自己玩笑而已,哪成想竟然當(dāng)了真。 “荒唐!小九,你有完沒完!”老夫人拍案而起,勃然大怒:“不是哪種女人都能上得了臺面的!” 百里九不急不慌,嬉皮笑臉地道:“我聽說這紅綢手牽乃是傳宗接代,綿延子嗣的意思。娘親大人,孩兒我也只是要討一個好彩頭而已。難道您不想早點抱孫子嗎?” 老夫人瞄了一眼諾雅的腰,依舊余怒難消,而且百里九的話似乎更是火上澆油:“也不是哪種女人都有資格給我們百里府傳宗接代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