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輕聲說：“小姐，等皇后回過神來，她不會念您的好，就算是皇上，只怕也覺得您是為了討他的喜歡，太后也……”

    元曦卻笑：“可我一直都想討他的喜歡，是真的?！?/br>
    她松開元曦的手，一晃一晃地走回去，天知道皇后總愛這么鬧，是有多大的精力，就這么折騰一場，就快耗光她所有的力氣。

    慈寧宮里，蘇麻喇告訴了玉兒她看到的所有情形，她趕到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就見到佟貴人跪在皇后腳下，離得遠(yuǎn)聽不清她們說什么，但看得出來，佟貴人是在阻攔皇后離去。

    “奴婢只是讓他們把東西搬回去，沒有正面去見皇后。”蘇麻喇說，“主子，接下來該怎么辦，派人去告訴皇上嗎？”

    玉兒道：“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不告訴他，告訴哪個？我以為他去西苑散散心就回來的，這一走這么多天，撂下皇后在宮里不聞不問，福臨也太過了?！?/br>
    蘇麻喇稱是，便要安排人手去西苑傳話，大玉兒走到屋檐下，呼吸冰冷又新鮮的空氣，展臂舒筋骨，對蘇麻喇道：“光想著皇后不懂事，我早晚要被自己氣死，就想一想這宮里，還有懂事聽話的孩子，老天爺終究是仁慈的。”

    “佟貴人真是懂事，只怕其他幾位，怕是巴不得皇后娘娘一去不回。”蘇麻喇道，“您沒瞧見，這些日子，漸漸發(fā)現(xiàn)皇后被皇上軟禁后，那幾位在宮里散步晃悠，可囂張了。”

    “她們受了委屈，想要揚(yáng)眉吐氣也是人之常情，小事不必計(jì)較。”玉兒豁達(dá)地說，“但大是大非，她們的確沒有擔(dān)當(dāng)，也沒有膽魄和心意，她們只想做好自己的寵妃，而不是為了福臨。這樣說來，怪自私的，仿佛我只想著自己的兒子，可元曦一定就能明白，我想的是皇帝，是大清?！?/br>
    蘇麻喇說：“可是皇上對佟貴人，到底怎么想的呢，特意安排人點(diǎn)亮了東六宮的燈籠，卻遲遲不與他親近。”

    玉兒淡然：“這福臨自己的事兒，由著他吧?！?/br>
    第427章 我不過是有樣學(xué)樣

    皇帝于這日傍晚回到坤寧宮，孟古青的行李還堆在廊下，塔納從門里迎出來，她已經(jīng)換下了家鄉(xiāng)的衣裳，穿著體面的宮服，跪在門前努力地向皇帝解釋，皇后只是想家了。

    “皇后現(xiàn)在在做什么？”福臨問。

    “坐在窗下發(fā)呆，這些日子，皇后娘娘天天都是這樣。”塔納硬著頭皮說，“皇上，娘娘她知錯了，她沒再去找別人的麻煩。”

    福臨沒有聽完這些話，走進(jìn)門，便見孟古青蜷縮著身子靠在窗欞上，她知道是福臨來了，但沒有抬起頭，直到福臨走到暖炕邊，她才問：“西苑望出去的天，大嗎？”

    “西苑有開闊的湖面，很敞亮，中間有島，從橋上過，或是劃船去?！备ＥR說，“想去看看嗎？”

    孟古青抬起頭：“是誰找你回來的，你的額娘？”

    福臨頷首：“朕得到消息，說你要回科爾沁?！?/br>
    “倘若我已經(jīng)上路了，你會來追我嗎？”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會來追，你不知道，可我知道?！泵瞎徘噢D(zhuǎn)過臉，望著窗外那一小片暗沉的天空，“福臨，倘若你下次再這樣把我丟在宮里，我就真的走了?！?/br>
    “朕沒有把你丟在宮里，你是在受懲罰，在反省?！备ＥR道，“而朕在西苑，努力把堆在手里的事都處置了，就想著三月春暖花開時，帶你和額娘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

    “呵……”孟古青冷笑，“我做錯什么了，要反省要受罰？”

    福臨冷然：“既然如此，那你就繼續(xù)好好想一想，想明白了，來告訴朕，你做錯了什么？”

    他昨晚，竟是真的轉(zhuǎn)身要走，孟古青眼睜睜看著福臨就要走到門前，大聲喊住他：“那個賤人踢傷了我，你知道嗎，你這么久不管我，我連淤青都退了，傷口都好了，你看不見，你又只會說我騙人狡辯，為什么，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錯？

    福臨道：“那是誰的錯？身為皇后該做什么，你都知道，你就是不愿去做?！?/br>
    孟古青瞪著雙眼：“你怪我不善待你的后宮嗎，你怎么不去問問你的額娘，那些被她軟禁的庶福晉，皇太極的女人們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了？我不過是有樣學(xué)樣，你的額娘曾經(jīng)做著一樣的事，曾經(jīng)帶著你的jiejie們離家出走，我在科爾沁全都知道?？墒钱?dāng)年，皇太極都包容了她，你呢？你做了什么？”

    福臨抬起冰冷的雙眼：“你再直呼先帝的名諱，我會派人掌你的嘴，記住?！?/br>
    孟古青緊咬著唇，半天憋出一句：“你沒話可說了?！?/br>
    福臨道：“朕對你說的還少嗎，你繼續(xù)鬧你的，但后宮不能亂，朝廷也不能亂，朕說過會守護(hù)你到盡頭，盡頭在哪里，朕也不知道?！?/br>
    他幾乎沒有動氣，感情也毫無起伏，已經(jīng)完全麻木了孟古青的折騰，最初的新鮮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剩下的，只有責(zé)任。

    皇帝特地為了這件事，回了一趟紫禁城，見了孟古青后，并沒有到慈寧宮見母親，不顧天黑又去了西苑。

    玉兒一直等到福臨安全回西苑的消息后，才命蘇麻喇關(guān)門入寢，蘇麻喇見太后心情不好，有些話也就沒說出口，今晚坤寧宮十分熱鬧，皇后把她能摔的東西，全摔了。

    之后的日子，濟(jì)爾哈朗和索尼幾人，時不時進(jìn)宮向太后請安，說一些朝政上的事。

    皇帝派了佟國綱父子去常寧鎮(zhèn)壓反清勢力，還定下了春秋經(jīng)筵，今歲開春，可謂風(fēng)調(diào)雨順，福臨對于朝政的勤勞，讓濟(jì)爾哈朗都忍不住向太后贊嘆，少年天子，是大清的希望。

    但有些話，索尼不能說，濟(jì)爾哈朗還是可以插一句，問起帝后不和睦的事，濟(jì)爾哈朗坦率地說：“皇上總不能一直住在西苑，官員們上朝議政也麻煩，眼下一切太平都好說，但凡有什么事，大臣們百姓們，只會以為皇上在那里游戲享樂?！?/br>
    玉兒笑應(yīng)：“叔王所言甚是，我也勸過幾回，請皇上回宮，總說忙啊忙，等忙停頓了就回來。不如您去勸一勸，皇上小時候，也愛聽您的話。”

    濟(jì)爾哈朗面有難色，但明白皇太后的意思，便不再提這些話，不久后告辭了。

    玉兒從書房出來，看見西邊角落里，小太監(jiān)們在佟元曦的指揮下，將新的花草種入泥土里，她緩緩走來問：“你這每天翻來翻去的，都種些什么？”

    元曦應(yīng)道：“等春風(fēng)一吹，花兒開出來，您就知道了。每種花香氣不同，花期有長短，顏色更是不一樣，如果……”

    “你要把慈寧宮變成御花園？”玉兒道，“這里住的，可是我這個皇太后?！?/br>
    蘇麻喇從身后走來，輕聲道：“皇太后就不賞花了嗎，您心里不好受，拿孩子撒氣？”

    玉兒輕嘆，示意其他太監(jiān)宮女都退下，留下怯生生的元曦，她道：“你阿瑪和兄長帶兵去常寧了，你知道嗎？”

    元曦頷首：“阿瑪派人送信來了，他們已經(jīng)出發(fā)了，愿他們早日凱旋?！?/br>
    玉兒道：“明天早些過來，到佛堂為他們祈福?！?/br>
    元曦屈膝謝恩，玉兒扶著蘇麻喇要走，但沒走幾步，身后的元曦就道：“太后娘娘，臣妾每日來侍弄花草，并不能隨便進(jìn)殿見您，那天的事一直沒能給您一個交代，您愿意聽臣妾解釋嗎？”

    “倒是個不肯吃虧的孩子，做了好事，就要討賞的嗎？”玉兒轉(zhuǎn)身來，“好，你說，為什么會去攔著皇后？”

    “那天聽巴爾婭福晉提到皇上在西苑的種種辛苦和為難，當(dāng)時腦袋一熱，只想著娘娘若回科爾沁，哪怕只是走出皇城，也會成為天下人的笑話?！痹靥孤实卣f，“臣妾不愿皇上被人笑話。”

    玉兒說：“結(jié)果呢？”

    元曦低下腦袋，把沾了泥土的手藏在身后：“這幾天……她們都說我處心積慮，為了能引起皇上的注意，什么都做得出來?！?/br>
    玉兒問：“這么做，值得嗎？”

    元曦抬起頭，但抿著唇控制了情緒，想說的話沒敢說出口，當(dāng)然值得，她可是因?yàn)橄矚g上，才來選秀的。

    第428章 江南煙雨圖

    清晨的慈寧宮，靜謐安寧，元曦自從到慈寧宮侍弄花草后，知道了皇太后大致的作息，便決不會在太后禮佛的時辰翻弄修剪花圃，因此除了僅有的幾次晨間請安，幾乎沒有這么早來過這里。

    寢殿里，宮女們侍奉太后洗漱，告訴她：“佟貴人天沒亮就來了，一直等在外頭?！?/br>
    “她起得來，也難得?！庇駜簾o奈地?fù)u頭，真是個傻孩子。

    蘇麻喇今日倒是起得晚，從后院過來時，已見佟貴人扶著皇太后進(jìn)了佛堂，她便招呼門前的宮女，帶著她們?nèi)?zhǔn)備早膳。

    佛堂里，看著佟元曦像模像樣的請香叩首，玉兒問：“從前也陪家里的長輩禮佛嗎？”

    元曦笑道：“規(guī)矩禮儀都學(xué)過，但臣妾坐不住，額娘每月會去廟里上香拜佛，偶爾住上幾日齋戒，那幾日便是臣妾最自在的日子，所以每月都眼巴巴地盼著額娘去廟里?！?/br>
    玉兒道：“這么淘氣？”

    元曦忙收斂了幾分，老老實(shí)實(shí)坐到太后身后，卻聽太后說：“可你額娘，還是把該教你的都教了，是個好孩子。”

    “那……太后，您喜歡我嗎？”元曦腦袋一熱，問出了口。

    “喜歡你？”玉兒轉(zhuǎn)過身，看著年少的孩子，回憶起來，玉兒大概是這輩子頭一次被人問這樣的話，她反問，“我為什么要喜歡你？”

    元曦怯然底下腦袋：“因?yàn)椤?/br>
    玉兒道：“既然都開口了，別再吞吞吐吐，這里是佛堂，沒什么規(guī)矩尊卑，只有敞亮的心，你有什么就說吧?！?/br>
    元曦哽咽，左手緊緊抓著右手的手指，抓得自己生疼：“因?yàn)槟矚g我，阿瑪和額娘，還有哥哥就能放心了。哥哥說，就算不被皇上喜歡，可以被太后喜歡?！?/br>
    玉兒苦笑：“你們家的人，還真是不藏著掖著?！?/br>
    元曦說：“太后……可是，皇上為什么不喜歡我？”

    玉兒搖頭：“誰知道呢，不過，我也不大喜歡你，瞧著是好孩子，可事兒特別多，也不是那種文雅安靜的，我還從沒聽說過，妃嬪主動跑去皇太后宮里當(dāng)花匠。固然，你做的所有的事，都有一顆善良的心和美好的愿望，但別人看著，就是嘩眾取寵，就是城府心機(jī)?！?/br>
    元曦滿心的無奈，果然如此，她早就意識到，自己在這宮里，不怎么討人喜歡。

    “我問你，那天去攔著皇后，你對皇后說了什么？”

    “臣妾請皇后去看我修剪的花草?！?/br>
    玉兒本是轉(zhuǎn)過身去了，聽這話又轉(zhuǎn)回來，心中有幾分驚喜，問元曦：“你說了這個？”

    元曦用力點(diǎn)頭，緊張地問皇太后：“臣妾說錯了嗎？”

    玉兒道：“那就去吧，去坤寧宮請皇后來慈寧宮看你修剪的花草，她要是沒用早膳，就告訴她，來慈寧宮一道用膳?！?/br>
    元曦呆了一呆，連連擺手：“臣妾不敢，太后，您派別的人去可好？”

    “你那天為了什么去阻攔皇后離宮？”

    “為了皇上?！?/br>
    “那就再為了皇上，去請皇后來?！?/br>
    元曦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走出佛堂，走出慈寧宮，腦袋還是木的。

    石榴還不知道小姐要去做什么，跟著一路就到了坤寧宮，才嚇了一跳，小姐竟然要去找皇后。

    連坤寧門前的太監(jiān)都嚇了一跳，一路把話傳進(jìn)門，塔納站在門前想了又想，便不等回稟皇后，主動到門外來，聽完佟貴人的話，便請她直接進(jìn)門去。

    孟古青已經(jīng)起了，正坐在狀態(tài)前梳頭，元曦進(jìn)門行禮，她心中一怒，但下意識地將手上的手藏進(jìn)了衣袖里。

    “塔納，你把她帶進(jìn)來做什么？”孟古青呵斥道，“一大清早的，就要讓我不痛快？”

    “娘娘，慈寧宮里的花草，重新栽種布置，大變樣了。”元曦定下心道，“臣妾上回就說，想請您一道去看看，雖然還沒開花，可好些已經(jīng)吐芽，青綠青綠的，不仔細(xì)看的話，暖風(fēng)一吹，他們就長出來了?！?/br>
    “滾出去，我看見你就惡心。”孟古青說，“你這么死皮賴臉地，想干什么？討好我，巴結(jié)我，還是在皇上和太后跟前表功，顯擺你的賢良淑德？”

    隨著話音落，脂粉盒子朝元曦飛了過來，摔在地上，揚(yáng)起細(xì)膩的脂粉，元曦雖然沒有被砸到，可嗆著了，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但見塔納跪在皇后膝下，哀求道：“佟貴人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來招惹您，可是您想想，難道要讓太后親自來坤寧宮嗎？佟貴人不過是個臺階，娘娘，您就順著下吧，一家子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br>
    孟古青的下巴顫抖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對元曦道：“你真是個傻子，全紫禁城的人一定都在罵你，那天你不攔著，我可就走了，我走了你們不就清凈了？”

    “可您是皇后啊?！痹氐?，“您走了，皇上怎么辦？”

    孟古青起身來，氣勢洶洶，塔納驚道：“主子，您可千萬別再動手了。”

    她推開塔納，幾步逼到了元曦跟前，但沒有動手，冷笑道：“佟元曦，你是不是很喜歡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