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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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基問道:“正使跟副手都在,那誰不在?” 統(tǒng)領(lǐng)道:“是。不在的那個是陰陽師阿倍廣目?!?/br> 袁恕己聞言, 頓時想起那日在街頭,目睹的那妖異的倭人用什么障眼法耍弄蝴蝶的場景, 便輕輕哼了聲, 回頭吩咐大理寺差官道:“去查阿倍廣目人在何處, 盡快帶到大理寺。” 陳基忙道:“少卿吩咐他們低調(diào)行事, 切勿哄鬧。” 袁恕己一點頭, 負(fù)手往驛館內(nèi)走去。 陳基不以為忤, 回頭跟大理寺眾人道:“事關(guān)外國使臣,行事切記要謹(jǐn)慎?!?/br> 如今駐扎長安城的四夷八方來朝使者, 大大小小算起來也有幾十個國家,他們的使者聚居長安, 若有風(fēng)吹草動一早便會知曉。 自古以來兩國之間的關(guān)系最為敏感跟重大,所以這一次官兵圍住驛館,只說是有個巨賊潛入館中, 為保護使者所以才派了侍衛(wèi)前來看護而已。 且說袁恕己邁步入內(nèi), 驛館的差官忙來迎接, 引著入內(nèi),又道:“大人,到底是什么樣的賊徒,竟要勞動大理寺跟金吾衛(wèi)的大人?” 倭國的遣唐使來了兩年,按照預(yù)計正常安排,如今春暖花開,再過半月就是他們啟程回國的時候。 早在年前,遣唐使們就開始緊鑼密鼓的忙碌,為啟程之日做準(zhǔn)備,沒想到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竟會出事。 這差官自然也擔(dān)心于自己身上有礙,話問的小心翼翼。 袁恕己道:“你不必多問,只帶我去見他們就是了。” 陳基也笑道:“不必?fù)?dān)心,我們也是例行公事,畢竟都是為了使者的安危著想。你快領(lǐng)路吧?!?/br> 差官無奈,只得引著入內(nèi),遙遙地就見前方廊下站著許多倭國服色打扮的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還未走到跟前,倭國的遣唐使們紛紛避退,袖手垂頭,與此同時,從門內(nèi)也走出了數(shù)道人影,正中的一個自是遣唐使的正使河內(nèi)鯨,旁邊是他的副使大島渚跟主神小野一郎。 遣唐使里的頭目都在眼前了。 河內(nèi)鯨拱手,深深躬身向著袁恕己行了個禮:“不知少卿大人跟郎官大人駕到,失禮了?!?/br> 袁恕己道:“正使大人不必客氣,請入內(nèi)說話?!?/br> 河內(nèi)鯨側(cè)身讓路,請袁恕己先行。 袁恕己并不謙讓,昂首負(fù)手邁步入內(nèi)。 陳基在他身后,抬手示意河內(nèi)鯨同行,這倭國的正使才露出了謙和的笑意:“郎官請?!眱扇艘徊⑷雰?nèi),那副使跟主神兩個卻跟在身后了。 眾人在堂下落座,河內(nèi)鯨道:“方才聽接待使說起來,是有什么兇狠的巨賊潛入了驛館,所以兩位大人才前來緝拿的?不知道我們能相助做些什么?” 袁恕己看向陳基,他自己不想說這些虛言假套。 陳基卻一本正經(jīng)道:“您說的沒錯,這名賊徒是新進流竄進長安的,之前在外地已犯下幾件血案,而且他最擅長喬裝易容,混跡在人群之中,叫人難以追蹤他的下落。如今正要大使相助,免得這賊再禍害無窮。” “原來如此,如果有什么吩咐請盡管說。”河內(nèi)鯨面色鄭重。 他的身側(cè),副使大島渚跟小野一郎對視一眼,雙雙低頭表示附和。 袁恕己聽陳基說的頭頭是道,卻不理他,反而站起身來,在室內(nèi)來回走動,不時打量在場幾名倭人的神色舉止。 聽到這里,袁恕己回頭問:“對了,你們這里不是有一個極能耐的陰陽師么?今日難道不在驛館?” 主神小野一郎道:“您說的應(yīng)該是阿倍廣目,廣目君昨夜離開驛館,還并未回來。他平日喜歡在平康坊那片的酒肆走動,這一次只怕也是喝醉了歇在酒家了?!?/br> 河內(nèi)鯨回頭喝道:“廣目君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放浪形骸,現(xiàn)在正是多事之秋,快些找他回來?!?/br> 陳基聽他說話頗為文縐縐地,不由對這其貌不揚的大使有些刮目相看,道:“不必了,我已派了人去尋?!?/br> 河內(nèi)鯨垂頭道:“有勞郎官?!?/br> 陳基道:“近來大使手下的眾人可都有誰出入過長安城?” 河內(nèi)鯨道:“因距離啟程之日越來越近,出入長安的不在少數(shù),連我都出去過兩次?!?/br> 陳基道:“哦?不知都是去哪里?” 河內(nèi)鯨道:“無非是去遣唐使在城外的居所營地。不知道大人問這個做什么?” 陳基道:“怕你們行事招搖,給賊人盯上卻不知道?!?/br> 河內(nèi)鯨笑道:“這個不必,我們行事從來謹(jǐn)慎,又不是富豪,也沒有稀世的寶貝,怎么會盯著我們呢。” 陳基道:“大使或許如此,但只怕并不是人人都像是你一樣的想法。” 河內(nèi)鯨微微一震,面帶狐疑。 陳基道:“據(jù)我所知,大使手下的那位陰陽師阿倍廣目,就也出過長安,而且還一連數(shù)日不曾回長安城,不知道他又是去了哪里?” 河內(nèi)鯨試探說道:“自然也是在本使團的居所里了?” 陳基搖頭。 河內(nèi)鯨打量兩人神色,像是想到什么,緘口不語。 陳基正要再問,河內(nèi)鯨身后的大島渚道:“不知道郎官大人這是何意?是說廣目君違法留宿,還是說他有別的嫌疑?” 袁恕己靠在窗戶邊上,聽到這里便道:“你為什么不覺著他是被賊人盯上有了意外,反說他有嫌疑?” 大島渚語塞,卻又很快面露憤慨之色道:“這還用我說么?你們派這許多士兵將驛館圍住,又像是審犯人一樣地對待我們,我們是使者,不是囚犯!” 他的官話要比河內(nèi)鯨差很多,聽起來語調(diào)生硬,像是把每一個字都拗?jǐn)嗔藦淖炖锶映鰜淼?,說不出的怪異。 河內(nèi)鯨忙喝止:“大島君!” 大島渚卻似不顧一切,大概是嫌官話說的不流利,便用倭國話叫嚷連聲。 河內(nèi)鯨聞聽,臉色不佳,回了幾句。 袁恕己問旁邊的那接待使:“他們說什么?” 接待使低低道:“副使說他們是使者,堂堂天朝不該用這樣不光彩的手法侮辱他們,正使大人斥責(zé)他胡說讓他住嘴?!?/br> 袁恕己不以為然:“看他那斗雞的模樣,還以為他要打架呢?!?/br> 大島渚雖被正使彈壓,卻兀自恨恨地瞪著袁恕己。 河內(nèi)鯨回過頭來,向著袁恕己跟陳基致歉,又陪笑道:“我竟然不知道有這件事,不過沒什么妨礙,等廣目君回來后一問就知道了?!?/br> 他又說道:“陰陽師雖然生性有些風(fēng)流,不過人品還是信得過的,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查清楚就是。” 如此過了兩刻鐘,外間大理寺的人來到,袁恕己走到門口,那人低低說了幾句。 河內(nèi)鯨忍不住道:“可是找到廣目君了?” 袁恕己道:“找是找到了,只不過他大概是不能回來了。” “這是為什么?”河內(nèi)鯨叫道。 “說出來只怕這位副使先生又要說我侮辱他了,”袁恕己淡淡一笑道:“阿倍廣目人在大理寺,配合調(diào)查。” 這一句,連陳基也覺著意外。 在河內(nèi)鯨的堅持下,袁恕己帶了他出了驛館,前往大理寺探望阿倍廣目。 陳基仍吩咐禁軍嚴(yán)密看守,不得松懈,這才打馬重又追上。 與此同時,大理寺中。 周國公武承嗣看著面前眉目秀美氣質(zhì)高雅的青年,跟旁邊一人道:“明大夫,這會不會是搞錯了,我怎么覺著他并不像是個作jian犯科的人。” 明崇儼一反常態(tài)地滿面肅然,他板著臉,冷冷地說道:“這就是生了一副好皮相的好處,但是殿下你可知道,這世間有許多偽君子,仗著演技高明,會把人玩弄在股掌之間,他看著你上當(dāng),心里指不定是多得意呢,所以千萬不要被人的表象迷惑。” 武承嗣看看他,又看看面前那一言不發(fā)的青年,試探問:“大夫這說的都是誰?” “沒有誰,有感而發(fā)罷了。”明崇儼哼了聲,回過身去。 武承嗣卻若有所思地走到了青年身旁,咳嗽了聲,故作嚴(yán)厲道:“你如今已經(jīng)無處可逃,不如快點說實話,雍州的案子,是不是你暗中陰謀所為?” 這青年,自然正是陰陽師阿倍廣目,他毫無懼色,聽了武承嗣的話,反而微微一笑道:“我既然在這里了,一切不是真相大白了么?雍州的所有……都是我做的?!?/br> 武承嗣渾然想不到他竟直接承認(rèn),一時語塞。 明崇儼背對這里,想回頭,卻又忍住。 只聽武承嗣急忙問道:“你說什么?是你做的?那你為什么這樣做?” “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事么?就是為了大唐的龍脈?!卑⒈稄V目回答。 武承嗣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針,語無倫次:“你、你……好大的膽子!可恨的倭賊!竟然用心如此歹毒!你……是想毀了我大唐的氣運呀!” 阿倍廣目垂眸不語。武承嗣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走到明崇儼身旁:“明大夫,已經(jīng)問清楚了,我們是不是該盡快跟天后稟報?” 明崇儼皺眉,武承嗣正要再說,門外有人道:“不等我們審,周國公已經(jīng)定案了么?” 武承嗣跟明崇儼回頭,才發(fā)現(xiàn)袁恕己跟陳基,以及那倭國正使河內(nèi)鯨先后走了進來。 河內(nèi)鯨一眼看見阿倍廣目,才要上前,又止步朝著明崇儼跟武承嗣行禮。 武承嗣不理他,只對袁恕己道:“我方才問的,他都招認(rèn)了?!?/br> 此刻河內(nèi)鯨走到阿倍廣目身旁:“廣目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阿倍廣目起身,雙膝跪地行禮道:“我鬼迷心竅,做了一件萬劫不復(fù)的蠢事,只怕要連累整個使團了。” 河內(nèi)鯨道:“你做了什么?” 武承嗣在旁義憤填膺道:“這個妖人,居然覬覦我大唐的龍脈,意圖用齷齪的手段毀我大唐氣數(shù)。” 說到這里,他忽然靈機一動道:“難保你們整個使團沒有參與此事!” 直到聽了武承嗣這句,袁恕己才覺著他到底還有幾分腦子的。 河內(nèi)鯨吃驚不小,瞪大兩只驚恐的眼睛,本能地否認(rèn)說道:“不不不,絕沒有此事,這其中一定有什么誤會。” 袁恕己便道:“正使大人,不管如何,此事還要再嚴(yán)查。在此之前,就有勞正使大人保守秘密,不要泄露給其他人知道,免的真有同黨的話會打草驚蛇?!?/br> 陳基見河內(nèi)鯨吃驚不小,便安撫道:“正使且不必過于驚慌,若查明此事只是陰陽師一人所為,大唐律法嚴(yán)謹(jǐn)賞罰分明,自然不會連累無辜?!?/br> 河內(nèi)鯨張著嘴,看看他們,又回頭看看阿倍廣目,目光復(fù)雜。 但他到底是一國之使,很快鎮(zhèn)定下來。 河內(nèi)鯨向著在場的大唐眾官行禮,肅然說道:“我相信各位大人的能力,一定可以將此事查明,我也會耐心地等在驛館之中,直到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br> 他行禮過后,回頭看向阿倍廣目,用倭國話很快地說了幾句,語氣有些嚴(yán)厲,然后他便轉(zhuǎn)身退了出門。 在河內(nèi)鯨去后,袁恕己道:“糟了,忘了帶個會倭語的人來,這矮子說的是什么?總不會是明目張膽的通風(fēng)報信商議對策吧?!?/br> 武承嗣跟陳基自然也不知道,阿倍廣目瞥他一眼,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