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李牧看眼那湯,笑道:“再好喝也不能天天喝,表妹拿回去吧,以后也不必再送?!?/br> 男人笑容溫和,話語卻直接表明了態(tài)度。 吳秀娥很失望,可憐巴巴地央求道:“我煮了半天,表哥好歹嘗嘗吧?” 李牧嘆道:“表哥累了,先去休息,表妹請回?!?/br> 說完,李牧徑直去了內室。 吳秀娥咬咬唇,耷拉著腦袋走了。 兩刻鐘后,李牧沐浴更衣,著一身天青長袍去了后院。 他都是踏著飯點來的,陳嬌陪他稍坐片刻,丫鬟們便陸續(xù)擺飯了。 “我第一次學熬湯,夫君嘗嘗?!标悑啥似鹨粋€湯碗,親手幫他盛了七分滿,她小手握著勺柄,大拇指肯定摁著勺柄,其他四指按理說都該從勺柄后面繞過來,但陳嬌刻意也將食指虛搭在勺柄上,顯得姿勢有些怪異。 李牧當她習慣這樣握勺。 骨頭湯鮮美香郁,好喝,但與姑母的骨頭湯比,也說不出什么特別的。 “湯鮮味美,夫人費心了?!逼妨艘豢?,李牧笑著夸道。 陳嬌低下頭,唇角甜甜地翹了起來。 飯后漱口,如意服侍李牧,吉祥服侍陳嬌,陳嬌接漱口茶時,吉祥突然發(fā)現(xiàn)了她手指肚的水泡,當即放下茶碗,焦急地捧起陳嬌的手,心疼道:“夫人您燙到了?” 李牧看了過來。 陳嬌飛快縮回手,紅著臉道:“沒事,過兩天就好了?!?/br> “那不行,必須挑破,不然稍微碰到夫人都要吃苦。”吉祥叫陳嬌稍等,她匆匆去找針了。 陳嬌繼續(xù)低著頭。 “夫人受傷,為何不說?”李牧略帶責備地問,那種關心的責備。 陳嬌看了眼如意。 如意識趣地退了出去。 陳嬌這才落寞地道:“我怕大人嫌棄我笨手笨腳?!?/br> 李牧剛要開口,吉祥取針回來了。 “夫人別動?!奔槎自陉悑擅媲?,一手捏著陳嬌的食指,一手拿針。 李牧就坐在陳嬌旁邊,剛剛陳嬌躲得快,他沒看見,現(xiàn)在才看清了她的傷勢,蔥白似的纖纖手指,指腹卻多了一個刺眼的水泡。這種傷放在其他人身上都不算什么,可她是嬌滴滴的國舅府小姐。 吉祥扎針的時候,李牧視線上移,就見她害怕得緊緊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烏黑濃密。吉祥說好了,她重新睜開,桃花眼里竟浮動著一層水霧。 李牧便想,她名中的“嬌”字,當真配她。 夜幕降臨,夫妻倆進了羅帳。 丫鬟們都出去了,李牧低嘆道:“小姐自幼錦衣玉食,何必為下官一介莽夫素手烹湯,今后還請小姐愛惜自己,下官不值得?!?/br> 陳嬌背對著他,苦澀道:“大人記得前事,心懷芥蒂只把我當小姐,我什么都忘了,醒來就是大人在身邊,在我心里,大人便是我的夫君,為你做什么我都愿意?!?/br> 李牧沒有接話。 陳嬌沒指望三兩天就得到他的心,便也不失望,慢慢地就睡著了。 半夜,陳嬌再次無意識地鉆到了李牧懷里,小手依賴地抱著他。 李牧去抬她的胳膊,掌心下的女子肌膚,細膩如玉。 天氣漸暖,春耕的時節(jié)到了,李牧身為太守,有巡督郡內百姓春耕之責,順便看看有沒有地主豪紳強占民田、侵擾百姓之舉。 “大人何時回來?”躺在他身邊,陳嬌不舍地問。 李牧道:“一月左右。” 陳嬌咬咬牙,小手伸過去,虛虛地攥著他的中衣衣袖:“大人帶我去吧,我可以扮成大人的侍女。” 一個月呢,她不能白白浪費! 李牧倒是沒料到她會這么說,沉思片刻道:“下官微服出巡,輕車簡行,身邊只帶兩個護衛(wèi),一路舟車勞頓、粗茶淡飯,更兼風吹日曬……” “我不怕,我只想跟大人在一起。”陳嬌打斷了他,聲音堅定。 李牧還想拒絕,陳嬌骨碌爬起來,喚外面守夜的丫鬟點燈。 “小姐有事?”李牧跟著起來,疑惑地問。 陳嬌笑道:“大人的行囊都收拾好了,我也得帶幾身衣裳,免得明早收拾耽誤大人啟程?!?/br> 她話里全是能隨他出行的雀躍,李牧想了想,覺得帶她去也好。這位嬌小姐的記憶隨時可能會恢復,如果他外出時她恢復了,記起表妹推她落水的仇,定會嚴懲表妹,帶在身邊,她頂多發(fā)通脾氣,不敢罰他什么。 既然要扮作丫鬟,陳嬌從與她身段最相似的錦繡那里要了兩套春衣,里衣帶的都是自己的,然后也帶了兩身綢緞衣裳備用。包袱收拾好了,陳嬌回到床邊,見李牧一身中衣坐在床頭等她,陳嬌羞澀一笑,開開心心地爬到里面躺好了。 李牧躺下來,最后提醒道:“下官公務在身,此行絕非游山玩水,小姐務必三思?!?/br> 陳嬌哼道:“大人莫要瞧不起女子,你能吃得苦,我也能吃?!?/br> 李牧失笑,不管她了,反正出發(fā)后,她別指望自己會憐香惜玉。 翌日一早,李牧帶著陳嬌去向姑母辭別。 李氏看見丫鬟打扮的陳嬌,目瞪口呆:“這,這……” 陳嬌紅著臉道:“我怕夫君辛苦,跟去照顧夫君,家里就勞煩姑母照看了?!?/br> “我也去!”吳秀娥立即跳了出來,陳嬌站在李牧左邊,她就拽住李牧右臂,搖晃著撒嬌:“表哥,你也帶我去吧,我保證乖乖的!” “休要胡鬧。”李牧沉著臉收回了手臂,不等吳秀娥回話,他朝李氏行禮道:“時候不早,侄子先走了,姑母勿憂?!?/br> 李氏才不擔心侄子呢,一邊往外送一邊再三叮囑道:“夫人第一次隨你出門,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夫人,別只顧得忙正事?!?/br> 李牧敷衍地應承,吳秀娥氣得眼睛都要紅了,陳嬌小媳婦似的跟著李牧,越來越喜歡李氏了。 太守府外早已備好了騾車,李牧要扶陳嬌上車,陳嬌這就開始演上了,恭敬地站在車旁,低頭道:“大人先請?!?/br> 李牧這次帶的兩個侍衛(wèi),一個叫高俊,一個叫高朗,是親兄弟,都是二十出頭的年紀。高俊沉穩(wěn),高朗愛笑,見曾經倨傲無禮的太守夫人露出這般嬌俏可人的模樣,高朗震驚得眼睛都要掉地上了,難以置信地盯著陳嬌。 李牧頗為無奈地道:“上車?!闭f著,他已經托起了陳嬌的小手。 陳嬌情意綿綿地看他一眼,這才乖乖上了車。 李牧回身朝站在門口的姑母拱拱手,隨即也跨了上去。 騾車出發(fā),越走越遠。 吳秀娥望著騾車背影,氣得直跺腳,心里暗罵陳嬌狐貍精! 李氏挺欣慰的,希望侄子侄媳朝夕相處,能處出感情來,快點給她生個侄孫。 騾車拐出太守府所在的巷子,街上漸漸熱鬧了起來。 李牧有公務在身,陳嬌就當出門游玩了,看見街邊有賣炒貨的,陳嬌眼睛一亮,回頭對坐在旁邊閉目養(yǎng)神的男人道:“大人,我想買點零嘴兒?!?/br> 李牧眉峰一挑,睜開眼時,吩咐趕車的高?。骸巴\??!?/br> 騾車立即停下。 陳嬌討好地看著李牧:“我想去鋪子里看看?!?/br> 李牧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的脾氣,對上她亮晶晶饞貓似的眼睛,他點點頭,陪她一起下去了。 炒貨鋪面不大,但里面炒貨的種類應有盡有,光炒瓜子就有五六種味道。陳嬌分別從袋子里捏了一顆瓜子嘗,最后五香、鹽焗兩種口味的各買了半斤。 要結賬了,陳嬌忽然想起什么,問李牧:“大人喜歡什么口味兒的?” 李牧淺笑:“我不吃這個。” 陳嬌有些失望,不過從店家手里接過兩大包瓜子時,她又恢復了那種天真無憂的笑容。 兩人折回車上,外面高俊趕車,高朗坐在另一側轅座上。 騾車出城前,陳嬌一直扒著車簾看外面,儼然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看到耍猴的也要拉著李牧胳膊叫他一起看。李牧保持微笑,內心已經開始覺得疲憊。 騾車出城后,外面都是田地,漸漸沒什么好看的了,陳嬌就專心地嗑瓜子。 “大人也吃吧?”陳嬌抓了一小把五香瓜子遞給李牧。 李牧微笑婉拒。 他不吃,陳嬌探出腦袋,笑著問高家兄弟。 高俊沉默寡言,搖頭表示不用,弟弟高朗猶豫了下,陳嬌見了,熱情地將一把瓜子塞到了他手里:“吃吧,打發(fā)時間用?!?/br> 她平易近人地像個鄰家姑娘,高朗莫名紅了臉,低頭道:“多謝夫人?!?/br> 陳嬌噓了一聲,提醒道:“我現(xiàn)在是大人的丫鬟,你別說漏嘴?!?/br> 高朗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又拉攏了一個,陳嬌心滿意足,退回了車內。 高朗捧著瓜子樂,趕車的高俊不贊同地瞪了弟弟一眼,高朗不以為意。 車內,陳嬌坐好后,李牧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小女人悠閑地磕著瓜子,那聲音頗為規(guī)律,與馬蹄聲交相輝映,但沒過多久,耳邊的聲音變了,李牧微微睜開一條眼縫,看見嬌小姐低著腦袋,腿上鋪了一方繡帕,她認真地用手指剝開一個瓜子,將仁放在繡帕上,扔了瓜子殼,再捏起一顆新的。那繡帕上,已經有七八顆瓜子仁了。 李牧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在意。 陳嬌剝了很多瓜子,剝累了,見李牧靠著車板睡得很香,陳嬌收起繡帕,也靠到左邊的角落,腦袋抵著車板,漸漸也有了困意,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坐著睡并不舒服,隨著騾車一次輕輕的顛簸,陳嬌就醒了,揉揉眼睛,看見李牧也醒了,手里拿著一本書。 陳嬌挑開窗簾,偷偷打了個哈欠,恢復了精神,陳嬌問李牧:“大人要喝茶嗎?” 李牧看看她,點頭。 陳嬌倒了兩碗,她吃的瓜子多,更容易口渴。 喝完茶,陳嬌取出包瓜子的繡帕,打開,獻寶似的托到李牧面前:“大人吃點吧,我都剝好了?!?/br> 雪白的繡帕上,擺了一小堆兒五香味兒的瓜子仁。 李牧怔了怔,腦海里冒出她認真剝瓜子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