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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唐探幽錄在線閱讀 - 第290節(jié)

第290節(jié)

    令她驚訝的其實不僅是這一幕,更是……崔曄此時的神情。

    從小到大,盧夫人幾乎從未見過崔曄像是此刻一樣,如此放松,愜意自在。

    那種笑容對她而言也是極陌生的。在盧夫人印象里,崔曄的笑,總是點到為止,溫文的無懈可擊,卻又有種說不出來的淡淡疏離。

    “這是……”她怔怔地看了片刻,心中轉(zhuǎn)念,便倒退下了臺階。

    從虎園出來后,時候不早。

    崔曄同阿弦出門,今日他改乘了馬車,車廂比轎子寬敞些,免得她如昨日一樣坐立不安。

    雖然他私心覺著,同乘一轎,其實沒什么不好。

    阿弦因之前摸過逢生,此刻仍覺有些不可思議,低頭盯著自己摸過逢生的左手。

    崔曄道:“你只管看那只手做什么?”

    阿弦高高舉起那只手,仰慕地盯著看,一邊嘆道:“阿叔,我做夢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我會摸到一頭真老虎……卻沒被咬死?!?/br>
    崔曄忍笑。

    車駕正緩緩?fù)埃鋈环怕俣取?/br>
    崔曄撩起車簾看出去,卻見迎面數(shù)匹馬飛奔而來,看服色,竟像是宮內(nèi)之人。

    這一隊人馬急急到了跟前兒,不偏不倚攔住車駕。

    領(lǐng)頭一人翻身下馬,行禮道:“車內(nèi)可是崔天官?”

    崔曄看了一眼,起身下地。

    阿弦見他下車,就也動作利落地從車?yán)锾讼聛?,跟在身后?/br>
    此刻崔曄已經(jīng)拱手作揖:“陳公公何事?”

    原來崔曄認(rèn)得這來人正是宮內(nèi)的宣旨太監(jiān),專門在武后面前侍奉的,此刻攔路,必有要事。

    這太監(jiān)瞥一眼阿弦,對崔曄道:“天官借一步說話?!?/br>
    崔曄心中疑竇頓生,同此人往旁邊走開一步。

    這人方道:“天官隨行這位,是不是戶部新任的那名給事,人稱十八子的?”

    “正是。您為何問起阿弦?”

    陳公公道:“天官不是外人,我同你照實說,我從宮內(nèi)來,正是奉命要‘請’這位十八子進(jìn)宮去的?!?/br>
    心頭一緊,面上卻仍不動聲色,崔曄道:“有何緣故?”

    陳公公道:“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不過……先前娘娘曾傳召過周國公殿下,殿下去后,娘娘便如此吩咐,不知……是不是跟此事有關(guān)?!?/br>
    崔曄回看一眼阿弦,忖度道:“我也正有事要求見娘娘,如此,便同您一塊兒進(jìn)宮吧?!?/br>
    陳公公一愣,若這提議的是旁人,他一定要嚴(yán)詞斥責(zé),但……陳公公訕笑道:“天官可是不放心這十八子?”

    崔曄微笑,直視對方雙眼:“公公,阿弦曾對我有救命之恩?!?/br>
    陳公公“哦”了聲,卻笑道:“我也有所耳聞,既然如此,那就隨天官的意思。”

    阿弦在旁邊站著,雖不知兩人說什么,卻知道跟自己有關(guān)。

    正胡思亂想,崔曄走過來:“上車?!?/br>
    重又入了車內(nèi),阿弦問道:“阿叔,那公公是做什么的?”

    崔曄道:“是皇后要召見,究竟如何我也不知,橫豎去了就明白了?!?/br>
    阿弦的心猛地亂跳了兩下:按照她的經(jīng)驗,似乎每次見到武后,都不會有什么好事發(fā)生。

    “皇后召見的是誰,阿叔,還是……我?”她從方才陳公公的眼神里看出異樣。

    “是你?!贝迺匣卮?,又道:“不用怕,我陪著你?!?/br>
    他的聲音溫和而堅定,阿弦心里一股暖流涌過,昂首道:“阿叔放心,我并不怕?!?/br>
    “很好?!贝迺夏抗饫飵Я艘唤z鼓勵,“這才是我的阿弦呢。”

    這語氣里有幾分贊賞,也有幾分自傲,阿弦不好意思,紅了臉。

    不多時車到了宮門之前,兩人步行往內(nèi),將來到含元殿,就見一人從殿內(nèi)步行而出,稀疏的淡眉擰在一起,竟正是梁侯武三思。

    武三思一抬頭,雙眼中透著一絲陰狠,猛然見到崔曄跟阿弦就在面前,臉上神色瞬息萬變。

    “天官?!彼笆钟锨埃呀?jīng)自動換成一股笑呵呵的模樣。

    崔曄止步回禮。

    武三思道:“天官因何進(jìn)宮?也是……被天后傳召?”

    “并非,”崔曄又恢復(fù)了那種巋然不動之色,“因吏部公務(wù)?!?/br>
    武三思又看一眼阿弦,崔曄見他唇角翕動,似想詢問,便先道:“是天后傳召梁侯?”

    武三思才收回目光道:“可不是么?我還以為也正是因此事召天官跟……十八子進(jìn)宮的呢。”

    崔曄道:“哦?”

    武三思呵呵笑了兩聲,道:“沒什么,橫豎天官進(jìn)殿就知道了。我不打擾了,先告辭?!彼笆忠灰?,轉(zhuǎn)身去了。

    崔曄回頭,望著武三思離開的背影,卻見他在下臺階之前又回過頭來,眼神便又恢復(fù)了先前那種陰冷。

    心事重重,崔曄不發(fā)一語,往前仍行。

    阿弦道:“阿叔,難道這件事還跟梁侯有關(guān)?又有周國公,又有梁侯,怎么還要傳我呢,又跟我有何干系?”

    崔曄聽著她這一句話,邁出的一步戛然止住,他回過頭來看著阿弦,眼神里透出難以掩藏的驚疑憂急。

    阿弦一愣:“怎么了?”

    崔曄喉頭動了動,忽然道:“阿弦,待會兒進(jìn)殿后,若皇后問你話,你不要承認(rèn)?!?/br>
    阿弦呆道:“問我什么呢我就不承認(rèn)?”

    崔曄正要再說,前方殿門口又太監(jiān)揚(yáng)聲道:“崔天官,朱給事請進(jìn)殿?!?/br>
    來不及多加叮囑,崔曄深深呼吸:“總之不要認(rèn)!”

    阿弦雖不知發(fā)生何事,卻看出他深深不安。

    阿弦探手,在崔曄的衣袖上輕輕握了握,道:“阿叔,沒事,我不怕?!?/br>
    崔曄聞言一震,他回頭看一眼阿弦,終于向她一笑,笑容里卻是五味雜陳。

    含元殿。

    武后仍是坐在長長地書案背后,桌上堆積著群臣呈上來的折子。

    聽崔曄見禮完畢,武后才抬頭道:“我只命人傳召十八子,崔卿如何也不請自來?”

    崔曄道:“臣是為秋試題目而來,上次所選,娘娘不滿意,故而尚書大人同我又另擇擬了幾個?!?/br>
    武后笑道:“莫非是正好兒遇見了十八子?”

    崔曄沉默,繼而道:“并不是,昨夜阿弦留宿臣的府中?!?/br>
    武后道:“這又是為何?”

    崔曄道:“娘娘原先知道,阿弦乃臣救命恩人,但最近她身上很不太平,大慈恩寺的窺基法師甚至因此起了護(hù)庇之心,偏法師近來不在長安,臣自然責(zé)無旁貸?!?/br>
    武后方道:“原來如此,倒也有些道理。不過……”武后語聲沉吟,忽地一笑,“不過恐怕要讓崔卿失望了?!?/br>
    崔曄抬頭:“娘娘何意?”

    武后淡淡道:“今日之事,只怕你護(hù)庇不了他了?!?/br>
    崔曄道:“臣駑鈍,仍不解娘娘的意思?!?/br>
    武后的手指輕輕地敲在桌上,片刻方道:“好,免得你蒙在鼓里不明所以。我今日召十八子入宮,不為別的,正是為了……他對周國公所說的那一番話?!?/br>
    阿弦在旁聽到這里,實在忍不?。骸笆裁丛??”

    武后未做聲,旁邊的牛公公喝道:“大膽,小小地九品官,恁地?zé)o禮。”

    武后卻并不理會這節(jié),只看向阿弦道:“你自己說過的話,你莫非忘了,還是不敢承認(rèn)?你同周國公告密,說他那一次進(jìn)宮行刺,是被梁侯利用摩羅王妖術(shù)蠱惑所致,可有沒有這種事?”

    崔曄面無表情,因之前在殿外他就已經(jīng)猜到今日進(jìn)宮必為此事。

    阿弦卻很覺意外,她本能地轉(zhuǎn)頭看了眼崔曄——此刻也才明白方才崔曄在外頭說“不要承認(rèn)”是何意思。

    但是……不承認(rèn)?

    既然武后知道了此事,思來想去,只有從賀蘭敏之口中泄露的唯一可能了。

    所以武三思方才出殿才是那種陰狠的神情,武后必然是因此事而質(zhì)詢過他了。

    可敏之卻并不是直接從阿弦口中得知,而是從袁恕己口中知曉。

    如果這會兒她堅持不認(rèn),卻把袁恕己置于何地?

    若武后一心要追究此責(zé),阿弦不認(rèn)的話,擔(dān)起責(zé)罰的,自然不是別人,正是袁恕己了。

    豈不是等于間接害了他。

    武后道:“怎么不說話了?”

    阿弦抬頭道:“是我說過的?!?/br>
    失笑。大概是怒極反笑,武后冷看著阿弦:“你好大的膽子!”

    此時此刻,阿弦反而冷靜之極,她并不害怕:“娘娘,我膽子并不大,恰恰相反,昨晚上看見崔府的老虎,還嚇得兩腿發(fā)軟。但是我之所以說那些話,是因為我親眼見到的,因為那是真的,所以我才敢說。”

    “真的?”武后冷笑,“死到臨頭了你還敢在這里胡言,照你所說‘親眼見到’,那,摩羅王跟梁侯密謀之時你莫非在場?”

    阿弦搖了搖頭。

    “既然不在場,何談親眼所見,子虛烏有而見么?”武后道:“我知道你有些許過人之能,但你靠著一點兒小聰明,刻意挑撥皇親之間的關(guān)系,圖謀叵測,其心可誅,你當(dāng)我會坐視不理嗎?”

    阿弦道:“我沒有刻意挑撥,梁侯他……”

    “阿弦?!背雎暤氖谴迺?。

    阿弦止住,轉(zhuǎn)頭看他,崔曄道:“別說了?!?/br>
    原來崔曄早看出來,武后的怒氣已經(jīng)到達(dá)了極至,纖纖的五指扣在桌上,修長的指甲掐著桌子,因太過用力,指甲有些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