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陸寶娟待她不好,就好比齊梅,具體是哪里出了問題,是因?yàn)槭裁矗龖?yīng)該要找出原因,攤呈到陳淮安面前,然后,再解決問題。 可是她上輩子沒有,她覺得自己一無所有,千里路上跟著陳淮安到了京城,就該他去替自己辦所有的事,擺平所有的人。 說白了,便是恃愛行兇,仰仗著他的愛,于是肆意的作踐,踐踏他。 而關(guān)于陳澈,究竟是為何要把她拘在龍泉寺,過后,他又為什么那么急的想要解釋,這件事情也該要弄個明白的。 可是錦棠卻決然的,沒有再見過那個向來和藹,總是語笑焉焉的公公一回。 最終,她把那個疑惑帶進(jìn)了墳?zāi)估铩?/br> 至于陳淮安的二哥陳淮譽(yù),錦棠得說,阿彌陀佛,這輩子她只要不見陳淮譽(yù),不見他的未婚妻袁俏,那一對神仙眷侶,就不會落得一個出家,一個去死的結(jié)果了。 須知,上輩子袁俏投繯之后,陳府的所有人都是把罪怪在錦棠身上。 這一段過往,徜若錦棠記得不錯的話,是上輩子的明年七月發(fā)生的。 如今陳淮譽(yù)還在老家守孝,而袁俏,錦棠也絕不會去主動認(rèn)識她。 這輩子她只要不回陳府,不與陳淮譽(yù)和袁俏有任何往來,一死一出家,這樣的事情就絕不會再發(fā)生了。 上輩子在大事情,陳淮安錯的多。但在家庭的瑣事上,卻是她錯的更多更多。 所以,不怪黃愛蓮那么愚蠢的一個女子能壞了她的婚姻。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沒有經(jīng)營好婚姻啊。 “給林欽的恩我已經(jīng)還完了,這輩子我不欠他什么。只要你能在你爹娘面前替我撐腰,只要你能有康維楨在他娘面前一半的硬氣,至美,我就愿意盡我所有的力量,給你一份你想要的婚姻,好不好?”貼唇在陳淮安耳側(cè),錦棠柔聲說道。 陳淮安輕輕唔著,極溫柔的應(yīng)了一聲:“好?!?/br> 他斷然又道:“陳家,我自會去應(yīng)付,你且好好兒做你的生意,那些人你不必刻意去見的?!?/br> 就比如陳澈,陳淮安要同朝與他為官,但從知道陳澈在上輩子一直尾隨錦棠后就產(chǎn)生的那種不適感,叫他到如今想起來,心頭依舊泛著惡心。 而后,他又問了一句:“糖糖,上輩子你將死的時候,可聽說過太后黃玉洛在何處,又在做什么?” 錦棠輕嗤了一聲,道:“太后與皇上母慈子孝,而且,皇帝還因?yàn)樽约汉髮m一直沒有得力的子嗣,還把幼弟朱佑乾立為了太子。 太后娘娘,能做兩朝太后呢?!?/br> 陳淮安輕輕哦了一聲,并未說話。 玩弄羅錦棠的是黃愛蓮,但她背后隱藏著的那個人,是黃玉洛。 上輩子在他被發(fā)派之前,朝中的格局是,林欽與英國公郭崎,恒國公劉鶴等人率領(lǐng)的武將為一黨,支持太后黃玉洛。 而他和陳澈率領(lǐng)的文臣為一黨,支持皇帝朱佑鎮(zhèn)。 顯然,他的死,林欽的死,是皇帝和太后,這殊死不兩立的兩黨最終彼此犧牲掉一枚棋子之后,達(dá)成的共識,以及最終穩(wěn)定的朝局。 至于他父親陳澈一派,舍他而保全局,最終總算還是在朝站穩(wěn)著腳跟。 這么說的話,確實(shí)最后被犧牲掉的就只是他和羅錦棠了。 眼看到了酒坊的門上,陳淮安止步不前,愣愣的望著前方。 錦棠也停止了唆冰棍兒,融化了的冰汁兒,一點(diǎn)點(diǎn)的往陳淮安的脖子上滴著。 “怎的,這是鬧事兒了,還是有人來砸場子了?”錦棠失聲問道。 陳淮安將錦棠放了下來,疾步走了過去。 錦堂香酒坊的門外,擠了里三重外三重的人,瞧見陳淮安時倒沒什么,待得錦棠走過來了,頓時一股腦兒涌了上來。 一個個嘴里喊著羅小東家,羅小娘子,羅掌柜的,總之,這些人,有京城各大酒樓的東家,也有酒莊的掌柜,更有一些是各大王府的管家們,總之,幾乎是人人揣著銀子,想要和羅錦棠談合作。 錦棠側(cè)眸對著陳淮安擠了個眼兒,轉(zhuǎn)身進(jìn)了酒坊。 酒樓的生意歸齊高高管,酒坊的歸騾駒,而剩下最重要的,能幫錦棠把酒銷到南方豐饒富庶之地的,錦棠則請上了樓,單獨(dú)與他們談。 她今年共計有四千壇酒的銷售量。 自六月二十四日荷花節(jié)起,整整三日的功夫,就把一年這四千壇的體量,一銷而空。 * 且說太廟。 太后黃玉洛正在給先帝拈香。 給天子拈香,當(dāng)然是三柱。也不知怎得,大太監(jiān)把香給黃玉洛的時候,還是好好兒的,一插進(jìn)那景泰藍(lán)三足象鼻的香爐里,隨著銅杵敲磬,三根香啪的一聲,應(yīng)聲而折。 黃玉洛心中本就有鬼,嚇了個小臉兒煞白。 她心中是信鬼神的,但不信命,而且,她還是個愿意與命運(yùn)抗衡的人。所以,她決然道:“再拈?!?/br> 這一回,大太監(jiān)把香拈過來,黃玉洛心中也不知默念了一番什么,總之,香穩(wěn)穩(wěn)的插了進(jìn)去,也沒有再斷。 黃玉洛盯著三柱香一笑,心說:活著哀家都不懼你,更何況你已經(jīng)死了? 接著,首輔陳澈就來了。 太后今日一襲本黑,織金緞的闊袖大衫,烏髻高聳,紅唇欲滴,素穆而又莊嚴(yán),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艷惑人。 指套長長的手輕輕撫著袖管上石榴紋的花飾,她就在廊廡下站著。 年青又美艷的太后,老臣們圍著轉(zhuǎn)轉(zhuǎn)倒也無礙,畢竟年齡差擺在那里。 陳澈今年四十有五,雖說自稱老夫,但材態(tài)修挺,儒雅俊秀,雖說自己心中對太后沒有任何冒犯之意,但該要避嫌的,總還是有避,所以倆人談話,就在太監(jiān)與宮婢圍了一圈的太廟之中。 黃玉洛徑自道:“兵部乃我大明六部之中最重要的,說白了,兵部就不是區(qū)區(qū)一個大理寺所能干涉的。 黃積善如今說要告老,兵部所有政務(wù)全癱瘓了,哀家自已都去黃府請過兩回,黃積善也是給陳淮安傷透了臉面,拒不肯出,陳閣老,您說怎么辦吧。” 陳澈吃了酒之后,暢意悠然,當(dāng)然,因?yàn)閮鹤拥某鲱悡艽?,他今日格外高興,雖說竭力掩飾,舉止依舊有些孟浪。 手拍上大腿,他道:“食天子祿,作天子臣,他黃積善要告老,準(zhǔn)了便是,難道滿朝就沒有一個可作兵部上書的?” 黃玉洛自覺受到了冒犯,厲聲道:“陳閣老,黃積善可是三朝老臣,先帝托孤重臣?!?/br> 陳澈同樣厲聲回道:“托孤重臣?皇上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需要被人指手劃腳嗎? 黃積善確實(shí)夠老了,八十而不請辭,家中姬妾一堆,昨兒不是有個小妾才剛懷孕?兵部尚書叫趙松之來頂上,他要告老就讓他告,徜若趙松之處理不了兵部的爛攤子,老夫親自向皇上請辭,再貶嶺南?!?/br> 黃玉洛氣的搖牙切齒,耳珰亂晃:“陳閣老,您……你可還把先帝放在眼里?” 陳澈斷然道:“老夫心中有先帝,但先帝已去,老夫如今忠的是皇座上的那個人,是皇上?!?/br> 第159章 史無前例 青天碧瓦,紅柱高墻,淡綠色的窗扇叫太陽曝曬著,間或一聲裂漆的聲音。 黃玉洛太過憤怒,縮在闊袖中的手一個緊攥,居然生生撕裂了才養(yǎng)到三寸多長的長甲。 而首輔陳澈,一襲緋色官袍筆挺,額頭上汗意津津,仰望著藍(lán)天白云。 往日,他至少還有所轉(zhuǎn)寰,至少會說一句,臣先忠先帝,再忠皇上。 至少還會哄著太后,于表面上把太后的面子給圓下來。 此時他咄咄逼人,徜若他真的強(qiáng)硬下去,告老的黃積善,可就回不到兵部尚書的位置上了。 真是偷雞不成還施把米。 黃玉洛身為太后,自然不好自己發(fā)聲,眼睛一瞪旁邊的御馬監(jiān)提督大太監(jiān)花禮,花禮立刻上前,指著陳澈道:“陳閣老,您今兒怕是吃醉了酒吧,須知,咱們娘娘奉旨監(jiān)國,可是奉的先帝的命,您如此作為,可是于先帝不敬。 您再如此,娘娘可就要請先帝的遺旨出來,治你個不敬之醉?!?/br> 陳澈甩著袖子,簡直耍起老小孩子的無賴來,一巴掌就飛了過來:“狗雜碎,沒根的東西,老臣與太后論政,你個老奴婢插的甚嘴?” 這一巴掌摔的響亮,連黃玉洛都給嚇了一跳。 陳姑尖聲叫道:“陳閣老,花禮當(dāng)年可是伏侍過先帝的老人,您不敬他就是不敬先帝?” 陳澈將闊袖往上擼了起來,索性連踢帶打:“老夫今兒就要打,非但打,老夫還要踢。先帝的牌位看著老臣呢,要真治罪,此刻就降道雷下來,看他要劈的究竟是誰?!?/br> “太后,陳閣老這可是對您大不敬?。 ?/br> “娘娘,陳閣老如此,咱們慈寧宮可還有顏面?” 照黃玉洛的惱怒,此時一杯毒酒藥死了陳澈她都愿意,但她畢竟不比這些老監(jiān)老奴婢們,默了片刻,她道:“陳閣老也是吃酒吃醉了,罷了,讓他退了吧?!?/br> 陳澈一番嘴仗大獲全勝,甩著袖子哈哈大笑,踉踉蹌蹌的就要走。 但正所謂老鴰狂要打破蛋,也不知怎的腳一軟一滑,他想去扶柱子卻看晃了眼,從高高的臺階上徑直就栽了下去。 咕咚一聲,恰酒勁兒上來,陳澈就這樣暈過去了。 幾個小太監(jiān)將陳澈扶了起來,搖他總是搖不醒,于是給黃玉洛報說:“太后娘娘,這陳首輔瞧著是個喝醉了的樣子,倒也未摔傷,但只怕是得給背出去了?!?/br> 黃玉洛站在臺階上,才叫這首輔給氣懵了,此時瞧他叫兩個大太監(jiān)扶著,雙眸緊鎖,唇角帶笑,額頭上摔了個大包,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果真是個她從未見過的放浪形骸。 她一笑,道:“誰說沒有摔傷?哀家瞧著陳閣老摔的厲害了,走,把他帶回宮,送到御醫(yī)署小心醫(yī)治,再指兩個大丫頭伺候著。不等陳閣老醒過來,就不能放他出宮?!?/br> 她就不信了,自己身后有幾大國公的鼎力支持,還降不伏這幫臭文人們。 * 叫人搧爛了臉的黃愛蓮叫劉鶴送入宮時,嘴都叫人給撕破了,別的什么都不要,叫著喊著,讓人把她的阿芙蓉膏拿來,自己要抽上兩口。 她當(dāng)初命人研制這阿芙蓉膏,本來是想憑此發(fā)財,賺大錢的。 豈知東西還沒有賣出去,她自己先染上了毒癮。 這要叫羅錦棠瞧見,必定還得再恥笑她一回。 抽了幾口,她抬頭見姑母黃玉洛冷冷盯著自己,連忙道:“姑母,你再給我點(diǎn)時間,再給我點(diǎn)時間我一定可以斗敗羅錦棠?!?/br> 黃玉洛替黃愛蓮揉了一只在大的煙泡兒,柔聲道:“乖,早些兒睡吧,養(yǎng)好了身體,姑母還等著你與姑母一起爭這大明天下,共賞大好河山呢?!?/br> 黃愛蓮身敗名裂,于滿京城之中成了個笑話兒,人人喊打,除了躲在這宮里,本也無處可去了,抽著能給自己快樂的阿芙蓉膏子,哭一陣子又笑一陣子,噴云吐霧,沉浸在自己早已打敗了羅錦棠的幻覺之中,漸漸兒的,睡著了。 這時,陳姑走了過來,端著一碗藥湯,于邊上站了許久,說道:“咱家愛蓮越來越?jīng)]有分寸,為了一個羅錦棠頻出蠢招不說,還嚴(yán)重的連累了小姐您的太后清譽(yù),不行的話,就讓她去了吧。 便您,您也該吃藥了。” 黃玉洛輕揉著自己的腰站了起來,嘆道:“陳姑,咱們走的,是一條史無前例的路,愛蓮也確實(shí)太蠢了些。但是怎么辦呢?” 她極難過的轉(zhuǎn)眼看了黃愛蓮一眼,憂心忡忡道:“她此時還不能死,她還要生個孩子,在生子之后,難產(chǎn)而亡?!?/br> 陳姑聽出黃玉洛話里的意思來了,斷然道:“那孩子留不得,這是藥,您必須吃了它。一時昏了頭不要緊,一碗藥湯補(bǔ)過就是,咱可不能再冒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