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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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恕己看一眼阿弦,笑答道:“哦,那人的確是小弦子的堂叔,一個病人。” 蘇柄臨道:“病人?” 袁恕己道:“是,事發(fā)那天他不巧也在,還受了牽連當場暈厥呢,好不容易搶救回來?!?/br> 蘇柄臨道:“這人倒也命大的很,不過既然是十八子的堂叔,想必也是個非常之人,得閑倒要一見?!?/br> 阿弦的心噗通亂跳,袁恕己道:“不是什么等閑之人都能見到老將軍的,卻是那朱英俊的造化了。” 蘇柄臨皺眉:“此人喚作朱英???” 袁恕己笑道:“不錯,正是人如其名?!?/br> 幸而蘇柄臨若有所思,不曾留意阿弦,若認真看她,便會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微紅。 蘇老將軍雖然“好奇”問起,但仿佛“朱英俊”這個名字讓他很是敗興,故而竟不曾窮追不舍地打聽,又略坐片刻,時候不早,便起程回大營。 蘇柄臨離開府衙,沿街往城門而去。 平定了匪亂,又斬了群賊,一路上百姓們歡欣鼓舞,猶如節(jié)日。 經(jīng)過巷口之時,又聽寬巷里傳來說笑的聲音:“這馬賊總算被剿除了,以后出入滄城也不用再提心吊膽了?!?/br> “就是說,咱們新刺史果然是個有大能耐的人。” 蘇柄臨打馬仍行,忽又有人道:“老朱頭,你可高興了,十八子這次立了大功,想必刺史大人會有什么賞賜。” 蒼老低啞的聲音笑道:“說什么賞賜,那不過是個差使,倘若做得好呢,她才覺著能對得起天地良心,像是這次剿滅馬賊,我還抱怨她東奔西走的受了苦,她倒好,說是若能平定馬賊,讓咱們這地界太平,吃點苦也是值得的,可真是個傻孩子。” 旁人都道:“這是您老的福氣,也是您老會教,十八子才這樣出息!” 不知不覺已經(jīng)勒住馬韁繩,蘇柄臨凝望著那背對著自己在鍋灶旁忙碌的身影:“那是誰?” 旁邊府衙的人道:“那是十八子的伯伯老朱頭?!?/br> 蘇柄臨“哦”了聲,正要打馬離開,忽然嗅到一股異樣香氣,繚繞不退。 且說阿弦陪著袁恕己送出府衙大門,眼見老將軍一行消失街口,才各自松了口氣。 兩人聽見對方的嘆氣聲,彼此對視,袁恕己不由笑道:“你之前只顧出哪門子神,我咳嗽了兩聲提醒避開都沒聽見?!?/br> 阿弦道:“我正有事要跟大人說。” 袁恕己道:“進去說話?!迸e手在她手肘上一拍,轉身入內(nèi)。 阿弦正要跟著進內(nèi),目光一轉,卻發(fā)現(xiàn)臺階上竟有一灘新鮮血跡! 阿弦道:“這是什么?”她記得先前跟袁恕己出來的時候,并不曾見到有什么血漬,忙定睛細看,血跡星星點點,綿延開去。 阿弦驚得屏住呼吸,抬頭看過去,卻見前方更是一道濃重血痕,猙獰蜿蜒。 血痕止沒之處,是臺階上袁恕己負手回頭:“還愣著干什么?” 阿弦看看袁恕己,又看向他的腳下。 滿心的難受之感好似暴漲的河水,逼的她幾乎失聲痛哭。 就在此時,耳畔忽然響起蒲俊的聲音: “我要做袁大人蘇將軍那樣的人……把將那些無能者踩在腳下……” “你不是說了嗎,總有一天?!?/br> 阿弦抱頭大叫:“殺了他!” 塵埃落定,喧囂散盡。喊出了這一聲后,好似所有的困擾都有了答案。 第64章 是你 袁恕己站在臺階上, 眼睜睜地看著阿弦神色大變, 她盯著他的腳下,就仿佛那邊兒有個無底深淵, 而他會掉下去粉身碎骨。 袁恕己心里發(fā)毛,低頭看了會兒, 臺階干凈平整,莫說深淵, 連個坑洞都不曾有。 他不敢放松,忙又折回來:“怎么,我身邊兒總不成也有個鬼?” 才說一句,就見阿弦抱著頭大叫:“殺了他!” 袁恕己愣?。骸澳阏f什么?” 阿弦也不回答,一把將他推開,跳上臺階, 狂奔入內(nèi)。 袁恕己大為意外:“小弦子!”一撩袍擺,也隨著追了過去。 當又看見袁恕己的慘象之時, 阿弦心中極為絕望, 就好像他面前真的有個無底深淵,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步墜入。 但是,當在那一瞬間想到跟蒲俊的對話,更想通了她為何對蒲俊天生敵意的時候, 心中那股悲憤苦痛轉做了熊熊怒火。 阿弦跑的極快,很快來到蒲俊臥房,正好兒大夫從內(nèi)出來,冷不防被阿弦撞的趔趄后仰, 忙抓著門扇搖搖欲墜:“十八子?” 阿弦無暇理會,徑直沖入房中,見蒲俊正安然平躺,因聽見動靜,便轉頭看過來,當看見是阿弦去而復返,蒲俊緩緩起身:“十八子……” 阿弦上前將他當胸揪住,盯著少年的雙眼:“是你……” 大夫在身后看見,嚇得叫道:“使不得,他的傷口才裂開過一次,如果再愈合不好,只怕性命不保!” 阿弦右眼血紅,扯著蒲俊就要將他從床鋪上拉下來,身后一人上前將她攔?。骸靶∠易臃攀??!?/br> 阿弦只顧死死地盯著蒲俊,前是少年,后是袁恕己,阿弦又看見在地上掙扎的血人,這一次,旁邊傳來那依稀熟悉的狂笑聲音:“現(xiàn)在又如何,你們這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人,終究會被我踩在腳下……” 一個恍惚中,袁恕己已經(jīng)攬著她的腰,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從蒲俊身旁分了開去。 阿弦掙扎不休:“大人,你放開我!” 袁恕己道:“他的傷重,你再這樣對他,他就死了?!?/br> 阿弦紅著眼:“正是要讓他死!只有讓他死才能……” 她戛然止住,屋內(nèi)眾人都在盯著她看,蒲俊略顯驚慌,大夫瑟瑟發(fā)抖,身后袁恕己驚疑交加。 阿弦生生將喉嚨里那呼之欲出的一句壓下,她指著蒲?。骸八皇呛萌?,絕對不是,他比蒲瀛更壞百倍千倍!” 袁恕己看一眼驚惶不安的少年,握緊阿弦的手將她從屋內(nèi)拉了出去,又走出十數(shù)步才問道:“到底是怎么了?” 阿弦胸口起伏,心頭躁動難耐,難以安神。 袁恕己扣住她的肩頭:“小弦子,有話慢慢說,沒什么是解決不了的,如果你覺著蒲俊是壞人,他如今就在府衙里,插翅難飛。所以不用怕,知道嗎?” 阿弦看著他沉靜的眼神,鼻子一酸。 袁恕己拉著她回到書房,阿弦將自己在蒲家所見,以及跟蒲俊的對話都說了。 只是,她仍然不敢告訴袁恕己有關他的那些。 袁恕己驚愕:“這樣一個小小少年,竟有如此心機?”忽然他問:“方才你在門外說‘殺了他’,就是指這個?你覺著我是錯饒了他了?” 在這之前,阿弦絕想不到自己居然想要殺死一個這樣小的少年,甚至如果有人想要如此,她都會表示反對。 但是……阿弦抬頭看著袁恕己:“是!” 袁恕己也覺著意外,他也已經(jīng)知道阿弦的性子,從來就不是個好殺之人,有時候甚至有些“婦人之仁”。 除非是對一些大jian大惡——比如蒲瀛,歐家那老夫人等,才會秉持嚴懲不怠絕不放過、黑白分明的個性。 上次袁恕己問她是不是不想自己對蒲俊網(wǎng)開一面的時候,她還著急分辯不是。 如今卻又怎么樣? 袁恕己道:“如果只是因為這孩子騙了我們……倒也算不上就跟著立刻殺了他,再說,就算他早就知道了蒲瀛是馬賊,因為害怕憎恨等不敢對任何人坦白,也是人之常情,且先前他在牢房里揮刀自盡,我看卻不是假裝的,畢竟一不小心就會真的踏上黃泉路,尋常之人哪敢如此?!?/br> 阿弦道:“他不是尋常人!” 袁恕己嘆道:“你今日怎么……你這樣堅持,莫非認為蒲俊將來也會變成跟蒲瀛似的人物?” 阿弦不敢直視他的雙眼:“是。而且……” 袁恕己道:“你說。給我一個可信服的理由?!?/br> 倒不是袁恕己不肯相信阿弦,只不過若是要判蒲俊的話,在斬了馬賊之前判定,卻是最容易不過的,這會兒只怕早就跟馬賊一塊人頭落地了。 但如今馬賊之事塵埃落定,蒲俊于牢房中不惜自殘也要跟馬賊決裂,而刺史大人特赦了蒲俊等話早就傳遍了桐縣。 正如袁恕己先前半開玩笑地對阿弦提過的——因雷翔說起朝中有人針對袁恕己,說他“嗜殺”等話,他特赦了蒲俊,也算是仁義之舉。 可如今一切已經(jīng)定局后,再無端端的殺了這個孩子,如此出爾反爾……只怕立刻引起新的風雨。 故而就算阿弦一反常態(tài)地如此說法,袁恕己心中卻自有顧忌。 阿弦攥緊了雙拳:“我、我知道他將來會……害死一個人?!?/br> 袁恕己凝神正色:“害死一個人?是……誰?” 阿弦低下頭,低聲道:“大人不用管是誰,總歸是我很在意的人。” 袁恕己皺眉:“總不會是你那堂叔吧?”他笑笑:“今兒當著老將軍的面兒,你故意不提此人,哼,我也知道你這堂叔很有古怪,善堂里……” 阿弦本應該順水推舟答應著,可心里實在忍耐不得:“不是!” 袁恕己臉上的笑有些掛不?。骸半y道是你伯伯?” 阿弦咬牙:“不是!” “那是誰?高建?陸芳?還是……陳基?”說到最后一個名字,他輕描淡寫地笑起來,似乎是件有趣的事。 阿弦雙眼冒火:“是你!” 等清醒過來,這兩個字已經(jīng)脫口而出。 袁恕己閉口,他直直地看著阿弦,嘴唇動了動,又合起。 半晌,袁恕己冷冷道:“休要胡說?!?/br> 阿弦道:“我沒胡說?!彼e手揉去眼中的淚:“我也寧愿我在胡說?!?/br> 袁恕己皺眉哼道:“你說,就憑那個孱弱不堪的少年,會害死我?” 阿弦道:“大人,你不信我?” 袁恕己喝道:“你叫我怎么相信!” 阿弦住口,袁恕己狠看著她,眼神冷峻,好似看著不相干的陌生人。 片刻,袁恕己道:“那好,我現(xiàn)在即刻去砍下他的頭,只憑你一句危言聳聽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立刻殺死我剛赦免的那個孩子。如何?”