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江燦燦一個命令一個動作,翻出足有大半個人高的重型狙擊槍遞到凌辰手里。 凌辰試了試手感,伸手打開車頂窗,脫了外套遞給葉宵拿著,隨后敏捷地竄了上去。 葉宵一直沒說話,等接過凌辰扔過來的衣服,被衣服上沾染的屬于凌辰的氣息糊了一臉,沒去管耳朵發(fā)沒發(fā)燙,他有些著急地問江燦燦,“他去哪兒?” “車頂,拿著重狙呢,狙一個是一個?!闭f著又叮囑,“你不要出去啊,這巨蜥皮比燦爺我的臉皮還厚,穿甲彈才捅得穿,你一冷兵器,就不要出去了?!?/br> 這時,凌辰的聲音從車頂傳下來,“燦燦去開車,看清楚我第一槍打的位置,盯緊那個方向,我開出一條路,你踩足油門穿過去?!?/br> 江燦燦應(yīng)了一聲,兩下鉆進(jìn)駕駛室,“小木你一個數(shù)據(jù)分析師,副駕駛坐好,哥哥我來開!” 葉宵還站在原地,又聽見凌辰的聲音從車頂傳下來,“葉宵,乖乖坐好,等打完這波四腳蛇,辰哥給你喝甜牛奶?!?/br> 話音剛落,凌辰的第一槍打出去了。 他脫了外套,只穿一件黑色工字背心,手臂上虬勁的肌rou大大咧咧地露了出來。 平日里,凌辰就像懶洋洋瞇著眼睛曬太陽的雄獅,半點威脅也沒有。而此刻,他趴在車頂,手上套著雙露指迷彩手套,握著重狙,眼梢眉角全是淋漓的殺意。 江燦燦扶著方向盤,看著第一聲槍響后,一只巨蜥秒速散成了黑灰,他瞪大眼睛,“臥槽!” 江木聲音沉靜,“七點位,辰哥打中了巨蜥的眼睛?!蔽ㄒ粵]有被堪比裝甲的鱗片覆蓋的部位。 緊接著,連續(xù)幾聲槍響,每一顆子彈下,都有一只巨蜥消失,說明凌辰每一槍都打中了巨蜥的眼睛,并且是穿腦而過,直接爆頭。 很快,巨蜥形成的包圍圈被打出了一處凹陷,江燦燦抹了把臉,死死踩下油門,轟的一聲,裝甲車朝著七點方向沖過去,帶起一陣泥沙草屑。 葉宵身形跟著慣性晃了晃,他一手抱著凌辰的外套,一手緊握著漆黑冰涼的刀鞘,閉著眼睛,專注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這時,裝甲車突然顛簸,葉宵迅速睜眼,“怎么了?” 江燦燦聲音有些啞,“沒事,輪胎碾到石頭,小朋友你坐穩(wěn)了!” 葉宵沒去添亂,安靜地坐到椅子上。隔了兩秒,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刺啦”的聲音,像是爪子磨東西的動靜。抱著凌辰外套的手收緊,葉宵重新站起身,環(huán)顧四面,覺得有什么不對。 下個呼吸間,那種磨礪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這一次,葉宵猛地朝車廂尾部看過去。腦子里冒出一種可能性,葉宵心下一跳,將凌辰的外套放好,隨后提著刀直接往車廂門跑。 江燦燦從后視鏡里看見他的動靜,急的哇哇叫,“小朋友你要蹦跶去哪兒?!” 沒人回答他。 葉宵已經(jīng)從里面打開了車廂的門,他伸手拉住融在車身上的鋼條,一個旋身,就到了車廂外壁,隨后刀鞘一壓,將車廂門重新合上。 只是一低下頭,就正對上一只巨蜥的熒黃豎瞳——和他推測的一樣,一只體型較小的巨蜥,攀附在了車廂底部,蓄勢往車頂上爬。而正掌著重狙的凌辰,很有可能顧及不到后背。 利落地松開手,身形極為靈活地往后一躍,葉宵落在一塊石頭上。果然,那只巨蜥將他視作了獵物,張開寬長的吻部,露出深褐色的分叉舌尖以及利齒,嘶叫著轉(zhuǎn)向葉宵撲過來。 葉宵經(jīng)過長年的訓(xùn)練,動態(tài)視力很好,他看準(zhǔn)巨蜥撲來的位置,腳下發(fā)力,在心里默數(shù),3—2—1— 最后一個數(shù)字結(jié)束,葉宵如鸮鳥張翼,提刀高高躍起,接著,身影極為精準(zhǔn)地落到了巨蜥的背上,往前踏了半步,旋即出刀如電,刀尖刺入巨蜥的黃瞳中,雙手發(fā)力,直接刺了對穿。 幾個呼吸后,腳下一空,巨蜥化為黑粉,葉宵落到地面上。而此時,已經(jīng)有聽見動靜的巨蜥朝他所在的位置爬了過來。 “上來!” 聽見凌辰的聲音,葉宵毫不猶豫,一個助跑,身形敏捷地往車頂過去。凌辰伸手拉了他一把,很快又趴回重狙后面,保持著一槍收割一只巨蜥的穩(wěn)定水準(zhǔn)。 他一邊開槍一邊教訓(xùn)葉宵,“是你膨脹了還是老子提不動槍了?老實呆著!”又強(qiáng)調(diào),“甜牛奶沒了!” 葉宵鼓了鼓腮幫子,還是沒敢說話,抱著刀坐到凌辰身后,自己生悶氣。 江燦燦開車很猛,沿著一串巨蜥留下的黑灰,飛快往外沖,沒多久就把巨蜥群甩在了后面。 凌辰松開扳機(jī)坐起來,摘下發(fā)熱的手套扔到旁邊,抱著手臂,眼神不善地盯著葉宵,“你他媽手腕有傷還提著刀往巨蜥群里沖,傻?急著送死是吧?要不要老子親自動手?” 這是凌辰第一次朝葉宵發(fā)火。 葉宵悶聲回話,“……手腕沒有受傷?!?/br> 凌辰盯著他右手手腕上綁著的白色繃帶不說話。 遲疑了幾秒,葉宵把長刀擱在腿上,拉開打得丑兮兮的結(jié),一圈一圈地把繃帶松開,把露出來的光滑白細(xì)的手腕遞到凌辰面前,“看,真的沒傷?!?/br> 凌辰:“那為什么綁繃帶?” 葉宵嘴唇動了動,眼睛往旁邊看,不出聲。 凌辰不準(zhǔn)備放過他,“說,不然糖也沒了?!?/br> 葉宵老老實實地回答:“綁了繃帶,會比較酷?!?/br> 凌辰:“……” 第5章 第五條小尾巴 這一刻,凌辰無比深刻地意識到,二十七歲的自己和十八歲零三個月的葉宵之間,是存在巨大代溝的。 愁人。 葉宵重新把繃帶綁回右手手腕,猶豫地問,“你覺得……不酷嗎?” 面對眼巴巴等回答的葉宵,凌辰還能怎么辦?只聽二部最年輕的總指揮誠懇地、不帶半點敷衍地回答,“很酷,對敵人會形成特別強(qiáng)力的威懾?!?/br> 得到凌辰的肯定,葉宵心里的忐忑散了。他低頭給繃帶的尾端打結(jié),因為是單手,打出來的結(jié)又歪又丑。 凌辰看不下去了,伸手將葉宵的手拉過來,放到自己大腿上,把那個丑兮兮的結(jié)拆開,重新打了個標(biāo)標(biāo)準(zhǔn)準(zhǔn)的蝴蝶結(jié)上去。 葉宵舉著手腕翻來覆去地看,語氣十分驚喜,“你打的結(jié)比我打的好看好多!” 凌辰“嘖”了一聲,深覺自己的腦子果然出故障了——被夸打蝴蝶結(jié)打得好,竟然都有點兒開心。 駕駛室里,江燦燦聽著從車頂上飄過來的對話,笑得渾身發(fā)顫,扶著方向盤的手都快抽搐了。滿腔叨叨要發(fā)泄,還得壓低聲音,以免被車頂上兩個聽力超群的人發(fā)現(xiàn),極為辛苦。 “哈哈哈笑死燦爺了哈哈哈哈!”他壓著聲音用氣聲說話,喉嚨里跟卡了魚骨頭一樣,“我們辰哥在軍區(qū)狂了這么多年,終于碰到一個可以治治他的了!哈哈哈燦爺我巨開心!” 江木正在翻三維地圖辨別方向,偏頭瞟了他一眼,“燦爺是想讓自己的腦袋被辰哥踩在地上摩擦?” 江燦燦聲音歡快,“他們在車頂呢又不知道哈哈——哈——”晃眼看到通訊器隊內(nèi)頻道上,“凌辰”這個名字后面跟出來的一句,“很抱歉,我知道。”江燦燦一個“哈”哽在喉嚨里,笑容迅速僵硬。 江燦燦:臥槽,還是不是人了,順風(fēng)耳?這他媽都能聽見! 車頂上,凌辰關(guān)閉通訊器,向遠(yuǎn)望,巨蜥群已經(jīng)被徹底甩開,影子都瞄不到了。四面都是廣接天際的平原,裝甲車一路往前開,半點不受阻。凌辰反手敲了兩下車蓋,很快,裝甲車的速度逐漸緩下來。 葉宵左手將長刀握在手里,蹙著眉擔(dān)心道,“你剛剛放了那么多槍,手還好嗎?” “……”凌辰這才意識到,為了不讓人走,自己還有裝傷患這個日常。 不過不晚,還可以補(bǔ)救。 于是,等江燦燦把駕駛位移交給江木,自己從車頂窗冒出個頭,映入眼簾的,就是自家凌指揮左手捂右臂,皺眉抿唇裝柔弱的畫面。 江燦燦一臉臥槽——這他媽爛到地心的演技,真的有人信?冷汗呢?蒼白臉呢?干巴巴一個動作,配套細(xì)節(jié)全都沒有! 還真有人信。 葉宵急的連隨身不離半秒的刀都沒顧上,伸雙手去扶住凌辰,滿眼焦急,連聲問,“你怎么了?手臂脫力了嗎?嚴(yán)重不嚴(yán)重?果然沒有三腳架,重狙的后坐力也太大了……” 江燦燦沉默,如果他記憶沒錯,凌辰十六歲就獲稱“狙王”,整天扛著重狙一陣風(fēng)似的到處找人比賽,誰輸了誰要幫贏的人洗一個月襪子。據(jù)可靠消息,凌辰就靠這種不入流的手段,至今沒洗過襪子! 凌辰順著說話,“嗯,右手臂的肌rou可能拉傷了,沒什么力。”完了還極逼真地“嘶”地一聲倒吸口涼氣。 葉宵半跪在車頂上,眼里憂色更深,“那我?guī)湍闳嗳嗪脝??我會這個,揉揉會稍微舒服一點。” 凌辰本來就是裝的,他三角肌肱二頭肌全都好得很,揉屁揉。但對上葉宵都要急哭了的眼神,他把手臂遞過去,“好,那你幫我多揉揉,疼得有點厲害?!?/br> 葉宵鄭重點頭,像做什么大事一樣,跪坐到車頂上,勤勤懇懇地開始幫凌辰按揉肌群。 圍觀了全程的江燦燦,在心里再次刷新了凌辰的下限——老男人無恥起來,真的分分鐘不是人??! 裝柔弱什么的,寡廉鮮恥! 這時,凌辰抬眼看著江燦燦探出來的大腦袋,挑了挑眉,意為——還不滾? 江燦燦脖子一僵,強(qiáng)勢瞪回去,又跟土撥鼠似的火速縮回車廂里,心里碎碎念——我他媽運氣賊差了,竟然目睹了這極為辣眼睛的一幕,心疼自己! 葉宵的注意力全在凌辰身上,沒發(fā)現(xiàn)身后圍觀的江燦燦,見凌辰眼神變了,還以為自己手上力氣沒控制住,緊張兮兮地,“是難受嗎?” 凌辰收回視線,垂眼看著搭在自己三角肌上細(xì)細(xì)白白的手,微搖頭,安撫,“很舒服,你繼續(xù)?!?/br> 葉宵因為常年握刀,手心全是硬繭,和凌辰滿手的槍繭差不多。不過凌辰手型大,葉宵手型要小上一兩圈,手指纖長,骨節(jié)分明,手背上的皮膚更是又白又細(xì),擱在凌辰隆起的肌rou上,分分鐘就出對比效果。凌辰有意無意地看了好幾眼。 “嗯,好!”得到肯定,葉宵很滿足,朝凌辰笑了一下,低下頭繼續(xù)按揉起來。 裝甲車又開了大半個小時,最后停在一處小土丘旁邊,幾十米開外有條溪流。 之前連續(xù)幾天吃無色無味的營養(yǎng)劑過活的經(jīng)歷,讓江燦燦產(chǎn)生了極大的心理陰影,導(dǎo)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燦爺做飯異常積極。將四個軍用頭盔從江木手里搶過來,江燦燦顛顛地跑到溪水邊清洗去了。 江木面無表情地望了眼空下來的手,沒什么表示,轉(zhuǎn)身回車廂找要用的罐頭。 凌辰則享受著傷患待遇,連擰開軍用水壺壺蓋這種事葉宵都幫他做了,讓凌辰恍然有種自己已經(jīng)殘廢了的錯覺。 但他心態(tài)好啊,自我厭棄啊愧疚啊羞恥啊這些心理和他半點沾不上邊,他躺在草地上吹著小風(fēng),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葉宵聊天。 “剛剛在車上,燦燦想摸摸你的刀,為什么不讓?”他語氣算得上柔和,沒有責(zé)怪的意思,只是純粹好奇,或者單純是閑的。 葉宵抓著刀鞘,一本正經(jīng),“斬水不喜歡別人摸它?!?/br> 凌辰懂,有些人對自己的專用武器是有潔癖的,比如,他以前有把槍,也是別人碰都碰不得。 但看見葉宵繃著小臉的認(rèn)真模樣,凌辰又想逗他了,于是屈起長腿,抬眼看著坐在旁邊的葉宵,低了聲調(diào),“那如果是我想摸呢?” 凌辰?jīng)]想到的是,下一秒,漆黑的長刀就被葉宵遞到了自己面前,半點猶豫都沒有,讓他眼里都浮起了幾分愕然。 葉宵又把刀往凌辰那里遞了遞,“給你?!毖劾锸羌?nèi)坏男湃巍?/br> 凌辰坐起來,把刀接到手里,心思有些復(fù)雜。 這兩三天下來,他不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葉宵對他的態(tài)度很不一樣——只吃他遞過去的食物,一門心思保護(hù)他,刀也只給他摸。 讓他甚至有種感覺,葉宵對他的底線,就是沒有底線。 一邊想著,凌辰低頭看著手里抓著的刀,刀鞘和刀柄都是純黑色,全長目測九十厘米上下,刀身平直,刀尖略向上翹,雙側(cè)開刃,刀刃寬約五厘米,血槽兩面共四條。 開鞘后,銀白色的刀刃泛著的冷意,讓凌辰想起之前被骷髏狼圍攻時,從天而降的這一抹刀光。 他想問,你以前是不是認(rèn)識我,但直到把刀還回去也沒問出來。 凌辰:“是把好刀?!?/br> 葉宵也開心地點頭,“嗯,斬水很好!” 凌辰的眼神柔和下來,他問葉宵,“甜牛奶沒了,但你今天從車廂里蹦出來,弄死了一只巨蜥,重點是自己也沒受傷,很乖,要不要其它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