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了繼續(xù)逗弄孩子的興致，明姝抓住機(jī)會，讓乳母抱回去。

    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坐了好會，慕容陟起身就走。

    明姝過去送他，到了現(xiàn)在，似乎也不需要再遮掩什么，慕容陟神色復(fù)雜，他走了兩步，突然回首，“阿蕊，你當(dāng)真要這樣？”

    明姝裝傻，滿臉的聽不明白。

    “二郎是不可能給你名分的，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F(xiàn)在還好，孝期之內(nèi)，但是出了孝期，他勢必要入仕做官，尉遲家那邊，就要把親事辦了。到時候你和他算甚么？”

    慕容陟說罷，也不用明姝送了直接拂袖而去。

    明姝站在那兒目送他火氣沖天步入寒風(fēng)里。

    明姝站在門口好會，寒風(fēng)冷冽，風(fēng)中還有雪粒。銀杏過來一把把門給關(guān)上。扶著她往里面走，還往她手里塞了一個暖爐。

    “五娘子？”銀杏看她有些魂不守舍，低聲問道。

    明姝搖搖頭。

    “剛才大郎君那話，五娘子別放在心上。”銀杏勸道。

    手爐上的溫度把掌心那層肌膚給暖熱，不多時兩只手掌都被那點(diǎn)溫度帶的火燒火燎起來。她把手爐放在一邊，胡亂答應(yīng)了兩句。

    慕容叡此刻在招待慕容士及。慕容淵一死，雖然還沒明說，但聰明人都看得出來，現(xiàn)在這家里當(dāng)家做主的人是他了。

    慕容士及一來，慕容叡就親自去迎接，而且把慕容允一塊叫過來。

    慕容士及原本還擔(dān)心兒子在這兒受欺負(fù)，看到他生的比走之前高了許多，而且身強(qiáng)力壯，穿著錦袍，腰挎寶刀，這才放心下來。

    叔侄們坐到屋子里，慕容士及感嘆，“當(dāng)初我就覺得你在武周那么個小地方實(shí)在是埋沒了，看來你是不管到哪里，都有出息?！?/br>
    “阿叔真是說笑了。我哪里來的本事，若不是阿叔，我恐怕還不知道成甚么樣呢?！?/br>
    武周縣地處偏遠(yuǎn)，而且慕容士及也只是一個武官。教孩子學(xué)武還好說，可是讓孩子讀書寫字，那可是巨大的開銷。

    慕容士及當(dāng)時把褲腰帶勒緊了，讓慕容叡讀書，總算沒讓他回家就叫人笑話。

    “都是該做的?！蹦饺菔考跋肫甬?dāng)年來，還是無盡的感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在刺史府呆的時間不是很長，卻已經(jīng)養(yǎng)的膚白甚至比過去都好看了不少。幸好當(dāng)年的辛苦沒有白費(fèi)。

    “聽說你阿兄有了兒子？”慕容士及問。

    慕容叡渾身僵硬了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點(diǎn)頭頗為艱難，不情不愿。那模樣看在慕容士及眼里，惹得他哈哈大笑，“這個又有甚么！到時候你娶妻納妾，多生幾個不就成了。到時候一定比你阿兄要多得多。”

    說著，蒲扇似得手掌在他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

    慕容叡半邊肩膀幾乎都要被他拍下去。

    “好了，這些說完了，我該給你說正事?！蹦饺菔考皵科鹈嫒荩拔液湍汶x的遠(yuǎn)，就算寫在信里頭也怕被人看了去，還是當(dāng)面說比較好?！?/br>
    “阿叔你說?！?/br>
    “你那個阿兄，有甚么打算嗎？”慕容士及問。

    慕容叡沉默了下，“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了，就算分家出去，又能怎么樣？阿爺臨終之前說，不要分家。”

    “也對，你阿爺走了，阿娘還在。兄弟分家不像事。不過你那個阿兄要小心點(diǎn)，我雖然見他沒有幾次，但看他模樣，總覺得不是甚么安守本份的。怕他到時候給你找麻煩。”

    兄弟說出來好聽，而且一母同胞，但是爭斗起來，反而越血緣相近的，就越你死我活。到最后反而還不如親娘來的親近。

    慕容士及見多識廣，給慕容叡提醒。

    慕容叡點(diǎn)頭，“這個阿叔放心，我一直都記得?！?/br>
    “記得就好，”說著慕容士及把慕容允往他面前推了推，“這孩子以后就交給你了。你要是有事，使勁的用他！”

    “阿叔真是舍得?！蹦饺輩笨戳艘谎勰饺菰?，他壓低聲音，“阿叔，問你個事。你知道怎么給孩子做個東西保平安？”

    慕容士及臉上的笑僵住，眼里露出錯愕，整張臉的神情滑稽又荒誕。

    “你問這個做甚么？”慕容士及問。他看了一眼慕容允，這小子一臉的無辜。他壓低聲音繼續(xù)問，“難道你在外頭搞大女人的肚子了？”

    “不是，阿叔告訴我就是。”

    慕容士及滿臉精彩。自己又沒孩子，問這個干甚么？

    不過還是耐不過他的纏問，慕容士及告訴他了。

    安頓好慕容士及之后，慕容叡持弓帶上幾個人就跑出去了。現(xiàn)在天還在飄雪花，但比之前幾個月要暖和許多了。

    慕容叡帶人到了林子里頭。

    代郡的春天來得都遲，這個天里，放眼看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白樺光禿禿的枝椏如同銳利的鐵叉刺向天際，無形之中北地的寒冷和蒼涼撲面而來。

    慕容叡帶人看了好會，一個人滾落下馬，在抓了一把土聞了聞，看向慕容叡，“是狼糞。這附近有狼出沒！”

    慕容叡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令人把帶來的羊割開喉嚨，鮮熱的雪撒了滿雪地。

    漸漸的天色暗了下來，慕容叡全部往后散去，他們埋伏在雪原之外。天色黑的很快，很快全黑下來，一片黝黑里，終于看到點(diǎn)點(diǎn)綠油油的光由遠(yuǎn)而近。狼這種東西，通常會在夜里出沒，襲擊牧民牛羊。慕容叡以前也經(jīng)常和這東西打交道，他屏聲靜息，默默的把弩箭盯準(zhǔn)了最前頭的那點(diǎn)幽綠。

    冬日里食物要比平常要缺乏許多，聞到鮮血的味道，那些狼經(jīng)過試探之后，一頭狼出來，先享受食物。

    狼群地位分明，出來先吃的必定是頭狼，其他的必須要等頭狼享用過后，再來吃剩下的。

    慕容叡屏住呼吸，手里的弩箭抬起，扣動扳機(jī)的瞬間，架在上頭的箭矢飛出，把低頭用食的頭狼射了個對穿。

    他這一動靜驚動了狼群，其他人紛紛沖出對狼群進(jìn)行圍剿。

    狼群對于牧民來說是最大的禍害，而且狼群不僅僅吃牛羊，有時候還會攻擊人。所以跟來的人沒對狼群心慈手軟，火光之下，已經(jīng)有好幾只狼斃命。慕容叡看到蘭洳張弓對準(zhǔn)前頭一對狼。

    是一對母子，母狼壓在小狼身上，用身體庇護(hù)小狼。

    “算了?！蹦饺輩睌r住蘭洳，“放它一條生路?！?/br>
    蘭洳都箭在弦上了，聽他這么說，不得不偃旗息鼓。

    “這不像平常的你啊?！碧m洳滿臉奇怪，慕容叡下手狠是出名的，這些狼放在以往不被全滅，幾乎不可能。

    “一對母子，放了就放了?！蹦饺輩闭f著大步走到那只腦袋都被箭矢穿了的頭狼面前。他彎腰，取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把頭狼的尖牙撬掉。

    狼牙上的血跡都還沒干透。慕容叡把狼牙收起來。

    蘭洳靠過來，“你要把這東西拿給誰，”說著他笑，“這東西是好東西，戾氣夠，戴了等閑妖魔鬼怪不能近身。不過你可小心了，要是給你那個小美人嫂嫂，她可不一定能受得住?！?/br>
    這東西邪性的很，要是自己壓不過，戴在身上指不定要被這玩意兒給壓制住。

    慕容叡笑笑，不為所動。

    他的兒子，怎么可能壓不住這個東西。

    第119章 返回

    取了狼牙, 回去還得找人制作。這東西他見得多, 不過自己沒怎么戴過, 至于戴在孩子身上，來保佑平安，更沒在乎過。臨到頭從慕容士及那里聽來，急急忙忙準(zhǔn)備一二就跑來了。

    慕容叡回到家里的時候, 渾身上下的血腥味道。狼血味道原本就大，何況后面的人還特意把打死的狼全都帶了回來，被那股味道泡著, 他渾身上下的氣味也相當(dāng)感人。

    回來的時候正好遇上家里用飯。來親戚了，劉氏也不好繼續(xù)躲在屋子里不出來，慕容叡出門去了，慕容陟不愛見人，算來算去, 只有她可以出來撐住場面。

    飯菜擺上來, 下面人來稟告說是慕容叡回來了。劉氏讓人把他叫進(jìn)來，他一進(jìn)來, 渾身冰涼的風(fēng)雪氣息被屋子里的炭火一沖, 剩下來的便是一股難以忽略的血腥味道。

    劉氏忍不住捂住鼻子，“你去哪里了？打獵了？”

    外面雖然說還是冷的叫人打顫，但比之前要好多了，有些野物也從林子里頭偷偷跑出來。

    “你阿爺都還入土沒有多久，你就老實(shí)一下行不行？！”劉氏怒斥。

    “堂嫂，沒事的。”慕容士及樂呵呵的擺了擺手, “堂兄也不在乎漢人的那一套，要是二郎守孝守得拉不開弓上不了馬的話，恐怕堂兄那才是氣的恨不得活過來把二郎打一頓吧?！?/br>
    劉氏聽慕容士及這話，心里不悅，“二郎自小不在我們身邊，在外面都野成習(xí)慣了，現(xiàn)在和過去不同。等過了這么一段日子他就要接過他阿爺?shù)囊吕徣プ龉倭?。?/br>
    說著劉氏眉心那兒幾乎都要打成了個結(jié)，“他阿爺活著的時候都還沒來得及把事情都安排好，人就去了。我們慕容家也不是特別有權(quán)有勢的，萬一有人抓了他的辮子，那可要怎么辦?！?/br>
    慕容士及不知道洛陽里的那些道道，他看了慕容叡一眼，慕容叡沖慕容士及笑笑，擺擺手，“阿娘別擔(dān)心?！?/br>
    “你說不擔(dān)心我就不擔(dān)心了。”劉氏兩眼狠狠瞪他，若不是慕容士及還在這里，恨不得當(dāng)場把他罵的狗血淋頭，慕容叡早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劉氏那番話根本沒能罵動他。他袖手那兒站的都是理直氣壯。

    慕容士及心里笑開了花，臉上給劉氏面子，“快坐回去！站在那里也沒有個正經(jīng)?！?/br>
    一頓飯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吃完，劉氏讓人送慕容士及回去，慕容叡親自送他到廂房里。路上慕容士及笑道，“你阿娘這脾氣，一如既往的兇。你剛來的時候日子過得艱難吧？”

    ‘艱難？’慕容叡想起剛回平城那會，要說不艱難，很多東西都和自小知道的不一樣，適應(yīng)起來頗有幾分難捱。但要說艱難，他那時候，壞小子一個，天天逗弄明姝。最喜歡看她生氣的不行，還要憋著的模樣。看著似乎覺得哪怕心情再壞也都好起來了。

    “那也不是，阿娘么，年紀(jì)大了，總喜歡嘮叨兩句。隨便她吧。”慕容叡把慕容士及送到客房里，廂房里一切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了。

    被褥爐子等物一應(yīng)俱全，甚至洗漱用的熱水都已經(jīng)備好了。

    親眼看著叔父就寢之后，慕容叡才離開。

    第二日他馬不停蹄的就把到手的四顆狼牙全部送到匠人那里，匠人也是胡人，做慣了這些東西，狼牙洗干凈，用滾水煮那么一段時間，把尖銳的地方打磨的圓潤光滑，再在上頭穿孔。慕容叡拿到打磨好的狼牙，專門跑了一趟佛寺，拿了一根，傳說是高僧開光過的紅線。

    他平常也不太信這個，他滿手鮮血，照著和尚們的一套，他這樣的恐怕時候要落入阿鼻地獄。除了和明姝偷會的那段時間，他幾乎不去寺廟，但這次他破例。

    東西穿好了，他興高采烈的捧回來，直接回家送到孩子面前。

    明姝看著慕容叡手里的東西，看了好半會都沒能認(rèn)出那個是什么，看著尖尖的，摸上去卻一點(diǎn)都不鋒利，在肌膚上滾動，有種別樣的舒適。

    “這是甚么？”明姝提著穿在上頭的絲線，拿起來看。

    慕容叡見她滿臉好奇，不由得想要逗逗她，“我先不告訴你，你自己猜猜看？”

    明姝啊了一聲，她沒打過獵，吃rou也是下頭的人做好了給她端到面前。她提著這東西左看右看，過了好久遲疑道，“是不是豬呀？”

    慕容叡正在喝水，聽了她那句。還沒來得及喝下去的水頓時全都嗆入喉嚨里，他捂住胸口咳了個死去活來。

    明姝嚇的半死，過來給他拍背，慕容叡抬手阻止她，抬起頭來，笑的直喘氣，“你剛剛說甚么？”

    “說這個是甚么？”

    “不是豬嗎？”明姝滿臉疑惑不解，她又仔細(xì)把手里的牙看一遍，慕容叡但笑不語。明姝看他那笑看的后脖子那兒發(fā)涼。

    明姝頂著慕容叡的眼神，硬著頭皮繼續(xù)猜，“是……狗？”

    慕容叡的嘴角抽搐下，也不等明姝繼續(xù)猜下去，“是狼！”

    “狼牙？”明姝下意識的用手指繼續(xù)摩挲了一下手里的這點(diǎn)小東西。要說大不大，說小把有那么一點(diǎn)兒，躺在手心里沒有半點(diǎn)鋒利。

    明姝低下頭看看，似乎要從手心看出這顆牙身前的威風(fēng)凜凜來，“你來這個來干甚么？”

    “給長生戴著?！蹦饺輩焙攘艘豢谒?，“聽說這小子有點(diǎn)不省心，小孩子生病不是小事。戴著給他求個平安?！?/br>
    孩子生病比大人要兇猛千百倍，而且年紀(jì)還小，不容易能找到擅長看小兒科的大夫。很多孩子等不到長大就夭折了。慕容叡哪里允許這種情況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這個？”明姝提起手里狼牙仔細(xì)端詳了下，她滿臉懷疑，“這個真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