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點(diǎn)頭，為什么不能承認(rèn)，她都是皇帝的后宮了。

    “你和皇上是不是真的從前見過面？”孟古青又問。

    然而等不及元曦回答，福臨突然出現(xiàn)在了門前，他今日一早決定回宮住，匆匆歸來，想在坤寧宮換龍袍，和孟古青說幾句話，然后就去早朝，誰知急匆匆闖進(jìn)來，卻見滿地脂粉狼藉，見孟古青捏著佟元曦的下巴。

    “你們在做什么？”福臨問，平靜的心情，頓時(shí)又亂了。

    孟古青的心揪在一起，捏著元曦下巴的手指，稍稍用了勁，幾乎要掐入她的皮rou，惡狠狠地問：“你是故意的？”

    福臨轉(zhuǎn)身離去，元曦心里一急，趁皇后松手，她便跑出來，追在皇帝身后：“皇上，臣妾來請娘娘去賞花，娘娘在和臣妾玩笑，您千萬別誤會(huì)?！?/br>
    “怎么什么事都有你？”可皇帝轉(zhuǎn)身來，怒道，“你能不能消停些，你以為自己有幾個(gè)腦袋，你以為自己是什么人？”

    “皇上……”元曦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這一天，乾清宮恢復(fù)了早朝，少年皇帝如平日一樣，事無巨細(xì)都問得清楚，大臣們越來越不敢糊弄皇帝，是日朝會(huì)散去時(shí)，已將近晌午。

    福臨到暖閣更衣，就要去慈寧宮向母親請安，吳良輔傳話說岳樂到了，福臨命他進(jìn)門，便說：“來的正好，一起去慈寧宮用午膳吧，太后也好些日子沒見你了?！?/br>
    岳樂卻呈上一幅畫軸，福臨微微蹙眉，展開后，見是一副普通的江南山水圖，只是筆觸婉約、色彩柔和，帶著幾分蒙蒙煙雨的氣息。

    他往左下角看了眼落款，心頭一顫。

    岳樂說：“去年江南賑災(zāi)時(shí)，當(dāng)?shù)毓賳T鄉(xiāng)紳拍賣各種古玩書畫，以籌集善款，臣無意中聽說有這一幅畫，所以……”

    “皇兄多事了。”福臨說著，將畫軸卷起來，扔在了桌上，繼續(xù)穿戴衣裳道，“朕同你講的，不過是玩笑話，忘了吧?！?/br>
    “是。”岳樂趕緊答應(yīng)，轉(zhuǎn)身去收拾畫卷。

    “留下吧，既然拿來了?！笨筛ＥR卻又道，“你花了多少銀子，朕給你?！?/br>
    岳樂忙道：“沒花什么銀子，難得皇上看得上眼?！?/br>
    福臨嗔笑：“你額娘都到宮里向太后哭窮，說家里孩子太多養(yǎng)不過來，皇兄你也是，該收斂一些了?！?/br>
    岳樂亦笑道：“臣會(huì)好好教養(yǎng)他們，養(yǎng)得活?！?/br>
    說罷退到門外去等皇帝，而福臨穿戴好了，命小太監(jiān)們也都退下。

    他上前重新拿起那幅畫，看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卷起來，喊來吳良輔道：“仔細(xì)收著，但別藏得太深，朕偶爾想看一眼?！?/br>
    第429章 最壞的打算

    去往慈寧宮的路上，岳樂忽然駐足道：“皇上，臣以為此刻太后最想能一同進(jìn)午膳的，當(dāng)是您和皇后娘娘?！?/br>
    福臨睨他一眼，知道是來做說客的，不耐煩地說：“所以你才給朕去找什么畫？”

    岳樂忙道：“這是兩回事，巧的是趕一塊兒了，您說……”

    “朕不想見她?！备ＥR道，“豈是你這樣盡享齊人之福的人，能體會(huì)的。”

    岳樂說：“雖說臣盡享齊人之福，可她們之間又如何能真正和睦共處，不過是外人看不見罷了，她們何曾不怨不苦，都是臣的罪過?！?/br>
    “你這么說，也是朕的不是了？”福臨怒道。

    “皇上，家和萬事興?！痹罉飞钌钭饕?，今日顯然是有備而來。

    可福臨也不愿退讓：“不去就不去，朕還求著你不成？”

    皇帝揚(yáng)長而去，留下岳樂微微一嘆，見一旁的吳良輔朝他求問，只揮了揮手，讓吳良輔趕緊跟著去。他總不見得，沖到坤寧宮去，把皇后綁到太后跟前。

    事實(shí)上，玉兒并沒有委托岳樂做什么，見福臨獨(dú)自過來請安，也只問他西苑南臺(tái)可好。

    福臨說那里雖清凈，不如宮里舒適寬闊，準(zhǔn)備改建修繕，待精心打理后，再侍奉母親前去。

    “別花太多的銀子就好，皇上喜歡怎么修繕，就讓他們拾掇吧。”玉兒說道，“額娘也喜歡那里?！?/br>
    吳良輔和蘇麻喇，分別為二位主子布菜，福臨往桌上略掃了一眼，不禁皺眉。

    蘇麻喇在他身旁輕聲道：“皇上也記得，這都是皇后娘娘愛吃的?！?/br>
    他們新婚不足一年，福臨就能記得皇后愛吃什么，這是玉兒料想到，也覺得不可思議的，畢竟她一直相信，福臨喜歡孟古青。

    據(jù)說皇帝到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叫錯(cuò)幾位貴人的姓氏，雖說把他們帶去西苑，真正得臨幸的沒幾個(gè)人，正如巴爾婭對元曦說的，她們只是過去侍奉茶水。

    飯吃了一半，母子倆幾乎都沒說話，玉兒見邊上那幾盤菜幾乎沒人動(dòng)，便吩咐蘇麻喇：“既然是皇后愛吃的，給她送去吧?！?/br>
    隨著菜肴被端走，蘇麻喇朝吳良輔使眼色，他們將其他宮人也一并帶下去，屋子里只剩下母子倆，和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鍋?zhàn)印?/br>
    “倘若，你想廢后，額娘是贊同的，只不過大臣那邊，科爾沁那邊，我們都要費(fèi)點(diǎn)心思。”玉兒放下筷子，淡漠地看著福臨，“皇上意下如何？”

    福臨大驚，忙站了起來：“額娘，沒那么嚴(yán)重，怎么、怎么就到了廢后的地步？”

    玉兒平靜地望著他：“只是這么一說，這也是我心里做好的最壞的打算。福臨，是額娘對不起你，我沒能好好教導(dǎo)孟古青，可我每次看見她，就什么都不想說了。在我看來，她的囂張跋扈已經(jīng)不單單是脾氣大個(gè)性強(qiáng)，是她心眼兒不好，當(dāng)然這也是我的主觀臆斷，我從一開始就對她不公平?！?/br>
    “額娘，廢后那么大的事，不至于，真的不至于。”福臨跪下了，懇求道，“額娘，您再給孟古青一次機(jī)會(huì)，兒臣會(huì)好好對她說，兒臣會(huì)讓她好好做皇后?！?/br>
    玉兒道：“額娘信你，起來吧，你也吃得差不多了，讓他們停一停，你帶著那些菜去看看孟古青，她這些日子都吃不好，也算是懲罰了。既然皇上心里愿意原諒她，就別再關(guān)著她，你把人撂下一個(gè)月不聞不問，這件事，是福臨你不好?！?/br>
    福臨起身，卻是懵了好一陣，才道：“額娘，明天、明天可好，今天兒臣還不想見她?！?/br>
    “這是你們夫妻的事，你自己決定?！庇駜簺]有強(qiáng)求，但又想起一件事來，解釋道，“你早晨在坤寧宮看見佟佳氏在那里，不是她多事，是我派她去請皇后，就是沒想到什么都趕巧了?！?/br>
    “是，兒臣冤枉了她?！备ＥR的咽喉滾動(dòng)了一下，“兒臣會(huì)讓吳良輔，送些賞賜過去?！?/br>
    玉兒欲言又止，想說的話還是作罷了，這是福臨的事，他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喜歡的不喜歡的，他若不喜歡佟元曦，強(qiáng)求也不會(huì)有好結(jié)果。

    此刻景仁宮里，也是傳午膳的時(shí)辰，今日御膳房得了蘇麻喇的特別關(guān)照，比平日里多給佟貴人送了兩道菜。

    元曦卻也沒發(fā)現(xiàn)，只管悶頭吃飯。

    她其實(shí)沒什么胃口，就是覺得不能不吃飯，如今在這紫禁城里，仿佛只有每天把飯菜都吃了，才證明著她的存在。

    “小姐，后來皇后娘娘，她對您說了什么？”今早的事，石榴也看在眼里，皇帝拂袖而去后，她家小姐就跟木樁子似的定在了那里。

    后來皇后出來了，不知道對她說了什么，尖銳地大笑著返回屋里去，而小姐就一步步走出來，帶著她回慈寧宮復(fù)命。

    但她們沒再見到太后，只在宮門外請人傳句話，就離開了。

    “沒說什么?！痹氐?，“從明天起，我不再去慈寧宮修剪花草了，反正也弄完了，就等著春暖花開?！?/br>
    她走到門前，站在宮檐下，看著屋頂融化的雪水，滴成的冰棱子，那么尖銳那么刺目，像寒森森的獠牙。

    “小姐，門口風(fēng)大，今天怪冷的?！笔裆锨皝韯?，“進(jìn)屋吧。”

    “你給我拿一把花鋤來。”元曦說。

    “是……”石榴不明白，但照著去做了。

    這宮里什么都精致，聽說佟貴人要為皇太后修剪花圃，內(nèi)務(wù)府送來了很精致小巧的鋤頭，元曦一直用著很趁手。

    她慢條斯理地在花壇里挖了一個(gè)坑，從懷里摸出溫暖的玉扳指，又看了幾眼，輕輕一嘆后，把他埋進(jìn)了土里。

    “佟貴人，您在忙著呢？”忽然從門口傳來蘇麻喇的聲音，正在將泥土踩實(shí)的元曦，不禁有些窘迫，不安地問，“姑姑，您怎么來了？”

    “這是太后給您的東西，派奴婢送來?！碧K麻喇笑悠悠走上前，溫柔地問她，“太后還讓奴婢傳句話。”

    “您說?！痹氐?。

    蘇麻喇笑道：“太后問，明兒起，您是不是就不打算去慈寧宮了？”

    元曦的心好疼，垂眸道：“姑姑，我想我，還是別再出門的好，我做什么都做不好，到處惹人嫌?！?/br>
    第430章 不得自行婚配

    這話聽著，有幾分怨氣，蘇麻喇知道，就連太后自己都說，今早的事兒，是她坑了佟貴人。

    可她不知道福臨會(huì)突然回來，不然怎么也不能讓元曦去夾在皇帝和皇后之間，但現(xiàn)在說什么都遲了，皇帝在坤寧宮里指著佟貴人怒斥的那句話，早就傳了出去。

    “太后說了，待暖風(fēng)一吹，百花竟放時(shí)，要和您一道欣賞慈寧宮里的花花草草。到那時(shí)候，請一定要來慈寧宮?！?/br>
    蘇麻喇如是說，朝元曦又看了一眼，看了她身后才埋上的泥土，和一旁的花鋤，猜想佟貴人是把什么東西埋在了地下。

    “是，多謝太后，多謝姑姑。”元曦福了福，上前相送，蘇麻喇便也順勢離去，到了宮門外，又說了幾句叮囑的話，這才走遠(yuǎn)了。

    石榴跟在一旁，輕聲問：“小姐，太后這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您若不說不去，往后還能去慈寧宮？去慈寧宮多好啊，就沒人敢欺負(fù)我們了?！?/br>
    元曦說：“去了更招人嫌，仿佛我在挑釁皇上，宮里那么多人看著呢，要讓皇上下不來臺(tái)嗎？”

    石榴怨道“可是皇上他……”

    元曦伸手擋住了她的嘴：“你不要亂說話，一則出了事我保不住你，再則他是我的丈夫啊?！?/br>
    石榴撅著嘴，眼里淚汪汪的，看著小姐去拿起花鋤，忍不住說：“您到底做錯(cuò)了什么，要這樣討皇上的嫌，皇上既然嫌您，為什么把您選進(jìn)來？”

    元曦看著石榴，她說了和今早皇后一模一樣的話，皇后問她，“皇上討厭你，為什么還要選你？”

    而這個(gè)問題，早就在她心里問了無數(shù)遍，她是第一個(gè)被留牌子的秀女，也是唯一一個(gè)被遺忘的秀女。

    元曦回眸看了眼被踩實(shí)的泥土：“是我自己想來，反正……是我自己想來?！?/br>
    慈寧宮里，玉兒聽完蘇麻喇的講述，問道：“她埋什么了？是不是福臨，曾給過她什么信物？”

    蘇麻喇手下的小宮女，想起來說：“太后娘娘，那回皇上從您這兒走，貴人們正好來請安，就等在門外頭?；噬系挠癜庵傅粼诘厣?，被佟貴人踩了一腳，皇上也沒動(dòng)氣，就當(dāng)場賞給佟貴人了，莫不是那只玉扳指？”

    玉兒和蘇麻喇面面相覷，蘇麻喇或許還好，可玉兒太明白這種愛而不得的痛苦，她早該料到，將來的孩子里，總會(huì)又出現(xiàn)像她這樣的傻子，一心一意地愛著自己的男人，卻一生一世都沒有回應(yīng)。

    可好歹，皇太極還包容她寵她，甚至縱容她，一手把她推到了今時(shí)今日的地位，不論她是否情愿，除了愛情，皇太極什么都給了。

    但福臨能給人家什么？現(xiàn)在就連一顆玉扳指，人家也不稀罕了。

    “好好的孩子……”玉兒心疼地說，“我虧待她了?！?/br>
    蘇麻喇笑道：“奴婢說句不該說的，您對佟貴人的偏心可越來越明顯了，您就從來沒對皇后有這樣的耐心?！?/br>
    玉兒道：“我也是人吶，就允許福臨有自己的喜惡，我不能有？”可她很快就回答自己，“是啊，我不能有，不然這后宮這天下，是要亂的。”

    她吩咐蘇麻喇：“我中午歇一歇，午后做些蒙古點(diǎn)心來，叫孟古青一起來，我好好和她說說?！?/br>
    此刻乾清宮里，福臨剛忙完一陣，負(fù)手在屋子里踱步，興奮地等著吳良輔將午前收起來的畫拿來。

    連吳良輔都沒想到，皇帝說往后時(shí)不時(shí)要看一眼，會(huì)是這么快就想看一眼，心里便盤算著，把這畫放在什么地方最合適。

    “千萬不要讓別人碰，也不許給任何人看?！备ＥR吩咐吳良輔，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許向皇額娘提起這件事，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