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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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書吏道:“你餓了的時候最喜歡吃什么?” 阿弦一愣:“餓了?” 她對“吃”也算是極上心了,聽黃書吏提起,竟精神抖擻,自然而然地跟著認(rèn)真思考起來,“我餓了的話,要喝伯伯做的雙全湯,還要吃胡麻餅,芝麻烤的酥脆里頭裹著rou餡的那種……” 黃書吏目瞪口呆,不料她居然如數(shù)家珍地,身為一個鬼他幾乎早忘了塵世的吃食是何味道,但聽阿弦如此說,卻仍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好了好了?!?/br> 阿弦打住,這才有些反應(yīng)過來:“你問這個做什么?” 黃書吏才又笑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對我等鬼靈而言,看見你,就像是餓了的人看見了……雙全湯,胡麻餅一樣?!?/br> 好似霹靂之聲,阿弦張口結(jié)舌:“什么?” 黃書吏道:“總之,就像是看見天官會立即望風(fēng)而逃一樣,看見了你,則會望風(fēng)而至。” 阿弦想到先前種種悲慘遭遇,悲憤交加:“我原來是你們眼里的食物?” 黃書吏認(rèn)真思忖了一下兒道:“我只是說,對我們而言,你是不可抗拒的??匆娏四憔陀幸环N自然而然的親近喜歡之感……” 阿弦忙擺手道:“這種親近喜歡我寧可不要,都給你?!?/br> 黃書吏哈哈笑了起來,忽然道:“有人來了。” 阿弦還未問來者誰人,門口上人影一晃。 一名英武青年在門外,本來極冷肅的神色,看見她之時才面露喜色。 他極快地又打量一眼周圍,見空空無他人,便挑了挑眉。 這來者竟是袁恕己。 阿弦放下卷冊迎了幾步:“少卿,您怎么來了?” 袁恕己將她通身上下掃了一遍:“是虞娘子派人去給我送信,說是周國公不知為何把你帶走了,她擔(dān)心有事,讓我?guī)驼湛粗?。你怎么樣??/br> “暫時無事了。”阿弦這才有些懊悔,先前離開國公府后該先回去告訴一聲兒,白讓虞娘子擔(dān)心了。 原來之前賀蘭敏之不由分說帶了阿弦去了,虞娘子束手無策,思來想去,便出外攔了一名京兆府的相識巡差,讓去大理寺報信。 袁恕己得了消息忙趕往周國公府,門上一問才知道阿弦已經(jīng)離開了,因回平康坊順道經(jīng)過戶部,便進(jìn)來碰一碰運氣,果然運氣不錯。 阿弦請袁恕己坐了:“要不要喝水?” “不必。”袁恕己又問賀蘭敏之帶走她是何意圖。 阿弦也不瞞他,便將敏之心神大變一心要見賀蘭氏之事說了。 兩人說話間,黃書吏本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不知何時便飄近在桌子邊兒,全神貫注而聽。 袁恕己聽罷,道:“周國公現(xiàn)在這個樣子,倒也可想而知,魏國夫人到底是他親妹子。也算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阿弦不語。 袁恕己咳嗽了聲,左顧右盼:“我方才進(jìn)來的時候,隱隱聽見說話聲音,你……總不會是又找了一個‘朋友’吧?” 阿弦正因敏之觸動心事,聽袁恕己這般說,才又失笑:“是啊?!?/br> 袁恕己睜大雙眸:“真的有?”又仔細(xì)看了一眼周遭,嘆道:“在哪里呢?在你跟前兒我就如睜眼的瞎子一樣。” 阿弦看向他的右側(cè)桌邊兒,袁恕己順著看過去,當(dāng)然仍是空空虛無。 雖已有些“習(xí)慣”,但本能地還是隱隱汗毛倒豎。 他舉手點了點彼處:“這里?” 阿弦點頭。 袁恕己咽了口唾沫:“不知這位是?” 阿弦道:“姓黃,是此處書吏。” 袁恕己“啊”了聲:“原來還是你的前輩同僚。”又向著身側(cè)拱手道:“黃先生好?!?/br> 沉吟中,阿弦忍不住捂著嘴笑。 袁恕己問道:“你笑什么?” 阿弦道:“黃先生向你見禮,還贊說少卿你英武非凡,一表人才?!?/br> 袁恕己笑道:“原來黃先生這樣慧眼識人,失敬失敬?!?/br> 此時黃書吏坐在袁恕己旁側(cè)的桌邊兒,對阿弦道:“我也早聽說這位袁少卿的威名,今日一見當(dāng)真名不虛傳,將來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阿弦忽然想到一件事,遲疑看了袁恕己一眼,便抬手在唇邊遮住,傾身過去悄悄問黃書吏道:“他將來……也會是個了不得的大官兒,你怎么不怕他呢?” 袁恕己在她對面兒,只見她鬼鬼祟祟地向著“虛空”鄰座不知說些什么,看樣子是跟自己有關(guān),他便問道:“說什么?什么怕不怕?” 阿弦仍是側(cè)身,這會兒卻是個傾聽的模樣了,一邊聽一邊盯著他看,還時不時地點了點頭,最后道:“原來如此。” 袁恕己被蒙在鼓里:“你在跟這位鬼先生議論我什么?” 探臂攥住阿弦的手,“快說,不許瞞著我?!?/br> 阿弦咳嗽了聲:“先生說你……身上有一股殺氣,不過還好,還在可以忍受的范圍之內(nèi)。” 忽然她一怔,往旁邊又看了一眼。 袁恕己正在琢磨她先前那句話的意思,掌心驀地成空,便又看向她:“怎么了?” 阿弦將手抽回,皺眉斜睨旁側(cè),神情有些古怪:“沒什么?!?/br> 雖然袁恕己看不見,但畢竟阿弦能看見,兩人之間多坐一個鬼,這感覺太過怪異。 袁恕己便道:“時候不早,我陪你回家去可好?” 阿弦道:“我今日遲到了,要再理一理冊子才走。少卿不如先去?!?/br> 袁恕己才來,如何肯立刻離開:“那我再坐會兒陪一陪你?!彼挚磶熘校俺诉@位,你還有別的‘朋友’了么?” 阿弦正起身,聞言回頭,無奈笑道:“黃先生已經(jīng)走啦。” 袁恕己一愣,瞪向鄰座:“走了?幾時走的?” 阿弦笑道:“方才就走了?!?/br> “這鬼,怎地也不告別一聲?!痹〖汉叩?。 阿弦本想笑,卻又一搖頭,跑到里間兒去了。 袁恕己自己坐了會兒,眼睛卻透過重重書架尋找阿弦的影子,最初還看見她不時地捧著一摞書,靈活地跑來竄去,像是一只忙著搬運所藏倉儲之物的松鼠兒。 日色越發(fā)昏黃,庫中光線更加暗淡,袁恕己漸漸看不清了,他不由站起身往內(nèi)走去。 一重重地書架高高聳起,就像是一堵堵高墻,他一層一層地越過,一重一重地找尋卻終究沒有阿弦的影子。 他忍不住有些著急起來:“小弦子?” “啊……”聲音從里頭傳來。 袁恕己心里有數(shù),腳下加快往內(nèi),卻見阿弦趴在高高地梯子上,正墊著腳尖兒伸展著身子,舉手在整理最上頭一層書冊。 聽見動靜,她扭身回看:“少卿你進(jìn)來干什么?” 有些舊了的梯子“嘎”地響了聲,阿弦察覺,驚得一哆嗦,腳下一滑,待要站穩(wěn),“咔嚓”一聲,不知哪里斷裂了。 電光火石間,阿弦忙抓住書架,卻反把幾卷書給撥拉了下來,剎那間卷軸跟書冊齊飛,蛛網(wǎng)同塵灰一色。 慌亂之間,阿弦更怕把書架也給帶倒,咬牙松手,順勢縱身往后一躍,身子騰空。 以阿弦的輕身功夫,本會妥妥落地,然而一來書架之間地方狹窄,容不得她隨意騰挪縱橫,若不留神便會撞翻書架,二來事出倉促,腳下又沒有可借力的地方。 因此就像是翅膀被困住的鳥兒般撲棱棱地隨著書冊墜落,只能借力提起穩(wěn)住,幸而并不算太高,應(yīng)不至于受傷。 將要墜地的瞬間,身體卻被一雙很結(jié)實的手臂抱住。 正兩冊書跟著墜下,眼見就要砸在對方頭頂,阿弦及時舉手一抄,將書卷握入手中:“好險!” 垂眸看時,正對上袁恕己凝視的眼神。 阿弦愣怔且有些意外,卻又本能地笑道:“差點兒就跌著了?!彼娫〖翰]想把自己放下的意思,便雙腿一掙,自從他臂彎間躍跳下地,手中還兀自舉著那兩卷書。 袁恕己喉頭一動:“小弦子?!?/br> 阿弦正在打量滿地墜落的凌亂書冊,略覺懊惱。并未抬頭看她,袁恕己又叫道:“小弦子?!?/br> 阿弦將抬頭的功夫,袁恕己上前一步。 書道之間本就狹窄,兩人又距離本不算遠(yuǎn),這樣一來幾乎要貼在阿弦身上。 阿弦忙后退一步:“干嗎?我聽見了!” 袁恕己卻又往前邁出,阿弦這才驚疑起來:“少卿?” “你的鬼朋友方才對你說了什么?”袁恕己低頭看著她。 阿弦握緊手中那卷冊:“你指的是什么?” 袁恕己道:“你著急將手抽回的時候,他對你說了什么,對么?” “咕咚”,阿弦咽了一口唾沫。 袁恕己道:“怎么,不能跟我說嗎?”她低著頭,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臉色,只能瞧見那極長的睫毛玲瓏地閃爍,像是一雙可愛的翅膀。 阿弦垂著頭,本能地覺著氣氛有些詭異,現(xiàn)在這情形不對,很不對! 她呵呵干笑,腳下一轉(zhuǎn)想要先跟他拉開距離。 袁恕己卻探臂一攔,手掌抵在她身后的書架上。 阿弦驀地止步,卻突地矮身下蹲,“哧溜”往前竄出,竟從他的臂彎底下鉆了出去。 袁恕己啞然失笑。 “我要干活,你不要搗亂。”阿弦丟下一句,腳步加快往外。 袁恕己回身,望著她極快離開,畢竟是相處了很久彼此熟悉的人,他看出阿弦背影里的驚慌失措。 微微昂首,袁恕己盯著那道身影,揚聲道:“小弦子……你知道了對么?” 阿弦一愣,察覺他并沒有追過來,才回頭看他:“知道什么?” “我……”袁恕己道:“我喜歡你?!?/br> 這瞬間,就像是書庫之中緩緩飄舞的灰塵都停止了。 “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