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格格?!碧K麻喇跟進來,激動得熱淚盈眶,伏地向大玉兒行禮,大玉兒上前攙扶她,欣慰地說,“我就知道,你會保護好福臨?!?/br> “睿親王!”蘇麻喇見到多爾袞,忙又行禮,“多謝睿親王保護九阿哥。” 多爾袞微微皺眉,但聽蘇麻喇說,他們這兩天躲在鄂碩夫人的娘家私宅里,心里便明白,鄂碩為什么沒有按照他的指示,進宮來保護女眷和九阿哥,眼下母子平安,這些事稍后再問不遲。 哲哲跟進來,看了眼玉兒,又看了眼多爾袞,她本是不情愿說這些話的??捎駜赫f她們必須以退為進,于公于私,為了江山不亂,為了穩(wěn)定軍心,多爾袞會做出最好的選擇,而不是靠她們的威逼利誘。 哲哲道:“多爾袞,大臣們還在崇政殿等候,你去吧,不論如何,朝廷不能亂,大清不能亂?!?/br> 多爾袞抱拳稱是,走向玉兒,但卻蹲下來,面對福臨。 “福臨,皇阿瑪死了,你知道嗎?”他問。 “我知道,蘇麻喇告訴我了?!敝赡鄣暮⒆?,眼中難掩驚恐,福臨已經很努力。 多爾袞問:“福臨,怕不怕?” 福臨用力地搖頭:“十四叔,我不怕,我要保護額娘?!?/br> “好孩子?!倍酄栃柮嗣ER的腦袋,卻一把將侄兒抱起來,他轉身看了眼哲哲,又看了眼玉兒,平靜地說,“只要大清江山依然姓愛新覺羅?!?/br> 哲哲的心懸在嗓子眼,她無法完全信任多爾袞,但事已至此,她和玉兒別無選擇。 “十四叔,您要帶我去哪兒?”福臨不安地伏在多爾袞的肩頭。 “去坐你皇阿瑪?shù)奈恢?,福臨,你愿不愿意代替你的阿瑪,守護這片江山?”多爾袞一面說著,并沒有等待孩子的回答,扛著福臨就往崇政殿走去。 哲哲上前來,緊張地抓著玉兒的手:“沒事吧,玉兒,我們能相信多爾袞嗎?” 大玉兒道:“只要江山不落在豪格手中,大清就錯不了,誰做皇帝都一樣。我唯一能相信的是,多爾袞絕不會傷害福臨,姑姑,這就足夠了,我們不能那么自私,不能逼迫多爾袞更多的事?!?/br> 哲哲勉強定下心,多爾袞已經走得不見人影,而福臨也沒有哭鬧,她命阿黛和蘇麻喇跟去瞧瞧,挽著玉兒的手往回走,輕聲問道:“方才只有你們單獨兩個人,你們把話說開了嗎?” 大玉兒淡漠地回答:“姑姑,我和多爾袞之間的事,您就不必過問了。” 崇政殿里,眾人正急躁地等待多爾袞歸來,多鐸也從宮外趕來,可他剛踏進殿門,就看見多爾袞抱著福臨出現(xiàn)。 殿內頓時一片寂靜,福臨驚恐萬狀地看著這些叔叔伯伯和兄長們,小手抓緊了多爾袞的的衣襟。 第286 新君 “我說什么來著?”豪格指著多爾袞和他肩頭的福臨,對代善等人大聲嚷嚷,“那對狗男女,早就串通好了,就等我阿瑪升天,好奪取大位?!?/br> 多鐸一臉憤慨地瞪著多爾袞,他知道自己說什么都來不及了,轉身對眾人道:“不是要推舉新君嗎?論功勛論出身論資歷,我推舉我多鐸自己!” 眾人皆是一愣,旋即有人忍不住笑了,多鐸惱羞成怒,一把沖上前就要動手,代善和濟爾哈朗將他阻攔下,亦是怒道:“動不動就打打殺殺,就憑你這點涵養(yǎng),你也配?” 話音落,崇政殿外被正黃旗鑲黃旗親兵包圍,鰲拜和索尼挎刀進入大殿,眾人呵斥他們:“你們做什么?” 鰲拜威猛如山,比普通人個頭都要高大,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夠震懾之力,而索尼溫文儒雅足智多謀,又好說話,抱拳道:“禮親王、鄭親王、睿親王、肅親王……” 且說皇太極駕崩,兩黃旗尚無歸屬,正常情況下,將由新君統(tǒng)領兩黃旗,那么鰲拜和索尼的立場,自然也就代表著新君。 “我等效忠于先帝,如今先帝崩殂,自當竭盡全力扶持新君?!彼髂岵患辈痪彽卣f,“但古來子承父業(yè),所以兩黃旗一致?lián)砹⑾鹊壑訛樾戮!?/br> “放你娘的狗屁!”多鐸罵道,“我和我哥難道不是努爾哈赤的兒子,努爾哈赤難道不是先帝?你們算什么東西,這里也有你們說話的份兒?給我滾出去,再敢亂說話,別怪爺我不客氣!” 鰲拜聲如洪鐘,大聲道:“違逆先帝者,對先帝不敬者,殺無赦!” 他蹭蹭亮出腰間挎刀,寒光四起,多鐸頓時就惱了,上前叫陣,被身邊的人死死阻攔,正鬧得不可開交,多爾袞大喝一聲:“夠了!都給我閉嘴!” 殿內瞬間靜下來,他把福臨放在大桌案上,站在他身前道:“你們是來商量事,還是來打架,是不是誰贏了誰做皇帝?” “好??!”豪格大聲道,“我不信這里有誰能贏我!” 這樣的蠢話說出來,大臣們的心已是涼了半截,試想一下,能把江山交給這么一個莽夫嗎? 多爾袞神情冷峻,仗著年輕,日夜趕路也不露出半分疲倦,此刻腰背挺拔如松,站在上首氣勢威嚴,他讓開一步,露出了身后的福臨,肅然道:“先帝之子,子以母貴,論嫡庶尊卑,我舉薦九阿哥為新君?!?/br> 殿中一片嘩然,可不等豪格等人發(fā)作,多爾袞便是大手一揮震住了所有人:“幼主沖齡踐祚,無力扶持朝政,我們推選出輔政大臣,為新君輔佐朝政。輔政大臣權力互相牽制,避免一人獨斷,待新君長成,立刻還政與君?!?/br> 殿中一時寂靜,漸漸有小聲音發(fā)出,再后來便是互相大聲議論,又吵鬧紛紛。 豪格是不論如何都不答應,他執(zhí)意要立自己為新君,奈何除了他自己麾下,八旗之中贊同之人寥寥無幾,難以成勢。 崇政殿內鬧得厲害,福臨無助地被扔在大桌案上,額娘不在,皇額娘也不在,蘇麻喇和乳母都不在,他一路從城里回到皇宮,現(xiàn)在想撒尿,可這里全是兇神惡煞的大人,他不敢出聲。 多爾袞不經意回眸,見福臨絞著雙腿,眉頭緊蹙,心里便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把抱起孩子,帶他來到后院,站在墻邊就讓他撒尿。 福臨不肯:“這里是外頭,十四叔,這樣不合規(guī)矩,被額娘知道會打我屁股?!?/br> 多爾袞拍拍他的腦袋:“整個大清都是你的,在哪兒不成,趕緊的,要不十四叔給你脫褲子?” 福臨四下看了看,掌不住憋得難受,暢快地解了手,完事兒小臉都紅了,十分可愛。 多爾袞抱起福臨,整了整他的衣襟,溫和地說:“福臨不怕,十四叔會保護你,福臨做皇帝,十四叔做你的大臣和將軍,我們一起把你皇阿瑪留下的江山,變得更強大?!?/br> 福臨抿著唇,姨媽說過,男孩子不能在外人面前哭,在他的眼里多爾袞就算是外人,不過他也知道,叔叔本該是家人。 “那些人不過是嗓門大,沒什么用。”多爾袞笑道,“他們算什么東西,就算給他們十個腦袋,他們也不敢在皇宮里撒尿?!?/br> 福臨噗嗤一下笑了,孩子氣地說:“十四叔,不要告訴額娘好嗎?” 多爾袞點頭:“不說,這是咱們倆的秘密?!?/br> 福臨伏在他的肩頭,抱著多爾袞的脖子:“十四叔,福臨不怕,福臨要勇敢。” 多爾袞舒了口氣:“有十四叔在,天塌不了?!?/br> 內宮里,哲哲和玉兒在一起,緊張地等待前頭的消息,時不時傳來奇奇怪怪的話。 一會兒說豪格要做皇帝,一會兒說多鐸要立自己為新君,這會兒又傳來說,若論皇子嫡庶尊卑,貴妃娜木鐘的十一阿哥博穆博果爾才是諸皇子中最尊貴。 哲哲嗤之以鼻:“連是不是先帝的種都不知道,還尊貴,不如立葉布舒吧?!?/br> 玉兒苦笑:“那還不把顏扎氏嚇死了,好好的,也是一條人命?!?/br> 哲哲和阿黛互相看了眼,玉兒這話說的忒狠,言下之意若是立葉布舒幾個,她是要下殺手的,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可玉兒已經把帝位給福臨揣在懷里了。 此刻,尼滿急匆匆從前頭來,喘著氣說:“皇后娘娘,莊妃娘娘,禮親王和肅親王,請二位到前頭去?!?/br> 哲哲渾身緊繃,她知道,前頭是有主意了。 方才說豪格不得已,要立十一阿哥博穆博果爾,遭到鄭親王濟爾哈朗極力反對。 蘇泰福晉早就告訴丈夫,娜木鐘強上了她的兒子額哲,十一阿哥很可能不是皇太極的種,可能是額哲的兒子。 這般亂了血脈綱常的事,濟爾哈朗如何能答應,雖然話不能說破,還是拉著代善竭力反對。而論親疏遠近,這個察哈爾來的女人,怎么也敵不過科爾沁,自然是不成的。 此刻哲哲和大玉兒到了,一身素服的女人,比平日更多幾分莊嚴肅穆,不論新君立誰,她們都是太后太妃,大臣親王不得不敬,二人方坐下,便是跪了一地的人行禮。 “都起來吧,皇兄,找我和莊妃來,有什么事要商量?”哲哲端莊得體,壓著內心的激動,“擁立新君一事,可有了眉目?” 玉兒隨著姑姑坐在一旁,看見了站在多爾袞身邊的福臨,母子目光相接,福臨竟是沖她甜甜的一笑,沒有恐懼也沒有害怕,這叫玉兒欣慰極了。 多爾袞的大手,抓著福臨的小手,福臨時不時又和多爾袞對上眼,兩人像是能用目光交流,叔侄二人,宛若父子般…… 不,不能如父子,叔侄就是叔侄,這樣對多爾袞不公平。 大玉兒收回心思,便聽代善解釋了一大堆話,最后是八旗投票表決,九阿哥福臨以多票居首位,壓過了他的兄長叔伯。 “啟稟太后、太妃娘娘,臣等,擁立九阿哥福臨為新君,將全心全意輔佐皇上,肝腦涂地死而后己。” 代善一聲高呼,多爾袞抱著福臨走上來,將他放在了皇太極昔日的位置,哲哲和玉兒皆起身,看著烏泱泱的大臣跪下叩首,福臨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驕傲地向哲哲和玉兒看來。 玉兒朝底下努了努嘴,福臨立時會意,稚嫩的聲音用力大聲地說:“眾愛卿平身。” 哲哲熱淚盈眶,轉身來道:“皇上沖齡踐祚,無力打理朝政,當效仿先古選輔政大臣。我意下禮親王、鄭親王、睿親王必有一席,其他的,還請三位斟酌。” “是,臣領旨……” 崇政殿上的事兒散了,太后和大臣們還有話要說,大玉兒帶著福臨退回內宮,一瞬之間,她的兒子,如今已經是皇帝。 玉兒的心里,想著許許多多的如果,她懷著福臨的時候,滿心期盼的是弟弟將來給哥哥做大將軍,扶持八阿哥成為大清一代明君。 可這所有的愿望,都是建立在皇太極故世之上,如今想來,也是凄涼。 這世上若有如果……大玉兒晃了晃腦袋,沒有,從來都沒有。 “額娘?!备ER拉著母親的手,邁著小步伐跟隨她。 “怎么了?” “額娘,十四叔是家人嗎?”福臨昂著腦袋問。 “是啊,當然是家人?!贝笥駜簯?。 皇城外,擁立新君的消息迅速散入盛京城上下,齊齊格在王府里聽管家說完,面色沉沉若有所思,恰見東莪跑來,便把女兒叫到跟前,叮囑她:“福臨是皇上了,東莪啊,往后見了福臨,要以禮相待,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知道嗎?” 東莪眨了眨眼睛,雖然不能完全懂,還是答應:“我聽額娘的。” 第287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 齊齊格見女兒乖巧,十分放心,哄她接著去玩兒,轉身對管家說:“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到底該為先帝致哀,還是為新君賀喜?” 管家道:“等王爺回來,自然與您有商量,奴才瞧著,待新年號開年時,恭賀新君該是錯不了,左右皇帝都是要一代一代傳下去的?!?/br> “是啊,傳到福臨了。”齊齊格不知自己心口有什么壓著,喘不過氣兒,說不出來又咽不下去的,她唯有嘆,“必定是海蘭珠jiejie在天上保佑著呢,她那么喜歡福臨?!?/br> 管家則謹慎地說:“雖然這事兒是定下了,可肅親王不答應,咱們豫親王怕是也要和王爺置氣,您知道的,豫親王一心想要助他的哥哥……” 齊齊格示意他別說下去:“我都知道,咱們冷眼看著就好,王爺自有王爺?shù)拇蛩?。朝廷上的事,他說什么我們便是什么,家里的事,自然還是我說了算?!?/br> 不多久,管家退下了,剛好內務府送來了皇帝出殯所要穿戴的喪服,齊齊格招呼東莪來,東莪一臉凝重地繃著,齊齊格問她:“是皇伯伯沒了,你知道嗎?” 東莪點頭:“額娘,到那天,我能哭嗎?” 齊齊格無奈地摸摸她的腦袋:“當然要哭,要哭得很傷心很大聲,記下了嗎?” 她說著,不自覺地往皇宮的方向看了眼,聽宮里傳出來的閑話,自皇帝駕崩以來,莊妃娘娘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夜色漸深,皇宮里每隔一陣會有哭聲,是算著時辰給皇帝哭靈,而那一聲聲里頭真情假意,誰也顧不得。 大玉兒不喜歡聽見這樣的動靜,親王們圍在皇帝梓宮前為他守夜,她一個女人家混在其中不合適,所以連守夜這事兒,都交給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