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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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劃定好,行動便開始了。 我依仗著印象中的碉堡位置,快步摸向黑暗中的山頭。盡管雙眼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黑暗,但在這些亂草叢中,走得仍還是很慢。我們約定好,出發(fā)十五分鐘后,他們才開槍,試探出敵人的火力點。 所以我必須加緊速度,要是待會兒火力開散,我卻還沒到點,那就遭了。 雙手捏著爆破筒,我在山坡上謹(jǐn)慎又快速的行進(jìn)著。那情景,忽然讓我想起了一部叫做《英雄兒女》的老電影。我記著,電影里的主角,在影片的最后,也是拿著一根扯掉引信的爆破筒躍進(jìn)敵人堆里。在敵人堆里,他喊出了那句經(jīng)典的臺詞: “為了勝利,向我開炮!” 小時候幾個伙伴一起做游戲,就愛拿根晾衣棍模仿那一情節(jié)。我實在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我也拿起了真正的爆破筒,執(zhí)行起了和電影里頭差不多的任務(wù)。 “雙手緊握爆破筒,怒目噴火熱血涌,敵人腐爛變泥土,勇士輝煌化金星”——走著走著,我這腦袋里又響起了那首耳熟能詳?shù)摹队⑿圪澑琛贰,F(xiàn)在的我,緊握爆破筒不假,但剛才的“怒目噴火”,已經(jīng)被環(huán)境帶來的膽怯澆熄了不少。 試想,山坡上幾乎啥也看不清,敵人的碉堡里沒電燈,沒亮火,并且黑漆漆的山頭上沒有半點聲音,我根本就拿不準(zhǔn)具體位置。最讓我后怕的是,假如那些越南兵已經(jīng)出了碉堡,在半路和我撞見,那捏著爆破筒的我,恐怕連喊出“向我開炮”的機會都沒有。 也許碉堡前有地雷,也許敵人有暗哨,也許我會被俘虜…… 剛才的莽撞決定,讓此時的我開始后悔,但在那個環(huán)境下,我沒空去想這些,更不敢去想這些。我只能想,用手里頭的這根炸藥管子,炸他個底朝天,為咱班長以及那些戰(zhàn)友報仇。 最后,我走到一個斜坡上,開始在黑暗中猶豫碉堡的具體位置??刻h(yuǎn)待會兒不夠跑,太靠前又太危險,撓頭抓腮的我,拿不穩(wěn)主意,只好就地蹲伏。 那時候繳獲的那塊上海手表,我沒敢戴上手,無法得知具體過去了多長時間。一分鐘,二分鐘,三分鐘,我一邊蹲在亂草之中,平復(fù)著呼吸,一邊默默數(shù)著秒。時間突然變得那么難熬。 幾分鐘后,山頭下的驚炸槍聲如約響起。我一個激靈,扭頭注意著周圍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火光。但一個個長點射、短點射打向山頭,卻始終不見四周有槍火回?fù)簟?/br> 難不成,是碉堡里的越南人已經(jīng)撤走了?一時間我捏著爆破筒,不知如何是好。 事實證明這只是我多慮了,很快,就聽人上方響起一陣嘰里呱啦的越南話,接著就是震耳欲聾的槍響。槍響?yīng)q如小炮,不知道是哪國的大口徑機槍。槍一響,火光也就現(xiàn)出來了,尋光一看,嘿,就在我右前方,不遠(yuǎn)不近,剛剛好! 但黑暗中現(xiàn)出了好幾股火光,火力交叉甚是猛烈,好似又多了一個陣地出來。捏著爆破筒的手,開始顫抖。碉堡好像多出來了不少敵人,那么多的敵人,而我卻形單影只——我真的能做到嗎? 呼吸變得急促,雙腳隨時可能不聽使喚。但現(xiàn)在還不能往上沖,要等他們打上一發(fā)四零火箭彈——那才是我的沖鋒號。 兩方的交火中,時不時會現(xiàn)出一發(fā)曳光彈。那彈頭在夜里拖出一條發(fā)光的直線,甚是好看。雙方對峙了沒多久,在曳光彈編制而成的“光網(wǎng)”之中,忽然就聽“咻”的一聲,飛過了一坨不小的物體。 接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起,山頭也被爆炸的焰火映得亮如白晝。 沒錯,這聲音我已聽過無數(shù)次,是四零火箭彈無疑。爆炸的一瞬照清了碉堡的位置、輪廓。再也猶豫不得,彎曲待命的雙腳躍動,我握起爆破筒就往坡頭上沖?;鸺龔棇Φ锉?gòu)不成多大的威脅,很快,嘰里呱啦的越南話又響起,敵人開始了還擊。 而我,已經(jīng)記死了碉堡的位置,猶如開弓的箭,奔向敵人陣地。 很快,我就撞上了碉堡的堅硬水泥。果然,碉堡的另一側(cè),也閃耀著幾口火光,那肯定是敵人的土方陣地。碉堡周圍盡是四零火箭彈的火藥味兒,抬頭一看,碉堡比我想象中要高,射擊孔根本就夠不著,需要跳起來才行。 同時,滿頭大汗的我意識到,光是炸掉敵人的碉堡沒用,那邊的陣地一樣是威脅。 不行,既然都豁出性命跑上來一趟了,就很難再有二趟。我要一舉全部殲滅。身上還有兩根爆破筒,我想也沒想,就取下它們,放到地面。這爆破筒其實不如《英雄兒女》里面的那般長,一手拿一根沒問題。 頭頂?shù)纳鋼艨撞蛔〉耐轮鹕啵覜]時間去思考,就扯掉爆破筒的蓋子,再扯掉引信,捏估好了力道,我手臂猛揮,就往手里的爆破筒扔向了碉堡另一側(cè)的陣地。接著,我又扔出了第二根。 身上還有掛著好幾枚手榴彈,手榴彈是那種帶木頭柄子的,扔起來很順手。雙手止不住的猛顫,丟出了兩根爆破筒后,我扯出兩根木柄子手榴彈,挨個兒扯掉引信,往白光大閃的敵軍陣地扔去。 至于那邊的越南人有沒有察覺,又會不會給我扔回來,我來不及去考慮,手榴彈炸得很快,耀眼的爆炸火光即刻又映亮了山頭。 都他娘的上奈何橋去吧!火光映亮了我那憤怒的臉龐。 隨即,我扯掉了最后一根爆破筒的拉火繩,然后記準(zhǔn)了碉堡射擊孔的位置,多讓那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管子在我手里捏了一兩秒鐘。接著,我一個跳躍,猶如標(biāo)槍投擲那般,將爆破筒插進(jìn)了射擊孔里。 手里的爆破筒暢通無阻,順利插進(jìn)了碉堡之內(nèi)。 該做的我已經(jīng)做完,來不及再檢查爆破筒是否被碉堡里的人推了出來,我就沖出幾步,往坡下滾去。 幾聲雷響般的爆炸已經(jīng)將我的耳朵震壞,我滾了好幾圈,耳邊好像響起了爆炸,又好像沒有。扔出的爆破筒是否炸響,又是在哪個位置炸了,我更是分不清楚。 腦袋一片空白的我,也不敢往后看,滾動中我站回身,在身后的一片火光沖天之中,一路摸著黑,跑下了山坡。 最后的結(jié)局是,我扔出的爆破筒和手榴彈,雖然沒有讓山頭的越軍被全殲,但也炸得他們再沒有了戰(zhàn)斗力。 第二天友軍部隊到達(dá)的時候,山頭上再沒有一個可以活動的越軍,至于是全被炸死了,還是潰軍撤退了,我就不得而知。那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晚的行動,讓我立下了大功。 反擊戰(zhàn)一共只打了二十來天,撤回國之后,我被提到了班長的位置。連隊、團(tuán)部都對我進(jìn)行了表彰,最后甚至還有師里的記者專門來采訪我,要把我宣傳為戰(zhàn)斗英雄、要將我的英勇事跡刊登出去。上級也很重視,分配了我一個去軍校學(xué)習(xí)的名額。 上了戰(zhàn)場,本身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而我,不僅僅是撿回了性命,還撿回來一片光明的仕途。 這確實是讓人高興的事情,可是,我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逃兵 原因是,在那晚的行動中,田榮國需要不停轉(zhuǎn)移位置掩護(hù)我,抱著機槍的他,在黑暗的坡頭上跑來走去,沒被敵人的炮火炸中,也沒被敵人的子彈打著,卻一腳踩中了地雷。最終失血過多而光榮犧牲。 我哪里又會知道,那晚讓我欣喜、讓我立功的幾聲爆炸中,有那么一聲,是響在田榮國的腳下。 我最后一次見他,是他蓋著白布,被抬進(jìn)車?yán)?。兩個同鄉(xiāng),一個戴功回國,一個馬革裹尸。攻堅行動結(jié)束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回想關(guān)于那天的畫面,那天的對話,我知道,如果不是田榮國在我旁邊,敦促我撤移位置,我早就被炮火炸開了花。 換句話說,我這命其實是他救回來的。 但讓人酸心的是,我戴功回國,成了英雄,但田榮國因為一些原因,只有一紙烈士證明,以及“死人榮譽”。我大書特書,向上級寫了好幾次報告,申請為他追授更高級別的榮譽。 但那時候的部隊還沒到裁軍,“臃腫”的機關(guān)辦事效率極低,我奮筆疾書下寫出的報告,甚至都沒能遞交到管事的人手里。而那些字出肺腑的報告,自然是石沉大海,了無音訊。 通過正規(guī)途徑向田榮國討回榮譽的事情,無疾而終。 戰(zhàn)事結(jié)束之后,借著探親假的時間,我回了一趟家。田榮國的父母已經(jīng)收到了部隊的信,知道了他犧牲的消息。 但我還是裝著一本正經(jīng)的樣兒,把我那塊稀罕的獎?wù)陆恢了?,說這是部隊追授的獎?wù)拢屛掖贿^來。 這本來就該是他的,我堅信不疑。生命才是最寶貴的東西,獎?wù)略匍W耀,又有什么用呢? 但獎?wù)麓_實有用——田榮國的父親捏著獎?wù)潞凶?,那悲愴的淚水里,悄然中增添了幾分慰藉。這也許就是榮譽的作用吧,至少會讓人知曉,死的人沒有白死,而是做出了什么貢獻(xiàn)而死。 事實上,在入伍之前,我跟田榮國并不是什么要命的好朋友,也根本沒什么交流。只是在入伍之后,兩人才覺合得來,談得攏。如今他離世而去,更為我?guī)砹恕八劳龀绨荨薄?/br> 天人相隔之后,兩人本不太深的感情,悄然在我心中發(fā)酵,升華到了新的高度。 回部隊后,上級又放了我?guī)滋旒?,讓我收拾收拾,?zhǔn)備前往北方的某個城市深造。但我不認(rèn)為這件事就完了,因為見識了田榮國家里的凄涼后,心里的不滿放至了最大。我硬是想著要替他討個說法,見前幾次申請無果,年輕氣盛的我,直接就找到團(tuán)部,想去大鬧一場。 當(dāng)著領(lǐng)導(dǎo)的面,仗著一腔熱血,我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也做了一些不該做的舉動。最后的結(jié)果是,我想要的東西沒有批下來,而自己卻還受了處罰。 因為事情影響很壞,我受到了公開批評,而那個前往軍校學(xué)習(xí)的美好仕途,也就這樣被我親手?jǐn)嗨土恕I霞壥菧?zhǔn)備將我開除軍籍,踢出部隊,但幸在有功在身,有領(lǐng)導(dǎo)愿意給我改錯的機會,減輕了我的處罰。于是乎,我被調(diào)離了原部隊,留住了軍籍,轉(zhuǎn)了士官。最后因為一道不知所以的調(diào)令,又來到了偵察連。 跟我一起受罪的,還有那兩個軍區(qū)的記者。他們采訪我數(shù)次、幸幸苦苦改了好幾次的新聞稿子,就因為這件事,被一刀切下不予刊登。 而那閃耀的“戰(zhàn)斗英雄”四字,再沒與我的名字有半點瓜葛。 如今回想起來,假如當(dāng)時我的性格不那么急躁,做事的方法不那么武斷、不顧后果,那今天的境遇必定會大不一樣。我可能會是人盡皆知的戰(zhàn)斗英雄,也可能是機關(guān)干部??傊粫且粋€“糜爛”在基層的老資格。 雖說這件事是我的心病,但很多地方我做得實在不妥。后悔那是肯定的,可是,在這事情的根本動機上,我從來沒有后悔過。 田榮國命都丟了,我還有什么不能丟的呢? 只是說,我吃了脾性的虧,不僅該有的東西沒為他要回來,自己還落得了這般下場——這便是心病的原因。 這件事情過去了這么多年,沒想到黃班長這個臨時領(lǐng)導(dǎo)竟還知曉。他就用了幾句平淡的話,將這件事情講給了旗娃他們聽。而作為當(dāng)事人的我,則聽得沉默不語,滿是思緒。 命運是個愛捉弄人的小老頭兒,他左拈右夾,像是在飯桌上添錯了菜,也像是在牌桌上出錯了牌,它讓我落了一場空歡喜,還把我這個老年輕,二次丟回了越南這片土地上。 盡管洞xue里只有低聲細(xì)語,但我的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幾年前的那個夜晚里震破耳膜的炮火。田榮國,董班長,陳定遠(yuǎn),戰(zhàn)友甲以及“小八羊”,好像也都圍到了火堆前。 黃班長講完,幾人也都沉默。我吐了口煙,從回憶里抽回了神,無言的望向他們。幾個人的眼神里,竟沒有奚落,倒現(xiàn)出幾分崇拜。 黃班長轉(zhuǎn)過身,展開了地圖:“看吧,假如你們的建國哥當(dāng)年脾氣不那么火,沒有無視紀(jì)律,他可能就是我們幾個的上級了。所以,你們要吸取教訓(xùn),不論在哪里,都不能由著性格來?!?/br> 我丟掉煙頭,緩緩點頭,同意黃班長的看法。 “對,別像我那樣。”我說。 劉思革沉默起看了我一陣,然后拖過背囊,枕頭躺下。 “可惜了,可惜了。”鄧鴻超搖搖頭,“但別氣餒,這次肯定還能領(lǐng)個勛章回來?!?/br> “沒看出來,戰(zhàn)斗英雄就坐我旁邊呢!”旗娃對我豎起了大拇指。 “飯可以亂吃,名兒不能亂叫。我可不是什么戰(zhàn)斗英雄?!蔽一伛g他說。 旗娃以為我這是謙虛的說辭,沒理會我。他凝住臉上的笑臉,正經(jīng)嚴(yán)肅的問我說:“話說回來,建國哥,這幾年肯定過得挺憋屈吧?” 我用幾片芭蕉葉墊到身子下,然后也枕著背包躺了下去。雙手抱著后腦勺,盯著黑漆漆的洞頂,我玩笑似的回答道:“這能有啥憋屈的,古人講韜光養(yǎng)晦,磨快刀而不誤柴工,咱們軍委主席都還三起三落呢,我這個小人物,又能憋到哪兒去?” 話語一完,身旁果然響起笑聲,陪襯我的玩笑。 黃班長笑著對我搖搖頭,然后繼續(xù)低頭看圖。 “會說話,真是干部的料。”劉思革笑嘿嘿的答了一句。 旗娃也開始騰地準(zhǔn)備休息的地方,他一邊弄一邊說:“誒呀,你可真有能耐,能評上戰(zhàn)斗英雄,能講高水平的話,又還是一身正氣敢作敢當(dāng),哎,真是挺好!” “奉承話可就收好吧,我這里不允許個人崇拜?!蔽议]著眼,答了一句玩笑話。幾句玩笑出口,回憶所帶來的感傷就沒那么引人惆悵了。 并且眼睛一閉,困意就還摸上來了。 黑暗中聽到旗娃又是一笑,他喝了口水,嘀咕著說:“不崇拜,不崇拜,我啊,就覺得你挺有能耐,說話好玩。” “嗯。”我迷迷糊糊的答道。 “放心吧,這次任務(wù)完了,大家都能立功,說不定上級一高興,就把戰(zhàn)斗英雄還你了呢!”他好像還在嘀咕著,“拿不回來也沒關(guān)系,報紙上不天天在寫嗎,現(xiàn)在世界變了,要搞開放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整輩子待在部隊里邊兒,也不見得有多好!” “我哥講了,現(xiàn)在不稀罕鐵飯碗,想要混得好,頭發(fā)往后倒。買賣一做好,幸福跑不了!”旗娃這話癆。 “別講你哥了,你哥都進(jìn)號子里蹲著了?!蔽颐悦院拇鹆艘痪洹?/br> 旗娃沒理我,他默了一陣,才聽他的話語響起:“鄧大學(xué)生,我再問問你啊,小三洋大索尼,你肯定見識過吧?” “聽說過,但是那些東西好像不便宜,我就……” 對話聲漸漸變小,直至消失。襲腦難擋的困意,讓我睡了過去。 再后來,閉眼之后的虛無黑暗之中,出現(xiàn)了真切的畫面。 田榮國的臉出現(xiàn)在了眼前,他握著機槍,扭回頭問我:“你一個人?你一個人能行嗎?” 捏著爆破筒,我猶豫了一秒,忽然意識到我這是要獨自要去炸碉堡了。心中的膽怯猛然生起,我放下爆破筒,答道:“可能不行吧?!?/br> “那你不要去了!”田榮國收好機槍,“其他人都死了,就剩咱倆了,我看呀,咱們就不要去拼命了!” “那豈不是成逃兵了?”我又拿起爆破筒,“不行,逃兵可是要槍斃的!” 田榮國笑了笑,問我:“逃兵也比丟了命好,走,跟我一塊兒回去?!?/br> 我反抗著,我不想做逃兵,但田榮國扯著我的領(lǐng)子,一路拖著我走。就像小時候在大院里,他力氣比我大,我打不過他,只能被他欺負(fù)。 他說,我如果不跟他走,他就用機槍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