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她謾罵、詛咒著他,興起還揮舞著手里小臂粗細的笤帚。莊墨想象不到七歲以后的任明卿是怎樣長大的,他在這個家里還能感受到一丁點的溫暖么?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他一定是去別家了吧?” 姜母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拍了拍手里的笤帚,譏誚道:“俺好趕他走么?” 莊墨在她市儈狡黠的眼光中,找到了兇手。 莊墨后來沒有再久留,他知道從姜母那里再探聽不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從她丈夫死后,任明卿在她眼里就變成了一個懶惰、無恥、一無是處、恩將仇報的人。他長大以后打殘了她的親生兒子,不顧她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但她絕口不提她是如何養(yǎng)育這個“克死她漢子”的養(yǎng)子的,也絕口不提任明卿與姜勇那起驚動全村的沖突。 她的思維方式是如此簡單粗暴:姜白漢因為任明卿死了,任明卿就欠他們娘倆一輩子的債,當牛做馬也還不清,所以他應該一輩子當牛做馬。但凡他有一點忤逆他們娘倆的意思,他就應該去死,一命抵一命。 莊墨不想再繼續(xù)在她那里再多待一秒鐘,他無法忍受姜母惡毒的仇恨。誠然她也曾是個可憐的女人,可這仇恨已經(jīng)徹底磨滅了她的心性,讓她從內(nèi)而外地變出一幅刻薄惡毒的嘴臉,莊墨很難對她產(chǎn)生同情。一個惡人的受苦受難無法引起人的共鳴,一個善人的不幸才會激起旁人深厚的關(guān)切。他對任明卿的過去了解越深,他就越發(fā)與他同仇敵愾,這導致他不想跟姜母再多說一句話。毫無疑問,她在撫養(yǎng)任明卿的同時,把他逼瘋了——即使這不是直接原因,也是主要的誘因。 他離開了姜家,在村里走訪了一圈,詢問姜家在姜白漢死后的情況。村民的說法與姜母如出一轍:姜家沒了頂梁柱,生活窮困,任明卿卻很懶惰,下地干活的時候不如別人賣力,經(jīng)常偷懶坐在田埂上看書;姜母則是個勤勞賢惠的女人,雖然任明卿克死了她漢子,她依舊任勞任怨地把任明卿拉扯大,誰知道養(yǎng)了個白眼狼……諸如此類。 莊墨意識到姜母那句“俺好趕他走么”背后,是非常精明的考量。正是因為她表現(xiàn)得如此寬宏大量,所以她成了村民交口稱贊的“好人”,一個以德報怨的“楷?!?,村長帶頭在逢年過節(jié)救濟米面,幫這位堅強的寡婦度過難關(guān)。 可是私下里呢?私下里究竟是怎樣? 莊墨突然想到鄰村的老先生,作為任明卿的蒙師,他會不會對此有所了解?莊墨對整個村子的一面之詞感到厭煩,他放縱著自己的感情用事,希望真相有所反轉(zhuǎn)。他走了兩公里的山路去拜訪老先生。走過月光下的泥頭溝時,清風徐來,月明星稀,潔白的水泥橋結(jié)實穩(wěn)重。如果這橋早就在樹立在這里,那么一切都會不一樣。 非常幸運,老先生至今健在。莊墨走進他家的籬笆門時,他正坐在木屋前的石地里,和鄰居搖著蒲扇聊著天,九十多歲的人了,鶴發(fā)童顏,耳清目明。見到陌生人,老先生爽朗地與他打了招呼,聽說他是任明卿的朋友,激動地拉著他往家里坐坐。老先生的木頭屋子看起來狹小老舊,墻壁上拉著幾根裸露的電線,既供電又掛衣服,但有一股好聞的木頭香味,令人親近。 他確有很多書。 第60章 那些年 “阿芷他還好么?”老先生給他泡了杯茶。 “阿芷?”莊墨不明白他說的是誰。難道自己打聽的不是任明卿么? 老先生拿筆筒的毛筆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個“芷”字。 “任芷。他叫任芷。”老先生抿著沒牙的嘴,說話間帶著nongnong的鄉(xiāng)音。他告訴莊墨,芷是離sao中生長在水邊的香花香草,是君子的象征。老先生給他取這個名,是希望他做一個品德高尚的君子。而明卿,是他的表字,與芷是同一個意思。 莊墨變成了一個非常謙虛的學生。他意識到就是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才是任明卿的精神家園,帶有一種老式知識分子的儒雅、情cao和理想主義。他告訴老先生,他的阿芷現(xiàn)在很好,成了一個作家,馬上會變得很有名氣,老先生感動得熱淚盈眶。他拿著棉帕不停地抹著眼睛:“那就好,那就好——他小時候吃了很多苦。” “姜母待他不好么?” 老先生不便明說。他從不背后搬弄是非、對旁人妄加置評。他只說他曉得的事。 姜白漢走后,任明卿有老長一段時間沒有上他這兒來。因為姜家窮困,任明卿要幫家里干活。他下地務農(nóng),在家燒飯做菜,沒有時間讀“閑書”。 “他腿是壞掉的?!崩先烁f墨抱怨,“他怎么下地?他才只有七歲!天都沒亮,他要挑著谷走十幾里地去鎮(zhèn)上,再抱兩只小豬回來。你說這怎么行?” 大概過了一年左右,有一天,老人在村子后頭看到任明卿鬼鬼祟祟在草坡那邊游蕩。他穿得破破爛爛,小臉臟臟的,看到他,猶猶豫豫地走上來,問他:“耶耶,你……你有沒有多余的米?” “他是餓死咯!”老人悲痛地抓著莊墨的手,“娃娃三天沒有吃飯咯!我也不知道是姜家沒有飯吃,還是姜勇mama不給他吃。我要他進來,他不肯,就討了點米,不知道去哪里搭了個土灶臺燒飯咯。我和娃娃說,你以后肚子餓咯,就到耶耶這里來。長身體的娃娃哪能餓肚子?!?/br> 后來任明卿知道他這兒有飯吃,時不時就游蕩到他這邊來,在填飽肚子和禮貌之間破罐子破摔地違背了自己“不麻煩他人”的行為準則,還順道賴在他這里看點書。然而這件事被姜母發(fā)現(xiàn)了。姜母沖進他的屋子,揪著任明卿的耳朵把他拖了回去。 “耳朵都流血咯?!崩先思抑噶酥缸约旱淖蠖??!拔艺f,你不能這樣揪娃娃耳朵,有話好好說。她說沒事。阿芷哭也不哭一聲,他從小就很聽話,很懂事。我就讓他把書帶走,看完了再來我這邊借。她說不要。她就從娃娃懷里搶。阿芷不肯放手,她就使勁打他,從地上撿了根木棍子打他肩膀?!?/br> 任明卿起先不肯放手。他把腰板挺得直直的,護著自己的書,硬扛著姜母的打罵??墒呛髞斫敢幌麓虻帽纫幌轮?,他手上沒力氣了,松了手。姜母趁機搶走了書,摜在地上踩,一邊踩一邊罵,那個時候他就突然哭了。在老人家的記憶里,那是他頭一次看到任明卿哭泣,他以前從來不哭,姜白漢出殯的時候都沒有哭。他看起來柔柔弱弱,卻有一股子倔強,但那一次,他身體里堅強的那點東西,被姜母徹底打壞了。 他一放聲大哭,姜母就害怕了,更加兇惡地用手背扇他的嘴,不許他發(fā)出一點聲響,生拉硬拽地把他帶回去了。 莊墨想起來,任明卿到現(xiàn)在都有這個習慣,他哭得不管再厲害,不敢說話,也不敢出聲。 老人家思來想去這事兒不對,過了一個禮拜左右,帶著糧食米面去鄰村看望任明卿。家里沒人,任明卿被關(guān)在院子里。老人家挨著土墻叫他的名字,他不應,也站不起來。 “你臉上看他是好的?!崩先思覛鈶嵉卣f,“但是她打他里面。我猜她經(jīng)常打他,但是臉上看不出來,別的人不曉得。” 老人家曾經(jīng)想過把任明卿討來自己養(yǎng),但是他生活不富裕,膝下沒有子嗣,也不知道自己哪天會蹬腿。他要是死了,娃娃這么小,怎么辦?他就想了個辦法,平常省吃儉用,省下糧食走三四里地去給任明卿送吃的、送書。姜母受了他的恩惠,又被他監(jiān)視著,就沒有做更出格的事。 “他們還傳我看上姜家寡婦哩!”老人家哭笑不得。 任明卿那幾年很明顯地變了。他膽子變得很小,以前只是內(nèi)向,現(xiàn)在卻病態(tài)地怕生,只敢靠著墻根走,走路的時候彎腰駝背,頭垂得低低的。更加明顯的一點是,他不再開口說話。他徹底失去了語言能力,仿佛變成了一個啞巴。 村子里的小孩經(jīng)常欺負他,因為他們的父母背后咒罵他是個掃把星,克死了姜勇的爹,他是一個罪人,誰也不會幫罪人說話。他又沒有爹娘,身體還弱小,欺負他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他是誰都可以揣上一腳的落水狗、受氣包。 莊墨想起他曾拜訪過的暗洞洞的房子背后,那一雙雙閃爍的眼睛,懷疑他們之中的每一個都曾經(jīng)落井下石。正因為如此,那個村子里沒有人會說真話,或者說,他們?nèi)歼x擇去相信姜母提供的真相。他們說他十惡不赦。這是群盲的無知,又是群氓的高明之處。他們做了不義的事,他們害了人,他們便要義正言辭、異口同聲地指責那受害者是個惡人。村民越統(tǒng)一口徑,他越覺得悲哀與絕望。 “后來安老師來咯,娃娃的日子才好過了一點?!崩舷壬f。 “安老師?是那個鳳河中學的安老師?” “以前哪有什么鳳河中學喲!就在村口那一排廢棄的伐木場里上課?!?/br> 莊墨想起來教導主任帶他參觀學校時偶見的建筑,矮小、破舊但原樣樹立在cao場后頭,原來那才是任明卿念書的地方。 “安老師是個好人,他是大城市來的,斯斯文文,很有文化,聽說還留過洋。他大學畢業(yè),來這里支教,原本只打算待三個月,結(jié)果一來就走不了了。他同阿芷很要好。他來了以后,阿芷就不怎么上我這兒來咯!他教他寫作文,阿芷語文很好。”老先生慈愛地嫉妒著,由衷地為他倆感到高興。 “那您知道阿芷最后為什么退學么?” “他們說他把姜勇的胳膊打折了,我不相信?!崩舷壬鷵u著頭,往床上坐坐,“姜勇又高又壯,是村里的小霸王,娃娃只有挨打的份。娃娃在學校里經(jīng)常受人欺負,同學也不和他一道玩,安老師就把他叫到自己屋子里,讓他看書?!?/br> “所以他從前從不打架?”這和教導主任說的話不相符合,但更符合莊墨的猜測。 “挨打怎么能叫打架?他們胡說八道!”老先生義憤填膺道,“出事前一個禮拜,他還問我討白酒,在山上采了酢漿草,做成跌打藥酒。他被打了,腰上好大一個淤青。他不可能去打架,他是被人害的!” 莊墨點了點頭。如果高遠早就出現(xiàn)了,任明卿不會受那么重的傷。他猜測任明卿徹底人格分裂是受了姜勇的刺激,就是那場沖突中,他們做了什么,超出了任明卿的承受范圍之內(nèi),于是誕生了第二人格來反抗。任明卿長期遭受生理上的虐待和精神上的折磨,壓抑到了極點,就產(chǎn)生了很極端的保護機制。 “出了這么大事情,姜家mama不肯罷休,差點把阿芷打死在鎮(zhèn)衛(wèi)生院里咯,還要報公安抓他。村長也要他退學。后來安老師叫了人來,把阿芷送去了城里,跟村長和姜家mama說,要把他送走,讓他不用再回來了。大家覺得好,安老師就把他的戶口遷走了。”老先生嘆了口氣,“他走了也好,呆在這里遲早要出事?!?/br> “他的戶口是安老師辦的?” “對。我跟他一起辦的。” “那他有沒有說要遷去哪里?” “他說要遷去首都?!崩蠣斪右惠呑尤ミ^最遠的地方,就是省城,講起首都,不免咧開了沒牙的嘴嘿嘿直笑。首都在這輩人心目中,是天安門,是全中國的心臟。去了首都那就是飛黃騰達了,他一直相信阿芷一定會一飛沖天。 “去首都……”莊墨這么一咂摸,倒覺得自己可能繞了個大圈子,這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安老師大有來頭。任明卿的貴人不是別人,就在眼前。 第61章 殊途 莊墨在老先生家住了一晚,受了他的盛情款待,離開時留了一筆錢給他。莊墨沒有帶很多現(xiàn)金,然而在老先生眼里,這依舊是一筆巨款,推辭不肯收。這種真誠好客與任明卿如出一轍,莊墨從這位老先生身上看到了任明卿良好教養(yǎng)的來源。他忍不住撒了個善意的小謊,告訴他這是任明卿托自己帶來孝敬他老人家的,老先生喜出望外,為任明卿高興得直掉淚。 告別了老先生,莊墨回到了鳳河中學,這次仔仔細細繞著雕像走了一圈。雕像上的男人斯斯文文,手里拿著一本書,擺著又紅又專的姿勢,很符合老一輩人對于知識分子的審美。他看看雕像上的鐵質(zhì)銘文,上頭寫著:徐安之,19872012 教導主任剛好騎著自行車來上班。莊墨想起他是安老師在這兒支教時唯一的同事,開口詢問:“安老師不姓安么?” “他姓安??!” “上頭寫著徐安之?!?/br> “不知道?!彼麚u搖頭,“連城集團的人塑的。” 連城集團……徐家……徐安之?莊墨想起張牙舞爪的徐靜之,不由得吃了一驚。安之,靜之,不會這么巧吧?他立刻打電話給相熟的包打聽:“徐老除了徐靜之以外,還有沒有個叫安之的大公子,幫我查查?!?/br> 教導主任停完自行車,過來熱情地跟他打招呼。莊墨詢問他關(guān)于徐安之的真實身份,他對此也所知甚少,徐安之不怎么談論自己的事。 “他總是坐在那里寫東西,神神秘秘的——他的辦公室就在后頭?!苯虒е魅握泻糁哌M那一排伐木工廠改裝的教學樓,一間朝南的小房間。 小房間仿佛被安放進時間膠囊中,一切保持著徐安之離開時的樣子。里頭擺放著一張床,一張同時用來吃飯和辦公的書桌,對面是一個小書柜。 在靠窗的位置,還突兀地放著一把小凳子,凳子上墊了一個軟軟的、帶流蘇的坐墊。 教導主任看到那個坐墊,突然想起什么來,對莊墨陰陽怪氣道:“安老師雖然是個好人,但他跟那小瘸子走得很近。小瘸子經(jīng)常趴在那里看閑書,安老師說這對寫作文有好處?!?/br> 莊墨走近書柜。在這么多書里,兩排《新繪》顯得格外扎眼。不單數(shù)目之多超乎人的想象,而且這份少年向雜志和徐安之看書的品味格格不入。 “這么大人了還看這玩意兒……你說這么多雜志,得多少錢?”教導主任哈哈一笑,走到他身邊站定,“……不過班上的小孩子們都蠻喜歡的,現(xiàn)在還有溜進來偷書看?!?/br> 莊墨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套破舊的《浩蕩紀》上。想起任明卿說“這是我很喜歡的書”,一絲溫柔的笑意攀上了他的唇角。 “我能在這兒坐坐么?”莊墨問。 教導主任十分大方地表示可以啊,只是他還有課,就先走了。 莊墨一個人被留在徐安之的辦公室里,忍不住翻了翻他的辦公桌,在里頭找到一本教員日記。日記寫得滿滿當當,字跡清雋有力,確實是個認真負責的好老師。聯(lián)想到他的身份,莊墨也對這個素未謀面的人起了敬佩之心。 他坐在靠窗的小凳子上,借著陽光翻開了書頁。預備鈴響了,遠處嶄新的教學樓里傳來孩子們的嬉笑打鬧,很多年以前,任明卿就是在這里第一次接觸到了通俗小說,夠到了他以后將要拿起的筆。莊墨覺得這個位置很舒服。 莊墨急于想知道關(guān)于任明卿的事,仔細尋找關(guān)于任明卿的篇章。他沒有花多大功夫,因為徐安之對任明卿的偏愛是顯而易見的,寫下的每一頁都關(guān)注到了任明卿的成長。 徐安之剛來這里支教的時候,班上并沒有任明卿。 他只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傻孩子,平靜祥和的小村莊中一抹不和諧的陰影,大家茶余飯后諱莫如深的談資,間或在轉(zhuǎn)過一道溝渠時,飛奔而過,駭人一跳。 徐安之對他有一瞬間的好奇,不過很快被科普了他的英勇事跡。和莊墨一樣,他并沒有被偏見和愚昧左右,而是認定這是個命苦的可憐人??上н@個窮山僻壤最不缺的就是命苦的可憐人,徐安之只打算來這里支教三個月。 他在日志里寫道:“我越深入地學習金融,越是對它缺乏興趣……人自以為是資本的主人,事實上沒有任何人可以駕馭資本,在資本主義出現(xiàn)的那一天,就是資本在奴役人類。人在錢面前毫無尊嚴……幾十億人像螞蟻一樣的工作,卻無法揣度它何時周期性地崩盤……這是一條在拖著整個社會走向深淵的大船……如果像父親一樣,一心謀劃著投資回報,我就將永遠不可能跳出這個怪圈……商場上的勾心斗角出人意料地復雜……投入如此多的計算,最后除了得到更多的錢以外,對這個社會、對除了資本家以外的任何人,都沒有實質(zhì)性地幫助,沒有產(chǎn)生任何價值……那么,這份工作將沒有任何意義。” 比起從商,徐安之更想做的事是教育。 “高考,是實現(xiàn)階級流動最要緊的閥門,是目前來說唯一公平公正的上升通道,然而只有中產(chǎn)階級拿到了’躍龍門’的門票。在我們國家廣袤的農(nóng)村,還有很多窮苦的孩子,他們從一生下來就注定要受苦,連接受義務教育的機會都沒有。怎樣把教育帶到底層,把那一潭死水盤活,這是我想去做的事。這比玩錢更有價值……至少我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有更多的孩子因為我的努力考上了大學,改變了命運……計劃要走訪137個貧困縣,去考察它們的共性,并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基礎(chǔ)教育解決方案?!?/br> 然而,徐安之卻終究慢慢偏離了他的目標。 他后來在鳳河村扎下根來,再也沒有離開過。 起先是有一次在外面攝影的時候,徐安之看到傻孩子在垃圾堆里揀甘蔗皮吃。 那時候正是吃甘蔗的時節(jié),村民一路吃一路丟,傻孩子不好意思跟在人家后面撿,就抱著個掃帚,任勞任怨地將甘蔗皮掃在無人的偏僻處。東張西望一番、確定四面無人后,他蹲下來,仔細挑揀人家吃得潦草的老結(jié)和青皮往嘴里塞。他大概真得很餓,除此之外也找不到別的東西充饑。 這幅場景對徐安之太有沖擊力了,他把自己口袋里的火腿腸給了傻孩子。 傻孩子正嚼吧嚼吧著甘蔗皮,突然被人點了點肩膀,塞了一根火腿腸,懵逼過后很有些羞赧。他在臟兮兮的褲子上擦了擦他臟兮兮的手,不好意思地受了這嗟來之食,一副很想逃走的樣子。 而徐安之逃得比他還快。他跑出一段路就躲了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大概是想看著傻孩子好好吃下去。 結(jié)果這個時候,垃圾堆的另一頭跳上來一只惡犬,沖傻孩子齜牙咧嘴,顯然是對火腿腸虎視眈眈。這只惡犬徐安之認得,脾氣暴烈,村里人人喊打,他差點就跳出來要把它打跑了。 然而,傻孩子做了一件徐安之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戀戀不舍地看了看手上的火腿腸,膽怯地伸了出去,喂了狗。 “好吃么?”傻孩子看它風卷殘云地吞了下去,伸手,試探著摸了摸它的腦袋。 他竟然不是個啞巴,他會說話的。 村里惡名昭著的惡犬喉嚨里狺狺,卻接受了傻孩子溫柔的試探,吧砸著嘴不太習慣地瞇了瞇眼睛。 傻孩子緊接著說了一句:“你的腳疼么?” 徐安之一愣,朝狗望去,原來它的腿被人打斷了,正不住地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