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老夫人坐在廳內(nèi)，只聽得一陣抽氣的“嘶嘶”聲。

    她疑惑地朝門外看去，便見程大夫人前腳進(jìn)門來，后腳跟著的卻是幾個小廝，他們抬了個人。

    那人臉是完好的，身上的衣裳卻叫血浸透了，看著跟個血人似的。

    蕭老夫人嚇得當(dāng)場驚叫了一聲：“你這是做什么？”

    程大夫人笑了笑，道：“那日將天禹帶回去，他的父母狠狠教訓(xùn)了他一頓。天禹已經(jīng)知錯了，便想著今日來向五姑娘道歉呢。我便帶他來了。”

    蕭老夫人瞧著程天禹的模樣，實在難以將他和平日的樣子聯(lián)系起來……

    蕭老夫人頓時心下膽寒，不知為何，竟聯(lián)想到……若是日后蕭七桐真要對付她，恐怕她也要變成這個模樣。

    不不……

    她想太多了。

    蕭七桐終究是晚輩，再做了安王妃，那也是晚輩。

    蕭七桐又能拿她如何？

    蕭老夫人在心底將話，如此來回默念了好幾遍，方才鎮(zhèn)靜下來。

    只是她卻不敢再往程天禹那邊看去了。

    可雖然眼睛不瞧了，但鼻間卻始終縈繞著那股血腥味兒，甚至還能聽見程天禹痛呼的聲音。

    弄得蕭老夫人心下惴惴，頭昏腦漲起來。

    “蕭五去宮里了，怕是有一會兒才會回來。”蕭老夫人后悔了，她就不該將人迎進(jìn)來。

    如今折磨的卻還是她自己。

    程大夫人笑道：“總歸是來道歉的，哪有回去的道理？我們就等著五姑娘回來吧。等道了歉，天禹也才安心?！?/br>
    程天禹死死地咬著牙，痛得滿頭大汗。

    安心？

    安什么心？

    向蕭七桐道了歉，他才會日夜不得心安呢！

    但他已經(jīng)分不出神來說話了。

    他得努力地止住口中的慘叫，如此才能保住最后的那一點臉面。

    蕭老夫人面色僵了僵，也不好趕他們走，便只好應(yīng)了聲，然后叫丫鬟在屋子里點香。

    半炷香后。

    那香味和血腥氣混合到一起，卻是更讓人覺得頭昏腦漲了。

    蕭老夫人從未這樣渴望過，蕭七桐趕緊回來！

    *****

    蕭七桐這回坐的乃是宮里的馬車，趕車的小太監(jiān)，說是皇貴妃特地吩咐下來的。

    樂桃聞言，忍不住在蕭七桐耳邊笑道：“皇貴妃娘娘真好呀，待姑娘這樣好，日后姑娘過了門，也就不必憂慮了。”

    說話間，樂桃臉上已經(jīng)涌現(xiàn)了憧憬的神色，仿佛已經(jīng)在暢想未來的美好日子了。

    蕭七桐心下也不由贊了一聲。

    不管皇貴妃這樣做，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

    她的行事都叫人覺得舒心。

    因為已經(jīng)來過皇宮一次，這日蕭七桐對路線也熟悉多了，步子便走得快一些。

    沒多久便到了永華宮外。

    迎出來的是安姑姑。

    這次蕭七桐身邊沒有跟著一個安王，但安姑姑依舊笑著引蕭七桐進(jìn)去，沒有半點怠慢的意思。

    “姑娘來了?！贝みM(jìn)殿內(nèi)，安姑姑先朝著屏風(fēng)后道了一聲。

    “快進(jìn)來。”這聲是皇貴妃說的。

    蕭七桐繞過屏風(fēng)走進(jìn)去，一眼便見著了坐在主位上的皇貴妃。

    而除了她以外，還有坐在下首的江舜。

    江舜在看見她的那一剎，便立即起身迎了上來。

    蕭七桐先福身請了安。

    皇貴妃伸手扶了她一把：“不必這樣多禮，瞧這臉兒白的。”

    “走得急？”江舜在她身邊站定，出聲問。

    蕭七桐點了下頭。

    皇貴妃見狀，張了張嘴，欲說什么話。只是目光觸及到一旁的兒子，頓時她又收了聲。

    關(guān)懷的機(jī)會，還是讓給兒子罷。

    江舜這會兒盯著蕭七桐的臉，覺得指尖有些癢，有些想要抬手擦去她額頭上的汗。

    可他沒有帕子。

    江舜正遲疑的時候，皇貴妃突然塞了張帕子到他手里。

    江舜握了握帕子，便更上前一步，抬手給蕭七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下次莫要走得太急，永華宮就杵在這兒，又不會長腿自己跑了?！?/br>
    “唔。”蕭七桐有些無所適從，她本能地想要往后躲，但最后又生生忍住了。

    從未有男子離她這樣近過，更莫說為她擦汗了。

    尤其還是在人家母親的眼皮子底下。

    蕭七桐本以為自己不會有什么反應(yīng)，但這會兒耳朵卻隱隱有些發(fā)燙。

    皇貴妃瞧她微微垂著臉，耳朵都泛著紅。

    不由笑了笑，讓安姑姑去傳了御醫(yī)來。

    “御醫(yī)？”蕭七桐避開江舜的手，探頭不解地問。

    皇貴妃點頭，道：“前兩日舜兒與我提起，說你身子不好，從前在蕭家也沒有好好請個大夫瞧。說要請御醫(yī)來給你瞧一瞧……”

    蕭七桐心下一暖。

    原來召她進(jìn)宮，為的是這樁事。

    江舜這會兒反倒有些無所適從了。

    他捏緊了帕子，退開一步，低聲道：“那日便與你說過，要請御醫(yī)給你瞧瞧的?！?/br>
    蕭七桐扭頭沖著他燦然一笑：“嗯?！?/br>
    江舜眼底深深印進(jìn)蕭七桐的笑顏，心底的某個念頭同時變得更強(qiáng)烈起來了。

    蕭七桐是個極好的姑娘。

    也不知曉上輩子為何有關(guān)她的傳言會是那樣不堪。

    但江舜更相信自己親眼見到的。

    江舜又捏了捏掌心的帕子，道：“坐下歇息吧，御醫(yī)很快便來了?！?/br>
    蕭七桐點點頭，讓樂桃扶著自己，在江舜的對面坐下了。

    御醫(yī)得了皇貴妃的召，一早便等著了，因而這會兒得了安姑姑的信兒，他們很快便進(jìn)殿來了。

    前后一共進(jìn)來了五人。

    蕭七桐掃了一眼，不由驚訝。

    皇貴妃賞下東西，又讓貼身的姑姑為她引路，更派出馬車……這樣的行事，已經(jīng)算得妥帖至極了。

    但僅僅傳個御醫(yī)，她也喚了好幾個來。

    蕭七桐掐了掐指尖。

    皇貴妃怕是出自真心的對她好。

    但這想起來又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她在蕭家沒得到過這樣的真情實意，在皇宮里卻反得到了……

    幾個御醫(yī)見了禮，隨后忙圍到了蕭七桐的身邊去。

    他們是一早得了吩咐的，知曉要為皇貴妃未來的兒媳婦瞧病。

    他們得了吩咐時，都忍不住心下感嘆。這蕭五姑娘究竟是個什么模樣的人啊，明明聲名狼藉，卻能得安王的青睞。這也就罷了，連皇貴妃都對她多有上心。

    既是要瞧病，可見這位姑娘身子骨也不好。

    但就算這些種種加在一起，安王與皇貴妃都依舊看重這位蕭五姑娘。

    ……這一刻，他們的疑惑都解開了。

    原來蕭五姑娘是這模樣的啊。

    御醫(yī)們按下心頭的震驚，忙規(guī)矩地為蕭七桐診起了脈。

    五個御醫(yī)輪流把了脈下來。

    “如何？”江舜立即問。

    御醫(yī)們對視一眼，隨即皺眉道：“五姑娘的病，怕是有些棘手?！?/br>
    “不只是身子虛嗎？”皇貴妃也問了一聲。

    “不……五姑娘出生時，恐怕便有不足。但若是仔細(xì)調(diào)養(yǎng)，也能養(yǎng)過來。只可惜，后頭不僅沒能仔細(xì)調(diào)養(yǎng)，還……”那御醫(yī)頓了下，有些不大敢說。

    皇貴妃想了想，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安姑姑。

    “說吧。”

    蕭七桐瞧見御醫(yī)的臉色，心下便隱約有了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