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欲退出大比。”陳伯衍道。

    一石激起千層浪，陳伯衍一句話，再掀風(fēng)波。

    孟七七不知他作何打算，微微蹙眉，“理由？”

    陳伯衍道：“方才弟子身陷困境，幸得小師叔回護(hù)，弟子萬分感激?？尚熓迤鋵嵵唤鉀Q了一件事?！?/br>
    “還有何事？”孟七七好奇，鐘吾等人便更好奇了。

    “世侄可還有所顧慮？你大可以跟世伯說，我一定幫你解決?！蓖醭Ａ值?。

    陳伯衍搖頭，“方才你們要我退，我不退，是為我孤山劍閣大弟子的身份，不能退。此刻你們要我回來，我卻也不愿回來，是為我自己。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者，不是我陳伯衍?！?/br>
    陳伯衍語氣平緩，卻字字?jǐn)S地有聲，不容辯駁。

    他的靜，與孟七七的怒看起來完全不可比較，卻如同一座大山壓在眾人心頭，無法逾越。

    “小師叔可明白？”陳伯衍問他，心中含著些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期許。

    孟七七無奈搖頭，嘴邊卻泄露一絲笑意。陳伯衍總是這樣的，換了他孟七七，一定趁機(jī)大殺四方，特別是王家和北斗門的人，逮一個揍一個，不揍到他們下次跪下叫爹，他就不叫瘋狗。

    可陳伯衍跟他不同，他是天邊一朵云，供桌上的金菩薩啊。

    “好，我可以答應(yīng)你?！泵掀咂咛裘即蛄恐安贿^你得跟我約法三章，若是此次劍閣于大比中敗于北斗門，你自去刑堂領(lǐng)罰?！?/br>
    “多謝小師叔?！标惒茴h首。

    這廂師侄兩一來二去已經(jīng)把事情定下，言語之間對大比毫無留戀，說棄便棄，把王常林等人的臉面放在地上踩。其余人卻仍在云里霧里，腦袋轉(zhuǎn)不過彎兒來。

    “大師兄不可以啊！”徒有窮一聲驚呼拉回了眾人游思。

    “是啊，大師兄，我們……”一貫冷靜自制的宋茹也覺得不妥。

    陳伯衍反問：“若我不在，你們便忘了如何揮劍了嗎？”

    宋茹愣住，搖搖頭。

    陳伯衍再道：“我不可能永遠(yuǎn)陪在你們身邊，你們終有一天要自己直面困境，如果連大比這樣的關(guān)都過不了，不如一輩子留在孤山，掃雪曬書。”

    宋茹怔住，隨即明悟過來，“師妹明白了?！?/br>
    陳伯衍點頭，余光瞥見徒有窮仍一臉愁苦，道：“有窮?！?/br>
    “大師兄？”徒有窮抬頭。

    陳伯衍問：“如果小玉兒有朝一日被人欺負(fù)了，你當(dāng)如何？”

    徒有窮不假思索，“當(dāng)然要為他出頭了！我可是師兄呢！”

    “可你有這個能力嗎？”陳伯衍反問。

    徒有窮如遭當(dāng)頭棒喝，轉(zhuǎn)頭看到小玉兒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心中忽然害怕起來。今日有小師叔、有大師兄，可明日呢？后日呢？

    孟七七見狀，實在看不下去了，走過來親切地拍拍徒有窮的肩膀，問：“是不是男子漢？”

    “是！”徒有窮必須是?。?/br>
    “還記得剛才是誰說你大師兄壞話嗎？”

    “記得！”

    “受了欺負(fù)應(yīng)該怎么辦？”

    “打回去！”

    “那就上啊，去隨便挑一個，打贏了小師叔請你喝酒。”

    “好！”徒有窮一個熱血上涌就與他定下了男人間的約定，豪氣干云地去了。

    孟七七后退一步站到陳伯衍身旁，笑問：“你猜他能贏幾場？”

    陳伯衍無奈，“不知。”

    孟七七搖頭嘆氣，“大師侄你可真無趣，這樣吧，到時候我分你一杯酒，酒錢你出，怎么樣？”

    陳伯衍：“……好?！?/br>
    第56章 莫胡鬧

    陳伯衍的退出, 讓劍閣一時風(fēng)頭無兩, 名聲大振。北斗門與王家的做法則毫無疑問地引來了眾人微詞，尤其是北斗門, 不光丟了里子還丟了面子, 最是難堪。

    于堯怒極, 回到塔內(nèi)時趁四周無人，將王常林拉到一旁, 沉著臉道：“你之前說大比絕對萬無一失, 可現(xiàn)在呢？”

    “小不忍則亂大謀啊，于長老?！蓖醭Ａ值?。

    “忍, 我還怎么忍？再忍下去孟七七那黃口小兒都快騎到我脖子上去了！”于堯壓低了嗓音。

    王常林卻莞爾, “難道于長老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嗎？”

    于堯愣住, 隨即王常林解釋道：“不論如何，陳伯衍確實退出了大比，他的名字會立刻從叩仙榜上消失，那么剛才貴派冉玉關(guān)的名次自然就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于堯終于轉(zhuǎn)過彎來, 王常林說的沒錯, 不論如何陳伯衍已經(jīng)退了, 剩下的那些人不足為慮。

    “沒了陳伯衍的劍閣就像拔了牙的老虎，你放心，他們翻不出什么花樣來?！闭f著，王常林的眸光又深沉許多，“于長老，我們還是先去看看蔣斜吧, 我這兒有上好的療傷藥，想必你用得上?！?/br>
    于堯被安撫下來，立刻帶頭敢往蔣斜處。王常林卻不由再度望向露臺，他的心里遠(yuǎn)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么輕松。

    劍閣的那些弟子，讓他感到由衷的擔(dān)憂。他們身上有著太過明顯的劍閣的烙印，那股代代相傳、并且被周自橫發(fā)揮到淋漓盡致的浩然之氣，實在難纏。

    若想要徹底打垮劍閣，就必須斬斷劍閣的脊梁，扼住它的喉嚨，讓這股氣斷絕。

    可現(xiàn)在孟七七回來了，他比周自橫更邪性、更難以捉摸?；蛟S王敬做的沒錯，他首先應(yīng)該把孟七七扼殺在搖籃里，免除后患。

    露臺上，戰(zhàn)意昂揚(yáng)。

    “看招！”徒有窮一如既往地高喊出聲為自己壯膽，一通亂打猶如疾風(fēng)暴雨般往對手身上招呼。仿佛手中拿的是一根打狗棍，而不是一柄雪亮寶劍。

    “竟然敢欺負(fù)我大師兄，找打！”徒有窮高高躍起，一劍劈下。

    對方是個北斗門弟子，因著陳伯衍的事情本就氣弱，哪兒經(jīng)得住徒有窮這般氣勢洶洶的亂打，縱是修為本身比徒有窮高出一籌，也被他打得找不著北。

    “嘖嘖?！贝餍∩奖П塾^戰(zhàn)，“有窮小師弟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師兄被他們怎么了呢……”

    這說話的當(dāng)口，徒有窮已經(jīng)勝了。他一邊往回走，嘴里還一邊嘟囔著，“讓你們欺負(fù)我大師兄，讓你們欺負(fù)我大師兄……”

    戴小山上前幾步想跟他說話，徒有窮卻又看到了人群中的某個人，眼前一亮，如一道離弦之箭朝他沖了過去，“你！就是你！剛才罵我大師兄的那個，你別跑！”

    徒有窮一眨眼便沒影了，戴小山只得轉(zhuǎn)頭去找小玉兒。

    小玉兒蹲在一個角落里，一只獨眼仔細(xì)觀摩著來來往往的修士，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弓箭。戴小山叫他時，他抬頭看來，眸中的銳利神光讓戴小山都不由一怔。

    “小山師兄?！闭Ｑ坶g，小玉兒便又是那個粉雕玉琢的可愛的小玉兒了。

    戴小山眨眨眼，只當(dāng)什么都沒看見，招招手把小玉兒叫來。此時穆歸年恰好路過，看見戴小山在，原想直接走過去，可他看了眼小玉兒，最終還是猶豫著走了過來。

    小玉兒還小，別被戴小山帶壞了。

    戴小山斜瞅了他一眼，“你要加入嗎？”

    “什么？”穆歸年問。

    “小玉兒打王子謙，你去打王子安。蕭瀟和青姑在那邊逮著北斗門的人揍呢，一揍一個狠，全打在臉上。小師叔教出來的徒弟果然不同凡響，我們也不能落后?！贝餍∩降?。

    穆歸年：“……那你呢？”

    戴小山理直氣壯地說：“我殿后，你們倆如果輸了，我再上去補(bǔ)兩劍，肯定贏?！?/br>
    穆歸年深深覺得，這位師兄自從小師叔回來之后，就愈發(fā)不著四六了。他大約覺得小師叔與他是同一類人，所以不用再擔(dān)心會被大師兄訓(xùn)斥。

    小玉兒深以為然，道：“師父說過，殺人殺到底，攆佛攆到西。小玉兒明白了，我一定會打敗王子謙的?！?/br>
    穆歸年：“……”

    戴小山欣慰地點點頭，余光瞥見王子謙的身影，立刻拍拍小玉兒的肩，“小玉兒上！”

    小玉兒去了，穆歸年也自動去尋王子安。

    戴小山望著他們的背影，雙眼微瞇，眨眼間便把臉上的調(diào)笑收起。這個局面對他們劍閣來說算好，也不算太好。

    劍閣的名聲固然保住了，可若是因為沒了大師兄而輸?shù)锰珣K，那也會被人詬病。

    劍閣除了陳伯衍，難道便真的無人了嗎？

    劍閣的弟子離開了大師兄，難道一個個都是草包、孬種嗎？

    他們要保住劍閣的威名，要成為劍閣新的脊梁，可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都還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

    那廂徒有窮卻是不慎落敗，一屁股坐在地上猛喘氣。

    戴小山走過去遞給他一個水壺，“喝口水吧，歇一會兒再打?！?/br>
    “不行！”徒有窮又從地上爬起來，“呲啦”一聲把被劍氣割破的袖子扯掉扔在地上，道：“他們還以為我怕他們呢，我孤山劍閣徒有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師兄罵我。他們算老幾?。　?/br>
    說罷，他看向剛剛那個打敗他的散修，道：“來來來，再跟我大戰(zhàn)三百回合！”

    那散修見徒有窮如此狂妄，豈能退縮，于是兩人又戰(zhàn)在一處，戰(zhàn)況激烈。戴小山站在原地看著，手指敲打著水壺，思緒飛快地轉(zhuǎn)著。

    有窮師弟少年意氣，沖勁十足，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此沒有章法的亂打卻最適合他。

    至于他自己……

    戴小山還在等，他總覺得王常林的后招應(yīng)該不止于此。

    另一邊，倚在欄桿邊的孟七七將一切收入眼底，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他伸出手，待陳伯衍自動將他手中的茶杯蓄滿，道：“戴小山是什么來歷？”

    陳伯衍答：“是山腳下屠戶的兒子?！?/br>
    孟七七愣住，沒料到答案竟是這個。他喝了口茶，道：“他實力如何？”

    陳伯衍卻沒回答，反問：“小師叔對小山師弟很感興趣？”

    孟七七挑眉，正想解釋，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笑道：“是啊，你小師叔我最愛這種頭腦聰明的人了。日后你回了陳家，便讓他代替你做我的大師侄好了，他那么聰明，定一點就透。”

    陳伯衍直直地看著孟七七，道：“小師叔，這于理不合?！?/br>
    “怎么不合了？”孟七七挑眉，“只要我孟七七在的地方，我就是理，我就是規(guī)矩。”

    陳伯衍搖頭，“小師叔只有一個，大師侄也應(yīng)當(dāng)只有一個?！?/br>
    “是么。”孟七七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心中忽生疑竇。

    這陳芳君，莫不是想起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