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今天夜里,殿試中的卷了會經(jīng)過彌封,朱筆謄抄,以及讀卷官批閱,到明日一早,新科進士們再度入宮,直面君王,回答君王的提文,然后,在皇帝的授意下,由填榜官填榜,當(dāng)即批出一甲三名,二甲與三甲若干。 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編修。二、三甲進士如欲授職入官,還要在保和殿再經(jīng)朝考次,綜合前后考試成績,擇優(yōu)入翰林院為庶吉士。 上輩子葛青章也是因為舉子鬧事,最終并沒有得狀元,而是得了第七。 但他上輩子一直有黃啟良,黃氏一族的助力,成為御史之后,更是大權(quán)在握,威風(fēng)凜凜。這輩子也算是叫他給害了,莫說今日入宮險些喪掉一條命,便是從今往后,每一日只怕也將活在風(fēng)險之中。 須知,皇城門口的查驗,是御林衛(wèi)的活兒。而宮里的蛇,應(yīng)當(dāng)是內(nèi)侍們放的。至于斷掉的筆頭,則是翰林院供奉的筆出了問題。 一杯香油,那是御膳坊的人干的。 一連串的連環(huán)毒手,卻也能從側(cè)面反映出,黃家如今掌控這座宮廷,掌控的有多么的徹底。 至于黃愛蓮,或者說黃氏一族,從首輔黃啟良開始,他得逐漸的撼動,像連根撥除一顆大樹一般,直到幫皇帝去除深宮里的,黃玉洛那棵大樹為止。 * 重生以來,唯獨昨天才酣暢淋漓了一回,嬌妻在側(cè),陳淮安自然睡不著,況且此事他還有別的事。 側(cè)過身來,未拉嚴(yán)的簾子縫里透灑進來一抹明亮的月光,恰照在錦棠的鼻梁上,一點紅唇微嘟著,側(cè)首睡的正香。 想起她昨夜披頭散發(fā),牙咬他褲帶子的情形,陳淮安不由咧唇便是一陣子的笑。 他上輩子究竟有多昏昧了,就從來不曾想過,徜若真正從一開始就有了陳濯纓那個孩子,而他對黃啟良一出便是殺招。 黃玉洛和黃愛蓮的一切虛榮浮化轉(zhuǎn)眼化為泡影,她們又怎能不恨他? 五年的時間啊,一個嬰兒呱呱落地,漸漸長成,以黃愛蓮那般藏不住事的城府,瞞不住那么一個孩子的,那么,教她藏著孩子,用五年的時間來離間,分崩他婚姻會是誰? 當(dāng)是深在禁重之中的太后黃玉洛吧。 事實上陳淮安在秦州的時候就曾見過黃玉洛。 那一年,黃玉洛十六歲,是跟著她當(dāng)時所訂的未婚夫婿林欽一起到的秦州。 就在凈土寺前的山路上,陳淮安前去獵兔子,準(zhǔn)備剝兔兒皮來給齊梅做皮筒子時,偶遇黃玉洛。 她一身男子妝扮,鵝蛋臉兒,筆挺的個頭兒,但沒有喉結(jié),所以陳淮安一眼,就瞧出她是個女子來。 彼時,黃玉洛似乎很喪氣。 從寺里出來,見陳淮安個半大毛孩子,吊了滿身的兔子,追了上來,咬牙切齒的指著他罵:“兔兔是多可愛的動物,你個沒心沒肺的小屠夫,居然敢獵兔兔?果真秦州野蠻之處,連這種毛頭稚子,都以殺生為樂?!?/br> 陳淮安當(dāng)時才不過十二三歲,確實還是個孩子。 那會子,他恰是年少輕狂,又還未開竅,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時候,一聽兔兔二字就來氣了,拎起一只死兔子就在黃玉洛眼前晃悠:“你個陰陽怪氣的大丫頭,弱rou強食,天經(jīng)地義,老子非但打死你的兔兔,還要當(dāng)著你的面吃了它,你能怎地?” 陳淮安當(dāng)著黃玉洛的面,嘩啦一聲,就把只兔兒從頭到尾,皮給歘了。 他其實也是熊孩子的心理,瞧著大姑娘生的俊,生了欺負(fù)之心,一手拎著血乎乎的兔子,假作咬了一口,滿牙的血,哇的一聲,往黃玉洛眼前猛的就是一湊。 黃玉洛雖說也常出閨閣,到底出入都有人護著,還從未見過秦州山里像陳淮安這般兇殘的小土匪,望著那只毛全褪到頭上,紅皮子猶還在亂顫的兔子,兩眼反插,竟直接就暈了過去。 毛頭孩子陳淮安唬暈了個男裝的大姑娘,自知理虧,轉(zhuǎn)身就跑。 再后來,到了京城之后,他是在白云樓見的黃玉洛,倆倆相視一笑,黃玉洛指著陳淮安的鼻子,當(dāng)時就說了一句:“小土匪,你可還記得凈土寺外,當(dāng)年叫你生食了的那些兔兔兒?” 陳淮安泯然一笑,始想起自己幼年時的荒唐事兒。 黃玉洛的性格,與黃愛蓮全然不同,但也與羅錦棠不同。 她是那種極為聰明,但聰明卻永遠都不會外露的女子。 而照著上輩子,皇帝朱佑鎮(zhèn)對于陳淮安的不信任,陳淮安應(yīng)該一力支持黃玉洛的兒子朱佑乾登基的。畢竟,朱佑乾登基為帝,陳淮安就肯定能做首輔。 但是,那怕朱佑鎮(zhèn)一直對陳淮安抱有懷疑,并不是很相信他所有的決策和做法,陳淮安依然決然的選擇了支持朱佑鎮(zhèn)。 所以,黃玉洛恨他也是應(yīng)該的。 有黃玉洛的指點,黃愛蓮才會藏著那個孩子,在關(guān)鍵的時候給他致命一擊。 可憐的羅錦棠,性子那般直爽,愛就義無反顧,恨就轟轟烈烈。 她沒有原諒他的時候,陳淮安一心只想求得她的原諒,等她真正原諒了他,陳淮安一丁一點兒的,才能察覺出,那份原諒之中所飽含的辛酸與不易。 轉(zhuǎn)身于她額頭上輕輕吻了吻,陳淮安準(zhǔn)是小聲兒的哄著,于她耳邊輕吻著,她許是嫌熱,轉(zhuǎn)過身去,屁股卻已經(jīng)拱過來了。 兩人睡覺的時候,她總有這習(xí)慣,背著身子,喜歡屁股往他身上拱啊拱的。陳淮安默了片刻,聽著錦棠睡熟了,轉(zhuǎn)身卻又爬了起來。 就在今日出宮之前,太后黃玉洛身邊最得力的姑姑陳姑托一個內(nèi)侍給陳淮安送了封信,說今夜在天香樓,有烹熟的兔兔rou,請秦州來的小土匪吃。 世間把兔子喚作兔兔的,就唯有黃玉洛。 陳淮安側(cè)首在錦棠脖窩里深深的嗅了一氣,這才爬起來,悄悄穿上衣服,趁著月明星稀,出門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黃玉洛:兔兔那么可愛,你居然敢殺它,嚶嚶 陳淮安:我不止殺你的兔兔,還要生吃它喲 作者:陳二狗,你知道嗎,這就是你撩不到妹的原因,哈哈哈哈 第146章 大水瓢兒 天香樓。 黃愛蓮和姑母黃玉洛相對而坐,借著盞子五連珠圓形羊角宮燈的光亮,黃玉洛正在往黃愛蓮的鬢邊插著一枝粉色的碧璽芙蓉珠花。 黃玉洛慣常養(yǎng)著的小哈巴狗兒白豚把佛桌腿兒當(dāng)根狗骨頭,舔的正歡。 自打黃愛蓮重又回來,將自己的夢全都坦承給黃玉洛之后,黃玉洛便時時跟黃愛蓮說,她是這世間頂美的女子,當(dāng)然,也一直以她為臂膀,在宮外培植眼線。 事實上,黃愛蓮就是黃玉洛在宮外的,手和眼。 聽侍婢來通傳說陳淮安來了,倆姑侄相視一笑,黃玉洛起身,理著裙踞,跪坐到了屏風(fēng)之后。 腳步沉沉,這是陳淮安上樓來了。 黃愛蓮盛妝過,端坐在燈前,也不知為甚,經(jīng)過兩世,也算大風(fēng)大浪里淌過來的人了,居然一顆心撲通撲通的,就狂跳了起來。 來人只穿著件布衫子,馬鬃似的長發(fā)緊成馬尾,腰間不過一條布帶,勾勒著緊窄的腰線,一步,便是沉沉的一聲。 燭光照著他古銅色的臉上,濃眉毅目,懸鼻挺撥,冷冷望著她,恰是那日在旭親王府時,一手撕扯著她裙子時的樣子。 這男人,當(dāng)初在涼州,兩目癡癡望著她,說她臉上書著美貌二字時,那撩動人心的嗓音,癡烈的眼神,仿如一股熱浪燙過黃愛蓮的心口。 從此之后,任是世間容顏怎樣絕美的男子,都入不得她的眼呢。 見是黃愛蓮,陳淮安吐了口濁氣出來。 意料之中。 上輩子,也是因為黃玉洛敏銳的發(fā)現(xiàn)他準(zhǔn)備對浙東一派動手,才有意出面攏絡(luò)的他,想要試探他,他懷中所藏的那個殺手锏究竟為何。 這輩子,因為他出手提前,她的應(yīng)對之招也提前了。 “太后緣何不在,就只是你?”陳淮安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黃愛蓮道:“姑母說,她著實贊嘆至美在御街上的表現(xiàn),當(dāng)然,也相信至美明白一個道理。世家皆是一體,無論浙東還是淮南,你如今所做的事情,傷敵一千,損已八百,于我們浙東黨無益,于陳次輔,淮南黨亦是無益的?!?/br> 陳淮安笑了笑,跪坐到了黃愛蓮的對面。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燈火,同樣兩角卷曲的小佛桌兒,上輩子亦是在這地方,不過,與他對飲的是黃玉洛。 果然,黃愛蓮?fù)屏艘槐K酒過來:“或者比不得錦堂香,但至美不是說過,酒乃你的性命,今夜既出來了,就嘗嘗我這茅臺,看味道如何?” 對了,上輩子他也吃過酒,不過是黃玉洛遞來的。 當(dāng)時,她一手支著下巴,笑嘻嘻的聽他說著自己想要如何著手,改變這種黨派紛爭,官員們尸位素餐,卻又不肯干實事的局面,他還說,自己想重拾書本,再戰(zhàn)一回科舉,就只為能夠讓朝臣們心服口服。 那時候錦棠厭他,也因為家里的瑣事,回到家,只有他聽錦棠說的,罵的,錦棠從不聽他說這些。 而世間還從未有一個女子,聽他說過自己的胸懷,理想,偏偏那個女子還是本朝太后,陳淮安說予黃玉洛聽,所懷的目的,其實還是想,看自己能否從太后這里獲得些支持。 于是,他就多吃了幾杯,然后…… 黃愛蓮的杯盞遞了過來,陳淮安忽而一個驚醒,伸臂一揚,直接就揮翻了黃愛蓮手中的杯盞。嘩啦一聲,酒液浸了滿地。 小白豚聞到酒香,立刻撲了過來,吧唧吧唧于地上舔了起來。 陳淮安旋即拍案:“此酒有毒,否則狗怎么吐血了?” 黃愛蓮啊的一聲,頓時失色,屏風(fēng)后面的黃玉洛更是一聲尖叫,畢竟這小狗兒是自已除了兒子之外最疼愛的物兒,要真中毒吐血了,她得傷心死。 但旋即,陳淮安咧唇又是一笑:“陳某不過玩笑而,黃姑娘竟是個開不起玩笑的?” 黃愛蓮于是又笑了笑,拿腿踢著,蹬著,把狗給蹬遠了。 畢竟兩輩子加起來,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隨著屏風(fēng)后的黃玉洛一聲尖叫,陳淮安一個警醒,恍惚記得當(dāng)時意識將要朦朧的時候,他似乎也曾這樣一巴揮過去,將黃玉洛揮翻在地。 然后,他似乎還曾跌跌撞撞的爬起來,跑到窗戶邊兒上,然后縱身一躍…… 他腦海中分分明明,有一聲黃玉洛一聲尖叫,恰似在秦州時,看他生吃兔子時那般,凌厲的尖叫。 就仿如此刻,她因為自己的狗而發(fā)出的慘叫,一模一樣。 所以,像齊如意一樣準(zhǔn)備爬床,叫他一肘子搗開的是黃玉洛,而非黃愛蓮? 而陳濯纓,壓根就不是黃愛蓮的孩子,而是黃玉洛生的? 確確實實,自打那日之后,將近一年的時間,太后黃玉洛化身為求真居士,于宮里深居簡出,會不會,就是她深居簡出,修道的那一年,生的陳濯纓? 陳淮安忽而對那一夜產(chǎn)生了瘋狂的懷疑。 他分分明明,一肘子揮過去,就把黃玉洛給打翻了,而后直接從窗子里跳了出去,怎么后來又會有孩子的? 那只小哈巴狗兒忽而突嚕突嚕的叫了起來,不停的叫著,也不肯在屏風(fēng)后面呆,蒙頭蒙腦跑了出來,尾巴乍了個老高,四處搜尋著,尋到黃愛蓮赤裸的腳上,也不知怎么覺得這是個去處,竟就前拱后掬的,干了起來。 邊干,它還直汪汪的哼唧,仿如嘴里叫人搗了一根木棍一般。 這狗只是吃了春藥而已,不比上輩子的陳淮安,先是吃了三場大酒,而后才吃的這茅臺酒,他當(dāng)時確實爛醉如泥,甚至于,陳淮安覺得,自己當(dāng)時已經(jīng)醉到起不了陽了,又焉能懷上個孩子? 黃愛蓮揮又揮不走這狗,起又不好起來,還努力的想要裝出個端莊來,咧唇一笑,比哭還難看:“這狗大約是瘋了吧,至美你覺得呢?” 陳淮安兩只長臂按在佛桌上,躬腰,頭緩緩湊了過來,沙聲道:“非也,它只是發(fā)情了而已。黃姑娘不曾見過狗發(fā)情?” 黃愛蓮連連搖頭,但饒她臉皮夠厚,終歸是女子,一只狗在她腳上拱著,焉能不臉紅? 她連連的蹬著,想要掙開了狗。 陳淮安覷著狗還在不停的動,嗖的一把抓了起來,小哈巴狗兒,頓時四腿一蜷,嘴里哼哼唧唧,指頭大的東西,突突的還在動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