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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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吏笑中帶了幾分恭敬之色,雀躍道:“外頭來了個了不得的人物呢。侍郎正在對談,請您出去相見?!?/br> 阿弦疑惑,只得緩步出外,隨之來到許圉師房中,尚未進門,就聽得里頭一聲豪笑,有人道:“若不是貴部女官相救,程家的天就塌了,我親自前來道謝自是應(yīng)當?shù)??!?/br> 書吏稟了聲,阿弦入內(nèi),卻見一名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坐在許圉師旁側(cè),生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氣派非凡。 許圉師見阿弦入內(nèi),忙起身道:“阿弦,這位是盧國公殿下,快來拜見?!?/br> “盧國公?”阿弦雖然身子不適,腦筋卻還靈光,且“盧國公”三字于她而言意義非凡,呆呆問道:“莫非您是……開國大將軍、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盧國公程咬金程大人的……” 這人仰頭一笑。 許圉師也笑道:“不錯,這位就是程老將軍的長子,明威將軍程處嗣程大人?!?/br> 阿弦忍不住眼前一亮,當初老朱頭帶著年紀小的阿弦,在阿弦困頓哭鬧的時候,便常會跟她說些太宗打天下的典故傳奇,而其中給阿弦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秦瓊,尉遲敬德,程咬金,徐茂公等幾位大將,在幼小的她心目中,宛如天神般人物。 此時阿弦凝神打量這位程大人,一邊想象當初那位開國大將的風采,一時竟忘了自己因何來此。 這位程處嗣乃是程家長子,因此襲了爵,稱為盧國公。 除此之外,程家還有兩名嫡子三名庶子,但到了孫兒一輩,卻只有程處嗣的三弟程處弼之子,名喚伯獻,字尚賢的。 昨日阿弦在灞河上所救的那小童,正是程伯獻。那些跟隨的都是程府的家人,因聽見小童稱呼阿弦“女官”,回去后跟家主稟明,程處嗣聽眾人說明詳細,大為震動,便親自來戶部相謝。 程處嗣感嘆道:“昨日家人回去告知我灞河上發(fā)生之事,闔府上下均都心懷感激,今日我便是要當面兒相謝女官?!编嵵氐毓笆肿饕尽?/br> 阿弦忙回禮:“我卻受不起的。盧國公不必如此。” 程處嗣笑道:“你怎么受不起?等那小兔崽子養(yǎng)好了,還要讓他給你磕頭呢?!?/br> 這會兒外頭圍著許多戶部之人,因不知盧國公來所為何事,均都暗中偷聽。 程處嗣又大聲地對許圉師道:“若不是家人認得明白,我是斷然不信的,看似如此柔弱的女官,竟有那種膽氣,又那樣果毅,簡直讓許多男兒愧殺。改天伯賢好了,定要讓他親自來謝?!?/br> 盧國公倒是個干脆利落的人,說明來意,便行告辭了。 許圉師早察覺她精神有些不對,關(guān)切問:“是不是身子不適?不必勉強,快些回去歇息……唉,那冰水豈是好玩的?虧你怎么能……” 阿弦自覺眼干口澀,頭疼欲裂,幾次差點栽倒,當即不再堅持:“多謝侍郎。” 阿弦上車后,再也撐不住,趴在車中昏昏欲睡。車沿著朱雀大街往懷貞坊而行,漸漸到了鬧市人多之處,那些只言片語隔著車窗飛了進來。 有討價還價的聲響,有小販招徠之聲,還有就管內(nèi)歌姬的舞樂,駝鈴,聽不懂的胡語,猶如雪片紛紛。 忽然,一個聲音在萬千碎斷之中脫穎而出:“張大人如此豈非自尋死路么?那武三思也是好彈劾的?” 另一人道:“聽說張柬之彈劾武三思數(shù)條罪名,其中有個是什么括州的貪墨行徑,另一個你們更是想不到,是跟昔日周國公……” 車輪滾滾不停,也把那些聲音都碾壓在車輪跟青石之間。 “張柬之大人……”阿弦喃喃,身子一抖,“張大人彈劾武三思?那……” 頭雖然在嗵嗵地疼,但心也在驚悚而跳。 “阿叔……”阿弦莫名心慌,忽然想起上次她說要揭發(fā)武三思所做種種惡行,崔曄交代她的話。 張柬之自是跟崔曄同站一處,若張柬之因彈劾武三思而“自尋死路”,崔曄呢? 一念至此,不知從哪里來了一股力氣,阿弦挪到車邊兒上,本要讓車夫往吏部去打聽打聽,卻又遲疑:“如果事情是真,阿叔此刻自然忙的不可開交,我又何必在這個時候去攪擾他?” 馬車仍往懷貞坊而回,阿弦靠在車壁上,忽地又想起這連日來都不曾見到崔曄,若不是忙的分身乏術(shù),或者有什么“不能見”的理由,又怎會如此神龍見首不見尾? 正魂游天外,馬車忽然停住。 阿弦被搖的晃了晃,幾乎重又伏倒,只聽外頭道:“車中可是女官大人么?” 阿弦很不想應(yīng)聲,隱約聽車夫答應(yīng)了,那人便又道:“我們奉御大人問女官大人可好?” “好……”見對方如此糾纏,阿弦有氣無力爬起來,聽見“奉御”兩個字,只裝作無事般沉聲道,“多謝奉御大人惦記。改日再敘。” 車夫聽了號令,才要趕路,那人卻又一攔,道:“女官大人的聲音怎地不大對?不然……” 馬車停在路上,兩側(cè)許多百姓聽見他左一個“女官”右一個“女官”,都好奇地圍看過來。 阿弦不等說完,將車簾掀開,冷道:“啰嗦什么,還不退開!” 那人受驚,不由后退了步,馬車才又徐徐往前。 阿弦冷看外間,卻見對面果然停著武承嗣的馬車,他已經(jīng)下了車,目光相對瞬間,武承嗣含笑,向著她遙遙地拱手作了一揖,顯得很有風度。 阿弦放下車簾,閉眸靠在車背上徐徐吐氣,自覺喉嚨里像是噴出火來。 “小桓這個烏鴉嘴,”心中亂亂地想,“下次見到他,一定要打他的嘴?!?/br> 從戶部到懷貞坊路程本不遠,今日卻格外漫長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停車,阿弦撞開車門,一躍下地,雙腳卻似踩到虛空的云端,整個人身子往前跌去。 一雙手臂將她及時扶起,阿弦抬頭看時,正對上那雙隱有星芒的雙眼。 崔曄擰眉望著她,伸手在她額頭上覆落。 “你沒事……”阿弦喃喃,本能地在他腰間一抱:“太好了?!苯K于放心地暈厥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承嗣:在下勉強也算是青年才俊一枚吧,大家不要先入為主嘛 小桓:我還是傳說中的小鮮rou呢!又怎么樣? 書記:我看你們一個個都要竄天啊 阿叔:逢生的食譜可以更新了=‘’= 第232章 繞指之柔 大明宮。 這一夜, 算是皇室家宴, 除了高宗李治, 武后之外,太子李弘及太子妃裴氏,沛王李賢, 英王李顯, 殷王李旦, 以及太平公主盡都在座。 除了李氏皇族,另外還有幾位武氏宗親, 譬如梁侯武三思及夫人, 尚書奉御武承嗣, 戶部郎中武懿宗, 以及武后的兩位堂侄:才從山西新進長安不久的武攸寧,武攸暨兄弟兩人。 皇家夜宴,自然非同一般, 對于李家的這些兒郎來說稀松平常, 并不陌生, 甚至武三思也早習以為常。 但武承嗣新從嶺南調(diào)回,武懿宗又是首次來到這種場合,更不必提武攸寧武攸暨兩個才上京的少年了,雖然之前進宮的時候就被母親楊氏叮囑過,但面對如此氣派非凡的盛大瑰麗之景,兩名初出茅廬的青澀少年還是惶恐的有些手足無措。 這一場“家宴”,雖然私底下不免暗潮洶涌, 表面上卻是其樂融融。 武氏宗親同諸位李家王爺彼此打量,各懷心思。 其中最高興的,大概便是太平了。 對太平而言,這是難得的家里眾人都齊聚一起的場景,尤其是除了她所熟悉的幾位哥哥外,還有她不熟悉的……比如跟她年紀相當?shù)奈湄鼘幬湄摺?/br> 太平是在長安長大,對這兩兄弟的山西口音很感興趣,在席間眾人不免說些家常的話,但凡在武攸寧武攸暨兩人開口的時候,太平總會忍不住咯咯地笑出來,因為她覺著那種口音實在是怪異而有趣。 武攸寧年紀略大,更懂事些。且知道太平深受帝后寵愛,又見她生得貌美可愛,心里雖然窘迫,卻假裝不在意,甚至面帶微笑。 武攸暨卻時不時地怒視太平,流露明顯的不快之色。 幾次三番,武后斥責了太平幾句,道:“哥哥們才上京,彼此還不熟悉,如何只管跟他們玩笑?留神他們當真了惱你?!?/br> 太平吐舌道:“男子漢大丈夫,怎么會那么小心眼呢?” 武攸寧果然笑道:“殿下天真爛漫,她肯同我們說笑,也是侄子們的榮幸,姑母不必在意?!?/br> 武后果然很是高興,回頭對高宗道:“陛下你看,攸寧小小年紀,卻如此大度?!?/br> 高宗呵呵笑了兩聲:“此子甚是出息?!?/br> 李賢掃了一眼在旁邊的李顯李旦,見他兩人無語,便含笑低低對太平道:“雖然如此,但你也要適可而止,等彼此熟絡(luò)了之后再玩鬧不遲,你瞧,攸暨都有些不高興了。” 太平看一眼武攸暨擰眉的模樣,幾乎忍不住又嗤笑出來,勉強道:“好,我知道了?!?/br> 武三思微微探身,對旁邊的武承嗣道:“你瞧瞧,我們才是姑母嫡親的侄子呢,這個小子卻如此會拍馬,實在是后生可畏?!?/br> 武承嗣低聲笑道:“橫豎都是一家子,寧肯他有出息些,我們也跟著長臉。” 武三思嗤了聲:“你倒是會做人,只是將來別給他壓下去就行了?!?/br> 武承嗣一笑不語。 忽然武后望了過來:“你們兩個在說什么呢?” 武三思才要開口,武承嗣笑道:“回娘娘,表哥也正夸攸寧出息大方呢?!?/br> 武后笑著點頭,環(huán)顧周圍道:“正是如此,今夜在座的,橫豎都是家人,彼此都要相互愛護照料才是?!?/br> 李氏王爺跟武氏宗親眾人也都拱手道:“娘娘說的是?!?/br> 夜宴之后,高宗扶著宮女自回去歇息。 李賢,李顯,李旦跟太平告退。武攸寧武攸暨兩兄弟隨著出宮,武三思本想跟武承嗣一同去,不料武后道:“承嗣留下。” 武三思一愣,看武承嗣也有些意外,武三思心頭轉(zhuǎn)動,就悄無聲息地先退了。 剩下武后跟武承嗣兩人在殿中,武承嗣畢恭畢敬道:“不知姑母留下侄兒,有何訓(xùn)誡?” 武后輕描淡寫道:“沒什么,自家人說說話罷了,自打你回京,還沒說過幾次話呢?!?/br> “是?!蔽涑兴秒m乖乖答應(yīng),心里卻有些警醒,只聽武后道:“你回京后,向來可好么?” 武承嗣垂著手,點頭道:“都很好,有陛下跟姑母的關(guān)愛,加上表哥也十分照料,一切都甚好?!?/br> 武后微微一笑:“差事可都順手?” 武承嗣道:“同僚跟上下也都很是照顧,順利的很?!?/br> “嗯,”武后道:“奉御是個閑差,只是讓你在初來長安,先行熟悉一下長安的風物跟朝堂的情勢而已,以后自然就不同了?!?/br> 這一句的意思,自然是說如今這官職不過是個跳板而已。武承嗣一震,拱手垂頭:“是,承嗣明白?!?/br> 武后凝視著他:“你雖晚來,但照我看來,你卻比三思還能更懂事聰明些。” “這……”武承嗣啞然,卻靦腆笑道:“姑母實在是過獎了?!?/br> 武后道:“你也不必多心,只要辦好自己該做的差事,拿出些本事來讓眾人看看,別像是三思一樣,丟三落四,會叫人捏著把柄叫罵就行了?!?/br> 武承嗣當然知道武后指的是什么。 張柬之彈劾武三思的幾大罪狀,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最令他震驚的卻不是什么括州的貪墨之類,而是對于武三思暗害了周國公賀蘭敏之的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