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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堂香事在線閱讀 - 第184節(jié)

第184節(jié)

    陳澈可是一直以來極力反對陳淮安再為官的,擁簇他的老臣們,也力壓著陳淮安,不準(zhǔn)他再為官,既陳淮安作了侍郎,那與陳澈二人,是否從此父子就反目了呢?

    是夜,葛牙妹帶走了孩子們,念堂也去讀書了,家里唯有個錦棠。

    月光涼涼,仿如玉泄,錦棠忽而想起小芷堂說的話。

    錦棠覺得彼此也冷夠了,于是想跟陳淮安談一談。

    或者他們躲著彼此,倒也沒什么,但阿荷是他唯一的女兒,他為何總要躲著孩子了,雖說住在一所院子里,因?yàn)樗脑绯鐾須w,阿荷這些日子來連爹爹的模樣兒都忘了啊。

    甚至于,今日是阿荷的百歲,就算不開宴,倆口子難不該像原來那般,圍著小阿荷,仨人一起坐上片刻?

    這夜陳淮安來的依舊晚,錦棠一直等到敲過更聲,才聽到他在敲門。

    沒有別人,她得親自替他開門。

    門開,陳淮安身著正三品的朝服,清瘦,高大,胡子刮的干干凈凈,月光灑在頰上,泛著幽幽的青光。

    見是錦棠,他語中帶了些顫,卻自然而然的就往后退了一步:“為甚不早早兒睡了,你怎的這半夜還在等門?”

    要是在往昔,不說一把抱起來丟一丟,他至少兩只粗手要揉上她的臉,胡茬子刺上來,狠命的嘬上一口的。

    月光下,一扇門,夫妻之間至少隔了三尺,望著彼此。

    作者有話要說:  錦棠這個并不是作,而是創(chuàng)后應(yīng)激障礙,陳淮安目前,其實(shí)就是在幫她,嗯,就這樣。

    第222章 大結(jié)局(下)

    錦棠直接道:“你難道忘了,今兒是阿荷的百歲?”

    陳淮安一巴掌拍上額頭:“忘了,我真給忘了。”

    但隨即,他于身上的官服袖袋里摸著,掏了只荷包出來,雙手遞于錦棠:“這是昨兒我往龍泉寺去,致誠法師給的平安符,你替她收著。”

    錦棠心說,瞧瞧,他還有時間狂寺廟了,就沒時間來看看孩子。

    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子,陳淮安匆匆刮了回胡子,把官服解了,重新?lián)Q上自己原來在大理寺那套綠色的六品官袍,又洗了把臉,于屋中桌案上翻了許久,撿了兩份公文出來,這竟是又要走。

    “去看看阿荷再走?!?/br>
    “糖糖,我是真忙,明日我保準(zhǔn)回來陪你們一天,成嗎?”

    “不行,現(xiàn)在就去?!卞\棠是真生氣了:“咱們怎么樣都可以,你怎么能連阿荷都不管了呢?”

    陳淮安回過頭來,想要攬錦棠,她下意識的就是一躲,他手在半空中停了停,索性也不再停留,出門而去。

    今夜皇宮之中徹夜燈火,眼看入更,宮門依舊大開。

    陳淮安入了宮,便一直在乾清宮外站著,依舊是一片月光,他心憂如焚,但走不了,必須得在此呆著,等待皇帝的傳詔。

    而與他一同站在殿外的,皆是一群胡子蒼蒼,背佝僂了的老臣們。

    陳淮安站在其中,仿如鶴立。而老臣們一個個兒的的,自發(fā)的躲避著他,將他一個人孤立在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

    隨著皇帝的恩寵,雖著他的政績,他愈發(fā)的被朝臣們矚目。

    而今日,皇帝又不經(jīng)內(nèi)閣同意,不由分說便將戶部侍郎的位置給了他,陳澈率著一群老臣們半夜見駕,就是要阻止皇帝收回成命的。

    殿中傳來隱隱的掙執(zhí)聲,是陳澈和皇帝。

    “他今年才二十六歲,如今朝中最年青的四品官員,也得在三十五歲以上,皇上您冒然起復(fù)也就罷了,還一步將他提到戶部侍郎的位置上,這叫那些年近四五旬,還在為了半個品級,為了一月三兩銀子的加俸而苦苦熬著的老臣們怎么能服氣?”陳澈聲音中中氣十足,也格外的大。

    皇帝反而語柔:“可淮安的能力閣老是能瞧見的。如今咱們大明最重要的就是民生,他能把民生抓起來,我們才能有銀子,百姓的糧倉才能豐足,邊關(guān)也才能有軍餉,以應(yīng)對周邊的強(qiáng)敵們?!?/br>
    “他作副手就很好,讓青章作戶部主事,他作副手,老夫把戶部的權(quán)放給他們不就行了?”陳澈又道。

    默了良久,皇帝道:“閣老,淮安是您的兒子,為何您總要一番番的打壓他呢?難道說,你們父子一心,共同在朝不好嗎?”

    陳澈道:“不是不好,以臣的意思,便入戶部,他也只能作副主事,侍郎的位置不能予他。老臣可以給他侍郎的權(quán)力,但頂多,只能給他從四品的職位與俸祿?!?/br>
    外面的老臣們聽了,一個個兒摸著胡須,深覺陳澈此話說的很對。

    畢竟陳淮安的勢頭阻不住,陳澈能一直打壓他,至少能讓苦苦憑著年齡熬資歷的老臣們,心里舒坦點(diǎn)兒。

    殿內(nèi)二人爭執(zhí)了半天,陳澈這才走了出來,接著,皇帝便傳了陳淮安入內(nèi)。

    高燭燃燃,正紅面的圓領(lǐng)寢衣,純棉質(zhì),皇帝袖著一手,正在來回踱步:“朕感激你們夫妻對于玄林的搭救之情,但閣老那里仍舊是說不通的,淮安,大約朕得收回成命,你得退到從四品主事的位置上去,這個,你沒意見吧?”

    陳淮安將今天才上身的官袍疊的整整齊齊,就在懷中,上面壓著雙翅硬幞,雙手春了上去:“臣沒意見?!?/br>
    皇帝興致勃勃的下旨封官,不過一夜又收回成命,很是過意不去:“既這么著,朕再賞你家阿荷些東西,算是補(bǔ)貼你們夫妻,可否?”

    “賞賜就不必了?!标惢窗渤烈髁藘煞?,扭曲著整張臉,終于咬牙問出句話來:“但皇上,臣這兩年出公差加起來整整三百天,按咱們大明律例,欽差出差每日有三兩銀子的伙食費(fèi),這個,臣得從您這兒結(jié)?!?/br>
    皇帝驀然抬頭,望著陳淮安。

    陳淮安索性將自己早已計(jì)算好的,自己這幾年為欽差之后,出差的時日,以及各方花銷的單子遞給了皇帝:“加上臣自己貼的,朝廷應(yīng)該補(bǔ)的,臣與青章,嘉雨幾個,每人至少要領(lǐng)四千兩銀子,因是欽差,這個銀子得皇上您來出?!?/br>
    欽差,只為皇帝委派,確實(shí),律例之中,確實(shí)有一筆該要皇帝親自發(fā)的體恤銀子,但是,自從先帝起,直到朱佑鎮(zhèn)手上,欽差們視職位為莫大的榮耀,慢說體恤,便是俸祿都能不要則不要。

    皇帝雖說擁有四海,但聽臣下們說自己只求盡忠,不求銀兩的時候,還是很高興的。

    塾不知,于別的官員們來說,只仗著欽差二字,出了京吃拿卡要,就能富半輩子了,哪還在乎皇帝區(qū)區(qū)幾兩銀子的補(bǔ)貼?

    而陳淮安和葛青章,嘉雨幾個俱還年青,又皆屬于面硬而心軟之輩,慢說不可能要地方官一文錢的孝敬,時時還得自己貼銀子進(jìn)去,所以,別人作官是賺錢,他們幾個卻是真正在自己貼銀子。

    往昔也就罷了,畢竟錦棠有錢,而陳淮安又連唯一的愛好酒都戒了,除了一日三餐,就沒個花銀子的地方,他不在乎俸祿,更不在乎自己兜里是否有銀子。

    但如今錦棠不肯照料酒坊,呆在了家里頭專心侍弄孩子。

    陳淮安就不得不把錦堂香也給兼起來。

    白天當(dāng)官,晚上撥算盤,好在錦堂香的生意是順的,否則的話,陳淮安便有八只手,也忙不過來。

    但這幾年因?yàn)楹禐?zāi),再因?yàn)榱謿J這一鬧,糧食至少三年減產(chǎn),錦堂香在接下來,會有一段格外難熬的日子。

    而錦棠至少三五年內(nèi),或者更久,是不可能去經(jīng)營錦堂香的,那么大一座酒坊,其經(jīng)營,賺錢,全憑她一人爾,她不去,它能維持自己就不錯了,想要賺錢,難。

    為了阿荷和錦棠始終能有悠閑的,豐盛富裕的日子好過,他現(xiàn)在是蒼蠅大腿也算rou,一分一厘都不能別人少了他的,正專注的攢錢呢,皇帝這兒的債,當(dāng)然也要收回來。

    皇帝目送陳淮安出門,至殿門上時,相對兩盞宮燈,恰照著他的面龐,頗難得的,陳淮安那古銅色的臉上居然還帶著些赧意的紅。

    他這種疏心朗肺,大大咧咧的男人,能夠低下身段,厚著臉皮到皇帝面前討要幾千兩銀子,也算是夠難為他的呢。

    望著溶溶月光下袍袂飛揚(yáng),大步流星,雙肩挺挺仿佛能擔(dān)起日月般的陳淮安,皇帝忽而明白過來,這天下間的忠君之臣,忠于百姓的臣子,是什么樣子了。

    于幾千兩銀子上斤斤計(jì)較,卻不貪地方官的一分一毫,他要的,只是他自己該得的。

    當(dāng)然,也正是因此,陳淮安在帝前,也從無別的臣子那般的顫顫兢兢,因?yàn)樗麖牟辉羞^虧心事,不欠君王,不欠百姓,不欠這世間任何人一分一毫,是以,才能肩膀闊闊,腰桿挺直,挺立于天地之間。

    轉(zhuǎn)身,皇帝從太監(jiān)手中接過一件常服披著,眼看二更,才往后殿而去。

    皇后殷善昨日才診出孕脈來,皇帝頗希望能生個女兒,為著皇后這難得的胎身,便到了如此半夜,仍希望能抽出時間來,去多陪陪她。

    辭過皇帝出來,陳淮安親自到御庫,盯著幾個大太監(jiān)給他稱銀子。

    果然,復(fù)秤少三兩。

    四千兩銀子里少三兩,幾乎不算少了,但陳淮安不依不饒,就非得幾個總管大太監(jiān)給他添上。

    他是皇帝面前的紅人兒,大太監(jiān)們也不敢得罪他,連忙捧了十兩的一錠出來,笑道:“咱們老了,老眼昏花,真是沒瞧清楚,這一大錠,補(bǔ)了主事大人的缺吧?!?/br>
    陳淮安將那十兩的銀錠接過來,另從褡褳里挑了一只十兩的大銀錠子,一并遞給幾位大太監(jiān),笑道:“這二十兩,是淮安給哥幾個吃酒的,辛苦你們這半夜的替我秤銀子?!?/br>
    幾個大太監(jiān)正因?yàn)殛惢窗步锝镉?jì)較,連三兩銀子都不肯放過而生氣了,瞧他一下子賞來這么多,又不知道說他什么好了,望著他肩負(fù)褡褳,遠(yuǎn)去的背影,幾個老太監(jiān)皆在搖頭:“淘氣,這陳淮安別的不說,就是個淘氣?!?/br>
    但不得不說,這些大太監(jiān)們是真喜歡滿身陽剛,性子豁朗的陳淮安。

    他看似了無心機(jī),質(zhì)樸醇厚,但凡事總會把握個度,說實(shí)話,與他相處起來,雖過后回過味兒來,是叫他當(dāng)貓一樣給逗了,可那過程真叫一個歡樂。

    出了宮門,依舊是一片明月,照著護(hù)城河中沉潭色的水,波光仿如碧玉。

    陳澈居然等在宮門外。

    盛暑的七月,唯有在這深夜之中,才有涼風(fēng)掠過街道。

    倆父子相伴而行,陳澈不語,陳淮安也不說話,唯有他銀袋里的銀錁子相互撞擊的聲音,清脆而又悅耳。

    走至太仆寺門外時,陳澈終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你或者不懂,為父打壓你是為了你好,你或者有一顆熱心,但政治非是兒戲,為父如此,只是為了你能更好的走下去?!?/br>
    “我懂?!标惢窗埠喍痰恼f了句,轉(zhuǎn)身離去。

    什么樣的因,種什么樣的果。

    他上輩子走了一條完全不同的路,與陳澈,也是完全不同的父子。

    此生的陳澈,依舊是個野心勃勃的政治家,依舊妄圖通過他來成就自己的名垂青史,但至少,他們因?yàn)楣餐哪繕?biāo),而站到了共同的起點(diǎn)上。

    到了家門上,陳淮安止步,于門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踱著步子。

    于門上等了好久,三更半夜的,齊高高和如意兩個滿頭大汗的趕來了。

    齊高高道:“二爺,有錢就是好辦事兒,全都辦完了。”

    陳淮安聽他講了一番,連連點(diǎn)頭,拍著齊高高的肩道:“辦的好,如意去看著阿荷,再把你二奶奶叫出來,我得帶她一起去看看?!?/br>
    齊如意揉著睡眼打著哈欠兒的,敲門,進(jìn)院子去了。

    不過還好,此時錦棠并還未睡,正坐在床上抹眼淚了。

    自打從城樓下掉下去過一回,她幾乎夜里就沒睡著過,每每閉上眼睛,不是在逃追兵,就是正從城樓上往下掉,抑或者,便是林欽摔爛了的那張臉。

    每每夢到一回,她便會驚醒過來,緊緊抱著阿荷,坐在床上抹眼淚,等天亮。

    她親手把林欽推下城樓,總覺得林欽是索命的惡鬼,纏著她不肯放,偏偏又不敢告訴任何人,唯有抱著孩子的時候,才能有片刻喘息。

    聽說陳淮安三更半夜的要帶自己出城,錦棠本不想去的,但如意勸了又勸,非得要她出去走走,說了一車的好話,錦棠于是就起床了。

    還是頭一回把孩子交給齊如意,錦棠一會兒念叨一番,絮絮叨叨的交待好了,換了件衣裳,不著妝就不出門的性子,又洗臉重新飾好了妝容,出門時一輪明月西傾,已眼看就是四更了。

    棗紅馬馱著錦棠,陳淮安亦騎了匹馬,一路無話,出城已是黎明。

    待出了城,陳淮安策馬直奔的卻是隆慶坊。

    隆慶坊與京城相連,山險(xiǎn)而水峻,奇泉處處,水質(zhì)清澈,是個釀酒的好地方。

    月落,星逝而天光漸白,倆人依舊是沉默著。

    到了隆慶坊,天光已然大亮,于路邊一處茶寮里隨便吃了些茶點(diǎn),這又是一番疾匆匆的趕路,直到天將正午時,倆人棄馬而行,一重山又一重水的,過烏龍峽,再上溯幾里路,遙及處一間小小寺廟,陳淮安見錦棠已然走的兩腿發(fā)軟,遂扎起馬步,拍了拍背,錦棠也就順勢爬了上去,叫他背著。

    烏龍峽本就以青山幽谷,碧水深峽而聞名于四方,也是個隱士遍地,極為清幽的好地方。

    進(jìn)到寺中,獨(dú)有一個老僧守著,見了陳淮安與錦棠也不打招呼,于院里掃著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