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冉清榮將女兒塞進(jìn)她懷里,絕情地跑出去了。 “jiejie?!比綗煗庖蚕牒托⊥馍f話, 冉清榮怕自己舍不得, 跑得太快了,她只得起身去追。 鶯鶯被父王結(jié)實(shí)的臂膀箍住了,哭著喊著要娘親,“娘親……娘親!不要,不要壞父王, 不要……” 齊戎抱著女兒,眼眶慢慢地紅了,將頭扭到一旁, 隔了好半晌,清風(fēng)一吹,他眨了眨眼睛, 將女兒的小腰抱著轉(zhuǎn)過來,親親她的額頭,紅著眼沖她笑:“鶯鶯不會沒有娘親,父王保證。” “真的?” 齊戎緩緩點(diǎn)頭。 鶯鶯將信將疑,暫且信了父王說的話。 齊戎抱著她去院子里散步,想到休書,驀地眼色一暗。如今長公主入宮,也只是同母后說了,父皇日理萬機(jī),想必來不及處理這件事,歸根結(jié)底是他的錯(cuò),還是要他親自來善后。 冉清榮想女兒,回到府中也住得不痛快,日日強(qiáng)顏歡笑,然后在深夜里以淚洗面。 冉煙濃時(shí)時(shí)監(jiān)督j(luò)iejie,怕她又做出什么傻事。 本來她入宮,是想問齊戎要個(gè)說法,既然這么對jiejie,也不疼愛鶯鶯,為什么不把女兒給jiejie?但是齊戎就像一團(tuán)軟綿綿的棉花,沒勁,既給不了女人承諾,也給不了她保護(hù),問也問不出半個(gè)字。 眨眼之間,冉清榮在冉府住了十日了,放妻書還沒下來,皇上那邊不知曉太子和皇后通過氣兒沒有,冉秦上朝時(shí),齊野一切如常,公事公辦,私事一句沒提。 冉煙濃見冉清榮心情大不好,便拉著她日日上街,購些胭脂,看些雜耍,并拉上了躲刀哥躲得要緊的靈犀,姑嫂三人口味不同,靈犀愛看人家疊羅漢,冉煙濃要看花燈,冉清榮沒什么興致,無可無不可地跟著她們。 轉(zhuǎn)轉(zhuǎn)悠悠到了胭脂鋪?zhàn)忧?,靈犀挑了幾盒,都是地?cái)傌洠炔坏脤m里的,但俗艷有俗艷的美,老板直夸她們倆美,讓靈犀抹勻了試試看,喜歡買,不喜歡也不強(qiáng)求,冉煙濃便替她試了起來。 邊抹著,冉煙濃便問:“你近來為什么總躲著刀哥?” 靈犀眨了眨眼,淡淡道:“不喜歡他,看到他就煩?!?/br> 小倆口打打鬧鬧的,脾氣是一個(gè)賽一個(gè)的倔,冉清榮也聽著,忍俊不禁。 她不施粉黛,氣色看著便差了些,老板給她取了幾盒,“夫人,這是我們新上的貨,從月滿來的輕粉,您試著看看,包您的丈夫看了喜歡得緊?!?/br> 冉清榮霎時(shí)臉色微白,難堪地絞住了衣袖。 有什么用?曾經(jīng)她盛裝相迎時(shí),他也不看一眼。 冉煙濃也微微一僵,要不是顧著還在給靈犀上妝,便拉著jiejie走了,給了小攤老板一個(gè)眼色,老板常年和婦人打交道,是個(gè)識趣兒的人,便立即轉(zhuǎn)而夸贊靈犀美貌。 靈犀聽著飄飄然,又怕小時(shí)候欺負(fù)冉煙濃她要報(bào)復(fù)刻意哄騙自己,“你搽的我才不信?!?/br> 老板立馬殷勤地遞上了一面小圓鏡兒,靈犀一手拿著,左右一照,鏡中猶如一朵枝頭淡紅薔薇含苞待綻,嬌艷之間有一絲慵懶,既嫵媚又不失貴氣,靈犀照著冉煙濃的臉頰又看了番,她還是離京時(shí)那般美貌,什么曬黑了都是假話,肌膚白嫩如雪,滋潤而飽滿,靈犀不由自主地一嘆:“想必容恪很寵你?!?/br> 她們?nèi)?,還是冉煙濃最幸運(yùn),長得好,嫁得好,雖說陳留遠(yuǎn)了點(diǎn),但容恪手握重兵,鎮(zhèn)守一方,世所忌憚尊敬,要是還對夫人好,那真是沒得挑了。 這話教冉煙濃怎么聽怎么都有幾分自憐自艾的意味,她靦腆地曳起嘴唇,“容恪對我好,因?yàn)槲乙矊λ冒。魃┳右矝]說對我哥好?!?/br> “他?”靈犀嗓音一拔,眉眼便冷了下來,“我為什么要對他好,大婚之夜,喝著悶酒想著別的女人,抱著我叫‘瀟瀟’,我能忍下來算是仁至義盡了,我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不是嫁給他受氣的?!?/br> 冉煙濃不知這事,心道刀哥也太混了點(diǎn)兒,難怪靈犀總跟他針尖對麥芒的。 但她也不好意思問,靈犀心里對冉橫刀當(dāng)真一點(diǎn)旖旎的念頭都沒有? 靈犀撇了撇嘴,她已經(jīng)快一個(gè)月沒讓冉橫刀爬她的床了,反正那事做來做去也就那么個(gè)滋味,完了一身臟臭,好容易洗干凈的身子又得再去浴桶里滾一遍,她是真不喜歡。 三人買了胭脂,冉煙濃提議到鬧市里去看看,冉清榮也應(yīng)許了,鬧市里擺攤兒的小販更多,冉清榮從下車起便一路盯著路邊攤的虎頭小鞋看,想著女兒穿在腳上,豎著兩只總角顛顛地在地上跑的可愛模樣,滿心柔軟和酸楚。 靈犀沒心沒肺,沒留意到冉清榮,一個(gè)猛子扎進(jìn)了人海里。 冉煙濃握住了jiejie的手,“jiejie,要不我們?nèi)タ纯粗殁O?陳留那邊的式樣我瞧著不喜歡,可要在這邊多買些回去?!?/br> 情知meimei想方設(shè)法地哄自己,冉清榮不忍拂她的意,一路上都在強(qiáng)顏歡笑,可如今,看到胭脂水粉,她沒了對鏡貼花黃的心思,也覺著雜耍無趣,人群擁堵,反倒讓人心頭梗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沉悶得厲害。 馬車一路跟著來,天已到了傍晚,暮煙如大片大片的桃花渲染開來,遠(yuǎn)山抹了微云,半含淺黛,冉清榮走不動路了,但靈犀還沒找著人,冉煙濃便提議讓車夫載著冉清榮先回去,折轉(zhuǎn)來再接她和靈犀。 馬車一走,冉煙濃便在人群里叫嚷起來,不能高呼公主封號,一路走一路找“嫂子”。 這是冉府的一個(gè)家丁跟了來,給她遞了一個(gè)消息。 “二姑娘?!?/br> 她一扭頭,眼前清瘦的少年掛著一團(tuán)笑,彎腰道:“世子來了?!?/br> 冉煙濃怔了一會兒,夕暉便抹到了臉頰上,囁嚅道:“怎么這么快?是、是陳留那個(gè)世子么?” 家丁忍俊不禁,“您覺得,是哪個(gè)世子都值得向你說的?” “不,不是?!比綗煗饩o張得有點(diǎn)兒語無倫次了,她從陳留那邊動身走了一個(gè)多月才到上京,難道容恪是飛來的? 她杏眼微圓,“他在哪?” 家丁道:“剛來,在府上坐了沒多久,便被將軍拎到軍營里去了??茨邮且写瑁L寧公主讓我來知會二姑娘一聲?!?/br> “那、那我要去軍營?!?/br> 城外的軍營只是設(shè)來給冉秦訓(xùn)練巡防兵的,倒沒有女人不得入內(nèi)的規(guī)矩,幼年時(shí)冉煙濃和刀哥都曾被冉秦拎著到營中練過體力,那時(shí)是為以免變成走路都飄飄然的病秧子。 容恪眼下確實(shí)是在校場,為了趕來見冉煙濃,已兩日不曾合眼,在將軍府板凳還沒坐熱,便被岳丈揪出來了。 說實(shí)在話,冉秦對現(xiàn)在軍營里的士兵很不滿意,不說要練成虎狼之師,但平日里單單讓他們圍著上京城跑一圈,都有堅(jiān)持不下來的,有悖于軍魂。 反觀陳留,個(gè)個(gè)都是能親射虎、看孫郎的英雄豪杰,都能義薄云天,力拔山兮,說上戰(zhàn)場便能扛著大刀沖鋒陷陣。相較之下,冉秦心里很不平衡。雖然上京多是軟骨頭,天生體力不足,但冉大將軍從來不在別人身上找原因,還是歸咎于自個(gè)兒帶不動。 不但如此,聽說容世子來了,軍營里的年輕兒郎們一個(gè)一個(gè)都伸長了脖子翹首以盼,只見一個(gè)身材高挑清瘦、容貌白皙俊美的年輕男人策馬徐至,一旁的冉將軍比起來,立馬顯得虎背熊腰一身肌rou,他們驚奇地望著這個(gè)傳聞中大敗忽孛、統(tǒng)領(lǐng)陳留十萬軍馬、令夷族人聞風(fēng)喪膽的容世子,怎的、怎的看起來就像個(gè)……小白臉兒? 比他們還弱的那種,素衫廣袖,峨冠博帶,仿佛清風(fēng)一卷,要卷走他便像帶走一片落葉似的容易。 下了馬背,冉秦大刀闊斧回營地,容恪頗覺無奈,微微笑著跟上來,這時(shí)冉秦的幾個(gè)副將開始懷疑了:傳聞之中有雷霆手段、喋血食人rou的修羅,竟生得這般好容色,看起來和顏善目,如春風(fēng)吹拂著柳樹,樹下有一潭清澈的泛著銀波的澄湖。 他們瞠目結(jié)舌地一瞬不瞬地盯著容恪。 容恪被萬人矚目慣了,還是覺得,魏都上京的羽林郎們目光太過灼熱,似不把他看出一個(gè)洞來不甘休。不覺薄唇微挑,眼底藏有秋泓碧海般的笑意。 冉秦從兵器架上挑了一桿銀槍,豪邁地拄在地上,砸得地砰一聲,他勾起唇,道:“嘗聽聞世子有一手名震漠北的左手劍,老夫今日也想領(lǐng)教領(lǐng)教。” “岳父見外了。”容恪撫了撫下頜,笑容優(yōu)雅地以右手按住了腰間長劍。 見外到,從頭到尾“世子”“世子”十分恭敬謙卑,不讓休息不讓吃飯,人剛到上京便要被拉出來“切磋”。 作者有話要說: 恪哥哥太苦了哈哈哈 岳父要揍他~ ☆、扛揍 容世子一摁住劍柄, 不知為何, 底下小兵開始默默念著, 世子要做法了! 容世子是個(gè)近妖的人物,雖然他們?nèi)酱髮④娨彩擒姽蘸眨际浅嗌韗ou搏打拼出來的, 不像容恪少年成名,給人感覺就不像是凡品,他從握住劍, 龍吟低嘯一聲起,寒光劍已出鞘時(shí),配著那劍光,他身后的坐騎, 傳說里動如閃電的雪間青, 揚(yáng)著前蹄發(fā)出了一聲嘶鳴。 一股沙塵刮傻了去牽馬的副將,滿嘴沾了泥,莫名其妙且驚恐地逃避開來,容恪微笑著回去,將馬兒的鬃毛一瞬, 那匹脾氣暴躁的雪間青就安順了。 載著主人一路疾馳,少吃少眠,風(fēng)餐露宿, 雪間青有了脾氣,但容恪只和他說了兩句耳語,雪間青乖乖地蹭了蹭容恪的肩膀, 任由副將將其拴在了木樁上。 “實(shí)在對不住,我的馬兒脾氣有些壞?!?/br> 禁衛(wèi)隊(duì)的小兵們一個(gè)個(gè)瑟瑟發(fā)抖,何止脾氣不好,這匹馬是月滿進(jìn)貢的上品千里馬,烈性難馴,朝中無人能駕馭,于是皇帝陛下大筆一批,將它送到了陳留,給了世子容恪。 冉秦的槍已擺好了陣勢,看來是不打一場不善罷甘休的。 而上京城里來不及施展拳腳,聽著容恪傳奇故事長大的少年們,都在巴望著他們趕緊刀兵相接。 容恪頗覺得無奈,左手握了兩天兩夜的馬韁,疲憊得已很難揮動劍,而岳父毫不給他喘息的機(jī)會,上來便槍挑游龍,寒光如屑,繞著容恪肩、腰、腹處走,容恪提劍,只守不攻,一直處于下風(fēng)。 養(yǎng)精蓄銳的岳父大人和舟車勞頓的女婿,本來就是一場不公平的較量,容恪也沒想以下犯上,鑒于還未見到nongnong,他不敢和她最敬愛的父親大人造次。 幸得容恪身法快,冉秦的槍雖來勢洶洶,但始終沒沾到他的皮rou,最最驚險(xiǎn)的,是險(xiǎn)些刺穿了容恪纖白的袖袍。 副將們驚惶失度:將軍怎么下手這么狠? 這不是一家人該有的“切磋”啊。 平素將軍練兵,不出三兩招便能撂倒十個(gè)人,他是從百夫長、千夫長一路爬上來的,武藝超群,可如今容恪只守不攻四十余招,冉秦還是無法傷到他分毫,這就……有點(diǎn)兒可怕了。 容恪身法輕靈,劍如飛星,磨過百中之王的銀槍,劍刃濺起一波金色的星子,又紛紛墜地。 冉秦銀槍橫掃,神龍擺尾,擊他腰腹,又是同一招,空門極大,要是用左手劍,反掌迅若電掣…… 容恪沒動。 “爹爹?!?/br> 冉煙濃嚇了一大跳,嬌小的身子一把飛撲上來,將容恪緊緊地抱住了。 冉秦收勢自如,急忙撤招。 冉煙濃顧不得冉大將軍黑沉下來的嘴臉,上上下下看著容恪,除卻右手廣袖被槍挑破一幅,沒有外傷,緊張地提著心,惴惴不安地仰起了俏麗的臉蛋,描著飛紅,貼著花黃,墜著額珠,分外嬌艷如花朵,眼如水杏,身若青柳,軍中沒有女人,一看到大將軍如花似玉的女兒,少年郎個(gè)個(gè)都紅了臉。 檢查了一圈,冉煙濃繞到容恪身前,“你沒受傷吧?” 容恪笑著搖頭,“沒有?!?/br> 冉煙濃送了一口氣,扭頭護(hù)住了容恪,“爹爹,你過分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胳膊肘往外拐……冉秦黑著臉哼了一聲,冷冷道:“這小子沒用全力,你怕什么?” 冉煙濃是見識過容恪殺人的,長劍抹過人的脖頸,也曾回身一擊制住過草原上最矯健英武的雄鷹,扁嘴道:“左手劍傷人傷己,上回忽孛就……” 冉秦眼光一暗,冉煙濃急忙收聲,怕爹爹知道她和容恪在草原上的事兒,怕是要宰了容恪才好,忙不迭回身拽住了容恪的手,臉頰氣鼓鼓的:“跟我回家,咱們不理壞爹爹。” “壞爹爹”的嗓子眼兒卡了一口老血。 近來大女兒在東宮受氣,太子是儲君,身份尊貴不說,武藝也不行,冉秦不想以大欺小,只好將火發(fā)到小女婿身上,一來是為了發(fā)火,二來是為了敲打容恪,要是他敢欺負(fù)nongnong,他冉秦一定扒了他一層皮! 特意不給容恪飯吃,不給水喝,揪著他就出來比劃,沒想到就如此也沒占到便宜,那個(gè)心機(jī)深沉的容世子,到了最后一招刻意不出,騙得小姑娘同情弱者,上來淚眼汪汪地瞧他夫君有沒有事,還罵他一個(gè)苦心孤詣的老父親是“壞爹爹”。 冉秦惱火了。 但冉秦一聽女兒說起“忽孛”,不由地又有幾分狐疑,冉煙濃嫁給容恪幾個(gè)月,鶼鰈情深自然是好,可真好到能為他豁出性命的地步?冉秦那槍法已臻至化境,他自知收放自如,可nongnong不知道,她是真的不顧安危撲上來要替容恪擋招的。 越想越氣。 容恪漫語道:“nongnong,今晚不能去將軍府?!?/br> 她回眸,“為什么?” 水靈的眼眸泛起了一波困惑。 容恪笑道:“不合禮法,我是外臣,雖不用朝覲,但入京來,要先上呈奏疏給皇上,他準(zhǔn)允了,我才能去你家落腳。岳父大人考慮周全,今晚我在軍營里睡也是一樣的?!?/br> 可算還有幾分自知之明,冉秦哼笑一聲,“委屈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